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gzerg 发表于 2018-12-30 17: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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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无冬之城·流浪记》

序章


我就这样告别山下的家
我实在不愿轻易让眼泪留下
我以为我并不差
不会害怕
我就这样自己照顾自己长大

我不想因为现实把头低下
我以为我并不差能学会虚假

怎样才能够看穿面具里的谎话
别让我的真心散的像沙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更复杂
还能不能唱出歌声里的那幅画


歌声把我吵醒,原来昨晚做着做着,越来越困,迷迷糊糊就爬到床上睡下,耳机也没摘,弄得耳朵有些疼,头也有些疼。
扭头看看手机,早上九点半,尽管隔着窗帘,但天还是已经开始放亮了。
蒙上被子,准备继续睡,要知道昨晚可是五点左右才睡下的。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心里一团乱,睡不着。
“法克……”随口咒骂一句,爬出被窝,伸了个懒腰。

最近是公司和项目最关键的时期,鉴于自己比较年轻,我每天基本只睡四五个小时,其他时间除了必要外出和适当的锻炼,我全部闷头在工作里。
既然什么都没有了,正好可以放手一搏,全力以赴。除了工作,除了代码,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
我只要继续流浪,继续苟活,靠本能坚持下去。并不是为了什么特别的目的,时间久了,对公司能不能活下去,自己将来会怎样,要怎样,我也慢慢麻木,没有了任何想法。只要我在这里继续努力做下去就好了。
努力坚持到最后,总会有收获。既然是自己挂在嘴上说的,再难也得坚持做下去。

除此之外,我真的已经不知道要去哪里,该做什么了。


不知不觉,已经十二月了。
窗外,阳光明媚,照着泛黄的草地,和光秃秃的山坡。
爬出被窝,脱掉睡衣,拉开窗帘,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身上,暖暖的。我伸了个懒腰,换上了一件简单的T恤。


与西雅图不同,在绝大多数时候,硅谷南湾都不会下雨。即使到了12月,天气也不会变的很冷,有太阳的时候一件长袖T恤就足够,晚上也只需要加一件外套。


无冬之城。
这里有些人这么叫。事实上,硅谷的南湾并不是一座城市,而是山景城,圣克拉拉,圣何塞一带,位于旧金南面的城市群。这一代气候特殊,冬暖夏凉,很少下雨,加上大量新型高科技公司都汇聚于此,始终充满着旺盛的经济与创新活力,所以被称为无冬之城。这个说法虽然略有夸张,但也有他的道理,毕竟如今的十二月还不算很冷,毕竟如今美国经济萧条,这里却还是保持着高于大多数地方的经济活力。经过近半年的坚持努力,我们名为NTX的不知名小公司似乎真的有希望拿到第一轮正式投资了。
当然,只是有希望,也不知道会是几块钱。

但不论如何,都要拼尽全力。

2009年12月,我,梁启文在硅谷,圣何塞。
这里不是我的家,是我如今流浪的地方。



一转眼,离开西雅图已经四个多月了。

那天晚上,跟铭忆的父亲长叹之后,我下定了决心。我无法给铭忆带来幸福,甚至无法让她过上最基本的生活。我的到来也许确实给她带来昙花一现般的灿烂与光彩,却同时带给她日渐浓厚的阴影与凋零。如同饮鸩止渴,越是贪恋享受我们之间虚浮于空中的关系和感情,我们的关系基础就出现越多,越严重的问题。只是我们不想,也无法去面对,所以一再地无视,一再地逃避。

对于我而言,直到今天,也是一样。我无法解决我们之间必须要解决的问题,所以我选择不去面对,至今也是如此。

我发疯一般地切断了我所有的对外通信,手机,邮箱,qq,微信,FB,甚至找工作用的linked in和indeed的账号我都关闭了。我没有通知任何人,包括我的父母,包括跟我关系好的大齐等人,尽管我在两个月后重新申请了linked in等必要账号,用了我的英文名,但实际上我也根本没有放全我的信息。

这段时间脑子太乱,我完全低估了离开铭忆这件事对我自己的影响。刚来加州的两个月,我反复地失眠,或者睡不着,或者梦到哪里都是她,然后一次一次地因为她从眼前突然消失,周围变成无尽的黑暗而惊醒。

这真的充满了讽刺意味,因为从人间消失的根本不是她,而是我。
此刻的她,想必承受着比我更强烈的难过。一想到这个,我就心如刀绞。
可我真的没有办法……


在这样的心情下,我恍恍惚惚地度过了4个多月。下来加州之后,我搬进了Deepak家。他在加州的房子是很久之前买的,位于圣何塞边上,5间放的独栋别墅,因为位置比较偏又比较大,这种时候完全没有人想租。公司里原本由7个人,一个在当地有工作的印度人跟那个白人因为在西雅图有家室都没有过来,但他们还在公司,只是远程工作。Deepak,我和另外三个相对年轻的印度人则一起搬下来,刚好一人一间,住了下来。我睡的这间书房原本没有床,于是便买了个便宜的单人床垫,一凑合就四个多月了。

这些日子,我跟他们一起生活,慢慢吃惯了印度饭,虽然不如中餐那么习惯,但毕竟简单方便也便宜,几个月下来我也会做了。我有时候也会做点相对印度化的中餐给他们试试,但他们中的多数还是吃不惯。

在这里的日子很单纯。搬过来的五个人都是相对比较单纯,一心追求事业和梦想的人。我们白天基本都在工作,晚上也差不多,偶尔出去玩玩,走走,锻炼下身体。我在当地没什么朋友,便走了老路,参加了华人教会。这一次我去了当地最大的一间,上千人,我或去,或不去,也没有任何人发现,我交了些朋友,大都是也在硅谷打拼的年轻人。同样是华人,硅谷的年轻人比西雅图的更容易相处,并不是因为他们更温和善良,而是因为这里的人更加一心追求事业和成功,他们谈的话题单一,彼此都并不关心对方的过去甚至内心。即便是教会,大家彼此也保持着距离和尊重。也许很多人会觉得这样的关系疏远缺乏亲密感,但对我来说再好不过,我跟他们偶尔聚聚会,也有那么些乐趣。
有时候他们也想给我介绍个对象,我都以优先事业直接拒绝了,确切的说,我这几个月基本没有接触女性。我也完全不去想那些事,生活里的绝大部分还是宅在家里,不修边幅,一心工作。

“你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很多年前,我也经历过跟你类似的事,我在印度喜欢上一个漂亮的女孩,私下偷偷地接触她,慢慢地发现她也喜欢上我。但我们终究不能在一起,因为种姓,这可能是你们都理解不了的东西。在印度,人生下来就有种姓这么个东西把你分成三六九等,我家是偏下等的种姓,而她则是上等的,即便我们可以因为成绩好而上同一所学校,我们在婚姻上也不可能走到一起。我的追求行为后来甚至成为了我们家族的问题,我只好逃跑一样离开印度,来了美国,临行前我偷偷地跟她说等我出人头地就有资本提亲了,结果我书还没读完,她父母就让她嫁给别人了。在印度,婚姻大都还是包办的,大部分人都无力抵抗,我也一样,最后还是只能自己难过。之后,我也一样被父母安排了婚姻,还有了孩子,我们慢慢地也有感情,也有家庭,只是那种爱情,终究还是没了。”
看到我天天消沉甚至开始喝酒,Deepak有一天晚上跟我讲了他自己的事。
“时间不能洗掉所有东西,但还是能洗掉大部分东西。过了,就过了吧。”他说道,“人生总是不完整的,所以我们印度人相信轮回,每一个轮回里,你都有你可以去追求的,可以去完成的,就像我们每个人一样。”

我不信也不喜欢印度教。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时间慢慢冲刷着我的心也冲刷着我的生活。我从一个与世隔绝的自我放逐者,慢慢变回着一个普通人。只是前面五年的生活仿佛突然断掉,一切重新开始,就像我来美国的时候断掉了二十几年的生活一样,我万万没想到这种事竟然第二次在我身上发生,也许我也该从自身找找原因。
不论如何,我的人生又一次重新起步,这一次更加一穷二白,一无所有。
唯一一直跟着我的,就只有那些想忘也忘不了的记忆。

Things change. Roll with it.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我拼尽全力的工作,甚至彻底放弃了再找工作,搞一个稳定的身份等一切额外的想法。这是我如今唯一信念,也变成了唯一的出路,我不想多想,哪怕前路渺茫,随时都可能被查出身份问题,被遣返回国。

不知不觉,大起大落的2009走到了尾声。我去教会参加了圣诞夜敬拜,去旧金山市区参加了2010跨年,尽管经济不景气,可硅谷毕竟还是比西雅图有钱,这次的跨年大概是我在美国看过最盛大的,乱七八糟的人挤满了旧金山市区,四处都是亚洲面孔,让我隐约有种回到了国内的感觉。

2010年2月26日晚上。我们一如既往地做了印度咖喱饭,没人一大碗,一半其实没多少肉的肉泥酱,一般菠菜酱,只吃素的两个人满盘都是绿,除了我还在用勺子之外,他们三个都是直接上手,我们随便聊着技术话题。大口吃着饭。这就是我们的日常。
这一天Deepak不知为什么,一直没回来,正当我们吃完饭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讨论他去哪了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大门猛地被推开了。

