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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0 15:48:24
第50章 【自难忘】
江城走了,明霜回到房里去睡了会儿觉。一睁眼,看看漏壶,才过了两刻,杏遥坐在小塌上打络子,听到动静转头道:“这不到未时呢,再睡会儿吧。”
明霜摆摆手,撑着身子坐起身,“小江还没回来啊?”
“哪有这么快。”杏遥放下手里的活儿,过来扶她,“您给人家说了那么一大串儿,怎么着也要忙活一两个时辰。”
明霜淡淡一笑,靠在软枕上想事情。渐渐的到初夏了,气候有些湿热,连屋子里也开始燥起来了,她闭着眼睛问道:“遥遥,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十五了,小满刚过。”
“十五了?”明霜抬起眼皮,“这么说禁足的时间结束了?”她来了精神,掀开薄被,“待在屋里怪闷的,服侍我更衣,咱们去铺子里看看。”
杏遥怔了怔,为难地在原地搅衣摆。
“小姐,您真要出门啊……”
明霜顺手拢了一下头发,不解道:“不行么?有什么不妥?”
现下明家被退亲的风声还没过去,这会子出门,万一遇到哪个不长眼的嚼舌根,让她听到岂不是更难受了?
杏遥不敢明说,琢磨着找别的理由:“小姐,江侍卫还没回来呢……”
“他回不回来跟我出不出去有什么关系?”
“您忘记啦,上次就是因为他不在,您才被人下手给阴了,万一乔家三少爷还盯着您呢?”
“他不会的。”明霜自行取了外衫披上,“这次的车马叫阿元给咱们备,量来没人敢再顶风作案。”
杏遥实在是头疼:“小姐……”
“行了行了,再磨蹭我就不带你了。”明霜抬眸示意她,“快来,给我梳头。”
有一阵子没去铺子里了,赵良玉和高恕两人都很意外,如今街头巷尾传着她被乔家退婚的事,怕她多心,赶紧忙前忙后的倒茶水,翻账本,汇报银钱数量。
“小姐前段时间送过来的那花样子是真的精致。”赵良玉自不知那是乔清池的手笔,一劲儿的夸,“赶着让绣庄对着样子做了十几匹,卖得特别好!”
杏遥在旁拿手肘捅捅他,又捅捅他,赵良玉一边说一边回头,眼神不解。
“小姐是从哪里请到这样的画师的?”
明霜倒显得很淡然,捧着茶碗笑道:“萍水相逢,让他帮忙画了一些,只可惜他现在已经无暇再作画。”
赵良玉颇为遗憾地长叹:“这样啊……”
这的确是个问题,和乔清池闹翻了,往后的花样子又找谁提供呢?
明霜发了愁,心不在焉地抱着高小婉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杏遥满腹担忧,每隔片刻就来催她回去,被催得耳朵起茧了,明霜没有办法,只得随她往外走。
街上人来人往,对面的集市开了,小贩叫卖豇豆糕,声音之洪亮,隔了条街还能听到。明霜坐着不走了。
“饿了,想吃糕。”
杏遥无奈:“……咱们回家吃吧?我叫厨房给您做。”
“有人卖干嘛要特地回去。”明霜觉得无所谓,回头让她推自己过去买。
饶是杏遥捂得再紧,多少还是能听到些闲言碎语。街边卖东西的人嘴碎,没生意的时候就坐在一块儿扯淡。
乔家退亲那日据说是在明府门前闹得很大,不光报礼单还大骂她不检点,这下只怕全京城都不会有人肯娶她了吧?
明霜摇着头笑笑,乔清池这步棋走得真妙啊,她现在同不同爹爹说这来龙去脉,事情都已成定局,反正乔老爷子是官复原职了,没人敢拿他怎么样。
早知道当初让江城杀了他的。
她暗暗想。
食摊上蒸笼一掀开,糕点的香气扑面而来。杏遥站在一旁和小贩算价钱,另一边蹲着个老太太,面前摆了簸箕、扫帚、鱼篓、箢箕等竹编器具在那儿买,她有些懒,约摸是年纪大了,也不叫卖,就那么慢吞吞地坐着。
许是见她编的精致,明霜凑过去翻捡瞧了瞧,那老妇人便转过脸来盯着她看,瞅了半天发觉眼熟,含笑着问道:
“哟,姑娘身体大好了?”
没来由这么一句话,明霜抬起头,觉得奇怪:“婆婆认识我?”
老妇颔首说认识,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她,“今年三月初,姑娘夜里磕破了头,还在我家住过一晚,不过你当时正昏迷不醒,怕是也没印象了。就知道您是个贵人……老身果然没看走眼啊。”
“三月初?”算来应该是她在外遇上劫匪的时候。
见明霜神色迷茫,老妇不由奇怪:“怎么?你情郎没告诉你?”
“我情郎?”越听越糊涂了。
老妇说了声是,“那晚上下着雨,他抱着你来的,样子可渗人了,满身是血……回头你问问他,他应该记得。”
那天听说是乔清池半道上救下她的,按理不应该夜里露宿在外才是。
明霜琢磨片刻,试探着问道:“带我来的人,是什么模样?可是锦衣华服,容貌儒雅?”
“样子是挺俊的。”老妇回忆道,“不过倒不是什么锦衣华服,穿得很普通,人长得眉清目秀,很是英武……哦,他提了把剑,正巧呢,那穗子给落我家里了,一直没机会还。”
明霜微愣一瞬,老妇倒没留意她的表情,仍絮絮叨叨说道:“这人是真不错啊,那么大的雨还跑出去给你采草药,就是人不爱说话,像个木头……”
她视线也不知落在何处,盯着虚里讷讷出神。
直到杏遥付了糕点钱,俯身来唤她,明霜才反应过来。
“小姐?你想什么呢?”
她怔怔地摇头:“没什么。”
杏遥狐疑:“没想什么怎么我叫您,您不说话呀?……这糕还热乎着,您尝尝,老板是苏州人呢,味道一定正宗。”
她茫茫然地接过来,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像是在思索什么,半天都没吱声。
看她这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杏遥叹了口气,“小姐,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明霜这才颔首道:“好。”然后又朝方才的那位老妇人点头一笑,取出一枚银叶子递过去,“此前多谢老人家相助,一点心意,还望收下。”
老妇摆手退了回去,“这钱两上回你情郎就拿了不少,老婆子一个人吃喝,花不了几个子儿,姑娘不必给我,太浪费了。”
见状,明霜也不强求。
杏遥推着她往回走,一脸迷惑地皱着眉:“什么情郎?是说乔公子么?”
明霜偏头望了她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知道提了不该提的人,她吐了吐舌,缩着头不敢再多话。
*
江城回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拎着一堆东西交给杏遥,却听她说明霜一回来就命人准备了一桌子的菜,捧着酒壶一直喝到现在。
江城愕然:“她喝酒了?”
“是啊,拦都拦不住。”杏遥盯着手里这些糖葫芦串儿,颇为为难,“怕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刺激,这会子也吃不了这些糖了。”
“你们出去了?”
她颔了颔首,“没办法呀,小姐嚷着要去铺子里看看。”杏遥扶额,“你也知道眼下市井上胡说八道的人多……都怪我嘴里没个把门,临着要走了,提了一下乔公子,小姐就……”
她果然还是放不下乔清池。
江城不由轻叹:“算了,她心里难受,让她喝吧。”
“诶。”
明霜酒量很不好,酒品倒是凑合,喝得多也不过就吃了半壶的样子,姚嬷嬷看她醉得满脸通红,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招呼丫头们进来给她沐浴更衣。
木桶里撒了花,水面上热气氤氲,她稀里糊涂地坐在里面,任由两个丫头给她打胰子。
“小江呢?”
