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jh 发表于 2024-8-29 02:38:22

第十八章

      玄紫桓看着秋若给叶清依打了水来,放在床下。
  叶清依坐在床沿上,两只脚光着悬在床边一荡一荡,两只青纱袖子也耷在床边。
  玄紫桓挨着她坐了下来。
  “紫菜!”她清脆地叫了一声,顺带夹住他的裤腿扯了扯。
  玄紫桓抓住她的脚腕,放进水里。
  接触到水温后,叶清依的十趾自然地在水中舒展开,趾腹在水面上点动,荡起阵阵涟漪。
  “洗手!”她说道。
  “阿姐,这是脚。”玄紫桓指正。
  “手!”她有些小生气,不由得嘟起嘴来,脚还在水盆里面乱晃,溅了秋若一脸的水,“这是清依的‘手’!”
  玄紫桓不由得看向了她光秃秃的双肩,那原本该伸长出两条纤细优美的手臂的位置,此刻却是无力地贴在身体上。
  “皇……公子殿下,您就别打趣了。”秋若一边擦拭着脸庞,一边说道,“您再这么说下去,这‘手’怕是洗不成了。”
  “手!”叶清依听到这个称呼后,赞许地看了秋若一眼,脚也从秋若手中挣脱出来,拍了拍她的手背,“好!”
  “好好好,手。”玄紫桓听话地应道。
  待到秋若将她的双脚擦干净后,叶清依双腿盘起坐在床上,玄紫桓将一块米糕塞到了她脚掌之间。
  “呼~”她奋力地埋下身子,小嘴吹着还略微有些发烫的米糕。
  玄紫桓坐在一旁,看着这个场景,思绪万千。
  以前叶清依和他在紫宁轩的池塘边吃米糕的时候,都是左腿曲起,右脚放到左边膝盖上,一只脚就能稳稳地夹着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捧在脚心里。
  那时的叶清依,也不管指缝间还留存有泥土的污垢,直接就夹起来吃,一边吃一边还有着什么诸如“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之类的说辞。
  自从叶清依出事后,另一个叶清依就像被关了门一样,再没有造访过这具躯体。
  玄紫桓对另一个叶清依的印象也不多,除了眼睛颜色不同,两个人的气质也有很大差异。
  他的阿姐,是丞相府的千金,没有宫内其他官二代那样千篇一律的搽脂抹粉,有的是一种清纯地没有被这世俗污染过的天真。
  因为没有上过学,她对玄紫桓或是韩宇介绍的东西都出奇地感兴趣。
  玄紫桓记得最清楚的是他捧着读本在石头上给叶清依“上课”的场景,后者双脚捧着脸,听得一脸入迷的样子。
  而另一个叶清依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那时一种来自阴间的严寒,让人避之不及。直视她的目光,玄紫桓有一种被众生审判的感觉,就好似有千百双目光洞穿了他的一切,让他无所遁形,连灵魂都能被剖析出来。
  那种阴冷的感觉,玄紫桓在紫烟身上也体会过,只是不如叶清依那么强烈。
  紫烟的来处也是个迷。
  在玄紫桓告诉她和叶清依相似的气息之后,紫烟却表现地出奇平静。
  “阿姐和你,是……来自一个地方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确保不触及什么禁忌。
  “我觉得她很熟悉……可是,我全都想不起来了。”
  叶清依吃完了米糕,抬起脚拍了拍肚子。
  “饱了!”然后她夹起了床头的一本玄紫桓从宫中带出来的读本,平摊在床上,两只脚轻轻压在两边,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玄紫桓见状,拉着秋若去了另一个房间里。
  “三皇子殿下。”秋若屈膝道。
  “算了,你要这么叫,就这么叫吧。”玄紫桓挥了挥手,算是妥协了,“阿姐近日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回公子,小姐一切正常。”秋若如实回答道。
  “唉,”他又叹了口气,“一直正常才不好呢。”
  对于叶清依来说,还是要有什么异常举动才好,那样玄紫桓才可能有机会见到另一个叶清依,向她了解些什么。
  韩宇曾向他描述了另一个叶清依在左令府出现的场景,玄紫桓也在凤仪阁前见到过,只是那时另一个叶清依并未与他交谈。
  当时还是紫烟看出来的,她说另一个叶清依她的确无比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了。
  韩宇这个废物是最有机会了解的,只是他当时被吓住了。
  “我秘密请的太医都说她这是心病,可何谓心病?不过是些许情绪日积月累无处释放。”玄紫桓敲着头,一脸不解,“她能有什么心病?莫非是被唤作诡女积压多年……”
  这么看,韩宇对叶清依那么愧疚都没得心病。
  “三皇子殿下,秋若在家中药材铺忙活时,也听说了有关小姐的传闻。”秋若回想起最为盛行的时候,皇都中的小孩子门在大街小巷念着那段《青衣谣》的场景,想想都觉得可怕,“您说小姐会不会是被什么邪祟迷了心智,才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玄紫桓的脑海里想起韩宇对他说的一句话,那也是另一个叶清依对韩宇说的。