啪!
正在洗盘子的Kumar被吓到,结果砸了一个盘子。
Deepak拿着公文包,有那么点衣衫不整地走进门,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门也没关,屋外的冷风阵阵吹进来,对于只穿着T恤的我们还是有点冷。
“你干什么啊……吓死我了,赶紧关门,冻死了。”Kumar一边收拾砸碎的盘子一边说道,因为在一起时间久了,我们跟Deepak也越来越不像老板跟员工的关系了。
然而Deepak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我问道。
“兄弟们……我们成功了!!!”Deepak大喊。
“啊?……”
“我跟孵化器的人谈完了!他们愿意给我们天使轮投资,让我们入住孵化器办公室了!!就是培育出谷歌的孵化器XXX!!我们被接受了!!!”Deepak扯着衣服大喊,原来衣服是被他自己扯乱的。
“#!#¥@¥!!!”Kumar大喊了一句印度语,兴奋地把盘子碎片往地上一摔。
“这……有那么值得高兴么……又不是被收购了,要知道进入孵化器的初创公司有接近一半,这里面很多都能拿到天使轮投资,但是有A轮的就不到这里面的一半了,能有B轮的就更少,最后成功被收购和上市的公司才不到10%,里面还有被贱卖的,真正成功的创业公司最多才1%,我们的目标是成为那1%里面的佼佼者,这才……喂你们都兴奋什么啊?……”我们中一向最冷静的Shah说道,然而他还没说完,其他人,包括我在内都开始大叫庆祝了。

不错,他说的对,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对于我们这种公司,天使轮投资也许连买新设备都不够,但不论如何,这是社会对我们最初的一个肯定。

为了这个肯定,我等了一个最漫长的冬天,为了这一丝的回暖,一晃就是两年。
一晃,我就失去了铭忆。

想着想着,我哭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曾几何时,我一次次幻想着,哪怕只是成功的第一小步,实现了,我就要跳着跟铭忆分享喜悦。
今天,这迟到的喜悦终于来了,但是,能够分享的人已经不在了。


铭忆……

我颤抖着划开手机,登陆了Facebook,那是一个新号,用了新的名字Steve, 我搜索出铭忆的Facebook主页,这是半年内我第一次打开,第一次看到她的信息。

铭忆的Facebook信息大都是好友可见,只有一条公开信息,发表于半年前,我们分开之后。

为什么有那么多东西,在突然醒来之后,就再也找不回来。


无需思考,不待回忆。痛感已经充满全身。我浑身无力地哭了起来,哭的其他人都停下了庆祝。

多么想现在就发一条信息给她……但我不能,我明白,这一切,必须忍住,必须切断,必须让一切在此结束。

不,是早已结束。

“你没事吧?……”Deepak跑到我面前,拍了拍我问道,他似乎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
“没事……”我颤抖着关掉了手机,深吸了一口气。

铭忆,你还好吗?
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问着。




第一章


2010年3月1号,NTX正式拿到投资,进入孵化器办公楼,虽然只有角落里的两个办公区,12张桌子,但历经磨难的我们还是兴奋地不能自已,我们这些平日里完全不修边幅的码农们纷纷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进驻了一家商务公司。

公司终于开始运营之后,第一笔投资主要用于了硬件升级和采购,同时,我们每个人也拿到了每年6万美金的工程师底薪,在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的时候,我偷偷地热泪盈眶,奋斗这么久终于有了收入的兴奋感自然不用说,更多的则是又一次发现,我心里的喜悦,已经没有人可以分享了。

慢慢地,进入正规的公司开始了更多宣传,我们之前努力做出来的产品慢慢开始受人青睐,有的小公司开始愿意试用我们的产品做信息存储的工具,在Deepak的不懈努力有说下,一些中型企业也开始向我们提出要求,只要满足他们的需求,就可以签合同买我们的产品与服务。我们陆陆续续又招了几个人,还有个中国的大哥,小小的公司走上了正轨,工作也因此比以前更忙了。


一天早上,因为前一夜忙太晚而有点睡过头的我匆匆来到公司,却突然发现今天电梯竟然坏了,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们公司的办公室可是在11楼,我只好拿着电脑包开始往上狂奔,跑到八楼的时候已经实在有点爬不动了,就在这时,我听到楼上嗡的一声,这在美国并不罕见,这是自动门残障开关的声音,只要按一下,门就会自动开,方便残疾人出入,不过事实上,很多健全人图方便也会随手按一下,我没想太多,远远看了一眼,看到的竟然是……

一个职业装女孩,长长的黑直发,站在门口。一身黑色正装衬衫,黑色西裤,平底靴子跟上身的正装稍稍有点不搭。虽然离得挺远,但我一眼就看出她的脚很小,而且……她拄着双拐!

也许走路对她来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她并没有发现,或者说没怎么在意我,依旧低着头,双眼盯着地面,她伸出双拐,然后双腿被拖过去,她的右腿非常的直,落地时发出一丝叮——的声响,左腿则明显绵软无力,而且似乎脚跟不太能着地,也就是说短了一点,走路的时候基本是被带着走。
总的来说,她走起路来有点像Cathy,只是她的右腿似乎是穿了长支架,所以走起来稍微方便一点,我仔细定睛一看,随着双腿伸出,她的裤管迅速瘪了下去,露出了她双腿的形状,右腿明显带着支架,而左腿则非常的细。
儿麻?!不会吧??!
如果说小姑娘的儿麻姑且算是中国历史上的最后一代,可这里是美国啊,而且这女孩看上去也没有很大啊……
正当我悄悄往上走的时候,她已经开始上楼梯。这对她来说似乎并不难,一手撑拐杖,一手抓扶手,基本就是考手臂力量把身体网上拉,有支架的右腿可以站住,左脚有时候不能踩在楼梯上一也没有什么大问题,走到一半转过转角的时候,她发现了我。
“Sorry。”她对我莞尔一笑,故意靠边站了站。
我笑了笑,只好赶紧从她旁边走了上去。她长得挺漂亮,虽然不像Cathy那么出众,但也算得上美女了,只是眉目间有那么几分异国风情,但看起来却还是像中国人,也许是混血?我心里想着。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大概看了看,她个子不高,可能只有150多公分。

我们这孵化器里竟然有残疾人,而且是儿麻MM?!心里一想到这个,就有种本能的兴奋,导致我一整天的工作都有点心不在焉。


也许是因为总想着那个双拐儿麻女孩,这一整天的工作效率都有些低,回到家里,我不得不挑灯夜战继续赶进度,终于在凌晨三点半基本达到了自己的预期。
明天还得上班,赶紧睡吧。我心里这么想着,却有些睡不着,脑子里总是反复出现那双拐女孩的背影。我本能地拿起铅笔,在我做设计图的本子上快速地画了起来。

那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孩,黑长发,瓜子脸,细长的眼睛,淡淡地眉毛,没化浓妆,却显得很有味道。她的腰肢纤细,双腿羸弱,一根长腿支架包裹着细弱的右腿,从大腿根一直伸入右腿的黑色短靴,更加细的左腿则只有脚尖点地,每走一步都拖在地上。
我画出了她的身影,虽然很久没动笔了,但感觉画的还不错。
如果脱掉了支架,她会变成什么呢?也许右腿还是可以撑着身子走一走,只是每一步都不是那么稳,因为她的右腿力量不大,站住其实也是倚靠膝反张,每走一步膝盖都是钻心的疼。
也许她只能勉强站起来,而且需要双拐辅助,一旦双拐离地,她的膝盖马上一软,就跪倒在地上,站不起来。

我意淫着她摔倒,捂着膝盖动弹不得的样子,浑身一阵高潮。

没错,应该是这样的,没有了支架的帮忙,她大概根本没法行走,只能依靠轮椅,或者一点一点在地上爬,即便抓着椅子,努力用健壮的双手撑起身子,尝试要站起来,二十多年前已经被小儿麻痹病毒彻底毁坏的的双腿肌肉也用不上什么力气,左腿完全瘫痪,右腿只能挣扎一般地抽动,直到双手用尽力气,摔落回地上。她生气的捶打着自己无力却又疼痛的腿,痛恨她们不争气,又无奈地望向床边的支架。

一定是这样,她痛恨支架,却离不开它们。没有了支架,她寸步难行,毕竟,像Cathy一样说不喜欢支架,就真的努力尽量做到不带支架的人并不多的。

……
……

原来高潮真的可以戛然而止。

心口突然一阵闷痛,本来已经充满全身的热劲在几秒钟内全然消退。身体机械性地把积攒的东西射了出去,然而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感。
我在干什么……
盯着自己画出来的身影,我伸手准备撕掉。
不……我在干正确的是!
心里的另一个声音说道。

是啊,我已经离开了Cathy,我们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还……

“啊!!!——”我用力喊了一声,冲出房间,冲进了浴室。

凌晨四点的热水冲刷着身体,却洗不掉满心的烦躁。洗完澡回到床上,感觉更睡不着了。

不行,我必须改变一下当前的状况,不能再这么阴郁纠结下去。
就算心里不舒服,也要跨出这一步……我在心里反复说道。



一不做二不休,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到了办公楼,大楼的一楼是一片开阔区域,这里没有办公室,除了整个孵化器的前台之外,就是一片休息区。平时,不同公司的人会在这里聊天交流。

跟大部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同,科技公司的员工大都晚睡晚起,晚到晚离。早上8点不到,当我睡眼惺忪地买了咖啡和面包,在大厅里的方桌旁坐下的时候,连孵化器的前台大姐都没上班。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样,我就一定能在楼下见到她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八点过了,八点半要到了,办公大楼的一层开始有人出现,稀稀疏疏的人走进办公大楼,竟然还有人在这个点从办公室出去,这一点在我们的行业也不算罕见。