杏遥搓着她头发答道:“早回来了。”
听完,明霜“哗”一下就要站起来,“我去找他……”
杏遥吓得直瞪眼睛,好在她小腿没力气,刚起了一半就摔回水里,水花溅了姚嬷嬷满身都是。
“我的祖宗,你这是干嘛啊!”杏遥忙拿巾子来给她擦脸,“要见他好歹等洗完澡吧?哪有光着身子去见的……”
她小声嘀咕:“可我不想洗了……”
“一身的酒气,不洗哪儿成啊!”
姚嬷嬷只得去吩咐未晚拿套干净衣衫来:“小姐醉得不轻,赶紧煮碗醒酒汤。”
“诶。”刚想走,她又提醒道,“别声张出去,叫夫人听到了又要责怪小姐了。”
“哦……”
晚上风大,天清月朗,夜色苍然,银汉之间一抹玉轮。江城正坐在屋顶上发呆,院里杏遥忽然仰头唤他。
他纵身一跃,稳稳当当落了地。
“怎么?”
杏遥显得有点尴尬,不太好意思地笑笑:“小姐嚷着见你。”
他讶然:“见我?是什么事?”
“哎呀,谁知道呢,喝醉了酒六亲不认,又是哭又是笑的。”她摇摇头,“你进去吧,好歹把她哄着睡了,要是再折腾,一屋子人都吃不消。”
江城无奈地颔了颔首。
房内点了安神香,味道清幽,他犹豫片刻,伸手打起帘子。
明霜在床边坐着,宽松的长袍垂在地上,未晚蹲在一旁给她擦头,青丝如瀑布一般散在胸前,带着湿气,莫名的好闻。
她身段很好,容貌美得精致,只不过常年坐着,很少站起来,再好的身材也没人看得见,这样也好,他也不希望有旁人看见,江城很自私的想。忍不住偷眼打量她,然后又觉得失礼,轻轻别过脸。
“小江。”明霜见到他,笑吟吟地招呼他过来。
“小姐……有什么吩咐?”
他太高了,只能仰着头来看,明霜双手撑着床沿,神色迷离地盯着他,也不说话,这么一瞧就瞧了快一炷香。连未晚都禁不住抬眼来打量。
可能是眼睛看累了,她觉得酸涩,伸手揉了两下,忽然道:“你才从屋顶上下来么?”
“是。”
“屋顶上好玩么?”
“……”不知道怎么回答比较好,他迟疑着开口:“好……玩?”
于是,她把伸出手来:“抱我上去,我也要去屋顶坐着。”
敬不朽
发表于 2020-1-20 22:28:04
谢大佬发贴
不会吧这么多
发表于 2020-1-20 22:33:40
好看好看,谢谢楼主
肺炎
发表于 2020-1-21 22:41:40
同一主题不要分多次发,已经两个主题合并了
Arthur苏
发表于 2020-1-22 01:44:17
这大概是全论坛最长的文章了。。。
105285775
发表于 2020-1-22 11:22:50
第51章 【惜因缘】
她的这个动作,他一向招架不住,想了想,勉力忍住了:“小姐,屋顶上冷。”
明霜拧起眉头,“我要去。”
“等哪日风不大了属下再带您上去……”
“不行。”她语气坚决,“我现在就要去。”
“可是……”
明霜厉声打断:“你再说可是明天就不要来见我了。”
他哑口无言,两人静默着僵持了一会儿,江城终究败下阵来,伸手把床头的披风一抖,紧紧裹住她,随后便俯身将她打横抱起来,弯腰从窗外出去。
房顶上的风着实很大,吹得衣袂猎猎作响,明霜转目看向天边,明月高悬,又大又圆,明亮而皎洁。风里卷起枯叶,抬头一望,整个汴梁城就在她脚下,街上华灯数盏,夜色撩人。
她带着醉意,憨笑说:“好看。”一回头,江城正坐在她旁边,清辉洒了一身,淡淡的月华映在他侧脸上,清俊的面容隐隐有微光浮动,眉目如画。
“小江。”
她忽然毫无征兆地问道:“你有心上人么?”
江城微微一怔,料想她大约是对乔清池的事耿耿于怀,所以才无端问自己这个,于是随口回答:“没有。”
“以前没有婚约?”
他想了想,如实道:“有过。”
明霜双眼骤然闪了闪,“哪家姑娘?”
“……小时候订的亲,对方是大理寺少卿的长女。”他垂下眼睑,“不过出事之后他们家就来人退亲了,眼下想必早已另寻了人家。”
明霜不着痕迹地往他身边靠了靠:“那你喜欢她?”
江城摇头:“这是父亲做主的婚事,属下连人也没见过。”
“那现在呢?”
他听着不解:“现在?”
“现在没有喜欢的姑娘?”
他仍旧重复:“没有。”
明霜唇角一弯,含了些淡笑,没再问下去,脑袋不声不响地往他肩上一靠。
她才出浴,周身都是沐浴后的清香,气息悠长,略含湿意的发丝随着微风不时扫在他鼻尖,痒痒的,这种感觉陌生又很温暖。
江城正望着满城灯火,明霜却抬头凑到他耳边去,轻声道:“你说,那个瞎眼的和尚,为什么要救山精呢?”
他手脚一僵,浑身立时顿住,神色慌张又故作镇定地开口:“属下……听不懂小姐的意思。”
明霜笑了笑,也不着急,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边,那一块的皮肤很快就红了。
“那我问问你,那日,在角门外,马车上,你亲了我,是什么意思?城郊农户家,你又亲了我,又是什么意思……嗯?”
她声音轻轻的,江城却觉耳畔如炸雷一般,脑中“嗡”的一下,手足无措。
“我……”
明霜也不抬眼,慢悠悠问道:“不称属下了?”
他忙改口:“属下……”迟疑了半天也没有下文。
明霜从他脖颈旁起身,支着下巴看他:“说吧,我听着呢。”
那双盈盈秋水望进眼底,江城喉头一热,事到如今,又何必再瞒她,横竖她现在醉着,等清醒了,大约也不会记得。
他眸色渐渐沉静下来,随后认真道:“是,属下的确对小姐……爱慕已久。”
几片落叶从脸上打过去,风吹得呼呼作响。
四目相对,她静静看着他,唇角说不上是笑还是别的什么,良久都没言语。江城越等越觉得很没底,刚要开口,肩胛上猛然一阵剧痛。
明霜正伏在他肩头狠狠的咬了下去,她力气本就小,这一口简直用尽了全力,江城紧咬着牙关不出声,隐约发觉她在掉眼泪,泪水浸湿了衣袍,直透进肌肤里……
她哭道:“你说你爱慕我,为什么还把我推给姓乔的?你明知道他是个小人,若对我心怀不轨呢?若到时候始乱终弃呢?若是欺负我呢?你就这样不说话,你就这样闷着!你到底是为我好还是想害死我?……你简直比他还要可恶!”
面对她的指责,江城自知理亏,默了半晌,才歉然出声:“对不起……”
“对不起?谁要听你说对不起了!”
明霜定定望着他,眼睛一眨,泪水唰的一下就掉了出来。
江城忙伸手给她抹去眼泪,心中又是歉疚又是自责,回过神时,琢磨起她方才的话,心跳渐渐加快,不安和惶然瞬间化作狂喜。
一直以为她倾慕的是乔清池,而对于他不过是当做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有他最好,没他也无妨。但现下从她只言片语里,他竟听出她的心思……她心里……莫非也有过自己么?
他不敢去斟酌这其中到底是与否,垂眸试探性的,缓缓探出手去,轻轻把她的握住。细嫩的触感就在他掌心,温软得像水一样,饶是初夏也这样冰凉,他稍稍用了几分力,想用体温替她暖着。
明霜却冷不丁开口:“你还占便宜上瘾了?”
