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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就让他抱一会吧，也只能一会儿。』
自从事情发生后，叶清依就对不熟悉的人很是抵触了。
虽然玄紫桓对于原本的叶清依来说很是熟悉，但现在他的阿姐并不是曾经的阿姐，而是拥有阴间审判司主事夜青衣灵魂的叶清依。
“抱够了就松开吧。”叶清依说道，这话在玄紫桓看来很是陌生。
“阿姐，你……”他有些说不出话，但还是不情愿地松开，却把叶清依低垂的袖口紧紧地攥在手里。
“你可以把我当做你的阿姐。”两个灵魂交织过后，叶清依的大脑中出现了两种情绪，一种是“紫菜是我的弟弟，就让他抱吧。”；另一种是“别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叶清依最开始毅然决然选择了后者。
她不傻，玄紫桓身为皇子在童年时期与自己这个臭名昭著的诡女走得这么近，定是有什么其他的意图。
但是从两人相处的过程来看，玄紫桓对自己似乎没有恶意，但叶清依不会就此放松警惕。
离两纪到来还有两年，这期间她要做的就是继续保养身体。
还有一个问题叶清依不解，那就是为什么原身的父亲叶丞相，自始至终不敢与自己有太多交结。
叶如衡似乎在有意地减少和叶清依接触的时间，就好像叶清依不是自己亲生的一样。
但是她觉得若是直接找上叶如衡，会打草惊蛇。
而小皇子玄紫桓的内心还在承受打击中没有恢复。
“阿姐怎么不喜欢我抱她了？”他内心想着。
叶清依只能用双腿环抱住他，尽管有时脏兮兮的脚底在玄紫桓的背上刮出了好几道泥巴印来。
叶清依瞥了他一眼，似乎一下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我都说了，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阿姐，但我不是。”
“你怎么不是？你是叶清依！”玄紫桓急了。
阿姐恢复记忆是好事，但是她为什么不认自己？
玄紫桓百思不得其解。
“我是夜青衣。”这是她原本的名字，但是读音和叶清依一模一样。
原本叶清依的情绪似乎在祈求她不要为难玄紫桓，她想了想，还是勉强答应了。
玄紫桓陪了自己那么多年，就冲这一点，叶清依并不想和他有隔阂，况且玄紫桓身为皇子，若是在后面的权力斗争中胜利，也是一件好事。
“紫、紫菜？”叶清依试着轻轻呼唤了一声，这个藏在她的记忆里的称呼。
这一声“紫菜”，让玄紫桓怔住了。
复杂的情绪交织扰乱了叶清依很久，她终于做出了决定，这个弟弟，还是认吧。
“阿姐？”他颤抖着问道。
“是我。”叶清依说，同时看向他，小皇子的眼睛里久违地闪出了充满希望的光芒。
玄紫桓冲过来不由分说地抱住了她，轻轻抽泣着。
一旁的秋若震惊得无以复加，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喜怒无常性格怪异的小皇子吗？
他居然会哭？
“好啦，我恢复了不是好事吗，怎么哭了。”叶清依踮起脚尖，才能把残肩凑到玄紫桓脸上，肩头缓缓扭动着，替他抹去了眼泪。
“奴婢在小姐面前装文静，好难啊。”秋若诉苦道，想起自己之前在叶清依面前像哄小孩子一样轻手轻脚，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可把人憋坏了。
现在叶清依好了，她也就不用隐藏自己的天性了。
“所以阿姐，你现在是什么情况？”玄紫桓倚靠在窗前。
叶清依想了想，决定还是暂时不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
现在的世界，阴阳并不相合。
阴间之人若非阴气浓郁至极者，是不能随意穿行两界之间的。
来到阳间二十二年，叶清依才算正式接管了这具身体。
“我的情况，唔嗯……很复杂，你可以理解为我的灵魂在这具身体里修养了二十二年，现在才苏醒。之前也只有某些特定的情况，或者是她叶清依受了刺激，我才会消耗功力强行出来。”
玄紫桓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阿姐，那当时踢我的，是你？”
“对啊！”叶清依笑了笑，抬起脚尖戳了戳玄紫桓的肚子，“我怎么知道你小子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
“阿姐——天玄在上明鉴，我的心可是干净的很。”他说道。
“有我的问题，主要是出来的时间太短，我来不及分析当时的情况。”
叶清依说完，站了起来，双足点地，飘飘然朝玄紫桓走来，她的上半身极稳，就好似鬼魂一样飘着。
她贴近了小皇子的耳廓：“我给你道个歉。”
玄紫桓感受着耳边吹来的寒气，顿时头皮发麻，弹射一般跳开了。
“阿姐，我没事……我没事。”
叶清依的身侧，怎么那么冷呢？
他看向不远处的人儿，除了眼睛有一只变成了血红色外，皮肤似乎也变得更为白洁光滑了。
白得有些不像样，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只有浅浅的一丝血色，尤其是那一双小脚。
若是把头发胡乱地披开，双臂涂上点鲜血，跟个刚砍断了手的死人倒也没什么区别。
叶清依从气质上就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看什么呢！”一声招呼，把他从幻想中拉了回来。
叶清依抬起脚把遮窗布取下来，房间里顿时就明亮了起来。
在玄紫桓看来，叶清依的肤色又渐渐重归正常了。
看来是光线问题和自己的心理作用。
但是这股阴冷的气息是没有假的。
“阿姐，你真的是诡女吗？”玄紫桓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觉得呢？”叶清依眨了眨眼，认真地看着她，“你觉得我像吗？”
“……像。”
叶清依看了看自己身侧无力下垂的两条空袖子，“若是仅凭我没有手的残躯，和克死了丞相夫人这种说法，就荒谬地把我定性为诡女，未免太草率了些。”
但是她细想着自己为阴间之人，称作“诡女”又未尝不可。
叶清依开始搜索着她的记忆，有两个名字，让她印象颇深。
“江晗月呢？”