接近八点半,伴着一阵不和谐的声音,我轻轻闭上眼睛。

笃、啪、笃、啪、笃、啪。
两种声音交错,一种有力而充满实感,那是双拐落地发出的声音,另一种清脆却有那么一点拖沓,那是硬质鞋子鞋跟落地的声音,只是,与一般的人不同,这鞋子落地并不是一步到位,而在落地后有明显的拖行声,同时,在这啪啪的落地声中,隐约还能听到细微的“叮”的声音。
那是金属受力的声音,也就是支架咯~

闭着眼转过头,突然张开眼睛,她就在我眼前不远处,说来也巧,她正好就往我这看了一眼,我们四目相对,我笑着点了点头,她也回之一笑。大概是认出了我。
望着她的背影,我满心愉悦,她跟昨天一样穿着黑色的皮鞋,上身是板正的粉红衬衫和灰色西裤,看来她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双腿,虽然硅谷的春天已经很暖和,她也没有要穿裙子的意思。虽然是偏正式的服装,但她却背了个双肩包,稍微有点不搭,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双手拄拐的人基本也只能背双肩包了。
理论上说,她的残疾恐怕不轻,因为左腿只能脚尖点地,肌肉一定是大幅度萎缩,恐怕没什么力气,唯一的支撑腿右腿被长腿支架包裹,恐怕也是没什么力气,这样双腿都无力的儿麻走起路来并不容易,但她来上班却没带轮椅,要知道在美国,无障碍设施很完善,坐轮椅什么都很方便,如此还要坚持用拐走路的,要么是残疾程度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么是特别不喜欢轮椅,而且多多少少肯定练过走路,才能走的像她那么熟练那么稳。

就像Cathy特别不喜欢支架,所以练成了用双拐拖着一双瘫腿走路的本事。

……
该死怎么又想到她了……

犹豫的片刻,她已经走到了电梯口,我看着电梯门关闭,才快速起身走过去。然后按下了向上的按钮。

电梯已经离开了,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跳动着,1,2,3……我等待着数字的停止,我刚才已经确定,上了这个电梯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
9
电梯停在了9楼,很快,便开始往下运行。

也就是说,她在九楼上班,昨天大概是因为什么事情去了八楼,然后又拄着拐杖回到九楼的。

很好,搞定。

电梯回到一楼,我也搭乘电梯上楼,在孵化器里,电梯需要刷卡,刷卡后才能解锁对应的楼层,所以我是去不了九楼的,不过知道这个信息就足够了。

到了办公室,我马上查了相关资料。在孵化器的九楼只有两家公司,一家是印度外包公司,说白了就是一群印度人搞的小公司,帮其他一些没有技术部门的小公司做做网站、应用等,另一家则是相对较大的公司New SIFI,这家公司相比起来就比较有意思了,它成立于五六年前,一度做的不错,也出了几个知名度挺高的游戏,但后来游戏销量就开始下滑,口碑也不如从前,就在公司必须面临转型和突破的时候刚好又碰上金融危机,在孵化器里,大多数公司都处于种子轮(还没拿到过投资,暂时由老板出钱),天使轮(拿到了第一笔投资,开始步入正轨,比如我们),或是A轮(整体已经成型,也有固定业务,公司已经在运营中),而这家New SIFI竟然是E轮。查了一下才知道,它在拿到A轮之后很快就搬了出去,有了自己的公司办公室,但随着金融危机到来,本来就运营情况不佳的New SIFI烧光了所有的钱,勉强找到下一轮投资也是少得可怜,在四处想办法之后只能是裁员的同时退掉之前的办公室,回到孵化器过冬。孵化器这边是觉得他们公司还有潜力,至少要开眼下几款研发过程中的游戏的销售情况,便接受了他们,并又给他们开了一笔数量不多的投资,就是这里标注的E轮,就目前情况来看,这家公司的运营状况和销售业绩都还是很糟糕,恐怕离破产已经不远了。

看来,两家公司状况都不怎么样啊……
不知道她在哪一边。也不知道她具体是做什么的。我又在遐想中度过了一个下午。我算着时间,大概到快5点的时候,我去买了个subway,回到一楼大厅,一边工作一边等她出现。

跟我算的差不多,她在大概5点多的时候出现了,依旧是背着包,依旧是双拐,自然也依旧是小皮靴。这一次我没抬起头,依旧装作低头看电脑,实则把眼神投向了她。这可能是我第一次真的从正面看她走路,跟背面看上去还是有点不一样,从正面看过去,她的右腿真的显得非常非常的直,双拐落地后,整条腿真的是仿佛一根杠杆,从大腿根翘起,直直地往前一挺,随着身子往前送,右腿再直直地戳在地上,一边的左脚显然没有带支架,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跟之前同为儿麻的小姑娘不同,她完全不能算吊脚,因为仔细看,她两条腿的长度真的差不太多,所以每走一步,都能听到擦的一声,那是她左脚微微抬离地面后搓在地上的声音,落地时软绵绵的,整只脚会因摩擦力而无法脚尖向前,每一步都歪向不同的方向,这也正说明了她的左腿是没有力气的。
站在门口,她按开了自动们开关,我仔细一看,她的左脚脚跟离地其实也就2厘米,加上是靴子,就更不明显了。

我站起身,在她离开大楼后快步跟了上去,大楼门口有几级台阶,旁边其实就是无障碍通道,不过她并没有走无障碍,而是直接走向楼梯,侧过身子,把右拐放下以及台阶,身子斜斜地保持平衡,然后把右腿甩到台阶下面,此时无力的左腿自然弯曲,只见她身子猛地一晃,用腰部力量把左腿甩下一级台阶,最后把左拐拿下来,再把右拐往下伸一个台阶,每次挪动的时候,可以看得出她的右腿还是有一些力气,腰部只需要辅助一下,就可以移动右腿的大腿,左腿则基本上没有力气,全靠腰部用力甩。下完台阶,她往前走了几步,便伸手按了腰上挂的钥匙,她的车就在前面,是一辆停在残趴位的凯美瑞,这算是最常见的车型,我远远望去,果然在方向盘边上隐约看到了一个杆子的顶端,不出意外她的车跟Cathy的一样,也是在普通车子的基础上加了残驾辅助装置。
真是,怎么又想到Cathy了……

她打开车门,一屁股坐进车里,然后把拐杖放进车里,最后双手将双腿一一抄起,摆进车里,看得出她的支架可能还是老式的,需要用手去按开关才能弯曲。车子发动,她离去了,大概没注意到我。我记下了她的车牌号,又转身回到了座位上。




第二章




那之后的几天我一直持续同样的举动知道周六。她每天八点半左右到公司,每天五点左右离开。这个时间还真是不多见,毕竟这是上下班高峰,一般做技术的人都尽量避开高峰期,反正我们也不要求定点上班。另外,她每天都穿着比较正式的服装,脚上一律是平底靴子,颜色款式到目前见过三种不同的,拐杖都是同一副腋拐。周六则没有来加班。

通常来说,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就那么几种,要么她有孩子,所以要配合孩子的作息时间;要么她在公司里不是做技术的,考虑到没看过她白天出去,做销售的可能性也不大,很可能是客服、财会之类的;最后一种可能性就是她单纯的喜欢这种作息习惯,同时应该住的离孵化器不远。

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一件事。从动作来看,她的双腿应该都没什么力气,左右的区别在于右边的大腿还有力气可以挥动被支架包裹的右腿,左腿则很可能是全瘫,只靠一条支架腿支撑走路是很不容易的事,然而她却走的很稳,这主要是因为双拐,客观地说,经过我的细致观察,她的双拐是我见过的残疾人里用的最稳的,每一次都几乎可以靠双拐就撑住身体,支架腿只要辅助一下就好,所以她才走的很稳,这样的情况还真不多见,看来她残疾的年份真的不少了。


回到家里,我还是忍不住不停地画着,就像多年前初见Cathy时一样。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如今提起画笔,我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感觉。不在朦胧而冲动,只是有一种单调又干涩欲望。画着画着,总会忍不住想到Cathy。

明明都结束了,为什么忘不了呢?我问自己。
不论如何,必须逼自己往前走。

时间流过,我也不再是以前的我了,如今的我有了一点钱,有了收入,也有了求生之道。所以,就更不能停滞不前了。
打开电脑,调出了谷歌的主页。、
既然如此,就用自己的方式开始这场挑战吧!