  『世间哪有什么邪祟,不过小人作怪罢了。』
  这使得,玄紫桓百分百的确信,叶清依的问题绝对是人为的,但他贵为皇子,都查不到是何人所为。
  玄紫桓之所以接近叶清依,还是瑜妃的原因。
  瑜妃来自天灵帝国,那里的神鬼之说更为流传,天灵在天玄的北边,传说在天灵的极北阴寒之地,有一群上古时代的古墓,里面有能够永葆天灵万年繁荣昌盛的东西。
  这些古墓的气息极为寒冷,只有阴气入体的人才能进入。
  可是活人在哪去找阴气?
  所以天灵帝国就找了法师,在罪犯身上又是画符又是作法,试图把阴气引入活人体内。
  阴气入体倒是成功了,可这些人不出半日便一个个向见到了阴间的阎王一般,浑身酥麻,最后无一例外一命呜呼。
  死了的人倒是有,可是进去了也还是死的,古墓里面的宝贝取不出来也是白搭。
  法师说世间有邪祟缠身的人,便是最佳人选,可是这种人百年难得一遇,还几乎活不长。
  即使活下来了,也只能等到二十四岁时,星象两转,体内阴气积攒够多了,才能进入古墓。
  所以灵帝便让天灵的众人在三国寻找,很显然,叶清依就是这样的人。
  但玄紫桓不清楚,他只知道母妃让自己接近叶清依,稳住她。
  如果是什么平民之女也就算了,天灵方面可以直接接过去,但叶清依是相府的千金,据说官府的小姐个个高傲无比,稍有不慎便很难处理,只能顺着她的性子来。
  所以现在玄紫桓身上寄托了全天灵的希望,而他自己却不知道。
  不过他和叶清依的关系一直都很好,瑜妃也毋须过多担心。
  玄紫桓偷偷给叶清依送米糕的事情瑜妃是知道的,只是这些便于建立叶清依信任的事情,她不会去阻止。
  以前玄紫桓宫中陪叶清依,玄帝也知道,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也没阻止。
  玄帝告诉玄紫桓,正是有了他,叶清依才会按时来宫中,也省去了她四处乱跑惹得人心惶惶。
  玄紫桓的脑袋又是一团乱麻。
  他发现凡是牵扯到叶清依的事情,就显得很复杂。
  他不由得笑了笑,这韩宇还傻傻地嚷嚷着要保护她,一个大臣的儿子,又挂着一个有名无实公子的名头,连他玄紫桓都不能保证照顾好阿姐,就他?
  一个只会逃避的废物。
  说起来这个废物跟着沐泽川将军到镇北关去了,若是他真的在战场上出了什么问题,以叶清依执拗的性子,若是恢复了问起来,还真不好交代。
  沐将军现在基本退居幕后了,真正统御战场的,是他的儿子,四公子(现在是三公子)之一的骁骑公子,沐琰。
  由于其在军中手段的狠辣,又被人称作『活阎王』。
  玄紫桓只能暗想着韩宇不要在沐琰那惹什么事,怎么说他也是当了阿姐四年的丈夫的人。
  “紫菜!”叶清依在房间里呼喊着,玄紫桓只好停下思考,小跑了过去。
  对他来说,正是叶清依不被众人所待见,才把两人拉到了一起。
  玄紫桓小时候脾气喜怒无常,在宫中也没有什么朋友,旁人都说小皇子“高冷”无比,只有他自己清楚,那是一种深深的孤独,唯有在叶清依面前,他才能感受到一丝温暖。他甚至隐隐感觉叶清依对他有一种血脉上的压制,让他在被叶清依责备时,生不起一丝的反抗念头来。
  按照以往的性子,叶清依一个手都没有的废人,他要制服岂不是手到擒来?
  好奇怪。
  那边叶清依早就靠在床板上,准备听着玄紫桓给她讲故事。
  秋若很知趣在一旁添油加醋,手舞足蹈,看得叶清依很是高兴。
  这就是玄紫桓放心把叶清依交给秋若的原因,她真的很懂怎么照顾人。
  以前在紫极殿,她就和其他三人完全不同。
  除去春念夏瑶两亲姐妹一直跟着他,冬雪是神算公子陆翊给他的,是千机阁的人,说是能快速了解外界的消息。
  唯独秋若是玄紫桓自己在皇都的拍卖场上买回来的。
  当时秋若家的药铺被人诬陷卖假药,陪不起钱就只有把女儿卖了。
  玄紫桓一眼就看中了她。
  买回去后秋若也表现出了和其他人不同的耐心和细致入微。
  就是有时候太入微了,让玄紫桓感觉自己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一样。
  再后来紫烟找到他,玄紫桓才让秋若回去继续帮衬家里,就当是给她放的长假。
  所以谁在皇都里说三皇子殿下的不近人情,秋若第一个不答应,当然也没人信她曾给玄紫桓做过侍女。
  秋若也不怪家里人,只要能缓解家里的燃眉之急,除了让她去做妓女,她什么都能答应。
  玄紫桓又陪叶清依玩了一会,就套上面具从小巷子里溜出去了。
  到了晚上,叶清依把脚放在秋若腿上,后者板着她的脚趾数着数。
  按理说,侍女是不能主子睡一张床的,但是叶清依不一样。
  玄紫桓告诉秋若,叶清依之前的侍女月莲一直都是陪着她睡的,秋若只好答应。
  她发现小姐睡觉的时候老是喜欢把脚放到她的肚子上,还让自己把她的空袖子卷成一个圈塞在肩部,有时候还会嘤咛着说些梦话。
  就跟一个小孩子一样可爱。
  此时叶清依看着秋若,这个与她年龄相仿可爱俏皮的女孩虽然不认识,但是一直对她很好。
  和韩宇,和紫菜一样。
  嗯?
  和……韩宇?
  这是谁?
  叶清依不知道自己的脑海里为什么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陌生的名字。