“江晗月？自那日阿姐当众羞辱了她后，不知被何人所救，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若是叶清依不掺和进来，紫烟放的毒酒早就把她毒死了。
“还有以前你的侍女，紫烟，现在何处？”
叶清依对这个名字无比熟悉，那日在凤仪阁前，正是紫烟散发出来的气息，把叶清依引出来的。
叶清依想要去见见她，若真的是那个紫烟，可就有意思了。
“她啊……来无影去无踪的，也不知道现在在哪……”
第二十二章
“阿姐，紫烟身上的气息和你十分相似，你们会不会……”玄紫桓一语中的。
与紫烟接触那么多年，她身上这股阴冷的气息，和现在的叶清依如出一辙。
只是感觉起来没有叶清依那么强烈罢了。
在房间里光着脚转悠的叶清依停了下来。
她正在试着习惯这具身体的动作。
好在自己的力量要比原来的叶清依然强大得多。
“阿姐，你现在先不要出去。”玄紫桓告诫道，“整个皇都的人都觉得你傻了，还没恢复呢。”
叶清依不确定丞相府周围是否有天玄卫看守，但玄帝对自己的事情如此重视，甚至不惜花费重金请来龙门山的人给自己作法，还亲赐一桩婚姻，很难不让她怀疑玄帝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我有办法出去，这个你不用担心。”叶清依必须找到紫烟，确认一下。
玄紫桓虽为皇子，但是仅凭他的能力，是不可能找到动如鬼魅的紫烟的。
叶清依坐在床边，两条空袖子就这样搭在床上。
她试着催动自己仅存的能力，视野里面顿时出现了一群影子。
她转念一想，影子们又凭空消失了。
“原来，你们还在。”叶清依笑了笑。
这些影子，是她身为审判司主事时用阴池水炼作的阴灵，其中有十个是照着十殿王的模样分别做的。
叶清依除了专审一些特殊的事情，其他时间则是和十殿王一起待在审判司。
虽然十殿王在审判司其他地方威风凛凛，可是在叶清依面前就像失了智的迷弟一样，尤其是五官王和平等王。
他们只是“王”而已，而五方主事是“帝”。
当上一任审判司主事把重担交到叶清依手上时，遭到了各方的嘲笑。
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子，不过是承了父亲的荫庇，哪有什么能力担此大任？
随着时间过去，叶清依把自己的能力展现出来，也狠狠打了嚼舌根的人的脸。
原本的叶清依力量还不成熟，无法控制影子的消失与出现。
但现在，影子们看到叶清依散发的气息改变，成了它们熟悉的样子，一个个都很激动。
它们的主人回来了。
有两个影子藏在人群后面，不肯露面。
影子大军很识趣地让开了位置。
叶清依直勾勾地盯着其中一个影子，她愣住了。
影子的轮廓和模样早已深深扎根进她的内心，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这是，狗男人的模样。
那个亲自放火烧了她的双臂的男人。
『“小青，这个阴灵，不如就做成我的模样吧？”阴池畔，一男一女并排坐在一起，女孩的双脚伸到水中晃动着，激起层层水花。
“为什么？“女孩依靠在他的肩上。
“因为，我想一直陪着你呀。”男人说着，伸出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
“陪着我……吗？”这句话刚刚出现在她脑海中，就被叶清依强行掐断了进一步的思考。
她不能再被狗男人影响到。
叶清依抬腿，在空中一划，那个影子顿时灰飞烟灭。
“舒服了。”她伸直双腿，十趾张开，双肩微耸，伸了个懒腰。
玄紫桓和秋若一头雾水地看着坐在床边自言自语搞小动作的叶清依，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另一个影子，是她加入自己的一缕意识后，做成自己的模样。
叶清依唤她“青儿”。
原本叶清依在沉睡，她也在沉睡。
现在叶清依醒过来了，青儿也就活了。
她看到叶清依后很是惊喜，但是目光却一直锁定在叶清依的双肩处。
青儿的表情从惊喜变成了惊吓，最后颤抖着凑近了叶清依的肩头。
圆润的肩头隔着青纱衣，但还是能看出女孩的双臂在肩头的位置就戛然而止，干瘪的双袖附着在身体两侧，十分显眼。
叶清依动了动肩膀，让青儿看的更清楚一些。
青儿看了看自己的手。
叶清依炼作青儿的时候，她还是有手的。
青儿顿了顿，她的双臂颜色忽然变淡，最后居然完全消失了。
变成了和叶清依一样彻底没有双臂的残疾人。
青儿看了看自己消失的双臂，只在肩头处留下了两个圆圆的肉球，满意地点了点头，顺便抬起脚向叶清依挥了挥。
叶清依愣了一下。
转念一想，青儿是自己的影子，她这么做，好像也没错？
只是自己这副残躯太拖累人了，居然连阴灵也不放过。
玄紫桓看着叶清依自言自语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
“阿姐，你在说什么呢！”
影子们不会说话，但叶清依能读懂它们的意图。
叶清依想着等自己完全恢复后，就赋予青儿说话的能力。
毕竟她也想听听微缩版自己的嗓音是什么样子的。
玄紫桓一开口，影子们纷纷朝他看去。
青儿绕到了他身后，忽然扒了上去，双腿死死地夹住他的腰，失去双臂的上半身紧紧地贴住他的背，不让自己掉下去。
如果青儿能说话，她现在估计想说的是：“谁让你这么跟主人说话的！”
青儿刚醒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缠着的人是天玄皇室的三皇子殿下。
玄紫桓坐在椅子上，却突感脊柱发凉，同时仿佛有着千斤重担压在了他的背上。
“阿姐……”他颤抖着说，“我怎么这么冷呢……背上也好重……”
这股阴冷的气息，和叶清依很像。
“阿姐，真的是你搞的吗？”玄紫桓毫不怀疑，现在的叶清依，有本事搞出来更大的诡异。
“想知道？”叶清依小脚一翘，眨巴着眼问他，“我‘女儿’干的。”
“女儿？！”玄紫桓和秋若异口同声地说。
“小姐，莫非你和韩宇公子……”秋若自顾自地揣测道。
叶清依向秋若伸出了一只脚：“给我擦擦吧。”
然后她向小皇子神秘一笑：“给你一点特殊的力量。”
待秋若把叶清依的脚底擦干净后，她一抬腿伸长出去，夹住了小皇子的手。
“来，和我击个掌。”
玄紫桓看着眼前女孩小巧白皙的足底，手却悬在半空中半天不动。
这是什么特殊的癖好吗？
“别多想，现在我的手没了，只能以脚代手。”
玄紫桓把自己的手掌贴在了女孩的小脚上。