江城手上一颤,有些尴尬地将手松开。
他犹豫着要怎样解释,视线刚调开的那一瞬,后颈忽然一紧,她勾着他的脖子迫得他不得不低下头,随后猝不及防的吻了上来。
唇角上绵软温热,江城怔得目瞪口呆,就听她戏谑且无赖地补充了一句:“我要亲回来。”
胸腔里,一瞬间心跳如鼓。
她还很青涩,此前从未接过吻,动作笨拙而幼稚,只浅浅地吸吮着他的唇,谨慎的模样像个吃糖的孩子。唇瓣摩挲了许久,当她伸出舌尖轻舔之时,江城终于等得不耐,搂住她的腰,深深吻下去。
贝齿被撬开的的瞬间,明霜微觉讶然的睁开眼,他口里的气息一寸一寸传过来,在唇齿间交缠萦绕。想是才喝过茶,带着些许清新,舌尖温柔地同她唇舌触碰,深切又绵长。江城还闭着眼,他吻得很认真,细长的睫毛轻颤着,俊朗的眉目近在咫尺……
他手臂却还抖着,力道太轻怕握不住她,力道太大怕伤到她。
就这样小心翼翼的,小心到让她心生酸涩。
杏遥在房里没找到明霜,兜了一圈走到后院来,四下不见人影。正奇怪,头顶上骤然听到一声轻哼。她下意识就反应过来,浑身鸡皮疙瘩直冒,扭头往房顶一看,整个人都僵了。
月华之下,两人相拥而吻,唇齿相溶,明霜正坐在江城怀里,白皙的颈项上泛着可疑的红色。
“杏遥姐姐,小姐呢?”见她仰头发呆,未晚毫不知情地想往外凑,幸而杏遥反应极快,一脚把她踹进屋。
“没你的事,进去进去……都不准到后院来,听见了么?”
她一声令下,便和姚嬷嬷两个人神情严肃地死守在门口。
夜风清冷。
觉察到明霜开始喘不过气,江城才稍稍放开她,由着她揪着自己的衣襟调整呼吸,怀中软玉温香,尽管知道她只是因为醉酒才这样对他,江城仍旧幻想着这个梦能够再长一点。
休息够了,明霜支起身子,拿手揉了揉脖颈,嘀咕道:
“好酸……头仰得好累。”
刚刚太过震惊,许是没有控制好力道,江城拇指抵上她颈椎,轻柔地替她按压。
“好点没有?”
“嗯……”
月色下,少女的容颜清秀如花,唇上留着才被吻过的痕迹,嫣艳如血,仿佛初见那般,带给他强烈的视觉冲击……
江城伸出手,想抚上她脸颊,半途又迟疑,犹见明霜醉意朦胧地歪头看他,她倒是感到有趣,展颜笑了笑,握住他手腕捧上脸去。
“想摸就摸啊,你犹豫什么?”
他失笑:“属下不想唐突小姐。”
明霜挑着眉说破他:“你这个人真不老实,那方才怎么就肯唐突了?”
“……”因为情不自禁,情难自已……大约这么说她也不会信。江城索性也不解释了。
相顾无言,沉默了片刻,明霜忽然想起什么来,一手把他拍开。
“小姐?”又生气了?
她往后一挪,像是要和他保持距离,“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咱们俩也该秋后算账了。”
看她一脸肃然,江城禁不住在脑海之中回忆,到底是没送礼物的账,还是对她无礼的账,还是偷看信件的账,还是糖葫芦并没有买到上下一样大小的账……
这一刻,他骤然觉得自己的把柄好多。
明霜深吸了口气,正色道:“若不是你事先不把话挑明,乔清池会趁虚而入么?”
他老老实实地承认:“不会。”
“这就对了,他没有趁虚而入,也不至于勾结山贼来劫持我;山贼不劫持我,我就不会磕破头,更不会昏过去;不会昏过去,便不会让乔清池钻了空子,他也不会派人来定亲;我们俩不定亲,我就不用被夫人拉去庙里烧香;不去烧香,我也不会遇到山崩;不会遇到山崩,便不会和你独处一日;不和你独处一日,乔家也不会来人退亲,更不会在外面对我说三道四;没人对我说三道四,叶夫人就不至于罚我关禁闭……说来说去,全都怪你!”
她顿了顿,似乎是在换气,“你认不认?”
江城呆愣,只得苦笑道:“认。”
虽然听着很荒唐,但细细一想,又不无道理。
这一切,的确该怪他……
“认了,拿什么来抵呢?”明霜歪着头,笑得狡黠。
江城无可奈何地颔首:“你想要什么?”
她托着腮,脸颊被酒熏得通红,嘴上倒不含糊,张口就道:“想要你。”
闻言,江城倒也配合:“属下不是一直都是你的人么?”
这话好像也没错,明霜闭目皱眉想了想,很大方地点点头:“也是……那回头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嗯。”
折腾了一宿,到这会儿她也累了,倦倦的打了呵欠,一头靠在他肩上。
“困了。”
江城遂起身道:“回去睡吧。”
“好。”她往他怀里一缩,闭上眼睛就再没说话,呼吸声渐渐均匀,竟是已然睡着。
江城抱着明霜往她闺房走,刚一进门,杏遥便戒备地盯着他看,可碍于尚有旁人在侧,亦不好多问他什么。
烛火的光芒照得他俊脸微红,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小姐她睡了。”
姚嬷嬷把面色不善地杏遥给推开,淡然地点点头:“知道了,有劳江侍卫。”
他略一颔首,等安顿好了明霜,方才告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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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2 11:23:06
第52章 【诉衷情】
宿醉之后,一觉醒来,头晕又目眩,胃里还犯恶心,浑身不适。
明霜摁着眉心由杏遥服侍着换了衣裳,呆呆地坐在桌边吃早饭。
“都快午时了……”她喃喃自语。
“可不是么?你昨儿是受了什么刺激,喝那么多酒?”杏遥取了扇子在旁给她打扇,“还难受不难受?要不要再喝碗醒酒汤。”
“不喝,那玩意儿太酸了,我受不了。”明霜慢条斯理地把粥咽下,回眸问道,“小江呢?”
一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杏遥脸上立时有些不悦,朝门外努努嘴:“院里站着呢。”
她也没想许多,笑吟吟道:“你叫他进来。”
还让他进来?他昨晚上非礼你来着!杏遥咬着嘴唇不动弹,却架不住明霜催她,只得不甘不愿地往外走。
在她看来,小姐这无异于是引狼入室,简直就跟养了条白眼狼差不多。
江城颔首撩起珠帘往里走,明霜正坐在窗边看池子里的莲花,眉宇轻扬,神色间瞧不见有什么异样。他想她多半不记得昨晚上的事了,毕竟醉得那么厉害……
“小姐。”江城恭恭敬敬地行礼,“不知叫属下来有何吩咐。”
听到声音,明霜转过眼,唇边的笑意瞬间荡开。
“你来啦,昨天睡得好么?”
这话问得虽随意,但又听着奇怪,江城带着迟疑回答:“多谢小姐关心,属下睡得很好。”
见他这样,明霜不禁摇头:“不是说是我的人么?站这么远作甚么?”
江城闻言一怔,万万没料到她酒醒后还没忘记这事。
明霜支着下巴打量他,“你昨天还说爱慕我来着……想不到你平时装得挺像模像样的,我都看不出来。”
他脑子里砰的一声,脸上唰一下就红了,欲言又止:“属下……”
“怎么?”明霜看出端倪,眉头皱了皱,“你还真当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我醉酒归醉酒,人还是清醒的。昨晚上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江城斟酌了一阵,刚要开口,明霜却抢先一步急声打断:“你要是敢吃了吐,看我饶不饶你!”明摆着是不容他拒绝了。
江城暗自好笑,迎上她视线,颔首道:
“算数。”
听了这话,明霜才放下心来,捧着茶杯低低笑道:“这还差不多……”话音未落,又忽然变了脸,“那你从前怎么不早说?”
他涩然一笑:“以属下如今的身份,不说最好。”
明霜放下茶杯,伸手去牵他,“我又不介意你是什么身份。”
她语气暖暖的,听着很温柔,江城心下一软,反而回握住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
“嗯。”
既然已经摊牌了,明霜便忍不住想细问,“诶,那你是几时喜欢上我的?”