  “头好痛!”她咬着牙说道。
  秋若扶着她躺了下来。
  以往叶清依头疼的时候,秋若会给她熬一些补药,因为自家就是开药材铺的,她对一些简单的补药也了如指掌。
  秋若从她带来的小盒子里面拣出了药,给叶清依熬好服下去之后,两人就紧挨着在床上准备入睡了。
  窗外,灯火通明。
  今天,是七月半,中元节。
  对于天玄和天灵这两个崇尚鬼神的国家而言,中元节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节日。
  整个皇都在中元节之夜,更是笼罩着一层神秘而庄严的气息。皇宫之内,金碧辉煌的宫殿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壮丽。宫墙高耸,红灯笼点缀其间,如同点点繁星落入了凡尘。
  玄帝身着龙袍,带领着文武百官,于太庙之前举行庄严的祭祀仪式。
  在举行这个仪式之前,他还专门派人确认了叶清依在丞相府中而没有乱跑,不会给外部带去邪祟之气。
  他不知道的是,三皇子玄紫桓在叶清依家中待了几乎一个下午。
  太庙之中,香烟袅袅,供桌上摆满了丰盛的祭品,香气四溢。玄帝俯身跪拜,虔诚祈祷,愿祖先庇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宫女太监们则手持长幡,低声吟唱着古老的祭文,声音悠扬,回荡在夜空之中。
  玄紫桓一脸生无可念地挤在一众皇室子弟之中,说是一众,其实也就太子玄白烨,二皇子玄墨均,和他玄紫桓三个人。
  另外一边是两个皇室公主,大公主玄白锦,和三岁的小公主玄墨汐。
  与此同时,皇都的街头巷尾,更是热闹非凡。长街之上,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参与到这盛大的节日庆典之中。街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小贩们叫卖着纸钱、香烛、灯笼,以及各式应节小吃。士绅们身着华服,带着家眷,漫步在街头,欣赏着这一年一度的盛会。
  宫墙之外,百姓们或在家中设案祭祖,或聚于庙宇之中,共同祈求祖先的庇佑。古老的庙宇前,香客络绎不绝,烛火通明,照亮了每一张虔诚的面孔。街头的小孩子们,头戴面具,手提彩灯,欢快地在人群中穿梭,仿佛是在与那些游荡的孤魂野鬼嬉戏。
  而皇城的护城河畔,更是别有一番景象。河面上漂浮着成千上万盏莲花灯,烛光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如同银河落地,美不胜收。两岸的百姓纷纷驻足观赏,或是放声吟诵诗词,或是默默许下心愿,愿这河灯能指引逝去的亲人归家,也愿自己的生活如同这灯一般光明璀璨。
  整个皇都都处在隆重的节日气氛中。
  除了早就躺下的秋若和叶清依。
  偏屋虽然处在丞相府的角落里,离大街却不甚远,外面嘈杂的声音一直吵得秋若睡不着。
  而叶清依喝了这碗安神的汤药,紧皱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很快就睡着了。
  秋若侧身观察着叶清依,她空荡荡的袖子在枕边随着透过窗格吹进来的风轻轻摆动,脸庞在月光下显得苍白而平静,长长颤动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肚子随着均匀的呼吸有节奏地起伏着。
  叶清依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又遇到了另一个自己。
  在中元节这个日子,相传乃是阳间阴气最重的一天。
  叶清依的梦境也显得十分清晰。
  另一个叶清依和她对坐在那扇禁闭的大门前,湛蓝和血红的两双眼睛对视着。
  “你真的傻了?”她率先开口问道。
  叶清依不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可怜的小姑娘。”
  说起来叶清依已经不小了,她二十二岁,但是表现却像个孩子一般。
  “你很累,对吗?”另一个自己问道。
  叶清依点点头。
  “你该休息了,这人间的苦痛,本就不该由你来承受。”她说。
  叶清依无神的眼睛里亮起了光。
  “这都是我造的孽,怎么能让你替我承受呢?”她说着抬起脚揽了揽叶清依微微飘动的发丝。
  “你是……谁?”叶清依不记得她了。
  “我就是你啊。”她说道,“这二十二年,我的灵魂已经休养好了。”
  她夹起了叶清依的右脚,和她十趾相扣。
  叶清依感到自己的力气正在慢慢流失,她的眼眶慢慢地闭上,最后,扑倒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睡吧,姑娘,永远不要醒来。”
  “这二十二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由我,来替你直面这世间的罪孽。”
  “世间哪有什么邪祟,不过小人作怪罢了。”
  『吾乃东界审判司,罪女夜青衣,现在,接管你的身体。』