登时，一股寒气直冲他的天灵盖，阴冷的气息让他止不住瑟瑟发抖。
叶清依把自己的阴气给了他一丁点。
随着进程加快，玄紫桓的双眼里出现了一些本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那是一些人形轮廓，它们逐渐浮现，变得清晰起来。
“看到了吗？这些就是我之前说过的影子们。”叶清依给他介绍道。
原来，影子，是真的。
阿姐从来没有骗自己。
“阿姐，我有理由怀疑你是龙门山的阴家了。”
“阴家？那是什么？”
“专管诡异鬼神之事的，深受龙门山阴阳道传承之人。”玄紫桓说着，露出了崇敬的神色，“阴家在天玄地位很高的，比那几个半吊子法师高多了。”
“哦……我可比那些强多了。”叶清依不屑一顾，在她看来，所谓阴家就是利用一些阴阳相融产生的怪事来夸大其词的人罢了。
和她这种真正司阴事的人显然是不可比的。
“紫菜，你侧着头看看。”
叶清依的脚往左边指了指，玄紫桓一转头，看到了趴在他肩头，嘴角微微上扬，一脸不善的青儿。
“嘶——鬼！”他大呼，突然猛地窜起来，想把青儿甩掉。
只剩秋若一头雾水道：“三皇子殿下又受刺激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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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hjh 于 2024-9-13 15:34 编辑
第二十三章
“下来吧青儿，他是我弟弟。”
青儿乖乖地从玄紫桓背上跳了下来。
这声“弟弟”灌入了玄紫桓的心里，激起一股暖流。叶清依以前从未叫过自己“弟弟”，当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玄紫桓甚至有点想哭。
他隐约感到一种，血脉相连的亲切感。
小时候的玄紫桓性格乖僻，没有什么朋友，只有失去双臂的诡女阿姐才愿意接纳自己。
青儿远离了他，让阳光洒下的温热又重新回到了玄紫桓的身体。
“她是鬼吗？”玄紫桓感到自己的脊背暖和了起来，看着这个和阿姐一样没有双臂的——鬼？问道。
“当然不是，”叶清依向青儿挥了挥脚，“她是我的影子。”
听到这话，玄紫桓才开始端详起青儿略显稚嫩的脸，很像小时候的叶清依。
“小姐，三皇子殿下，你们在说什么，哪里有什么影子啊？”秋若左看右看，房间里除了他们三人在阳光下投出来的影子，并无他人。
青儿走到秋若身侧，想抬起手指着她，但低头一看，原来双臂已经被自己卸掉了，空袖子随着她走路时的节奏一甩一甩，煞是可爱。
“青儿，你要习惯用脚。”叶清依说着，伸出腿去打开了桌子的抽屉，夹出一把玉梳来，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弯到后脑勺上去，“就像这样。”
青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她是我的侍女，”，叶清依招呼道，“秋若，过来我给你梳个头发。”
“啊不不！”秋若连连摆手，“哪有主子给下人梳头发的？”
“怕什么？”自己从来没有作为丞相府千金的架子，就是以前在审判司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过目中无人的傲气。
秋若可是她审判司夜青衣第一个为其用脚梳头的人。
“你总不能嫌弃我用脚脏吧？”她开玩笑着说，露出了小女孩才有的失落神色。
“啊我不是……好叭。”秋若搬了个椅子，挨着床边坐下。
叶清依轻轻抬起右脚，脚尖微勾，如同摘花一般，夹着一把精致的玉梳。她的脚趾细长而灵活，轻轻握住梳柄，动作之优雅，不亚于双手之巧妙。
先用脚掌轻轻摩挲秋若的头顶，随后，脚趾缓缓张开，将玉梳置于发间，从额前开始，一下一下地梳下。此刻，这双巧脚的如同艺术家手中的画笔，细腻地描绘着秋若的发型。
随着梳子的移动，操控着玉梳的脚巧妙地变换着力度和角度，时而轻柔地滑过发丝，时而稍加用力，解开纠缠的结。她的脚踝轻轻转动，脚背绷直，脚趾则灵活地操纵着梳子，一梳到底，毫不含糊。
每当遇到发丝打结，叶清依的脚趾便会巧妙地勾住梳齿，轻轻一挑，再缓缓梳理。她的动作极为细腻，仿佛在弹奏一曲无声的乐章，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温柔与关怀。
梳至发尾，玉梳轻轻一抖，将其上的发丝抖落，然后又用足底轻抚这秋若柔顺的秀发。最后，叶清依用脚尖轻轻将秋若的秀发束起，为她挽了一个简洁的髻。
一旁的玄紫桓撑着脑袋趴在桌上，看呆了，心里暗叹道：”原来，阿姐的脚这么强？”
以前的阿姐双脚虽也灵活，但不至于如此灵活。
秋若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头发规整了后，整个人似乎都明艳了不少。
“秋若谢谢小姐。”她说着就要跪下，膝盖却被叶清依伸出的足底顶住。
“不许跪。”她露出了少有的严肃，“在我这里，下人不是下人，不需要那些繁琐的杂事。”
想起十殿王那些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再看看秋若。
嗯，还是阳间的孩子乖一些。
“阿姐，你什么时候去找紫烟？现在外面对你来说很不安全。”
“不安全？是指对我这个缺胳膊的残废模样，还是一身邪祟的诡异之体？”
叶清依冷笑着，本身阴阳之事就不是一般人能搞懂的，那个所谓的龙门山估计着也有几个半吊子利用噱头才能哄住了一堆傻子。
“叶清依”这个名字，在皇都，本身就是一个不详的象征。
“比之江晗月呢？”叶清依问道。
“阿姐，江晗月不过是被天玄卫惩罚了。”玄紫桓说着，坐了过来，“但是他们对你的厌恶和惧怕，是真的啊。”
“这就奇怪了，我连手都没有，又是个弱女子，虽然身为相府千金，外人皆知父亲不待见我，可谓是钱权俱无，有什么可怕的？”
“小姐，皇都中人对你的偏见已经根深蒂固了，这么多年想改也改不了。”秋若解释道。
“有道理。”叶清依点点头。
不让她出去的话，在哪去找紫烟呢？可即使出去了，这空袖子走在街上也显眼地可怕。
还有自己曾经的侍女月莲，也不知在何处。
月莲对于原身的照顾可是无微不至，这使得叶清依对她的情感十分深厚。