直接接触可能太突兀,D和A只见的界限并不那么容易打破,何况她看上去像是很成熟的人,贸然接触甚至告白八成行不通,这样情况下,就只能想办法创造机会了。

我打开网站,用各种方法搜索了她的车牌号,个人信息是不可能轻易拿到的,但我却在一个Rate the driver,评价司机的网站上找到了这个牌号,原来她曾经在停车时压过了线,被人拍照发到网上,这种事在美国时有发生,有不少人喜欢这么做。被拍照的地点是一个超市,我找到了超市的位置,但这并不能帮助我直接找到她。

跟踪?……或者在她车上安装发信器?理论上都可行,但似乎有点危险,也有点不道德。可除了这之外,就只能调查她的公司了。我上网仔细搜了搜New SIFI,发现他们最近还真有个体验活动。简单地说,玩过他们的游戏,写一篇评测发给他们,写得好被选上的可以有机会到他们公司进行内部测试,做一日测试工程师,率先体验还没发售的游戏。


作为一个业内工程师,虽然不是游戏行业,可这种事对我并不算难。我赶快报了名,购买了游戏,久违地回到了通宵猛打游戏的状态,因为有一定的软件测试经历,我知道一个游戏可能出问题的地方大概在哪,也大概知道如何找出用户体验不佳的地方,我并没有以通关为目的,而是通过软件手段调整极其的cpu、内存和显卡负载,也去游戏里寻找复杂效果的区域,同时也参考其他玩家已经写出的测评,最后花了一个星期,写出了两篇针对游戏各种问题,以及整体体验的详细测评。

两周后,我不出意外地收到了体验通知。我很快通过邮件与New SIFI的工作人员进行了联系。与我猜想的一样,虽然我并不真的很了解他们的游戏,也不是一个对游戏行业特别热爱的人,但正因如此,我写的测评与大部分游戏爱好者所写的不同,侧重面明显偏向了技术专业,我的选择成功地扬长避短,让我的测评在众多候选里与众不同,大概也是因为这家公司如今的产品已经并不再红火,总之我的小计谋并没受到太多阻力就得逞了。


为了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我在这天特别请了一天假,提前上网学了学穿搭,还特别买了两件新衣服,打扮得休闲而得体,不会显得像很多码农一样邋遢不整,也不至于太过于花哨显眼,我算好了时间,提前了一些到达公司,现在时间是9点15,她一定已经在公司了。
在出示了New SIFI开具的邀请信后,孵化器的前台给了我一张特别通行卡,可以刷入New SIFI所在的9层。

叮……叮……
电梯一层一层的上升着。
哼哼,今天的特务行动一定要成功!虽然还不知道她做什么工作,在什么位置,但今天一定要找机会跟她邂逅!

叮!——
电梯到了9层。

我深呼吸了一口,大步跨出电梯门,快速转身望向New SIFI的方向。
开始作……
……战……
……
恩?

“Good morning.”
她用清脆的声音朝我打了个招呼。事实上,我只能勉强看到她的一张脸,因为桌子的高度挡住了她的身子,但那张脸我是不可能认错的。我略有呆滞的望着她,露出了笑意。

What?前台?……
我走进几步,绝对不会错,不仅是穿衣风格依旧是偏正式的风格,而且在那个显得有些高的前台桌后面,她坐的并不是普通的椅子,而是一部轮椅,在她的手边,那副我早就见过不知道多少次的铝合金腋拐静静地靠在桌子上。

这……我可还没预期到现在就开始作战啊!
一股兴奋感油然而生,顺着身体,从心里窜到了头顶。

“早上好。”我用英文笑着打了个招呼。
“你在这边工作吧?~”她微笑着问,那笑容虽然多半是出于礼貌,却蕴含着温柔的暖意。
她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是啊,感觉常常看到你。”
“恩,在楼下的休息区吧。”没想到,她主动接话下去,“你好像常常一大早在下面喝咖啡做事情吧?在这边像你这样作息的人可不多。”
“哈哈,最近想改变下作息,早起一点。”
我笑了笑,没想到她竟然也是个观察细致的人。另外,她的英文非常流利,同时又有明显的外国口音,这在硅谷是很常见的事情,但多见于印度人,可她肯定不是印度人,也许是东南亚的?啊……对了,这么一来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她会有儿麻了,所以……应该是相对而言并不发达的东南亚国家?……马来西亚?菲律宾?越南?缅甸?……
“挺好的,早睡早起有益身心健康~”她的话依旧充满暖意,“先生怎么称呼?”
“Steve”对,我现在不叫Mike了。
“我叫Christine,”她指了指旁边的名牌,我刚才都没看到。
Christine Ramos. 她的名牌就在那里放着。
啥?!拉莫斯?!难道是西班牙的?墨西哥的?!可是看着不像啊……
脑中浮现出了皇家马德里球星的那张脸,是在跟眼前这个小美女联系不起来。
尽管心怀疑问,但在美国,对不是很熟的人问出身是不太礼貌的事,我只能压住好奇报以微笑。

“那你今天来是要?……”
“哦。对,差点忘了正事。”我连忙拿出邀请函,解释了我的来意。
“哦!原来你是我们的粉丝啊~”她笑着说。
“哈哈,大粉丝算不上,但真的从挺久以前就玩过你们的产品,最近偶然看到广告,发现你们公司竟然跟我在同一栋大楼,就随便投了一份测评,没想到还真被选中了。”
“这可不是偶然哦,我们经理今天还跟我说,找到一个评测非常专业,还很是期待呢。”她说道。
“哦,不敢不敢。”
哼哼~谢谢经理~
“你稍等,我马上帮你联系经理。”

之后,她给里面的经理打了电话,趁着精力还没来,我趴在桌上装作打发时间,偷偷地观察着她,今天实际上是我第一次看她坐在轮椅上,她的轮椅并不像Cathy的,不仅看上去不时髦好看,甚至有些旧。这应该是相对比较经典甚至古老的一种款式,金属轮椅架构,中间是一块皮垫,放脚的地方不是横杆,而是两个踏板,踏板后面甚至没有小腿垫,这种老式踏板没有任何辅助固定装置,如果坐轮椅的人双脚无力,那就只能穿平底鞋,高跟的话一定会双脚歪向内测或外侧,尽显丑态,如果双腿都无力,又恰巧穿了裙子的话,甚至有走光的风险。显然,这一切她都考虑过了,她一直穿着裤子,平底的靴子,而且靴子里还有支架,于是她的双脚稳稳地放在踏板上,右腿挺直,左腿则歪向右腿,左膝顶在右膝下方,做出一个非常淑女的坐姿。这个坐姿对她来说确实是最合适的,因为右腿穿着支架,可以很稳地立住,左腿则没有任何力气,不顶在右腿上就很容易歪向其他地方,也许是女性的习惯,她的右脚微微内八,左脚则向内四十五度,这个角度普通人可能都有点费力,但她毕竟是儿麻,大概本来就左脚内旋。这样的坐姿真的莫名的戳中我的萌点。非残疾人里,我最喜欢的type大概就是扭伤的脚和严重的内八字/X型腿了。这两种女生能在举手投足间透露出淑女气质,同时又有轻度行动不便,实在让人着迷。


之后的一上午时间我都在公司里面围观,包括参加他们的会议,测试他们还未发售的产品,跟一些工程师交流。经理和几个工程师们还特意陪我吃饭,询问了我对他们公司技术、产品和整体的看法及意见。到下午项目结束的时候,经理还特别跟我聊了聊,简单地说,他们在筛选访客的时候恐怕就顾及了投稿人的职业和技术能力,这次筛出了我,除了打个广告半个活动,竟然也包括了游说我假如他们公司,这公司的各种办法还真是五花八门。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Christine啊!!一整天都没让我出去!我忍啊忍啊,终于忍到三点多,一整天的项目结束了。我迫不及待地走出公司办公室,回到了前台的接待区。




第三章

她依旧坐在那里,聚精会神地打着键盘,旁边放了一叠文件,似乎正在录入,看到我出来,她转过脸报以一笑。
“怎么样?体验不错吧?”她笑着问道。
“恩,挺好的,很有趣,跟我的公司挺不一样。”
“要不要考虑跳槽过来啊~”她问道。
不错,这个建议很诱人,尤其是从她嘴里说出来。不过我还是回绝了她。
“估计还是算了,毕竟我现在的公司是我的梦想。我们已经为之努力很多年了。”我笑着说道。
这确实是实话,同时,按照我从的经验和网上人的说法,同事关系未必适合恋爱发展,一方面接触时间里可能存在大量工作内容甚至利益冲突,一方面可能受到公司的监管甚至限制,一旦闹不和影响还比较大,所以其实多数人对于办公室恋情是心怀不安的。
所以说,为了跟她认识就加入她们公司绝对是下策。

“唉,那好吧,遗憾。”她仍旧保持着迷人的微笑。“不过有梦想真的挺好的。”
“恩,我是这么想的,你也快下班了吧?”
“还有一段时间呢,公司到四点半关前台,不过我还得把文书做完,然后才能离开,估计今天得七点了呢……”她一边说一边继续打字,眉宇间不经意闪过一丝愁苦。
“诶?……除了前台还要做文书么?”
“还有接客服电话呢。”
“诶?都是你做吗?”
“是啊,多做一点钱才能多一点嘛……哈……不好意思……”她打了个哈欠,用手撑着桌子微微挺了挺身子,一霎间我以为她要站起来,还心里一阵欣喜,后来一想还是不太可能,她行动不方便,怎么会动不动就站起来。
“别太勉强自己,弄坏了身体可就白白早睡早起了。”
“哈哈,”她笑了,尽管脸上还有倦意,“是~你说的没错。你还要回公司上班吗?”
“恩……恩。”我思考了片刻,心生一计,“估计还得做挺久的,所以先去买点茶点吧”
“诶?男生也喜欢茶点啊?”
“是啊,我喜欢巴黎贝甜,东西味道不重,但是很好吃,种类也很多。”我笑道。
事实上当然我是不太吃的,那东西好吃是真的,但是不便宜啊。一杯饮料一块蛋糕就要十好几块钱了。
“诶……我也喜欢那个呢,他们家的东西真的挺好吃的。”她笑了笑说道,“好好享受下午茶时间啦。”
“恩,你也加油,再见~”
“再见~”