hjh 发表于 2024-8-29 02:49:22

本帖最后由 hjh 于 2024-8-29 03:00 编辑

作者留言:

明天(其实是今天?)楼主要去学校坐牢了,可能更的不如放假那么勤快(但是最基本的一定会保证,至少一周一更吧,没更的话你们提醒我),希望大家理解。
楼主写文的宗旨是,绝对不会太监任何一篇,包括上一篇《时空之影》,我是打算全部写完了再端上来,所以还在写。
这篇偏剧情向了一点,可能口味不太服众(毕竟在这里谁是真的在看剧情的呢),不过楼主保证d点绝对是够够的(文章只是看着长而已,有很多剧情必需的介绍你可以跳过不看,但是我必须得写,不然文章会很空),前面女主还没正常,现在正常起来会更多(指d点)。
后面会有一个独腿t的角色,其他类型暂时还没想好,若有好的你可以给出建议来。
放假接连着更这么多真的很累很累,按照楼主码字的速度,一个小时也就才2k出头,但是只要有人看的话,楼主还是会写下去的,你们的支持就是我更新的动力,谢谢大家!

sunfro 发表于 2024-8-29 03:50:14

hjh 发表于 2024-8-29 02:49
作者留言:

明天(其实是今天?)楼主要去学校坐牢了,可能更的不如放假那么勤快(但是最基本的一定会保 ...