只有先找到紫烟，在让她想办法找到月莲。
按照玄紫桓的说法，月莲所在的家族应该也很庞大，至少她现在是安全的，叶清依就满足了。
“婉婉姐……”叶清依咂巴着嘴，开始在记忆里搜索着月莲的名字。
“秦素婉？秦？”叶清依微微一笑。
看来月莲来到自己身边，也绝不是偶然。
月莲对邻国的悦颜庄很是熟悉，就足以说明她并不是天玄的人。
既然不是天玄的人，怎么会千里迢迢改了生庚八字专程来照顾一个没有手的相府千金呢？
秦姓，在天玄算不上大姓，但是叶清依很熟悉。
其中就有阴间北界引渡司主事秦寒雨，她的前辈。
“月莲姐姐会是寒姨安排的人么？”叶清依揣测道。
算了，等找到人一问不就明白了。
“如果我，不是叶清依呢？”她自言自语道。
“什么？”玄紫桓懵了，秋若也懵了。
叶清依一转念，影子又出现在了她面前。
“小五子？”叶清依轻轻呼唤着。
五官王模样的阴灵飘了过来，露出一眼崇拜的神色。
“还真是，和小五子的傻样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呢。”
“你家老大的玲珑纱呢？”
小五官王在衣服口袋里搜寻了一番，摸出一件轻飘飘的纱衣。
他把纱衣在空中展开，薄得几乎看不见。
“果然，小五子有的是宝贝。”
叶清依转生到阳间，十殿王不可能没有准备。
“阿姐，这是什么？”
“别急，一会你就知道了。”
“小五子，我没有手，就劳烦你给我披上咯。”叶清依说着，转过身背对着阴灵。
薄如蝉翼的玲珑纱上还缠绕着一丝丝的阴气，披到叶清依身上的一刻，整个人都开始随着她的意念而不断变化。
“紫菜，你们之前在天玄的称号，是什么来着？”
“阿姐，我是紫极公子。”玄紫桓不明白她问这个干什么。
“好，就变个公子吧。”
玲珑纱轻若无物，随风飘扬，当它贴合叶清依的身躯时，一抹流光笼罩其上。须臾之间，叶清依的身形缓缓变化，原本身上的青色纱衣化作一袭青色长袍，她的外貌、气质，乃至性别，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刻的叶清依，已不再是那位婉约的相府千金，而成为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
他的眉眼间英气逼人，唇角含笑，仿佛世间一切美好都集于他一身。那青色长袍衬得他身形修长，腰间束一条同色腰带，更显得腰身纤细，风度翩翩。
他的长发被束成男子髻，一支白玉簪斜插入发，平添几分儒雅。尽管失去了双臂，但他的身姿却依旧挺拔，衣袖空空荡荡，衣摆随风轻轻摆动，宛如谪仙下凡，丝毫不减风采，反而显得更加超凡脱俗。
玲珑纱在他的身上，犹如流水般贴合后便隐入尘埃。让人不禁感叹那失去双臂的遗憾，在这身青色长袍的映衬下，竟成了一种别样的风华。
公子穿着布鞋，步伐轻盈，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青云端，飘飘然而来。
青丝玉冠，风流倜傥，空袖翻飞，公子独立，翩翩而起，当世无双。
秋若和玄紫桓站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如何，还看得出来么？”这个声音低沉磁性，语调威严从容，字句坚定有力，既刚毅又不失温柔。
若是忽略了他的残缺，当真可比肩三公子了。
“小姐，好……好帅！”秋若小脸通红，不敢再看他。
“唤我公子。”叶清依说。
“阿姐……这……”玄紫桓看到影子将一个薄薄的东西披在她身上之后，叶清依就变成了这样。
玄紫桓绕着他，变成公子后的叶清依，居然和玄紫桓差不多高。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百思不得其解。
“本小姐……不……本公子虽然失了双臂，可就凭这一张脸，可也称得上是翩翩君子呢。”叶清依俯下身来看向铜镜里的自己。
五官焕发着他的英挺俊逸，剑眉斜飞，英气逼人，如同利刃出鞘；眼睛依旧一只血红，一只湛蓝，清澈明亮，却多了几分威严，藏着千年底蕴；鼻梁挺拔，鼻翼线条流畅，如同雕刻般精致，展现出男性的坚毅；唇形分明，唇角微扬，似笑非笑，透露出一丝傲气与自信；整体脸庞轮廓清晰，下颌线条刚毅，刚柔并济，既有男性的英俊，又不失女性的秀美。
“现在能出去了吧？”
早一点记起来玲珑纱的存在，就不用一直窝在丞相府里了。
可惜以前的叶清依不知道这事，日复一日过着两点一线的单调生活。
“真可怜。”她暗叹，自己来到阳间，还没怎么出去过呢。
其实，她对于阳间的普通生活，还是感兴趣的。
现在有了玲珑纱，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了？
虽然失去双臂的上半身依旧很显眼，但他不是叶清依，也就会少很多不必要的祸端。
“从现在起，唤我青云公子吧。”他想了想，脱口而出。
本帖最后由 hjh 于 2024-9-17 23:53 编辑
第二十四章
“青云公子？”玄紫桓和秋若异口同声道。
“怎么了？”叶清依歪着脑袋，现在她是男儿身，说起话来居然有一种阴柔媚骨的感觉。
看样子五官王的半吊子宝贝还不是很成熟。
“好奇怪的名字，”玄紫桓咂了咂嘴，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我自己取的名字，总不能还叫叶清依吧？”他想了想，耸了耸肩，“至于成为和你们齐名的公子，还是算了，毕竟我连手都没有。”
顶着风头复盛的诡女清依的名字，出去不得吓死个人。
玄紫桓绕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叶清依转了一圈，捻起她的空袖子仔细看了看，一松手，袖子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秋若脸红道：“小姐当真生得好看，现在成了这副男人模样，怕是要俘获多少少女的心啊！“
“那你呢？”叶清依向她眨了眨眼，秋若一双剪水秋眸，此刻直勾勾地盯着叶清依的脸，仿佛被吸引住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说罢，叶清依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秋若红扑扑的脸蛋。