“……”他觉得不太好启齿,调开视线,含糊道,“属下……也说不清。”
她也没多为难,换了个方式问他:“是遇上山贼之前,还是之后?”
江城想了想,“之前。”
“既是之前,那在乔府时你怎么不说救我的人是你呢?”明霜把他手甩开,愤然道,“亏我还难过了好久。”
他闻言,心中有些窃喜:“你那时……是因为这个难过的?”
明霜不欲回答他,模棱两可地笑道:“你猜?”
他也失笑:“我猜不出。”
明霜摇了摇头,拉住他衣袖:“还没说呢,当时怎么不吱声?看着我被乔清池坑,你就那么高兴?”
他哪里是高兴……
江城轻轻一叹:“那会儿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想着乔家是高门大户,与你门当户对,定不会亏待你。再加上,他们说你嫁过去好,连叶夫人的态度都因此有所改变,属下就想……不如将错就错了。”
明霜不禁苦笑:“傻子,你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呢?你只顾着一厢情愿地为我好,也不问问我的意思?”
他默了片刻,忽然静静道:“我也不知一旦告诉你,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一开始是犹豫,到后来发现事情已经发展到让他没办法道出实情的地步了……
连一句喜欢都没办法说出口,想来他心里也十分挣扎吧。倘若没有偶然发现乔清池的目的,也许现在自己已经嫁到乔家去了。明霜垂头,跟着他一同沉默。
沉默太久,觉得很尴尬,她抬起头来,寻了别的话岔开:“哎……乔清池这个人虽然讨厌,不过他写故事作画的水平倒是一流。上回给我讲的那个,我还没看到结局呢……”这两日乔家虽也有人送书信过来,她自是一封也没有接,统统叫人烧了。
明面上做得绝,心里却实在痒痒。
乔清池很懂她的心思,知道她喜欢看志怪话本,便写了个女鬼死后多年重返人间复仇的故事,一路上有妖魔有鬼怪,却都不及人心险恶,她身负重伤之时被一个捕快所救,日久生情便爱上了他,但好景不长,某一日遇上一个捉鬼的道士,将她打得魂飞魄散。故事还没结尾,她一直等着下文。
明霜发愁地托着下巴,“他说了不会以悲剧结束的,也不知道那女鬼最后活过来没有……”
江城沉吟片刻,开口道:“应该会活过来的,捕快曾说要给她找一具肉身。”
“原来是这样……”她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猛然回头瞪他,“你怎么知道故事里有个捕快?”
江城:“属……”
明霜眯着眼睛颔首打断:“哦……你看了我的信?”
他解释得有些苍白:“属下无心的……”
她咬咬牙:“这还能是无心之过么?”
“对不起……”
“换一句!”
“抱歉……”
明霜气得发笑:“你!……”
他被揭穿之后的样子显得很狼狈,手足无措地不知说什么才好,慌乱之际,袖口中不慎掉出一物,落在地上哐当一声轻响。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往身下看去,一个小巧的沉香木雕滴溜滴溜在桌脚旁打转。这东西江城再熟悉不过,他愣了愣,急忙伸手就要去捡,明霜见状,一时顾不得许多,赶紧俯身快他一步握住,殊不料动作太急,人也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她人尚未喊疼,江城已心疼不已,撩袍蹲下去抱住她,“摔疼了没有?磕到哪儿了?”
明霜笑着摇头,注意力全在那个木雕上,干脆席地而坐,捏在手上把玩。
居然雕的是个人像,她翻来覆去打量,秀眉越蹙越紧,危机感瞬间涌了上来,“是个姑娘?雕的谁?你相好的?”
江城忍不住发笑,低低道:“嗯。”
明霜扬起眉:“原来你相好的这么丑?”
“丑么?”他微笑,“大概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她有些不自在起来:“可是没有我好看呀。”
“对。”江城并不吝啬地点头笑道,“你最好看了。”
见他这么配合,明霜怔了怔,反倒笑得涩然,一头扎进他怀里,慢悠悠地折腾那个木雕。她脑袋蹭着他的下巴,若有若无的感觉,弄得他心头发痒。
“地上凉,别坐久了。”江城别过脸,正欲抱她起来,明霜忽而轻声问道:“生辰那天怎么不给我?”
他手臂一滞,半晌才回答:“雕得不好……”
明霜抬起头来看他,一语道破:“是认为比不过姓乔的?”
江城无奈地笑了笑:“也许吧,属下本就身无所长。”
“他一个只会动笔掉书呆子的文弱书生也不怎么样。”有心替他说话,黑的也能说成是白的,江城感到胸口有一股暖流,于是埋首在她发间用力拥着她。
明霜拍了拍他背脊,柔声道:“往后私底下,别叫我小姐了,也别称自己属下,行么?”
“好。”
想了想,又补充:“不过人前的规矩还是不能少。”
江城依言颔首:“好。”
明霜说完就笑了:“这感觉好像在偷情啊。”
“……”他听着无语,说得这么不堪,还叫他好过么?
姚嬷嬷刚要进门来,远远的闻得屋里的说话,很识趣地退了出去。自打明霜被禁足以后,院子里来的人就少了,小丫头们很清闲,这会儿也不知各自跑去哪儿偷懒了。抬眼一望,四下里空荡荡的,独独见到杏遥背对着房门,低头正在扯手里的柳条。
姚嬷嬷笑着走近她:“杏丫头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满脸怨气。”
杏遥转过身,见到是她,把柳条一扔,不满道:“嬷嬷,你说小姐这是怎么想的?好人家那么多,如何偏偏挑了……”她咬牙切齿,“偏偏挑了江侍卫!”
看她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姚嬷嬷但笑不语。
“就算被乔家退亲,咱们回江南,或者去找太老爷,不说非要嫁进官宦之家,怎么的也要是个富贵门户吧?可小姐她……她却跟着江侍卫!往后岂不是还要吃苦么?”杏遥咬着下唇,不服气,“而且夫人这个人最要脸面了,哪里肯让他们俩在一块儿?”
姚嬷嬷抚上她发髻,微笑道:“你这么想就太偏激了。”
“咱们一心想让小姐嫁得好,为的是什么?不过是想让她后半生过得幸福罢了。家世显贵又如何?你瞧瞧明家,这么点人也闹得沸反盈天的,那别的什么侯门,将门,不都一样么?最主要的还是小姐她自己觉得好。她要是觉得好,咱们说什么也没用。”
“我还是不明白。”杏遥想不通,“他哪里好了?值得小姐看上他?”
姚嬷嬷笑问:“杏丫头没心上人吧?”