楼主加油,还是学业为重

双子峡谷的风 发表于 2024-8-29 12:11:52

hjh 发表于 2024-8-29 02:49
作者留言:

明天(其实是今天?)楼主要去学校坐牢了,可能更的不如放假那么勤快(但是最基本的一定会保 ...

独腿T万岁,狠狠的期待一下

eric 发表于 2024-8-29 17:51:29

楼主加油口牙

ABCDZYXW 发表于 2024-8-31 00:53:59

就喜欢剧情好的!谢谢更新!

hjh 发表于 2024-8-31 02:16:06

第十九章(到这里总计超十万字了)

      新的一天。
  经过了昨夜中元节的洗礼,宁静的清晨,整个皇都似乎在沉睡。
  东方渐渐吐露出了一抹鱼肚白,让这片漆黑的大地又重新接受光明的莅临。
  皇宫之内,宫门紧闭,守卫们或倚墙而眠,或坐地打盹,一夜的守卫让他们疲惫不堪。宫殿的屋顶上,昨夜挂满的红灯笼在晨风中轻轻摇曳,显得有些孤寂。宫女太监们尚未起床,整个皇宫静谧无声,只有偶尔几声鸟鸣,划破这份无人打扰的宁静。
  长街之上,商铺门窗紧闭,招牌在晨光中显得有些黯淡。昨夜的繁华喧嚣仿佛只是一场梦,此刻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几只流浪猫狗在街角搜寻着食物残渣。街道两旁的灯笼残烛,已烧至尽头,只剩下几点火星,随风摇曳。
  民宅之中,百姓们沉睡正酣,一夜的祭祀活动让他们疲惫不堪。院落里的香炉中,残留着未燃尽的香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烟。窗棂上的剪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鲜艳,却无人欣赏。
  护城河畔,昨夜放下的莲花灯已被流水带至远方,河面上只留下几片漂浮的莲叶,见证着昨日的盛况。河堤上的柳树,在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为一夜繁忙过后的皇都唱着安眠曲。
  叶清依醒了过来。
  从地平线上升起的太阳散发出强烈的光亮,穿过窗格洒到两人的床上,刺得她睁不开眼。
  她两脚并拢使劲一蹬,便靠着床板坐了起来。
  秋若被身旁的扰动惊醒,她侧过身子,一只手撑着脑袋,看向叶清依。
  叶清依朝她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很甜。
  秋若愣了一下。
  小姐怎么看起来,这么奇怪呢?
  秋若“嗖”地一下翻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叶清依看。
  她越凑越近,鼻尖都快要贴到叶清依脸上了。
  可就是这么短短的距离,无论她如何使劲,都没法更进一步。
  秋若低头一看,叶清依曲着腿,右脚拇趾正抵在她的下巴上。
  她稍微一用力,推开了秋若。
  “小姐你……”秋若纳闷,怎么今天小姐看起来不那么傻了呢?
  莫非是她熬的补药起了作用?
  叶清依的眼神很干净,没有了之前朦朦胧胧云里雾里的感觉。
  而且,而且,
  “小姐,你的眼睛!”秋若捂着张大的嘴巴,抬起手指了指。
  “我的眼睛怎么了?”她问道。
  秋若直接忽略了这句看起来不像是叶清依能说出来的话。
  就在她正准备转身去拿桌子上的铜镜时,忽然视野里出现了一条修长白皙的腿,宛若一条白色的彩带横亘半空,拇趾和食趾灵巧地分开,牢牢地夹住了铜镜的边缘,随着膝盖弯曲,把有些沉重的铜镜带到了床上。
  叶清依俯身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容貌没有丝毫的变化,除了那双眼睛。
  左边湛蓝如镜,右边血红如玉。
  颜色都很深,不仔细看其实和黑色没什么区别。
  “原来你还是舍不得这具身体呢。”她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
  秋若完全愣住了。
  这还是她所熟知的那个傻而幼稚的小姐吗?
  “吓到了?”叶清依说着抬起腿来拨开了她捂着嘴巴的手。
  “你你你你……”秋若结巴了,“你你还还是小姐……吗?”
  这难道就是三皇子殿下所说的“不正常”的情况?
  “我是。”她平静地说,现在属于叶清依的记忆还在疯狂地灌入她的大脑中,各种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和场景碰撞在一起,不断擦出了记忆的火花。
  “你是何方邪祟?”秋若下了床,站在桌子后面,举起了一个木板,“我我警告你,赶紧离开她的身体,不然,不然,”
  “不然我就下药毒死你!”她恶狠狠地说,同时挥了挥手中的木板。
  可这在叶清依看来,这个扎着红头绳的女孩却显得愈加可爱了。
  叶清依脚趾弯曲支在下巴下面,坐在床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受了惊吓的女孩。
  “你把我毒死了,她不也就死了?”
  “啊?你你你……气死我了!”她把手中的木板一扔,一脸沮丧地坐在椅子上,“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离开她?”
  她急地搓着双手:“我、我这就去给你买三根香供上!”
  秋若说着就准备出门。
  “回来,”叶清依轻轻地呼唤道,“我不是什么邪祟。”
  “你说不是就不是?”
  秋若觉得自己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能向她说出这句话的,毕竟坐在自己面前的可能不知是何方邪祟,居然在中元节刚过的早晨就找上了叶清依。
  这么看来,叶清依确实是诡女。
  “秋若,”此时,关于叶清依的记忆正输送到最后一部分,便是秋若在这两年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痴傻的叶清依的场景。
  突然,她停滞了一瞬,这份长达二十二年的记忆已经完全进入她的记忆之中。
  “谢谢你照顾我。”
  “嗯……啊?”听到这句话,秋若突然不那么害怕了,她一步一步靠了过来。
  “小姐?”她试探性地问道,鼻子有些酸涩,“你恢复了?”
  “可以这么说。”叶清依说完,站起来在地上走了几步,感受着足底传来的冰冷气息,“光着脚走路,还真挺舒服的。”
  叶清依的确是恢复了,不过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叶清依了。
  她的灵魂在这个叶清依的体内修养了二十二年才堪堪恢复,不过身体素质还远不如以前的自己。
  叶清依是她,也不是她。
  秋若含着眼泪一把扑了上来,两人就这么拥抱住倒在床上。
  不过也只是秋若单方面的拥抱罢了。
  “小姐……呜呜呜……三皇子殿下就说你一定会恢复的……呜呜呜……”她哭得梨花带雨。
  这两年她是真的在用心地照顾叶清依,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叶清依能好起来。