不行……小姐……太帅了！
秋若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以前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即使是自家小皇子殿下，也不及青云半分。
若是这个想法被玄紫桓知道，怕又是要吃醋了。
叶清依这具身形是照着白衣做的，并不是信手拈来，但是声音又综合了叶清依和白衣两个人，导致听起来有些偏中性。
这张脸过于出众，让人很自然地就忽略了他双臂的残缺。
这就是叶清依的目的。
自己的哥哥作为阴间第一美男（自封的），叶清依对白衣这张脸还是很满意的。
玄紫桓问了一个让秋若苦不堪言的问题：“秋若，我和阿姐，在容貌上到底谁更胜一筹？”
“这怎么说？”秋若心慌，“说错了可是掉脑袋的事！”
“紫菜，你就别为难她了。”叶清依笑了笑，她知道玄紫桓吃醋了。
他伸出腿，把秋若揽到怀里。
秋若顺势一把环抱住了叶清依，把脑袋趴在他的胸口。
虽然这具身形是男人，但是叶清依自带的茉莉花香还是浅浅地氤氲在身体表面。
“小姐！”她怯生生地说，感受着男人般坚实的胸脯。
这丫头，以前照顾自己的时候，一定憋坏了。
这才是秋若真正的性格。
女孩子嘛，碰到美男子自然是要驻足欣赏一番的。
叶清依默默地看着她。
“看到美男子就走不动道了。”玄紫桓叹了口气，扶着太阳穴坐在凳子上。
不得不说，小姐变成的这副样子不知原型是谁，让玄紫桓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抱了许久，秋若终究念念不舍地松开来。
她一时间犯了花痴，小姐居然不加责罚。
她后腿一步，正欲跪下请罪，膝盖却被叶清依伸出的脚抵住了。
“何必如此。”叶清依说。
人家小姑娘照顾了自己这么久，想抱一抱怎么了？
“小姐！”她几乎感动得要哭出来了。
小姐以前真的太可怜了，现在也真的太好了，太美了，太帅了！
要是让小五子知道，绝对要把她拉进叶清依在阴间的后援团里。
“阿姐，你这样真的不会被别人发现吗？”玄紫桓说着，戴上了他的紫金面具，准备离开。
“等会……”就在面具即将戴上的一刹那，被叶清依的脚在半空中截胡了，“你现在看得出来我是叶清依吗？”
他侧着脑袋，抬起肩头擦了擦嘴。
玄紫桓的目光又落到这只脚上，白皙细嫩光洁，完全不像是男人的脚。
看样子玲珑纱的覆盖部分并不包括足部。
叶清依双脚捧着这个紫金面具，轻飘飘的，边缘很是锋利。
她有了一个想法。
昏昏欲睡的小五子阴灵被叫醒了。
叶清依夹着面具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个类似的，你主人还有吗？”
五官王阴灵在他那个似乎永远也掏不干净的口袋里翻来翻去，找到了一个青金色的面具。
这个面具是都市王做的，他觉得叶清依在一众主事中过于年轻，得不到其他司的承认，于是乎让她戴着这个面具，看起来会更有威严一点。
事实是，叶清依从来就没戴过。
她的阴气比其他四位主事更加纯粹浓郁，况且还是上一任大帝的直系血脉，仅凭这两点，她就足够树立起自己的威信。
叶清依把面具还给了紫菜，自己则是借助右脚带上了这个青金色的面具。
他和玄紫桓并排站在一起，飘飞的空袖子仿佛是特意的点缀一般。
秋若又看得痴了。
两个美男子站在一起，其中一个失了双臂，不免让人惋惜。
这小姑娘的本性就是开朗活泼的，只不过照顾叶清依的两年间，为了尽量不吓到痴傻的她，秋若可是处处都小心的很。
“你先回去吧，不然你老师可等的急了。”叶清依说。
玄紫桓一个闪身出门，往四周看了看，确认没人后，从旁侧的小洞里钻了出去。
堂堂三皇子为了避开自家的天玄卫，连丞相府正门都不敢走。
“小姐，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吗？”秋若再三询问道，可是叶清依一再表示不用。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叶清依说道，“不必担心我这身体会带来什么负担，我自有办法。”
他穿上布鞋，从玄紫桓撞开的洞里溜了出去。
原身叶清依不习惯穿鞋，他可是习惯得很。
大街上人不少，叶清依顶着白衣的脸在人群中穿梭着，但是没人注意到他那两个空袖子。
他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平日里看不到的场景。
先前他问玄紫桓紫烟可能在什么地方，小皇子居然说，在凤仪阁。
紫烟去青楼干什么？
青楼鱼龙混杂，确实能套到一些小道消息。
叶清依没有多想，他凭借原来的记忆摸索着去凤仪阁的路。
就在锦绣大街的入口处，叶清依被一个小贩叫住了。
“欸，那位公子！”
叶清依左看右看，四周都是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和老年人，还带着小孩，只有他的年龄符合公子的条件。
也有可能是，他戴着面具，太显眼了。
“叫我？”
“对对对，公子，有没有兴趣看看我这儿的宝贝？”
“这么多人，为何偏偏叫我？”
“公子，我观你面有福相，在我这说不定能淘到真宝贝。”小贩说着让了开来，叶清依看到他身后的摊子上摆着一大堆说不上名字的玩意儿。
有盒子，有石头，有香包，有发簪……
叶清依一眼就瞥到了那块不起眼的石头。
石头上散发着令他熟悉的气息。
寒金玉。
这是在月老怪的巡检司关押恶鬼的房间用的材料。
不知怎的在阳间就成了上好的辟邪之物。
叶清依想了想，小脚从鞋子中脱出，在小贩和四周之人诧异的目光中，夹起了石头。
“公子，你……”
他需要一个新的身份来吸引注意，这样皇都之人的目光自然不会过多的放到诡女上面去。
“我是个残废，我没有手。”他直截了当地说着。
小贩这才注意到了他身侧悬着的袖子，空空如也。
“诡女！”小贩惊叫一声。
“什么诡女？我这双臂是染病所截，岂能和腌臜的诡女相提并论？”叶清依生气了。
好一会儿小贩才缓过气来。
“不好意思公子，你一定是外来人士吧。你有所不知，这皇都啊，有个……”
看样子，叶清依还真是皇都之人的梦魇。
皇都中缺胳膊少腿的乞丐不少，但唯独叶清依，像悬在他们头上的剑一般摇摇欲坠。
“我知道，不必与我细说。”他抬起脚挥了挥，示意小贩不要再说下去，“所以，你这石头卖不卖？”
“卖、卖！”小贩说，“说得对，公子岂能和那诡女相比，这辟邪石啊，乃是镇压阴气的神品。”