“没有。”
她颔首:“等你往后有了,自然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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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2 11:23:40
第53章 【携手处】
明霜如今在叶夫人眼里就是个脓疮,去不掉,治不好,看了还往心里添堵,索性眼不见为净。她是府上主持中馈的女主人,一旦起了头,底下也就没什么人再往明霜跟前凑了,明见书本就不常来,明绣就更不用说,明家人少,都不走动,她这住处便清清静静的。
在下人眼里,她现在是个一无是处的主子,没靠山没能耐,还被人退了亲,简直是奇耻大辱,大约日日躲在房内哭吧。
然而明霜自己却觉得,这很合她意。横竖那些人她也不想见,没人打扰,在自己院子里过得就更自由了。
月例少了,没关系,也不差那点钱,供给少了,无所谓,掏钱买就是了。
于是,在所有人认为她现在处境很艰难的时候,明霜却过得十分滋润,每天的日子就像是开了花,锦绣成堆。
她和江城的事也就姚嬷嬷和杏遥两个知根知底的人知道,未晚、尚早还有别的粗使丫头都得瞒着,好在江城武功高,要避开个把人不成问题。
日子一久,两人就发觉……这真的跟偷情没什么区别了。
对此,姚嬷嬷倒十分支持,盼着哪一日明霜能嫁出去,若是能先有个孩子就更好了。不过同她相比,杏遥就显得很不耐,原本她是每日陪着明霜的,眼下连传个话都得隔着帘子,心里自然不痛快。
这段时间,乔清池倒是上门来求见了好几回,听说还让人抬了好几箱金银彩帛,想为退亲的事赔罪,不过人还没开口,就让明见书直接轰出去了。
转眼到了盛夏,天气越来越热,好容易下了场雨,明霜便打算趁凉意去铺子里看看。
店中刚刚进了一批货,赵良玉忙着验收,她就在偏厅内坐着吃凉茶。高小婉得到消息就哒哒哒跑了过来,这丫头今年就九岁了,个头冲得老高,已经到江城腰部的位置。许久没看到他,高小婉甚是欣喜,欢欢喜喜地抱着他胳膊摇晃:“哥哥,我想要个风车。”
明霜把茶碗放下,慢悠悠地擦了擦嘴,朝高小婉走过来,笑吟吟地把她两只手从江城臂弯上取下,“小婉,这个不能碰哦,这是姐姐的。”
江城:“……”
后者小脸一怔,满眼茫然地琢磨了一会儿,随后去抱江城另外一只胳膊。
明霜耐着性子把她手拿开:“这边也不可以,也是姐姐的。”
她为难地抿着唇,索性展开手去把江城腰给环住,然后回头来看她。
明霜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腰也不行,腰也是我的。”
江城红着脸叹气道:“小姐……她还是个孩子。”言下之意,你何必和小孩子过不去。
“小孩子怎么了?”她不以为然,“再过六年就及笄了,女孩子家长得早,估计明年就生得有鼻子有眼睛了。我比她老,论年轻比不过她,只能提前做好准备。”
江城强忍着想扶额的冲动,“小婉才九岁……”
“我知道呀。”明霜眉眼一弯,笑得很善良,“别忘了,你大我七岁,我九岁的时候,你可就十六了,都能开荤了呢。”
“……”
说完她自己先正视起这个问题来,面色一沉,咬着食指皱眉琢磨。
看她这表情,江城就已经猜到她接下来要问什么。
很快,她就迟疑着问:“你……你十六岁的时候,开没开……”话还没说完,便被他轻咳声打断。
“小婉还在,别教坏小孩子。”
明霜反应过来也觉得失言了,于是不再多问,转而去逗高小婉玩。
高小婉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深切地感觉到明霜待自己不如从前了,这是一件令她很担忧的事,于她而言明霜是座强大的靠山,丢了可就不能时常有糖吃了!她可怜巴巴地问道:
“姐姐……不喜欢小婉了么?”
“没有呀。”明霜歪头看她,“只不过大哥哥现在不能给小婉玩了,小婉以后也要记得哦。”
她不解:“为什么?”
明霜笑如春风:“因为他现在是姐姐的人了,往后只有我才能玩他呀。”
高恕刚想跨进门槛,一听到这个脚上一绊,险些面朝地摔下去,好在江城眼疾手快扶住他。
“明白姐姐的意思么?”
高小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反正我得离哥哥远远儿的,对不对?”
“对,小婉真乖。”明霜摸出一枚银叶子递给她,“来,拿去买风车玩。”
“诶!”
眼看着高小婉捧了钱高高兴兴蹦跶出去,高恕神色复杂地抬眼去看江城,后者波澜不惊地淡淡笑着。
“上回的那批缎子已经卖光了。”赵良玉拿舌头舔了舔指尖,往账本上翻了一页,“那边老板觉得很不错,希望咱们这儿能多出一些花样新奇的丝绸,近来连连问了我好几回,我不好实说,一直拿话搪塞。咱们这儿其他的料子卖得都不怎么样……小姐真不能再找一个画师么?”
明霜闻言发愁地敲了敲桌角,来回摩挲。
这真是个问题,她是绝不会再去找乔清池的,可别的画师一时半刻也寻不到。
“你先拖着吧,我再去四处找找,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好。”
没别的什么事了,瞧着太阳就快出来,再不走一会儿就要发热,明霜坐了片刻,便招呼着杏遥和江城准备打道回府。
马车停在巷子口,正值午饭时间,街上来来往往都是返家休息的路人,一路上,明霜都在琢磨那花样子的事。并不是请不了技艺高超的画师,只不过那样成本就高了,从前乔清池给她画画都是没收钱的,在外头如此精致的手笔价格肯定不菲……
如何是好呢。
还没想出什么头绪,隐约听到街上传来打斗的声音,杏遥刚上车把垫子摆好,回来就听明霜问:“前面是怎么了?吵吵闹闹的。”
杏遥走到街边探头张望,“小姐,有人在打架呢,阵势可吓人了。”
“在打架?”她双目斗然一亮,“走,去看看。”
杏遥吓了一跳:“打架有什么好看的,万一伤到您怎么办?”
“没事的。”
江城亦出声阻止:“小姐,刀剑无眼,还是别去了。”
她不以为意:“我不是有你么?你看你都歇了好久了,是时候去活动活动筋骨了。”
谁知道她又会有什么奇怪的打算,江城慢吞吞道:“人家打得好好的,属下去作甚么……”
明霜笑出一脸的花:“当然是去劝架了,打架多不和睦呀,对不对?”
江城暗叹了口气,自从上回在屋顶上和她表白心意了之后,明霜显然用他用得比从前更加肆无忌惮了……
走出去即是高头街,这一带商铺密集,最为繁华热闹,沿街摆开摊子,买卖衣物、物品、书画、珍宝等等,一路熙熙攘攘。正由于人多,看戏的也不少,此刻竟赫然围了个大圈子,里里外外都有人踮着脚张望。
打架情况倒没有江城想得那般凶险,局面几乎是一边倒,四五个人拎拳头揍那一个。
挨打的是个做生意的小贩,也不知招惹了哪路地痞流氓,连摊子都给掀了,人被摁在地上,连连呻/吟。
看他那模样是个年轻人,书生打扮,生得斯文白净,别说还手了,就是护着头都很艰难。
眼见着人已经被打得在往地上呕血,杏遥有些看不下去:“这也太过分了,五个人打一个,不是摆明了仗着人多欺负人少么?”
明霜也拧着眉颔首:“就是,以多欺少,胜之不武……小江,去把他们都给我拎过来。”
“是。”他颔首应声,随后足尖轻点,一个翻身落到人群里。
几个地痞打得正欢,冷不丁衣襟被人提起来,狠狠扔到地上。几人一脸茫然地对视之后,啊啊嚷着举拳头就要上,江城立在原地,右手负在背后,但出左手,轻轻松松把那人拳头拦住。
对方愣了愣,咬着牙使劲,竟不想动不了他半分。江城面色未改,手臂一转,便将他摞倒在地。
市井流氓定然不是他的对手,明霜气定神闲地摇着折扇,坐在轮椅上瞧热闹。
不多时,五个混混就被江城提了来扔到她脚边,满地打滚的哀鸣。
“他们怎么叫得这么厉害?”明霜有些担心,“是不是你下手太重了?”
“不会。”江城冷眼往地上一扫,“都是装的……小姐要问你们话,还不起来?闲命太长是不是?”
他语气寒意冰凉,几人一听哪里还敢叫疼,哆哆嗦嗦地翻起身来跪着。
“小姐饶命啊。”
“小姐您大人有大量!”
“小姐您美若天仙……”
明霜笑着打断:“先不着急夸,我问问你们,好好儿的,为什么欺负人家。”
闻言,其中一人就哭丧着脸:“这哪儿叫欺负人啊,那小子欠钱不还,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再说了,欠债还钱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么?”