  这具身体还很虚弱,方才叶清依夹住铜镜,就是在试探自己的力气,现在被秋若压在身下,着实有些难受。
  “咳咳,”叶清依轻咳一身,感受着胸口趴着的人儿,挂在床边的腿踢了踢秋若同样悬着的脚,“秋若,我刚恢复……”
  秋若一听,又是“嗖”地一下窜起来,连连道歉:“对不起小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
  “别哭了,”她安慰道,顺便夹了一张手帕递给她,另一条腿揽过秋若,“眼泪擦擦,我的脚方才在地上踩脏了,就不给你擦了。”
  可是叶清依的心底却在说:“腿好酸。”
  看来,这具身体真的很娇弱。
  秋若擦干了眼泪,接着说道:“三皇子殿下今天也会来的,他看到你恢复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于是,叶清依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那个占据了她几乎十年记忆的男孩,现在应该是男人了。
  “玄,紫,桓?”她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三皇子?”
  “对!”秋若小鸡啄米般点头。
  过往的一幅幅画面在叶清依脑海中徐徐展开,她不知道玄紫桓身为一个皇子,为何会接近她这个背负恶名的残疾相府小姐。
  嗯,头衔够多的。
  还有自己的侍女月莲,在某一天突然失踪了,似乎在那天之后,自己就变傻了。
  还有自己的丈夫韩宇,也不知道在何处去了。
  叶清依不想去想这些东西。
  她静静地靠着床板坐着。
  嗯,还是有点不适应。
  她和原来的叶清依的性格完全不同,且曾经的身份就注定了她不是一个温和的人。
  要让她装作自己是个丞相府家的千金闺秀,还真的有点难。
  但是她现在很累。
  气质从根源上就不一样,这一点玄紫桓若是到了,很明显就能看出来。
  她现在既带着原来叶清依的记忆,也有她自己的记忆。
  “秋若,”她问道,“她……呃我的手,是一出生就没有的吗?”
  说完,她头侧着,看向自己的肩膀。双肩此时被青纱衣盖住,长长的袖子如同流苏一般点缀在身体两侧,隔着薄薄的衣服还能隐约看见肩头光滑白洁的肌肤。
  “小姐,他们说是的。”秋若早就向玄紫桓了解了关于叶清依的一切,“他们还说,就是这没有的……手,才……才……”
  秋若不敢在说下去了。
  “才什么?”
  “小姐,我不能说了。”
  秋若不敢说,怕又勾起了叶清依悲伤的回忆。
  “我不怪你,你说。”
  “才……克死了夫人的。”说完,秋若准备跪下领罚,膝盖却被叶清依的双脚托住了。
  后面这一点叶清依确实不知道。
  “起来,我不会怪你的。”叶清依双脚贴着秋若的膝盖,使劲一顶,秋若便站了起来。
  “呼……你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叶清依不知在对谁说道。
  不幸的是,她一出生就没有双臂;幸运的是,她不用再承受一次失去双臂过程的痛苦。
  烈火又烧上了她的青纱袖,叶清依摇摇头,定睛一看,袖子还完好无损地塌在床上。
  是自己多想了。
  叶清依试着抬起右脚,居然能够到肩膀的位置:“看来这具身体的柔韧性相当高,换做我以前是绝对做不到这样的。”
  然后她五趾拨动,把外层的青纱衣褪了下去,只剩下了内衬,上端的布料像圆筒一样一直包裹到胸部,把双肩毫无保留的露了出来。
  残肩光滑如玉,洁白如雪,圆润如珠,淡然地镶嵌在这具身体两侧。
  叶清依回想起自己的双肩被烈火焚烧得焦黑,在晕倒后被哥哥救醒,看到自己狰狞的双肩的一幕,几乎晕了过去。
  “小姐,你在看什么?”秋若把她的衣服叠起来,她以为叶清依太热。
  “在看我的肩膀。”叶清依用下巴蹭了蹭,这皮肤紧致光滑地不像话。
  嗯……娇生惯养的相府千金。
  这是她的第一印象。
  若是以前,她整天忙着审判,皮肤才不可能这么好。
  “小姐……”秋若的内心有些酸涩。
  如果叶清依有手的话,一定会是皇都乃至整个天玄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吧?
  玄紫桓也这么想过。
  以前叶清依没恢复的时候,玄紫桓就告诫她在叶清依面前一定要轻手轻脚,说话也要温柔,以防再次刺激到她。
  但其实秋若是一个十分外向的女孩。
  叶清依恢复后,她也可以不用那么拘谨了。
  叶清依动了动她的肩膀,照秋若这么说,还真就是这残缺的躯体克死了丞相夫人。
  所以叶如衡不理会自己也是这个原因吗?
  当然不是。
  叶清依对于这套邪祟的说辞嗤之以鼻,纵观整个天玄上下,可能没有人比她更懂所谓邪祟了。
  若不是她曾经的力量还未恢复过半,她早就找上玄紫桓和玄帝问个明白了。
  秋若像一下子打开了话闸般,叽叽喳喳地跟她分享了很多自己的事,从家里的药材铺,到给玄紫桓做侍女,再到被紫烟顶替出来。
  叶清依很是认真的听着。
  “原来,这就是普通人的乐趣。”
  无论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叶清依都没有切身体会过普通人的生活。
  不过,紫烟这个名字她倒是无比地熟悉,但还不能确认是否就是她认识的那个紫烟。
  “小丫头,如果月老怪知道你跑出来了,怕是要急疯的哦。”
  时间很快到中午,一阵石头落地的声音传来,叶清依微微一笑,那必定是紫菜又在破墙了。
  “紫菜……这名字倒是取得有趣。”
  玄紫桓敲了敲门,把米糕捂在怀里。
  秋若问声走了过去,却被叶清依叫住。
  “让我来吧。”她轻柔地说。
  其实叶清依原本不可能这样低声下气地说话,只是她还没恢复好罢了。
  她抬起脚,轻轻拨开了门闩,把门一把推开。
  玄紫桓看到门缝里又伸了一只脚出来,当场人就傻了。
  小时候似曾相识的场景在他脑海里飞速浮现,他一个侧身想要躲开,但是那只脚悬在半空,又退了回去,并没有踢到他的肚子上。
  玄紫桓的心中有些欣喜,这说明另一个叶清依可能来了,他终于有机会了解透彻阿姐了。
  他迫不及待地从门缝中挤了进去,正对上叶清依审判似的目光。
  “完了。”玄紫桓心中祈祷到不要再被她吓了,但是他仔细一看,这个叶清依的眼睛只有一只是血红色的。
  而且目光很澄澈。
  “紫菜。”
  “阿、阿姐?”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米糕“哗”地一下从玄紫桓怀里掉了出来,砸到叶清依光着的脚上,顿时她感到足背传来一阵温热。
  “紫菜,是我,我回来了。”叶清依看着他微微发红的双眼,决定不给他开这个玩笑了。
  在接受叶清依的记忆之前,她对玄紫桓是没有感情的。
  但是随着十几年陪伴的记忆输入她的脑海,这个皇子的形象逐渐圆满了起来。
  不论动机如何,他是切切实实地陪了自己那么多年。
  叶清依不知道的是,玄紫桓在遇到叶清依之前,也很孤独。
  三皇子殿下突然抛弃了所有华丽高昂的外壳,一把抱住了叶清依。
  叶清依其实很厌恶与男人之间身体接触的,不过看在他陪了自己这么久的份上,
  就让他再抱一会吧。