简短的聊天之后,我跟她作别。
尽管信息很悠闲,还是可以尽可能地进行推测。

她在这种半死不活的公司,而且是做前台,收入其实恐怕是相当的低,尤其如今经济还没真的复苏,估计拿的就是最低时薪。在加州,像我这样拿了6万美金年薪的工程师勉强还能过得去,但最低时薪恐怕只有两万年薪,这也难怪她要尽量多做工争取高工资了。这些东西从她使用的轮椅拐杖,穿着,以及刚才言语中对甜点店的看法可以看出来。

除此之外,她本人应该还是喜欢甜点的。同时她是个做事非常认真的人,不仅对待工作,对人一如既往地笑容和气质也说明了这一点。

我只是个工程师,也不是特别优秀的人。想要吸引女生也许我并不擅长,可至少,我可以尽力去分析,想到最好的办法。
I am an engineer, I can solve it. 美国流行的这句话,现在拿来说感觉还不错。


我快步下了楼,转到街角的另一边,那里有一家挺大的巴黎贝甜糕点房,这家蛋糕店是韩国人开的,在美国很有亚洲人市场,作为省钱党的我平时是不来的,不过现在可是特殊时间~

跟店员交流询问后,我买了女孩子们比较喜欢的百香奶茶,杂莓布丁和抹茶戚风,店员把蛋糕包进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我拿上之后快步返回了孵化器。

孵化器的临时电梯卡有效期通常是一天,也就是说,就算我离开了New SIFI,我还是可以返回去。回到九楼,我绕回了之前的方向。

“下午好……诶?忘了什么都行吗?”看到回来的还是我,她笑着问。
“没,没忘什么。”我笑着说。
“那么?……有什么事情?”
“恩,我买了这个~”
“啊,巴黎贝甜啊,真好~”她笑了笑,有点不明所以的困惑。
“给你的,enjoy~别太辛苦。”我把蛋糕和奶茶放在桌上,后退了一步。
“这……这不好吧……我……”
这个场景有点好笑,她习惯性的想要推脱,做出了一个想要撑着轮椅站起来的姿势,不过看样子她似乎是不能这样站起来的,一瞬间之后她就放弃了,反而准备去拉下轮椅的手刹,我连忙做了个手势制止了她。
“当是感谢你今天帮忙,别客气,真的。”我说道,“好啦我走啦,有空再聊~”
“啊……那……谢谢……”

她最后的致谢有些僵硬,不过也有点可爱,我坐着电梯回到了办公室,感觉整个人都充满了动力。


之后的周末我依旧心心念念地想着她,画着她,满脑子都在YY她腿的样子。我尝试上网去查她的信息,但Christine Ramos这个名字查出来的大都不是她,只有一个linkedin page写了她非常简单的信息,没有背景也没有生日,只有写她在这家公司做前台和文员有一年多。很难想象一个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会不用Facebook周一的时候,我一如往日地坐在一楼大厅,等着再一次欣赏她走路的曼妙姿态。她一如既往地在八点多出现,正当我准备用余光看着她一步一拖地走向电梯时,却发现她今天竟坐在轮椅上,而且是径直朝着我过来了!

我抬起头,只见她笑盈盈地看着我。
“早啊。”
“早~”她点了点头,伸手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袋子。“回礼~”
“回……礼?”
“恩,谢谢你上次请我吃甜点,这个是给你的~”她笑着说,“自己做的哦~”
“诶?……这个……可以吗?”
“当然啦,所以说是回礼,好了我得赶紧走了,要不然要迟到啦。拜~”
“拜~”

她摇着轮椅离开了,隐约间,我闻到了一股微妙的味道……
微微的腥,甚至有一点丑。作为跟女友同居了一段时间的人来说,这个味道并不陌生,这是女生的大姨妈……
怪不得今天坐轮椅来了,在这种情况下还亲手做了东西?……

我打开小包,里面装的是一小袋饼干,我迫不及待得吃了一口……好吃!而且味道非常不同寻常,并不是美国当地常见的超甜口味,而是混合了水果的酸味,十分爽口。

竟然吃到了亲手做的甜点?!虽然也不能说这就一定意味着什么,但我心里有种感觉,我的好运终于要来了!


没过太久,事实就证明了我的感觉没有错。

跟西雅图不同,硅谷很少下雨,一旦下雨,车祸率就会明显提升,人们的生活也会出现明显不便,这就像西雅图的雪一样,本身不多也不是什么问题,但因为在这座城市太过于罕见,无论从城市建设还是人们心里准备都严重不足。


这天我一如既往地加班到很晚,最近公司想办法帮我们申请了H1B签证,由于近年来能在美国找到工作的人并不多,今年甚至恐怕不需要抽签,一旦能申请成功,我在美国就有了完完全全的合法身份,想想就有种终于苦尽甘来的感觉,于是越做约有动力,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我看了看表,晚上九点多,通常我会更晚下班,不过至少得在店家都关门之前去买个晚饭。

下到楼下,大厅里早已空无一人。远远地我看到大门口地上蹲坐着一个人,虽然光线太暗,但怎么看都不太正常,我连忙快步走过去,很快便看出是她,不知为什么她坐在地上。

“诶……你怎么了?”我连忙问,低头一看,她不仅是坐在地上,而且浑身都试了,还有些脏。
“不小心摔倒了……拐杖坏了……”她指了指旁边断开的拐杖,就是她平时用的那副铝合金拐杖,似乎是有一个螺丝掉了,她一边说,一边颤抖。我才想起她现在浑身都是湿的,便连忙把大衣脱下来给她披上。

“啊……这……”
“来,扶你起来。”我蹲下身子扶住她,把她拉了起来,她个子小,身材又瘦,我根本没怎么用力就把她扶起来了,然而不知道是因为摔伤了还是身子冷,她完全没有了平时那种轻盈和自若,站在我身边也是颤颤巍巍,

“谢谢……”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没事吧?……”
就在我说话的时候,她试着走了一步,虽然没出现一个不稳摔摔在我怀里这样烂俗而又让人期待的桥段,但她确实是明显的走不稳,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她平时走路都是双拐+单支架腿,发力靠拐杖,腿只是短时间撑一下,现在只剩一直拐杖,她根本没有发力点,毕竟她的支架腿只能支撑,但没法用力。

卧槽……难道给我了这么个机会?……
我的脑子一下子就热了,这慕残小说的桥段真的要在我这上演啊……
“抱歉……我……有点……”她有点不好意思地一笑,捋了一下散落的前发,“能麻烦你扶我一下到车上吗?我车就在那里。”

她指了指她的车子,我当然知道她的车在那里。
“哦,好,你把车门开一下,我背你过去吧,这样比较方便。”我笑着说。“你先把拐杖和东西放在这就好,我待会给你拿过去。”
“那……好吧……麻烦你了。”她犹豫了片刻,也发现了并没有什么办法,只好点了点头。
我走到她前面,蹲下身子,她趴在我的背上,身子显得有点凉,估计是因为淋了雨,天气又冷,她趴好后,我伸手抄起她的腿,站了起来。

这一幕稍微有点滑稽……我一站起来,她的左腿顺着我的手掌自然下垂,而右腿则直挺挺的朝向前方。

这不是我第一次背残疾女孩,不是我第一次背儿麻女孩,但却是是我第一次手握支架腿。她的左腿跟我想象的一样,柔软,纤细,以至于我不太敢用力,生怕弄伤了她。至于右腿,手感真的很奇特,我可以摸到她支架的金属边框,勉强也能碰到她的肌肤。虽然具体来说不好拿捏,但我感觉她的右腿也很细,甚至有可能跟左腿差不太多。

我背起她,快速走入雨中,作为西雅图人,这雨真的没什么。到了车门口,我把她放下来,她靠着唯一的支撑点:支架右腿勉强绽着,不得不靠在我的身上,才打开了车门,等到坐进车里,她才终于打开开关,弄弯了她的支架腿,用手把双脚拿了进去。

在她发动车子的时候,我赶忙跑回大楼,拿了她的包和拐杖,然而等我跑到车子旁边的时候,听到的仍旧是突突突的打火声。

一次,又一次,车子仍旧无法发动。 “那个……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要下车窗,面露难色。 恩……难道这就是努力总有收获?…… 不……这是人品终于攒够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充满了全身……

bugzerg 发表于 2018-12-30 17:19:08

第四章


发现车子实在没法发动,我把她背回了大楼门口。

“恩……我觉得……可能是电瓶故障了。”
“诶,那该怎么办啊?电瓶……需要充电吗?”
“不好说,如果故障了充电也没用,而且说不定还会毁坏其他部分。”
“啊?!那怎么办……我也不懂车……这……”
“你车子之前有类似故障吗?”
“没……啊,不知道,我刚买的车,但是是二手的,所以也不清楚,我不太懂车……”

她闲得很焦躁,相比之下,我咋淡定自若。

虽然我不敢说多么懂车,但毕竟开了这么多年,对车子的基本原理都是懂的。在检查过她的车之后,我很已经很清楚的是她的车真的很老了,是二手三手四手都不好说,所以出什么故障都是正常的。

当然,也可能只是电瓶没电而已,但这种话我是不会说的,我只会慢慢地让她知道,车不能开了。


“唉,总之……不太好处理呢,估计今晚是开不走了。毕竟天也晚了,叫人来修也不太方便,叫拖车估计也不知道拖到哪里去……”
“啊……还要叫人来修吗?会不会很贵?……”
哦……原来她还是比较在乎钱……
“恩,有可能,因为要让人家过来,肯定比送去车场贵很多,就算叫拖车也是差不多。”
“啊……这样啊……”
她满脸写着紧张,正在思考着什么,不用说我也明白,肯定既担心如今的处境,又为经济的问题发愁。