“这石头，我要了！”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叫嚷。
叶清依转身，看到了一个面容清秀英气逼人的女孩子。
一双明眸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至腰间，随风轻轻舞动，显得既柔美又坚韧。她身着一套精致的铠甲，银白色的甲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紧贴身体的剪裁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腰间束一条宽大的皮带，悬挂着锋利的宝剑，剑芒上闪着生人勿近的寒光。
人群一下就炸开了。
“啊呀，小瑶将军怎么回皇都了……”
“这残废的公子想和小瑶将军争东西，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我看那，这公子和那诡女一样失了双臂，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得了上天的惩罚。”
“言之有理，我们还是离远些好，免得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叶清依双肩一耸：“姑娘，鄙人虽然失了双臂，也不带这么欺负的吧？”
沐瑶说道：“不知公子要辟邪石何用？”
战场上受伤后截肢的人多了去了，她看到叶清依这个样子一点也不惊讶。
“姑娘真会说笑，辟邪石不就是辟邪用的吗？”
“公子，我随父亲征战，现在到了北阴山一带，阴气极重，需要此物稳定三军，还请公子忍痛割爱。”沐瑶拱了拱手，秀发一甩，“方才声音过大，只是为了引起公子注意，还请公子莫要见怪。”
叶清依是极阴体质，他拿了这块石头压阴气，也可以防止龙门山的法师们察觉到诡女的变化。
算了，回头再找月老怪要一点，这个就给她吧。
“你这么想要，就给你吧。”他说，顺便夹起这块石头放到沐瑶的手中。
沐瑶接过石头，眼睛却盯在叶清依的脚上。
“公子好一双巧脚，生的白皙精致，当真不像是男儿。”
叶清依心头一震。
“若是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行一步了。”
叶清依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沐瑶握着带有余温的辟邪石，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好一个双臂皆失的公子，看你这文文弱弱的样子，也不像是北境战场回来的。”
“你这手，到底是怎么失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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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叶清依很轻松地就从人堆里挤了出来，皇都的残疾人不少，他们唯独对失了双臂的人敬而远之，还是叶清依的缘故。
“那位女将军，是何人？”他找到一个不那么害怕自己的路人，问道。
“她啊，镇北将军沐泽川的女儿，骁骑公子的妹妹，军队的人叫她女阎王。”
“阎王？”叶清依不禁想起了十殿王里最不苟言笑的阎罗王，后者并没有阳间流传的那么凶神恶煞，反而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形象，“为何称其为阎王？”
“自是由于小瑶将军治军的狠辣。”那人想了想，“你别看她现在看起来平易近人的样子，要是到了军中，嘶……”
那人没再说下去，像是想起了什么。
叶清依暗暗记住了这个名字，三步并作两步踏上了繁华的锦绣大街。
这里人更多了，由于是下午，各种摊贩在大街两侧一字排开，各式商品琳琅满目，几乎每个小摊面前都人头攒动。
叶清依走的很快，他的袖子就像是两只羽翼，随着鼓动的微风轻轻地附在身侧，向后飘起。
期间虽然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他的异状，但无伤大雅。
锦绣大街两侧还是有许多要饭的乞丐端着破碗坐在地上，叶清依不禁想了想，若是自己用脚捧着碗颓废地坐在路边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等着路人的施舍，那一定是一件非常荒谬的事情。
叶清依是没有双臂不错，可是她好歹是个丞相府有名无实的千金，即使身体残疾了，她的身份地位也不是这些人可以比的。
就在叶清依疾步从那些人面前走过的时候，有一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腿。
“行行好吧，大哥哥……”一阵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
叶清依低头一看，一个双手从手腕处截断的女孩子用残肢夹着破碗环在自己小腿上，近乎哀求着说。
她的残肢末端皮肤紧绷，但略微凹凸不平，显露出苍白的颜色。腕间的疤痕纵横交错，则呈现出浅粉，已经与皮肤无异了。
“我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叶清依并不想停下，他还要去凤仪阁找人。
“大哥哥……”
他蹲了下来，看向小女孩，后者的眼眶里闪着泪花。
她是真的饿了。
这锦绣大街乞讨的人皇都不会管，但不代表他们私底下不会为了好的位置内斗。
像这样孤苦伶仃的女孩，估计乞讨所得都会被其他人抢去。
小女孩被挤在一个角落里，很少有人注意到她。
“你叫什么名字？”叶清依看了看她的手，从手腕处断的很整齐，像是被长刀完整地切断了。
“莫筝。”
“莫筝，你很饿吗？”
她迫不及待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叶清依的衣兜里有钱，但是他不确定给了莫筝钱会不会被其他人抢去。
他转身去了邻近的一家包子铺，让老板打包了一笼包子。
“十枚铜币，公子。”