sunfro 发表于 2024-8-31 08:16:28

楼主厉害,感谢更新

jdhdbfb 发表于 2024-8-31 20:58:15

支持

hjh 发表于 2024-9-2 15:17:41

第二十章
   
      『炎炎炽火,燃狱横烧
  恶鬼狰狞,阴风悲号
  铁索缠身,肌肤尽焦
  魂魄沉沦,苦难無消』
  叶清依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被架在无间地狱的烈火上焚烧的场景,那是她最后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双臂,被烧得漆黑焦脆,骨肉分离。
  就在她闭上双眼,强忍着焦枯的双臂上传来的痛苦,和喉咙里充斥着令她难以呼吸的黑烟,准备一死了之的时候,却被白衣一把拉了出来。
  叶清依迷迷糊糊地睁开沉重的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盖着厚实的被子,可是,周围的环境是那么陌生,不像是在她所熟悉的审判司里。
  白衣打了热水,仔细地为她擦拭着双脚。
  “我这是……在哪里?”叶清依低沉着声音问道,显然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你在我这里,”白衣说着,坐到她的身旁,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她略有些苍白的脸蛋,“小青,哥哥对不起你。”
  叶清依猛地抬起头,一口咬住他的手。
  “小青!”白衣咬着牙叫道,同时试图甩开她,“我是你哥哥!”
  叶清依如释重负地松开嘴巴,躺了下去:“我还没死……这不是梦……”
  “有我在。”这是他现在能安慰妹妹说的唯一的话。
  可是话刚一出口,白衣就后悔了。
  叶清依从来不哭,她身居审判司要职,应该不带任何情感地对待每一个罪人,可是此刻她的脸颊却划下两条长长的泪来。
  那个说好要永远保护她的男人,那个说好要永远伴她身侧的男人,在最后一刻突然倒戈,为了实现所谓的长生不死,任凭烈焰吞噬焚烧了她——
  阴间东界审判司,罪女夜青衣。
  无间地狱的熊熊烈火,无情地焚烧了他最爱的女人。
  也彻底地烧死了叶清依还残存有一丝念想的内心。
  『他对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要救我……”叶清依无声地哭泣着,浑身颤动,无比难受。
  白衣的内心同样很酸楚,但是叶清依是他唯一的妹妹,即使冒着生命危险,他也一定会救出她。
  父亲在最后一刻告诫白衣,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妹妹。
  可是他第一时间并不知道叶清依已经被押送到无间地狱去了。
  为此,白衣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等到白衣赶到,强忍着熊熊烈火揽着晕过去的叶清依的腰把她拉上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至于为什么不拉她的手,那时,她的手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姑且可以看作是焦枯的两根骨头棒子。
  若是再早那么一刻,叶清依的双臂或许还能保住。
  虽然顶着永不熄灭的无间烈火,白衣的身体也同样被灼烧,但没有叶清依那么严重。
  那个不知道藏匿于何处的狗男人抛弃了小青,还把她烧成这样,白衣发誓即使翻遍整个阴间,也要找出他的下落。
  若是能找到他,白衣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如果他躲到阳间,那就正好能让小青亲自手刃了他。
  现在有他在小青身后,任何人都休想再伤她一分。
  叶清依现在的状态属于身体和灵魂俱大损伤,唯有进入中界轮回司重新投胎到阳间修养一世,也许还有挽救的可能。
  况且轮回司属于白衣在管,也要方便得多。
  白衣苦涩地笑了笑,内心暗道:“当务之急是帮助小青慢慢恢复,后面再找他好好算账。”
  躺在床上的叶清依虚弱无比,脸色没有丝毫好转,只剩下憔悴的绝望。
  “老白,你,真不是个东西。”叶清依说着,可是听不出来一丝的责备,“你明知道我早已是个必死的废人,却还要救我。”
  白衣不说话,只是帮叶清依重新盖好了被子。
  “现在我只有你了……老白……”她红着眼睛哭了起来。
  白衣的心都要碎了。
  原本叶清依和他就是血色瞳,现在一哭,连眼白都布满了血丝。
  ”老白,你滚吧。”叶清依吐出一丝气息,她感到深深地疲倦,“让我睡一会……”
  白衣踮起脚尖退了出去。
  他到了轮回司的大堂里,仇月邪和秦寒雨也在局促不安地来回踱步。
  前者身着紫色法袍,走起路来飘飘然,一脸阅尽人间岁月的沧桑感。
  和他相比,秦寒雨就好得多,一袭浅色长裙,遮住了修长的双腿,却掩盖不住身形的高挑。
  这两人,算是叶清依和白衣的前辈。
  “小青怎么样了?”看到白衣出来,秦寒雨焦急地问道,平日里她待叶清依就如同自己的亲女儿一样,虽然两人在阴间的职位上面是对等的,但是不妨碍两人跨越年龄代沟亲密地相处。
  秦寒雨任职引渡司百余年,对于阴阳两界的相通属性可谓是了如指掌,况且她在阳间还有自己的接应组织,也能更好地照顾到转世重生的叶清依。
  “月老怪,寒姨,小青她……”白衣想了想,决定如实相告道,“是我无能,小青的双臂……没有保住……”
  说完,他单手握拳,重重地砸在墙上,顿时墙上的各种吊灯挂饰被震得沙沙作响。
  “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手没了,我怕她反应过来……”白衣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完全没有了身为轮回司主事时威严的模样。
  在重伤的妹妹面前,他也只是一个没保护好她的无能哥哥。
  秦寒雨也忍不住了,毕竟女性要感性些,她依靠在柱子上,双眼一瞬间就红了:“小青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会……”
  然后她猛地抓住了白衣的双肩,疯了一样使劲地摇晃:“一定有办法救回来的对不对!药仙子那里一定有能肉白骨的药,对不对?!你告诉我啊……”
  “秦寒雨,你冷静点!”仇月邪不愧是资历最老的,他一把扯过秦寒雨,自己堵在两人中间。
  “寒姨,没用的。”白衣一张口,彻底断了秦寒雨的念想,“且不说小青双臂的骨头都碎烂了,您要知道,她是在无间地狱里面啊。”
  白衣解下自己的外套,露出了手臂和胸口上大片的伤口,虽不如叶清依那么触目惊心,但凭借他自身的力量也要个十来年才能完全恢复。
  他只是顶着火焰进去拉了叶清依一把,就被烧成这样,更别说叶清依自己了。
  无间烈火对人体的摧残程度远不是一般的小火焰能比的。
  白衣去药仙子那里求了最珍贵的阴血散,才堪堪把叶清依脸上和身体上的伤口止住,至于她的双臂,根本就没有救回来的余地。
  即使是叶清依这一具身体,也要各种灵药再次滋养二十余年,才可能恢复如初。
  在这期间,叶清依就只能通过轮回司转世到阳间暂避一段时间,等到她的身体修养好了,再将她接回来。
  可这只是白衣心中的理想状况,若是中间再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