话音刚落,两边就跟着“是啊是啊”的附和。
明霜义正词严地说道:“就算欠钱不还,也不应该把人打成这样。”
“是是是,小人往后再也不敢了。”
她朝杏遥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拉着江城上前去帮忙那书生扶起来。
明霜靠着轮椅挑眉道:“别想拿话忽悠我,天子脚下还敢这么猖狂,今儿我放了你们,回头你们肯定又找人家麻烦去了。”
听她的口气是要送去见官了,地痞们欲哭无泪:“小姐您有所不知,这小子欠的是利钱,这是行里的规矩,不打不行啊。”
“哦?原来是放印子钱的?”明霜收了扇子在手里把玩,忽然眯起眼睛来,笑道,“你们这行的规矩,我也知道。上头让你们来讨银子,这油水没少捞吧?”
几人咽了口唾沫,缩着脖子不吭气。
“既然是出来混的,那就按江湖规矩办事,送你们去见官?这也太不通情理了……来吧,都把身上的银两交出来。”
这话锋斗转,听得江城和杏遥皆是一怔。
地痞们愣了一愣,委屈道:“你这不是光天化日抢钱么?”
“抢你怎么了?你们能抢我就不能了?”她笑道,“更何况,把人家打成这样,也该出点钱治治伤吧?”
一人嚎道:“我们没钱!”
“就是,没钱!”
“我们要上官府告你去!”
“对,我们要告你!”
明霜倒也不介意,笑吟吟的点点头:“没钱么?不打紧,小江,快过来搜。”
江城:“……”
杏遥扶着额头别过脸,她忽然觉得小姐现在这个样子和地痞流氓也没区别了……
“你知道我们是谁的人么!”忽然有人站起身,装着胆子同她对视。
明霜很佩服他的勇气,故作吃惊地笑了笑:“哟,是谁呀,说出来我听听?”
那人深吸了口气,“说出来怕吓坏你!”
“我们可是界身巷第一绸缎铺,金镶玉门下,赵良玉赵掌柜的人!”又有一人蹦起身补充道:“正是,我们东家便是商场上人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身修罗!”
她一口唾沫呛在喉里,偏过头去,险些没把自己咳死。
江城忙上前来替她拍背。
“还好吧……”
明霜边咳边挥手挡开他,“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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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2 11:24:15
第54章 【明月夜】
“怎么样?吓到了吧?”
见她这般表情,地痞们冷哼道,“现在放了我们,这件事可以不追究。”
正得意之际,胡同深处便见赵良玉提着袍子匆匆忙忙往这边跑。
“掌柜的!”
看到靠山来了,几个人甚感高兴,还没等开口,他站住脚,抬手就一人赏了一记爆栗子,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反了你们,这是东家!”
地痞登时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明霜,口不成言,“什……什么,她是咱们东家?”
“呸,还不叫小姐!”
一个二个忙参差不齐的给明霜见礼。
赵良玉看着就生气,往前踹了一脚,喝道:“滚滚滚,一边儿去。”
原本还想一锅端呢,这回端到自己老家里来了。明霜坐在原地笑得无奈,“想不到这是咱们放的钱?”
赵良玉搓着手,讪笑道:“没办法么,您要放印子,这上门儿催债的人总得请不是?”说好给他江侍卫使呢,结果她隔了两天就把这事甩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又不敢登门去讨,只得自己想办法了。
“哎……都是我的不是。”明霜摇了摇头,抬眸瞅见那瘫在地上喘气儿的书生,问他道:“你借了多少?”
这帮人虽然无赖,倒也懂分寸,打了那么多下,没一下是往脸上招呼的。这会儿仔仔细细一打量,发现他生得眉清目秀,有模有样的,很是斯文。
杏遥正拿了帕子给他擦嘴角上的血,听到明霜发问,于是伸手去轻推他:“我们家小姐问你话呢,借了多少银子?”
书生缓过神来,有气无力地回答:“一……一百两。”
“哦,不是个小数目。”明霜随手捡了他摊子上散着的书画,笑意越来越深,抬眸问道,“你还会画画?”
“……会一些。”
“既然有一门能糊口的手艺,干什么还要借钱呢?”
“家里老子娘都病了……”他缓了缓气,“我如今,等着科考下场,没办法回去,只能拖亲戚朋友,帮忙照顾照顾。”
明霜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是进京赶考的。”
现在已到盛夏,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要科举了。说起来明英也是今年下场,因怕人打搅分心,他在书院里整整苦读了一年,如今科考将至,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家吧?
一想到这个人也要回到明府,明霜心中不由一紧。
明家的大少爷啊……那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收回心绪,合上画卷微微一笑:“我的手下把你打伤了,这是我的不是,治伤的钱由我出了,你不用担心。”
书生忙行礼道谢。
“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姓凌,单名一个舟。”
“凌公子。”明霜慢条斯理地折叠画纸,“不过,药钱虽归我出,可你毕竟欠了我一百两,总不能白白送你银子,是吧?”
“小生知道。”凌舟一面咬牙一面颔首,“小生会努力挣钱,还给小姐的。”
杏遥看他可怜,转过头冲明霜求情:“小姐,他都这样了……您也不差这一百两不是么?”
“话也不能这么说呀,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明霜俯下身去,笑容满面,“这样吧,利钱呢,我就不要了。你到我店里来帮工如何?做满两个月,我包你吃住。”
都这时候了她还不忘占便宜,杏遥叹气道:“小姐,人家还有伤呢。”
“不要紧呀,我可以等他伤好……怎么样,你觉得是连本带息还一百两好呢,还是给我画画好?”
这压根儿都不用考虑啊。
书生满口答应下来,也想没多想,很快就给签了契。
明霜信手把那画纸往赵良玉怀里扔去,叫江城推她离开:“画的还不错,你用一阵子试试。”
赵良玉忙不迭接了,眉开眼笑地点头:“诶!”
小姐这拐人的本事真是愈发的厉害了……
*
要说南方的夏天是湿热,北方的夏天就是干热,白天虽然难熬,但晚上却没有那种潮湿闷热的感觉。
在南边住了十几年,每年夏日明霜都会被闷得透不过气来。饶是如此,她仍旧难以安寝,等杏遥差不多睡熟了,才从床上坐起身。
屋里不透气,她伸手推开窗,轻声唤道:“小江?”
房顶上有风声流动,传来极轻微的声响,像是树叶随风落下。
看见他的身影出现在院中,明霜忍不住微笑。
“怎么了?”江城下意识问道,“又饿了?”
她摇头不答,“你进来。”说着往床沿坐了坐。
这回他没有迟疑,颔首之后就翻了窗。
明霜坐在床边,白色的寝衣轻而柔软覆在身上,青丝如瀑,散了满背。夏天穿得少,她衫子很薄,愈发显得人清瘦了。
屋里没有点灯,月光照进来,她眉眼温和地望着他笑,带了几分娇憨地伸出手来:“抱我去桌边坐。”
江城没奈何,俯下身打横抱起她,轻轻拉过椅子来,将她放上去。
桌上摆了个小食盒,明霜伸手打开,从里面端出一叠黄冷凉糕,一碗冰雪凉水,笑眼弯弯:“快尝尝,下午阿元送过来的,我特意给你留着。”
他依言在她身边坐下,道了声谢,吃了有半个,却见明霜托着腮,定定地看他。
“……小姐,不吃么?”
“我不吃,这是专门给你的。”她回身把床头的扇子拿过来,展开给他打扇,“最近热得冒烟,天天见你在院子里跟个门神一样站着,日头那么毒,你何必呢?”她心疼道:“我小书房凉快,你明日过去歇着吧?”
江城轻叹着摇头:“不用了,会叫人说闲话的。”
“那你白天没事就别过来了,那么晒,我好好儿的在家,又不需要你保护,看你……眼睛都晒肿了。”
他心下感动,笑着把她手拿开:“好了,别扇了,屋顶上风很大,属下并不热。”
明霜啧了一声把手抽开,不满道:“说了别叫属下啊小姐的,你还这么叫?”