叶清依跑过去，侧起身子向着铺主：“老板，我的手不方便，衣兜里有钱，你能拿一下么？”
老板吃了一惊，目光随即在叶清依的袖口扫射起来。
理应出现的双手并未如期而至。
随着叶清依的走动，两个袖子像是活过去一般在身侧跳跃着。
“好的。”老板取了铜币，露出一脸的同情，暗自嘀咕着，“如此俊美的公子，上天居然夺去了他的双臂？真是令人唏嘘。”
叶清依低下头，咬起装包子的布包。
这一过程，全被身后的莫筝，和不远处凤仪阁外侧阳台的身影看在眼里。
他转身向莫筝跑了过去。
叶清依再一次蹲下身子，把布包放在莫筝“手”中。
“趁热吃吧！”
见她迟迟不动，叶清依又催促着：“不是饿了吗，吃吧！”
“大哥哥，你的手……”她用残肢夹住了叶清依的袖子，一路向上，畅通无阻地到达了肩膀处。
莫筝轻轻地在叶清依肩膀处敲了敲，惹得后者一阵颤动。
“真的……没有了……”她的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一点都没有了……”
叶清依顶着白衣那颇具棱角的脸，笑了笑：“姐……呃大哥哥虽然没有手，一双脚还好着呢。”
“比我还惨……”她喃喃道。
“你不是皇都人吧？”叶清依换了个话题。
“我是凉城人。”
凉城在天玄的北边，邻近镇北关。
莫筝咬住丝带往上一拉，布包展开，出现了八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包子，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起来。
叶清依就这样蹲着，耷拉下来的袖子被莫筝夹住放到了他的膝盖上。
“谢谢大哥哥。”小姑娘仰起头，嘴边还残留有包子馅料。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叶清依注视着她的断手，这样整齐的切口，绝非意外。
小女孩的眼睛躲躲闪闪，似乎不愿意说。
“好吧。”叶清依没再问。
他起身，向莫筝告别。
叶清依有种预感，他还会在其他地方见到她。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青云。”
叶清依说完，向不远处的凤仪阁靠了过去。
身后的莫筝咂咂嘴，想起了什么，小声自言自语道：“青云哥哥也没有手呢……”
玄紫桓告诉他，紫烟不是一般人，但看她的样子，也不是龙门山装神弄鬼的法师。
她之所以找到玄紫桓，是为了一个『契约』。
『契约』到期后，紫烟就是自由身了。
但凭紫烟的能力，即使她想干什么，玄紫桓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青楼头牌的身份，的确能帮紫烟了解到很多消息。
只是不知道这么几年过去，她身在何处。
叶清依一踏进凤仪阁的大门，眼睛都看直了。
大堂之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巨大的红木圆柱拔地而起，支撑着屋顶的琉璃瓦，阳光透过瓦片间隙洒下，映照得整个大堂熠熠生辉。地面铺着精美的地毯，柔软舒适，踩在上面悄无声息。
正中央，一尊汉白玉雕刻的凤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象征着凤仪阁的地位与荣耀。凤凰两侧，摆放着各种奇花异草，香气四溢，令人陶醉。墙壁上，挂满了名人字画，墨香扑鼻，彰显出浓厚的文化底蕴。
大堂两侧，排列着几十张精美的桌椅，红木制成，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桌上摆放着各式茶具、果盘，供来往宾客品尝。此时，已有不少文人墨客、达官贵人聚集在此，或品茗谈天，或吟诗作对，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舞台上，轻纱幔帐缓缓拉开，几位身着绮丽服饰的女子翩翩起舞，舞姿曼妙，宛如仙子下凡。琴瑟和鸣，歌声悠扬，令人陶醉。台下的宾客纷纷拍手称赞，气氛愈发热烈。
似乎比起几年前，这里愈加繁华了。
“哟，这不是方才和小瑶将军争东西的残废么？”一声讥讽从人群中传来。
叶清依定睛一看，是个大腹便便的官二代，一手揽着一个妓女，还不老实地在她们屁股上捏来捏去。
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站在叶清依面前。
“你这废人，手都没了，还想着来这一夜春宵？”
随着他这么一吆喝，众人的目光都扫了过来。
“王公子说的极是，这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就敢和小瑶将军争东西。”
“不过他这张脸看起来确实可以。”
“手都没了的废人，要个好脸有屁用！来凤仪阁干嘛？不如给他个破碗在门口坐着，一下午还能得几十个铜币。”又有人拱火道。
被称作王公子的胖子一手拍在叶清依的肩膀上捏了捏：“嚯，真没了，本公子以为你是装的呢！这手感还不如小玉的屁股。”
这话顿时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叶清依冷冷地看着他。
“怎么了？羡慕了？”他说着，又把两个妓女揽了过来，在他们身上摸来摸去。
“你连手都没有，来了怕是也玩不尽兴吧。”他接着说，“本公子能上手，你个残废能如何？”
“公子，小人觉得他可以用脚！”不知是谁附和道。
王公子嫌弃地摆摆手：“啧啧啧……那不臭死了。”
“公子说的对！”
“哈哈哈……”
叶清依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王公子看向左边的妓女：“小玉，让你陪这个废人，如何？”
小玉嫌弃地看了叶清依一眼，转头使劲往王公子身上蹭了蹭，嘤咛道：“不要～这人手都没有～哪能和王公子您比呢～”
“说的好！”王公子一巴掌拍在小玉的屁股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鸨翠娘“咚咚咚”从楼上下来：“来者是客，来者是客啊！”
“翠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废人根本就不配进凤仪阁。”王公子道。