这种机会可不能放弃,趁虚而入,趁人之危的时候到了。
虽然心里也觉得有点可耻,但我也不准备放过这次机会。

“要不这样,反正明天是周六,我也没什么事。我稍微懂一些车,家里也有一些工具,我明天可以来帮你看看。”我说道。
“啊……那多不好意思……不用了……”
“没事,反正我明天也会来公司加一会班,不耽误的。”我说道,“今天晚上我就送你回家吧。”
“啊?……”

她稍稍有些惊讶,不知道是出于感激还是戒心,她眼神有点飘忽,似乎在反复斟酌着这个选项。毕竟对她来说,我只是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这个我觉得还是太麻烦你了……”
“还好啦,我真的不介意,总比你打Uber还要花钱,或者这么晚了叫朋友方便,再说你上次回了那么大的礼,我觉得我也得再回一个。”我有点死皮赖脸地说道,她轻轻一笑,有点无奈也有点尴尬。
“这个啊……”
“要不你先告诉我你家住哪,如果太远就算了,也别让你为难。”我继续主动出击。
“哦……我住在San Jose,南边。”
“那不远,我也在San Jose,中间偏北一点,估计到你那也就十几分钟吧。”我随口一说,其实难San Jose是挺大的,有可能离我很远,但我根本不在乎。
“哦,那……”她依旧保持着微笑,但那笑容并不只是开心,还是有几分尴尬,“那好吧……”

YEAH!!!我心里狂喜。但表情上还是得保持淡定。
“那你在这稍等一下,我马上把车开过来。自己ok吗?”
“恩……没问题。”她扶着唯一的一根拐杖站好,似乎只是站着还是没问题的。

我快速冲进雨中,向着自己的车子跑去,虽然硅谷雨夜有些冷,但我的心一片燥热。

车子停过来之后,她依旧等在那里,我走到她旁边,又一次背起她,把她放在了我车子的门口。上车对她来说并不太困难,虽然双腿似乎完全用不上力,但她只是抓着车门上方的把手很轻巧的就把自己拉进去了。随后,她调整了右腿支架,把双腿搬了进去,由于她穿的是硬质靴子,我完全看不到双脚无力甩动或者下垂的样子,某种程度上说,若只是看脚她的脚还挺正常的,甚至不显得很小。究其原因,恐怕是她脚伤那双靴子,说不定是矫形靴呢。


前往她家的路上,我找了不少话题,虽然英文不好,但我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兴趣。我没有具体问什么关于她的事,只是谈着理想爱好,兴趣生活,谈到甜点,谈到逛街,也谈了一点关于我工作的事情。大概过了二十分钟,终于开到了她家。

这是个多少让我有些想不到的地方。South San Jose, 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这里既有硅谷早期,在半导体和计算机技术腾飞之前就住在这里的“硅谷原住民”,也有随着经济增长,收入却没有跟上去,最终不得不选择搬离硅谷中心区的底薪者,另外,就是看中了这片土地鱼龙混杂,管理不力而安顿在此的不法分子。

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一个好区,更别提还有奇差无比的高峰期交通,我们在夜里开只需要20度分钟,但如果是白天上班时间,堵车一个多小时都是很正常的。

她竟然住在这里……而且她住的那栋公寓更是看上去十分老旧,而且……好像没有电梯啊……

我停好了车,再一次背起她,有意无意地稍微捏了几下她的左腿,真的好松软。像棉花一般的质感,但毕竟她恐怕是儿麻,儿麻的感觉是非常敏锐的,所以我也没敢多下手。


正当我设想着后续美好的发展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把她背到了单元楼门口,刚想说“里面是不是没有电梯,我背你进去吧”,缺乏现在单元楼门里面赫然放着一部折叠轮椅!
WTF!搞笑吗?!这里怎么会有轮椅?!

对此,她却显得十分淡定,似乎都是预料到的。
“这个……”
“啊,你去拿车的时候我让我室友把另一部轮椅拿到门口了……毕竟没有轮椅我行动不太方便。”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啊……哦……这样啊……”
什么鬼!
“今天真的太麻烦你了,明天其实我自己想办法去就好,真的不好意思再麻烦了。”
“没关系,我ok的,明天九点来接你行吗?”
“啊……那……好吧……”她点了点头,又一次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虽然有点无奈,但我还是没敢“强行突入”,扶着她坐上轮椅,要了她的电话号码,把东西都递给她之后,我目送她消失在单元门另一边的拐角,自己无奈地回到了车上。


尽管整个过程有点奇怪,但我第二天还是如约来到她家门口,距离酒店还有十多分钟,我本准备到了时间再打电话,没想到八点五十的时候,她已经出来了,并很快发现了我的车。


“哎呀你来的这么早啊,久等了。”她微微一笑,今天她的装束跟平时不同,不需要上班的她换上了蓝色牛仔裤,偏紧的裤腿露出了右腿支架的样子,因为之前的拐杖坏了,她今天拄了一副天蓝色的拐杖,感觉还挺潮。另外她的妆容也跟平时不同,少了几分职业化,多了几分少女感,让她显得更年轻了一些,我挺喜欢。
唯一的遗憾是,她还是穿着那双靴子,可恶啊……

“没事,刚到而已。”
“这太麻烦你了Steve……”她小声说道。
“不会啦。”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娇羞,仔细想来有点奇怪,如果她是个女码农就罢了,可她是做前台的啊,再说我最早在公司见她的时候她很开朗的,怎么这两天就这么娇羞呢……也许是我进攻太猛烈,她不好意思了?……

不管如何,我还是照着计划带她回到了公司。对于今天的事情,我早有准备,不仅准备了电瓶线,甚至还跟Deepak要了他不知从哪弄来的,已经不用的备用二手电瓶,刚好跟Christine的车能配。本来是准备跟他买的,不过他没跟我要钱就送给我了,虽说这电瓶也有点老了,但最起码还能用。另外我也临时抱佛脚的学了一下,知道汽车打不着火大概有几种可能性。

维修时间比我想象中的要少,简单地说,试验了一下电瓶,充电没效果,试验了一下Deepak的备用电瓶,装好,一打,着了!!

“哇!好了好了!!”她拍着手几乎跳了起来,当然,是几乎,因为实际上她是不可能跳起来的。
“好了!电瓶坏了,换一个就好了。”
“恩……可是你换的那个电瓶是哪来的啊?多少钱?”她问道。
“不要钱,送你就好。”
“这……这怎么行?!”她连连摇头。
“没事,本来也是二手的,是我朋友的,他不要了,但我觉得应该还能用一阵,如果之后再不行,可能还是得再换。”我说道,“至少这次知道原因了,你下次换机油或者车检的时候再详细检查一下吧。”
“可是这次……”
“真的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我说道,“能解决问题就最好啦。”
“这……实……实在太麻烦你了……明明……那个……”说着说着,她声音越来越小,都有点听不清了。

原来她是这个风格的?……

“至……至少让我请你吃个饭吧……”她稍稍有些结巴地说道,我瞥了她一眼,她竟然有点脸红了。

诶……诶诶诶诶诶?~~~
心里一片狂喜乱舞,这可真是始料未及的场面,本以为这次的攻略计划会十分困难,没想到对方……似乎会主动?!
说不定比预想的容易呢……


餐厅选在了一家平价台湾小吃,我还挺经常去的,这餐厅是她挑的,我还是负责开车。
“你平时也吃台湾菜?”我问她。
“恩,吃习惯了嘛。”我打开餐厅的门,她拄着拐杖走进去,说道,“老板,两位。”
……
……
她说的是“两位。”

不是英文的Two,而是中文的两位!

“诶?!你是……台湾人?”我脱口而出。
“啊……我啊,不算吧。”她一笑说道,店里的空间有点窄,我本来有点担心她,但她却极其熟练的把两根拐杖之间的距离收紧,合理地利用两根拐杖跟一条支架腿的三点支撑,每一下都是轻轻一点,仿佛蜻蜓点水,点到为止,三个点的挪动频率则很快,辗转腾挪间,已经绕过了餐馆内布局密集的餐桌和椅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左腿实在是派不上用场,只能软软地托在身后,很是累赘,只不过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步态。