  白衣顿感一阵头皮发麻,不敢再想下去。
  仇月邪试探性地问道:“那小青现在怎么办?还是只能送到阳间吗?”
  白衣点了点头道:“她受的伤太重了,身体和灵魂都遭了创伤,只有通过这种身体灵魂分离的办法来调养才行。”
  身体留在白衣这里,灵魂则通过轮回司到阳间转世。
  秦寒雨哭了好久,才堪堪止住,她抬手擦干了眼泪,说道:“待到小青转世,我会安排人照顾好她的。”
  现在,她的引渡司还在等着她回去。
  仇月邪说道:“我们走吧,在小白这里已经停留了太多时间,再不回去,整个阴间就要乱套了。”
  秦寒雨失魂落魄地跟在他身后离开。
  阴间五界,每界一司,每司一主事。
  白衣、叶清依、秦寒雨、仇月邪,和那个狗男人,刚好五个人。
  白衣又走进房间,搬了张凳子坐在叶清依身侧,双手撑着脸,静静地看着她。
  小青那边,十殿的人在没有她的情况下,也能运作起来,除了五官王作为代表每天会往轮回司跑,给白衣汇报工作。
  白衣不是管审判司的,有些事务他也不懂,但他相信叶清依的十个下属会把事情办好。
  尤其是五官王和平等王,这两个叶清依的狂热粉丝头子,在得知叶清依出事之后暗自发誓一定要给他们的大姐头报仇雪恨。
  但真要对起来,他们十个加在一起也不是那狗男人的对手。
  不知睡了多久,叶清依再一次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还是白衣的脸庞,叶清依顿感无奈:“老白,你怎么还没死……你滚啊……”
  白衣又想伸手抚摸她的脸蛋,却被叶清依一把叫住:“别碰我,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白衣收回了手:“我不是好东西,但那十个家伙算什么?”
  “他们也不是好东西。”叶清依撇撇嘴,经过这么一觉,身体上的阴血散的药效已经发作了,顿时她感受到的苦痛减轻了大半。
  白衣看到叶清依的脸色逐渐红润了起来,也很是高兴。
  “那就把被子拿开。”她命令道。
  白衣不敢动,他怕叶清依看到自己的残躯,会直接晕过去。
  “拿开。”
  白衣不动。
  “死老白,被子拿开!”叶清依生气了。
  白衣还是不动。
  叶清依突然毫无征兆笑了起来:“你不会害怕我看到自己没手的样子,疯掉了吧?”
  白衣吃惊:“你都知道了?”
  刚开始的时候,叶清依只是觉得自己的双臂麻木了,她在无间地狱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根本感受不到自己双臂的存在。
  第一次醒来时,她就感觉自己双臂处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疼痛。
  凭借白衣给自己扎紧被子的轮廓,叶清依发现自己的身形瘦削了不少。
  她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可是被子下面没有一丝回应。
  叶清依不傻,自己在下面被火烧了那么久,不死也半残。
  “你是傻瓜吗?我要有手的话,需要叫你帮忙?”叶清依接着说。
  “拿开吧。”
  白衣照做了,他把压在在叶清依身下的被子抽了出来,然后从上半身慢慢地拉了下来。
  叶清依穿着血色飘带青纱的身躯完全展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衣袂飘飘,宛如幽魂。那青纱衣之上,刺绣着诡异的图案,映衬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容,更添几分凄美。她的身形瘦削,曲线依旧曼妙,却因失臂之痛,显得异常羸弱。
  身上被灼烧的伤痕已经被阴血散掩盖了起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觉察。
  只是这具身体的双袖,空空荡荡,无力地塌陷在两侧。
  “呵。”叶清依轻哼一声,唇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已经心如死灰。
  身为审判司主事,她本来也是不带情绪在工作中的。
  白衣看到她这副样子,吓坏了,拉着被子就要给她重新盖上。
  “老白,我是那么脆弱的人吗?”叶清依伸出一只脚,死死地压住被子,“好像是哦。”
  为了一个把自己弄残的男人,哭哭啼啼那么久,不值得。
  叶清依感觉自己看透了,只是为了看清他的真实面貌,付出了一双手臂的代价。
  还是太傻。
  『如果找到了他,绝对不要立刻杀掉,我一定也要让他体验下这份钻心的苦痛。』
  “继续。”叶清依命令道。
  “什么继续?”白衣一头雾水,被子不是已经拿掉了,该看的也看了。
  “纱衣,脱掉。”
  白衣双手摸索着,就是下不去手。
  “混蛋,那给我换衣服你是怎么下的手的!”叶清依看出了他的局促,“你是我哥,你在怕什么?”
  白衣挠着头,这怎么还来精神了呢?不过叶清依清醒的状态下,他还真下不去手。
  “你非要我自己用脚脱是吧?”叶清依说着就要坐起来,奈何失去了双臂,即使小腹用力,试了几次也没能成功。
  “我去找人。”白衣说着就想溜。
  “站住!啊啊啊我要气死了!”
  白衣极不情愿的捻住了她外层套着的薄纱衣,轻轻往外一褪。
  叶清依看到了自己的“手”。
  如果还能姑且算“手”的话。
  她的双臂齐肩而断,残肢裸露在外,纵贯着两条长长的疤痕交错,犹如蜿蜒的毒蛇,触目惊心。
  疤痕之上还搽着药膏。
  白衣清楚这是回光返照,即使叶清依没死,也需要马上修养。
  “哥哥,我的手呢?”她像是在问白衣,又像是在问自己。
  白衣重新把她的衣服拉上。
  “我还能活多久?”她问道。
  白衣不说话。
  “又不说话,你是死了嘛!”
  叶清依没再问。
  白衣想了想,还是把事情全盘托出。
  “这么严重?”叶清依没想到自己的灵魂受损居然也这么大。
  她的悲伤只是一时的,但是双臂是切切实实失去了。
  “那我到了阳间之后,手还是没有的吗?”
  白衣点了点头。
  “那我不成怪人了。”叶清依倒是看得开阔,“算了,就当是历练一把吧。”
  邻近的一个中元节,叶清依穿着她最喜欢的一套衣服,站在轮回司的轮回镜前面。
  从镜子中吹出来了一股风,直直把她悬在身侧的袖子吹得飘起来。
  “姐啊!我的姐啊……”五官王站在不远处,咬着衣角,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呼唤道。
  “小五子!我还没死!”叶清依转过头来,让这家伙跟着过来真是错误的决定。
  把叶清依如止水的心境都搞破坏了。
  “姐啊,你要把我忘了的话,我该怎么活啊!”他倒在地上捶胸顿足,就好像叶清依马上要死了一样。
  仇月邪看不下去了,阴沉着目光瞥了他一眼,一旁的平等王一把抓住她的衣领,一个劲地往门外拖了出去。
  叶清依苦涩地笑了笑。
  小五子看起来可能浮夸了点,但他对自己的感情绝对是真实的。
  “月老怪、寒姨、老白,我走了。”
  “老白,告诉那十个家伙,不许偷懒,等我回来。”
  她的身体里脱出一道灵魂,钻入了轮回镜中。
  失去了灵魂的躯体软软地倒在白衣怀里。
  “两纪,我等你回来。”白衣说完,抱着她缓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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