他漫不经心的应了声好,垂眸端起那碗冰雪凉水喝了一口。是薄荷香味,入喉时冰冰凉凉,一路淌到腹中,几乎可以把整日的烦热一扫而光,果真是消暑的好东西。
明霜正低头玩他的衣带,蓦地听到耳畔他嗓音轻轻的唤道:
“霜儿。”
她怔了一下,抬眼时,见他仍旧拿着碗喝凉水,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欣喜,巴巴儿地往他跟前凑:“你方才说什么。”
“没说什么。”他语气清淡,唇边却含了一丝浅笑。
“明明有的,我没听清。”明霜不依不饶地拉着他衣衫,双目亮晶晶的,“你再叫一次。”
袖子都快被她扯得掉下来,江城放下碗,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搂住她的腰,眸色温柔地吻上她的唇瓣。
那一瞬,明霜发觉四周都是薄荷的味道。
这个吻来得太突然,她有些发蒙,闭着牙关没放他进来。江城只得耐着性子在她唇上试探,这丫头虽然口齿伶俐,奈何在这方面一点天赋也没有,他不能强迫她,也不能深吻,于是轻轻柔柔地舔舐,舌尖抵在她贝齿上。掌心稍稍用了些力,明霜皱着眉嗯了一声,唇舌瞬间与他的相碰,周身便没由来地一颤,微微睁开眼,发觉江城正看着她,饶是夜里,他星眸依旧很好看,目光温和而专注,于是她也张了张口,顺着心意舔上他舌尖。
隐约发现她在回应自己,细嫩的触碰,带着小心翼翼,又很迟疑,他生出一丝悸动来,不禁加重了些力道。
明霜被他迫得直往后退,险些从椅子上掉下去,江城索性把她揽入怀中,低头越吻越深。渐渐地,两个人的呼吸都开始起了变化,空气中急促的声音愈发明显。江城反应过来觉得不妙,慌忙松开她,却又感到赧然,索性埋首在她发间调整呼吸。
明霜体质不如他,喘得比较厉害,缩在他怀里发呆。隔了半晌,她挣扎着起身:
“好热……”
江城轻搂着她:“院子里有风,比屋里凉快,出去坐坐么?”
她点头:“好啊,我们去看月亮。”
江城便抱起她往外走。
夜凉如水,清风拂面,果然爽快许多。明霜坐在他膝上,歪头往他胸膛上一靠,抬眼见到一轮新月悬在苍穹里,淡淡的光华把周围的繁星尽数淹没。
他怀中宽阔而结实,风吹着,抱久了也不觉得热。夏虫在附近低鸣,乌鹃沉沉啼叫,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眷恋着这份难得的安逸。
明霜往他脖颈上蹭了蹭,把他手掌捧着来玩,忽然说道:“我白天这么使唤你,你生我气么?”
他含笑打趣,“生你气作甚么,我不是你的人么?被你使唤是应该的。”
她摇摇头,“正因为你是我的人,我更应当好好供着你才行。你看我最近都不敢指使你做这做那了。”
完全没看出来!
江城啼笑皆非地在她额上亲了亲:“别胡思乱想,我拿钱办事的,总不能天天在家闲着吧。”
“闲着有什么不好?我就想让你闲着。”她仰头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闲着便能一直陪着她,是不是等同于面首了?
这个问题,他没问出口。
沉默了一会儿,明霜轻声道:“小江。”
“嗯?”
“如果有一天,我不是明家二小姐了,你……还会这样待我好么?”
他听着奇怪:“什么意思?你不想待在明家了?”
她不答,只揪着他衣襟扯了两下,“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江城垂下眼睑,低声道:“属下生性寡淡,极少动情,若当真喜欢上一个人,会从一而终,一直到死。”
明霜听得心头一跳,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认真的说起感情的事来,言下之意,是要生死相许么?
这样的言语从前只在话本上看到过,她每每看过总嗤之以鼻,觉得甜言蜜语不过口蜜腹剑,当不得真。但很奇怪,今日听了她竟没有半分怀疑,好像无论是什么,只要从他嘴里说出来,她都感到可信。
“别成天死啊死的,多不吉利。”明霜搂着他腰身,若有所思地嘀咕,“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呢……”
我死了,还能有其他人。
你是明家的千金小姐,今生今世,只要安享富贵就好了。
江城从没往嫁娶那一面想过,即便他们如今已经坦诚相待,他仍不希望明霜跟着自己。他身份并不清白,没有办法给她很好的未来,在他的眼里,她是世间上所有的美好,不能让她就这样埋没在自己的身上……
他有许多心事,不喜和人袒露,明霜自也看不出来。江城还在出神的时候,蓦地感觉到她的唇吻在自己喉结上,浑身便打了个战栗。
她没玩过,觉得什么都新鲜,手不□□分地摸到他耳垂,滑到颈项间,最后干脆探到他衣袍里……
柔软的指腹触及到那一点,来回摩挲,江城被她弄得心神大乱,忙把她手腕捉住,喑哑道:“霜儿,别闹!”
“诶。”她顺从的应了一声,抽回手,听话的缩到他怀里靠着。
明霜确实是老实了,安安静静地没说话,他脑子里却还是乱糟糟的,再这么下去只怕要出事,江城索性抬手把她睡穴点了,将她抱至床上休息。
黑暗之中,明霜嘀嘀咕咕沉吟着,睡意朦胧地牵住他衣角,然而也没什么力气,很快就垂下,睡沉了。
*
夜色浓稠,方才的明月已经隐在了云层内,四下里一片漆黑。
遥远的街道上传来打更声,敲了三下,正是子时。
明见书书房之外刚走过一个起夜的家丁,拎着盏昏暗的灯笼,边打呵欠边揉眼睛。
院中的花木影影绰绰,待他走远,一个黑影从屋檐梁上翻落而下,身形轻巧,显然武功不弱。
明家后半夜巡夜的人少,大概再有半个时辰才会巡逻到这附近来,江城警惕地审视着周围,确认无人之后,转身利索地开了书房的门,悄然潜进屋。
房内视线太暗,但他眼神极好,几乎没有碰出任何声响,动作熟练地转到书架背后。
借着夜色,勉强看清地板上的纹路,当默数到第三块时,他撩袍俯身,在地面轻敲几下。吱呀一声,一个暗格出现在眼前。
凹槽内是个锦盒,雕饰精致,银针往铁锁里轻轻一拨,只听“啪”的一下。江城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一把精铁钥匙,他伸手取出来,飞快合上盖子,将一切回归至原位,随后悄无声息地推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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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2 11:24:32
第55章 【锁离愁】
难得下了场雨,早上的空气很是清新,因为凉快,连鸟叫声也多起来。
杏遥和明霜坐在树荫下乘凉。天气太热,丫头们起得晚,人也懒怠,她无心管教,索性就由她们懒去。
杏遥捧了针线在一边儿埋头苦干,指头穿针引线地翻动得很快,似乎是在做一件短衫。明霜则在藤椅上百无聊赖地剥莲子来吃。
趁着江城不在,杏遥偷眼去看她,想了想,委婉地在旁敲边鼓:“小姐,您和江侍卫……好了有段时间了吧?”
“快一个月了,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杏遥忽然试探性地问她:“您这个月的月信还没来?”明霜的时间每个月都很准,左右不会超过七天。
“还没有。”她莫名地把莲子放下,“上个月是月初,这才延后了两日啊,你急什么?”
杏遥抿抿唇,神色很复杂地盯着她瞧,“您就老实交代了吧,您和江侍卫,有没有……‘那个’啊?”
“那个?哪个?”反应了一会儿,她脸上不禁一红,“你、你瞎说什么,我可是正经人。”
“哎哟,您就别装了,眼下就咱们俩,至于跟我还遮遮掩掩么?”杏遥啧了一声,拿手推她,“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和嬷嬷回房睡下之后,你们俩肯定在房里偷偷摸摸上了吧?”