当然,对我来说不是累赘也不是美中不足,那可是最大的亮点,真正美中不足的是靴子啊!靴子!!
等到哪天真交往了一定不能再让她穿靴子了……


“哎呀,你都没跟我说,原来你会讲中文啊。”坐下点完餐之后,我说道。
“你也没问啊……虽然我是感觉你应该是说中文的,但也怕你是不喜欢跟人说中文的。”她微微耸了耸肩。
这么近距离的看,其实她真的还算挺漂亮的,无关小巧精致,妆容清新素雅,眉目间又有着东南亚的那种魅力,虽然确实比不了Cathy,但……
唉……不要想她不要想她!
“怎么了?……”她看我皱着眉头,连忙问道。
“没……没什么……”我连忙摇摇头,快速思考着刚才到底在说什么话题,“啊……其实我倒是很喜欢说中文的,英文还是没那么习惯。”
“啊,这样啊,其实我也不是很习惯说英文,不过我的工作就得说,没办法啦~”她笑道,“所以,你是大陆来的?”
“恩,过来上大学,然后就留下工作了。你呢?”
“啊……我其实应该算是菲律宾人,不过小学的时候就跟……啊……家里搬到台湾去了,然后在那边上完学,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来有个机会,就移民来美国了……”
不知为什么,感觉她讲这些的时候稍稍有些支支吾吾的。
“哦,这样啊,感觉你好像来美国好久了,英文很流利呢。”
“过奖啦,其实口音还是有的,我在菲律宾小时候就说比较多英文,所以才会好一点,我来美国其实才第三年呢。”
“这样啊,这么说你到过不少国家咯,我还只呆过中国和美国呢。”
“恩,去过的地方是不少,我也在缅甸和马来西亚短住过,不过啊,到处搬来搬去也不是什么好事呢,如果可以,我是希望能在这里长期定居了。”她说道。
“恩,这个我也是,我在中国也是到处漂过一段时间,现在也是想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了。”我说道,“啊,对了,我的中文名脚梁启文,你呢?”
“林诗涵。”她笑着说。
“哇,好好听的名字。”
“没有啦,我刚到台湾的时候,必须得马上取个中文名字好去上学,但是我妈妈一般都是说英文,她中文也不太好,所以就临时赶紧去网上查台湾女孩子一般叫什么,结果就取了这么个名字,后来发现原来超级烂大街,最常见的可能就是这个了。”
“我觉得很好诶,而且我也没认识别的人交这个。”我说道,“那你比较喜欢哪边呢?菲律宾还是台湾?或者这里?”
“那还是菲律宾吧?虽然台湾很好,这里也很好,都很发达,生活质量高,但我还是怀念在菲律宾的时候,那时候很自由,很悠闲,人都很单纯,生活也特别简单……不过就算是菲律宾,现在估计也早就不是那个样子了。”
“很久没回去了?”
“恩,好多好多年了,毕竟家里人……都不在那边了。”
“恩……这么说也是。”

我们来来往往地聊着,虽然过程中总感觉她可以隐藏着什么,但整体下来却很不错,毕竟我们从不认识变成了认识,甚至变成了朋友。我们不止交换了手机,还交还了line和Facebook,原来,她的法定名字仍旧用了菲律宾的名字,但Facebook等使用的确实林诗涵这个名字,至于如今的姓氏Ramos,是因为她父辈祖上其实有西班牙殖民者的血统,在菲律宾也算是常见的姓氏。

吃晚饭,我又给她买了一杯奶茶才把她送回去,回到公司已经下午了。




第五章



没有了一眼万年的怦然心动,没有了悲喜交加和大起大落,我和Christine的关系发展平淡如水,温和如风。

自从要了line之后,我们就常常在网络上聊天。Christine的家境并不好,但因为父母工作关系,她去过很多地方,也拍了不少好看的照片,我们常常聊到旅行,聊到美食,聊到想做的事,加上每天都有机会碰到,很自然地就成为了朋友。在慢慢熟了之后,我们偶尔会约在一起吃个晚餐,我知道她手头拮据,便尽量挑好的饭店,我来买单,虽然如今我的工资还很低,偶尔这一两次还是没问题的。

相比于之前,这一次的真的太过于平淡无奇,以至于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表达些什么。只是偶尔送她点东西,她也总是尽可能的回礼。慢慢地,我们常常用line联系,变成了偶尔开始打电话,频率越来越高。不知不觉,一两个月过去了,我有时觉得我似乎该更主动一点,开始下一个阶段,而不是一味地暧昧着,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往下发展,心里也会有些担心,担心我们这段关系会不会太过于随意,甚至太过于随着下半身思考,但要说让我放弃,那也是不可能的。

下意识里,我并不想让这段感情谈的像当初跟Cathy那样,不想那么爱到深处,倾尽一切,以至于撕心裂肺,经久难忘。
冥冥中我知道,我心里总还是有着Cathy的影子,我没法完完全全地投入下一段,至少现在不行。
可我不想像教会里的那些人说的,在一段感情之后好好安静沉淀,预备好自己再进入下一段。我就是想要在新的一段中寻找刺激和慰藉,哪怕根本不考虑结婚什么的……
尽管理智和良心提醒我不该这么做,但我下定了决心,这回要让欲望来主导我的行为。

又是一个周末,同住一起的印度同事回印度休假,祝福我们按时候帮他发动一下车,我突发奇想,不如借此机会……来个……尾行?……
反正尾行也不犯法……

我戴了墨镜,又带了个帽子,开着印度朋友的小车,开往了熟悉的地方。

到了之后,我鬼鬼祟祟地躲在车里不敢出来,生怕出去就被发现,但一直这么躲着也是有点尴尬,毕竟人家可能一整天不出门啊……

一边听着歌,一边想着该怎么办,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八点,九点,十点,正在我已经对我中学生一般的诡异行为感到可笑的时候,远远地们突然被打开了。

那不是普通人的开门方式,而是使用了残疾人专用的自动门。我在车窗后定睛凝视,只见两根拐杖率先伸出门外。

来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等到这一刻,她拄着双拐,尽管夏天天气已经热了,但还是穿着靴子,长裤。她的步子仍就那么轻盈,看不出支架的笨重,每一步都那么稳,没有支架的左腿则在风中随意摇摆,如夏天的柳絮,让人忍不住想上去摸一把,她快走几步,上了停在门口残趴位的车子,发动了车子。

机会来了总不能放过,我也赶忙发动了车子,准备执行尾行!可时间再次慢慢过去,她的车却迟迟没有开动。

正当我纳闷的时候,刚刚她走出的那扇门翁的一声再次响了。我不经意地往那边一看,看到的是……
又一副拐杖!
没看错吧……我仔细看了看,没错,从门口走出来的还是一个手拄双拐的女孩!不过跟Christine不同,这个女孩子明显要显得年轻一些,一头染成棕色的头发烫了个不错的型,虽然隔着挺远看不清楚,但感觉这个女孩的气质并不像Christine那么温雅随和,反而有几分自己的个性。她穿着米色连衣裙,拄着衣服粉蓝色的肘拐,看上去很是靓丽时尚,而她的双腿……

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涌上心头,化作砰砰!的心跳声。

米黄色的裙摆下,一粗一细的两条腿被黑丝包裹着。右腿大概是正常女孩子偏瘦的程度,左腿则很细,感觉好像比当初的小姑娘张可的右腿还要细一点,不过不至于皮包骨头,只是确实很难想象这样的腿能正常走路。另外,她的双腿膝盖都有些微微内旋,不知道是因为儿麻,还是因为有点X型腿。
然而就是这样一双不良于行的儿麻腿的下面,确实一双穿着高跟鞋的脚!黑丝的末端,那双脚伸入的是一双跟上身连衣裙很搭的米色系带粗跟短靴,大概有4cm左右的鞋跟,走起路来,她双拐先出,右腿跟上,左脚脚尖轻轻能点一下地,但由于左腿的膝盖微微内旋,她的左脚似乎就离地更远了。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她走起路来右脚的脚尖也是微微向内,远不像当时的小姑娘那么严重,也许也是因为X型腿内八?……

她走到了路边,离我更近了。我仔细看着她的脚,感觉好小……论身高,感觉她比小巧的Christine还要稍微矮一点,脚应该也是要小一些。尤其是她的左脚!不仅小,而且其实有畸形!尽管靴子已经一定程度地掩盖了这一点,但仔细看还是看看出端倪:她的左脚是内翻的。左腿在空中甩动时,她左脚的鞋底明显是朝向内测,下垂就不用说了,所以如果正常让她脱了鞋站着,她应该只有左脚的小脚趾可以着地……

砰砰!——
心跳莫名的加速,某些东西在心里突然疯狂地翻涌起来。
那是最纯粹的欲望。

没错,就是那个时候,那些反反复复,长久难以消退的寂寞中,我一次又一次在纸上描绘的……

那个身材娇小,五官精致的女孩,那个温柔却有着自己个性想法的女孩。她左腿被儿麻侵蚀,只能微微着地,右腿看似健康,却也有隐疾。她不良于行,却执着于时尚的丝袜高跟鞋,尤其是黑丝,为了穿高跟鞋,她努力练习,最后被迫使用双拐,但依旧沉迷于更高几厘米的快感,即便是那只因为残疾明显内翻、下垂,只能用小脚趾着地的左脚,在穿上高跟鞋之后也变得更美了很多。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幻想,描绘,幻想,描绘,一次次地斟酌,一次次地修改,一次次对这一张纸一泻千里。如果说Cathy是我在现实中邂逅,却只能把她放进电脑里的屏幕女神,那那张纸里的女生就完完全全是我幻想的产物,也许叫虚幻女神更合适。

那些纸张早就已经被我撕掉,自从跟Cathy在一起,我的幻想就在那一刻停止了。一切都尘封了起来,然而今天……不待我的记忆被唤起,那幻想中的人,却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太不可思议的……在这个连儿麻都极其稀缺的今天,怎么可能还存在我的幻想型?……然而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就在我感到震惊的同时,她拄着双拐,一步一步走到了Christine的车子旁,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什么?……
有点意料之外,但似乎也是情理之中,虽然脑子还是蒙的,但在看到Christine的车子启动的一刻,我条件反射般地开动了车子。

“有意思的事情来了。”虽然理性上还没想通是怎么回事,有一个声音已经开始在体内回想。




第六章


这次的尾行进行的异常顺利。他们两个人的行程并不复杂,首先去了一个硅谷不算有名的小艺术博物馆,今天展出的是当代抽象艺术。我也买了票,远远地跟着她们。跟踪残疾人似乎比健全人更容易一些,因为她们要花额外的工夫和精力在行走上,尽管博物馆里无障碍设施齐全,她俩走路也都算方便,但毕竟不良于行,要闪避行人,上上坡,或者通过比较窄的地方时她们还是需要特别小心一点。又要注意这些细节,又要好好欣赏展品,她们自然就无暇顾及我了,而我并不在意其他任何东西,我在意的只有她们。