翠娘并没有理他，转头向叶清依：“公子怎么称呼？”
“鄙人青云，江湖人士。”叶清依说着。
“哟，还是个阉人！”王公子一听这个声音，男不男女不女的。
“公子您别说，听着还真像！”
众人又一齐开怀大笑。
尽管叶清依再脑子里把五官王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他现在也只能忍着。
“公子来凤仪阁，可有指定？”翠娘问道。
“我要……紫烟。”待叶清依把这大堂里所有人的面容记下后，吐出四个字。
不只是翠娘，所有人都傻了。
“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他说的是紫烟姑娘。”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傻子，那可是紫烟啊！”
“哈哈哈……一个残废……还想着紫烟姑娘，怕不是知心妄想……”
“他应该不知道紫烟姑娘挑人有多么刁钻吧。”
王公子笑得站都站不起来，一手扒拉在小玉光洁的腿上。
半晌，他站了起来。
“小子，我错了。”他极力憋住脸上颤动的肥肉，“你不但残废，脑袋还有问题……哈哈哈……”
叶清依别过脸，不想再看这张令人恶心的脸。
不过至少他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紫烟确实在凤仪阁里。
翠娘劝说道：“公子当是外来人吧，我们凤仪阁的头牌紫烟姑娘，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约到的。”
“公子这个条件，即使容貌出众，怕也是很难得到紫烟姑娘的青睐啊！”
她看了看叶清依的空袖子，摇了摇头。
看样子王公子说的没错，这人脑袋真的有问题，竟然来凤仪阁妄图做这春宵一梦。
“我认真的，你把我报给她，她若不同意，我转头就走。”
“还在做梦呐？”王公子讥笑道。
“来人，送客！”翠娘也懒得和他搅和下去了。
一个残废，居然妄图染指紫烟，实在是不可理喻。
“且慢！”
这道魅惑至极的声音从楼上传来，零零落落地闯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翠娘，还请快把这位青云公子带上来吧～”
老鸨愣了一刹那，确认了紫烟的确说的就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残废。
“好的好的！”
翠娘向叶清依招呼道：“方才是老妈子有眼无珠了，既然公子已得到紫烟的邀请，就请随老妈子一同上去吧。”
虽然翠娘心中始终想不通为何紫烟会看上这样一个残废，她还是把叶清依带了上去。
只留下了一堆云里雾里的人。
“王公子……”有人开口道。
顿时一群人开始感叹自己除了脸哪点不如叶清依。
“没想到紫烟姑娘居然好这口……”
“不许污蔑她！这小子一定是用了什么鬼术，迷惑了紫烟姑娘！”王公子看向一旁的小玉，想起紫烟那风姿妩媚的脸和身材，瞬间就觉得嘴里的肉不香了。
紫烟是什么人？那可是比江晗月还要漂亮数倍的女人，万千皇都男人的终极梦想！
“滚开！”他不由分说地推开了两侧颇有姿色的妓女。
“公子，他上去了……”直到叶清依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有人提醒道。
“青云是吧……”他恶狠狠地说，握紧拳头，“本公子能让你活着离开皇都，老子的姓就倒着写！”
他们虽然生气惋惜，却又无可奈何。
叶清依跟着翠娘来到楼顶的门前。
“公子，紫烟姑娘就在里面，老妈子我就先退下了。”
走的时候，她的目光还锁定在叶清依的袖子上。
叶清依上前两步，鼻尖几乎要贴到门上。
“公子……进来吧～”又是这股媚到令他头皮发麻的声音。
叶清依踩着鞋跟，把右脚从鞋里脱了出来，走了这么些路，指缝里已有了些许汗滴，动起来略觉粘稠，不过整只脚还是一如既往的白皙。
她抬起脚，脚趾点在门上，轻轻一推。
一袭紫色长裙的身影，站在窗台旁。
有佳人独立，妩媚噬我心。
忽然，一阵风吹过，房门自己关上了。
窗外不知为何变成了黑夜。
屋内的摆设看起来有些腐朽，那一张大红的床铺，此刻却是红得滴血。
窗边的紫烟慢慢转身。
叶清依看到了一张，鬼脸。
眼睛里全是眼白，整个脸色也苍白无比，脸皮薄得内部包络的血管清晰可见，似笑非笑的嘴角，让人头皮发麻。
要是换一个人，早就被吓死了。
叶清依顿悟：“原来是这么打探消息的。”
那么这个紫烟，就是他要找的人了。
“公子～”她的嘴没动，但叶清依分明听到了耳畔传来的勾魂声音。
“你告诉我……”
一个闪身，化鬼的紫烟就悄无声息地来到叶清依面前，两人相隔不超过六尺。
叶清依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紫烟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按照以往，叶清依应该一脸惊恐地倒在地上，如实回答她问的问题。
至于公子们幻想的和紫烟云雨一番，不过是他们真的幻想罢了。
此时的这个房间，是紫烟的『狱』。
今天的这个男人，很奇怪。
他似乎一点也不怕自己。
他身上有一股紫烟特别熟悉的气息，从他在锦绣大街上给小乞丐买包子时，紫烟就看在眼里。
她想知道这股气息来自何处。
释放『狱』而散发出的气息，让叶清依倍感亲切。
这是来自阴间的气息。
她感到筋脉一阵松活。
突然，一股更强大的气息从叶清依体内迸发，直接把紫烟的『狱』冲破了。
一个瞬间，两人又回到下午的房间里。
叶清依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轻声说道：
“烟烟。”
紫烟愣了一下，来不及思索为何自己的『狱』消失了。
这个男人，叫自己“烟烟”？
叶清依叫醒了睡眼惺忪的小五子阴灵。
紫烟也能看见。
这个影子飘在叶清依背后，伸手一取，把玲珑纱脱了下来。
三千青丝如瀑布般洒下，青纱衣的袖子随风舞动，宛若仙女的翅膀。
隐在纱衣里的两肩圆润光滑，根本看不出来截肢的痕迹。
她是天生的，又不是天生的。
“烟烟。”叶清依又叫了一声。
紫烟看着眼前这个人，激动地捂住了嘴。
“青……青衣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