明霜拗她不过,只得承认了,点了头却又叹气:“是偷偷摸摸,可我们俩真的什么也没干,清清白白的,绝对不骗你。”
闻言她倒是吃了一惊:“真的假的?都这么久了,我还以为你们早就*上了呢。”
“真没有。”明霜托着腮懊恼,“他和我在一块儿,还是那个不吭声的样子,就从上个月到现在,我们俩总共才亲了两回。”有一回还是她主动的,想想有些憋屈。
听到这话,杏遥算是明白了,那就是个榆木脑袋啊,自己居然还指望他开窍!
她不禁气道:“这个江侍卫,简直是块铁疙瘩啊,我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他,他居然啥也没做?”她一激动声音就大了起来,明霜忙上去捂她嘴。
“您说说,您说说……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
“也不能全怪他呀。”她没多想,顺着这个话题斟酌语句想给江城开脱,“肯定是想着自己身份不好,怕害了我,所以才这样的。”
“您也真能给他找理由。”杏遥冷哼,“那他这样算什么?话都挑白了,还那么蛰蛰蝎蝎的,难不成就打算有事没事占您点儿便宜,最后还不负责?您都要跟着他了,他怎么能这样啊!”
“好了好了。”明霜把她拉住,涩然说道,“况且我们俩也没成亲呢,这么早就……也不好。”
“你还真准备嫁给他啊?”杏遥一脸的纠结。
“嫁不嫁就用不着你操心了。”明霜幽幽叹了口气,支着下巴琢磨,“奇怪,莫非他是嫌我年纪大?”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她发愁地去问杏遥,“遥遥,我是不是很老?这男人都喜欢年轻的小姑娘,你看上回送他剑穗儿的那个,水灵灵的,一张脸嫩得都能掐出水来,他一定嫌我。”说完又自己吓自己地揣测道,“他不会看上了明绣吧?”
“呸呸呸。”杏遥往地上啐了两口,“您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呀。瞧瞧您这模样,皮肤好,肤色白,不上妆那也是白里透红的,身材又匀称。也就是您坐着,要是站起来,别说三小姐,镇国公主都比不上您。就算年纪大,也比这些毛都没长齐的丫头好看多了,江侍卫要真是因为这个不碰您,别说您了,我都看不起他!”
“不是这个……那是为什么?”两个没出嫁的姑娘凑一块儿,自然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胡说八道了半天,杏遥忽然紧张道:“您说……该不会是,江侍卫他不行吧?”
明霜愣了一下,讷讷地摇头:“我不知道啊。”
“这要是真的,您可千万不能嫁呀!”杏遥一个劲儿地挤眉弄眼使眼色,压低声音提醒道,“我老家就有个媳妇儿,家境不好,乡里一个有钱人家来给她说媒,以为是攀上高枝了,结果那新郎官儿……哎,总之一言难尽,和守活寡没区别了。”
明霜捧着莲蓬发呆,看她似乎是被吓到了,杏遥也发觉自己说得有些过了,忙改口道:“不、不过我就这么猜猜,您也别往心里去啊。”
她把莲子放到小几上,正若有所思,猛地意识到什么,回头去捏杏遥脸颊:“你瞎说什么呀,才没有想这些污七糟八的事儿!我还是黄花大闺女,没出嫁呢!”
杏遥一边躲一边笑道:“还说没有,刚刚同我讲那一大串儿是什么?小姐,您口是心非!”
明霜伸手向她窝内两肋下乱挠,两个人正玩得高兴,迎面就看到小丫头们进来,身后不远就是江城。
于是便都住了声,坐回原处。
江城刚踏进院子,抬头接收到那两人奇异的目光,不禁皱了皱眉:
“嗯?”
*
凌舟这书生倒也是个本分人,虽然没几个钱,但好在人穷志不穷,在绸缎铺这段日子里不仅养伤画画,还坚持温习书本,因为性子好,赵良玉也没为难。
连着几日都见杏遥出去照顾他,明霜多少猜出些什么来,于是特地找了个由头,也去铺子里走走。
凌舟正伏在案前作画,赵良玉在门口轻咳了两声,他循声一看,见到是明霜,赶紧搁下笔往这边走。可走没两步牵动腰间的伤,他晃晃悠悠站不稳。杏遥瞧得一怔,忙扑上去把他扶住。
“你也是的,这么急干什么!小姐又不是洪水猛兽,还能吃了你不成?”
“是是是……”凌舟不好意思的笑笑。
此情此景映入眼帘,明霜靠在轮椅上,拿团扇掩住嘴,故作吃惊地轻轻“哇”了一声,继而扬起眉来冲江城微笑。后者弯起唇角,也淡淡回了她一个眼神。
你来我往了两回,其中的言语大致是这样的:
“有一腿?”
“你才知道?”
“怎么不早告诉我?”
“你也没问。”
“凌舟见过小姐,多谢小姐收留之恩。”
他弯腰作揖,明霜挪开团扇,笑着叫他不必多礼:“按说是我手下的人打伤你的,该赔礼道歉的是我。不过赵掌柜夸你的画很不错,既是帮了大忙,我也不会亏待你。你爹娘那边我已经派人又送了一百两去,往后盘缠上的事也不用担心,我替你张罗。”
凌舟受宠若惊,连声鞠躬道谢。
杏遥抿唇笑道:“我早就说了吧,小姐心肠最好了。”
明霜摇着扇子鄙夷了一眼。
这丫头习惯性胳膊肘往外拐,现下有了情郎,也学会借花献佛了。
“凌公子虽不善画花卉,可鸟兽是画得栩栩如生啊!”赵良玉引她到库房里去看,“您瞧瞧,这凤凰、鸳鸯、喜鹊、蝴蝶一类,正是做嫁衣的好模子。”
明霜抚过那缎子上的绣纹,乍然想到自己绣了好几个月,如今却压在箱子里的那些嫁妆。她垂下眼睑,颔首问道:“这么说,卖得很好了?”
“也还行,和上回您带来的花样子相比是逊色了些,不过聊胜于无嘛。”赵良玉说着,把这个月的进账拿给她瞧。
到底是买了个好铺面,每月的净利已经有八百两了。
八百两是个什么概念?明府上下一个月所有人的月例加起来都没有这个数目多。
见她这满意的神情,赵良玉笑问:“小姐高兴吧?”
“高兴。”明霜朝他点点头,“辛苦赵掌柜了。”
“诶……我一个看铺子的,不辛苦不辛苦。”
有钱是好事,铺子如今蒸蒸日上,她脱离明家独自生活便指日可待,能不必看人脸色多好啊!
“小江!”明霜忍不住拉着江城的手,喜笑颜开,“你看你看,小姐有钱了!以后你什么别做,小姐养你呀!”
“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尽管说,我统统都买给你。”
他闻言,眉峰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很快就松开,唇边仍含着笑,温柔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其实,我并不想你养我啊……
柜台前正记账的高恕握笔的手一抖,墨汁瞬间滴花了纸张,他沉着脸抬起头来,朝江城那边看了看,然后又叹息着埋首接着写。
趁明霜被高小婉缠住的空当,高恕把江城拽到僻静之处,低声问他:“知道您和二小姐如今是两厢情愿了,可您怎么打算的?照这么下去真要做她面首不成?”
江城默了一阵,淡声道:“随她意吧,只要她喜欢,我无所谓。”
“大公子!这不合适啊!”高恕咬牙跺脚,这种吃软饭的身份,若传出去只会把他抹得更黑,“江家万一还有复兴的机会呢?您可不能这样自暴自弃。”
“高先生太极端了。”他声音轻轻的,“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就算她不是,也难保底下没几个管不嘴说闲话的。”高恕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妥,“小姐心地好,您不如和她直说了吧,今后要怎么样?好不好一句话,大家都别拖着。”
“不用问了。”江城摇头,语气很平静,“她又不能嫁给我。”
只要他如今的身份还是个侍卫,就没办法上明家提亲。
而他又是戴罪之身,不可能有提升官职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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