远远看过去,其实她们俩长得还是很相似,很可能是姐妹,否则也是同乡,都是那种东南亚混血的长相。不过打扮上来说,两人却有着非常大的区别。Christine不论上班还是平时,打扮都属于得体而朴素,她乍一看上去并不招人眼球,当初邂逅的时候,如果她不是手拄双拐,我大概根本不会在意到她,只会擦肩而过。不仅是长相、妆容和打扮,她的气质里也透着平凡和温和,宛如一个邻家女孩,勤劳,坚强,朴实,在父母一辈的眼里,这一定是最理想的媳妇。

而年轻的女孩就完全偏向了另一极。尽管双腿残疾,要靠拐杖支撑,但却掩不住她外放的气质。亮色的拐杖,修身的连衣裙,包裹着残疾双腿的黑丝,和跟下肢残疾似乎格格不入的高跟鞋,她走起路来上身挺直,似乎很有自信。她虽然穿着高跟鞋,看上去行走自如,但她的右腿似乎并不是完全健康,确切的说是右脚。她走路的时候右脚明显不是在右腿正下方,而是往中间伸,这是很正常的,单腿截肢的人通常更加是这样,为的是保持平衡,让着力点在身体正中间,因为她穿了高跟加丝袜,所以很明显的可以看到她的右脚脚踝有轻度变形,也就是足外翻,如果把脚放在右腿正下,她恐怕是脚心内测着地,脚外侧微微翘起。另外,在上坡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有脚脚尖始终是拖在地上,而且明显内八,大概也不是完全有力气,这4厘米的高跟可能是她的极限了。
跟Christine不同,她的气质更像是日本的女孩子,自信,自我,有个性。参观的时候Christine似乎平均把经历分在了走路,画作,和年轻女孩的身上,而年轻女孩则专心看画,根本没理Christine,也不怎么说话,甚至有一次看的入迷差点一脚踩空。虽然长相相似,但那女孩的妆容则精致很多,一看就是认真学过练过的,不得不说,她和Cathy虽然属于完全不同甚至相反的类型,但都属于即便不残疾,我在路上也会想要回过头多看几眼的美女。

然而……跟另一个惊人的事实相比,这些都不重要了……
这个女孩……跟我当初的幻想完全一致。于我最理想的残疾女孩几乎没有出入,确切的说,甚至超过了我的预期,因为她在满足了我残疾类型的需求同时,还有这美貌,与我喜欢的娇小、消瘦的身材。我平生之内从未见过,也未曾料想到会见到这样的一个人。我的心直到如今还在砰砰乱跳,仿佛初恋的孩子。

我们明明素不相识,却有一种又相见,恍若隔世的熟悉与亲切感。只是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的腿,她的脚,她的高跟和丝袜,我的心里就生出了一股致命的吸引力。

往后的时间里,她们又去了一个社区中心(美国每个区都有的,开设各种兴趣课程的地方),不过这次进去的只有年轻的女孩,Christine则去了附近的一家麦当劳,点了一份吃的,一边吃,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在看。出于好奇,我小心地进了麦当劳,也点了一点外卖,然后装作走到门口看手机,从Christine的背后偷偷看了看,她读的书好像是自学会计师课程的材料,是一本大学里听说过的书。而她点的东西,则是最便宜的鸡肉汉堡和一杯咖啡,这两者加起来,算上税,应该也只有两块多美金。这大概是美国能买到的最便宜的食物,在我穷的一无所有的时候,我也偶尔会吃这个。

这么想想,Christine的生活还真是艰辛啊……


夜里,Christine先去一家平价日餐店买了个外卖,然后又回到社区中心接上年轻的女孩,之后一同回到家去了。


这天的尾行圆满成功,我回到家里,不停地在纸上描绘着女孩的样子,她的身材,她的脸,她的腿,她的脚,她走路时只能微微着地,明显下垂和内翻的左脚,她内收向内的X型腿,她踩着高跟鞋,却还是略显无力的右脚,她内八字的走姿……


我一时间甚至忘了Christine的存在,只觉得描绘出的图案与曾经撕毁的那些并无区别,一样的美,一样的吸引人,然而这一次,这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就在我身边。

冲动,难以抑制。只能先靠强撸灰飞烟灭来消减一下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开始了疯狂而有计划的调查。

白天,我依旧上班,也抽机会和Christine接触,我并没有决定放掉Christine,只是我也不打算短期内做什么动作,我们继续保持着慢慢升温的暧昧。言谈之间,我有问及她有没有兄弟姐妹,不知道是不是我过度仔细地观察,我觉得她听到我问这个后表情有些微妙,然后只是说她们那边通常都有很多弟兄姐妹,我再问在哪里生活,她说哪边的都有,这边的也有,但言语间却有些许的紧张,以及似乎不是很希望谈论这个话题。
我心里感觉有点奇怪,她越是这么说,越是证明有问题。可从那天的细节来看,那个女孩八成是她妹妹,两人的关系看上去挺正常,她对妹妹也很好,有种长姐入母的感觉,那为什么这会成为她的难言之隐呢?……

晚上,我继续着调查,查到了她们住的公寓的价钱,真的很便宜……查了那个时间段社区中心开的课程,有当代美术素描、小提琴演奏和两个语言课,鉴于她没有带乐器,应该是上美术或者语言。
信息还是太少了。必须继续获取信息。

尾行继续……这次我选择了work from home,实际则是工作日一大早就跑到她们家附近监视等待,Christine不出所料的很早就出现,依旧是靴子,支架,拐杖,工作装。无力的腿加冰冷的支架拐杖等于轻快稳健的步伐。年轻女孩没有出现,Christine自己离开了,我继续等待,然而一整天过去了,她竟然都没出现。

Work from home不能太频繁,隔了几天,我再去一次,Christine依旧是很早独自离开,我继续等啊等,终于等到了她出现。

她今天穿了带洞牛仔裤,白袜小白鞋,上身是带孔灰色毛衣,背着个双肩背包,有点小网红的感觉,跟那次最大的不同是,她拄的是腋下拐,但只有一根,夹在左边,走路的时候,左拐伸出,左脚脚尖,确切的说是脚尖外侧往地上轻轻一踩,右脚马上跟上。换上了平底的小白鞋,她的右脚看上去灵便多了,虽然细致观察的我仍旧看出了她右脚轻度的外翻变形和走路时右脚脚尖不能完全抬起的问题。不过不管怎么说,她走路整体还是挺灵便的,走的也不慢。她走了几分钟,到了附近的公车站,搭乘了公车。

我赶紧开车跟了上去,然而事情发展的并不顺利,如今是早上班高峰,人多车多,交通拥堵。美国的公车有专门的公车道,但我的车显然不能开,没过几站,我就跟丢了。危急之下,我赶紧打开手机,确定了公交线路与停站位置,抄了两次近路,终于在三站之后赶上了公车,然而,当我仔细望向女孩原本坐的位子的时候,那个位子已经空了!

也就是说,她在之前的三站之一下了车。

看了下地图,这三站相互之间离得不近,总的覆盖面积很大,而且有一站竟然还是公交中转站,可以换成开往不同方向的多部公交车,看来继续追踪也没什么机会了。我只好遗憾地就此作罢。

不过,我的尾行大业可不会就这么结束的。回家后,我好好思考了一番,在那个时间段尝试跟踪公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如此一来,就只有真真正正的“尾行”了……


隔了一周,同一天,我重复着之前的动作。一早到Christine的家里,等待,直到Christine出门,然后继续等,果然,跟上次同一个时间,年轻的女孩出门了。今天的她换了一身装扮,说实话有点让人惊讶。她穿了一身黑色的连衣裙,相比昨天的稍显蓬松,照着如今的天气算也稍微有点热,双腿的袜子仍旧是黑丝,不过……
风吹过裙底的一刹那,我看到她撩起的裙边下面的是……
吊带?!
没错,她穿了黑色吊带袜……再加上她脖子上带了个蕾丝颈圈,双脚踩着黑白相见的坡跟小皮鞋……这……这不是洛丽塔风格么?!

姑娘……你这是要去干嘛……

对于一个这样出门的人,不仅是我,街上很多其他人也会不经意的多看一眼。
事不宜迟。我淡定地下了车,慢悠悠地过了马路,还在周围转了一圈,然后快步朝着车站的方向走去。
太早开始尾行可能被发现,反正我知道她在哪个车站坐车,我还特意打开手机,用公交公司的app检查公交目前的位置和达到时间,最后提前两三分钟到了公交站,果不其然,她就坐在车站的长凳上等车。

我选了一个离她挺远的地方远观,她则完全没有发觉,因为朝她多看两眼的人实在太多了,毕竟那么显眼……今天的她仍旧十分的迷人,瘦弱的X型左腿膝盖顶在右腿上,而右腿也是歪向左边,她的右脚是十分标准的日式熟女内八脚,左脚则也稍稍朝向内测,但踩在地上的不是鞋底,而是外侧……她的左脚整个都歪向里面,小皮鞋的鞋底是朝向右脚的,对她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旦坐下,双脚都会着地,如果想要让内翻的左脚脚底踩地,她就肯定没法保持双膝相碰的淑女坐姿了。

车来了,套夹着左边的拐杖,右腿用力站了起来,看到要上车的是个拄着拐杖的残疾人,司机马上打开了残疾通道。美国的公交车是可以调右侧车体离地距离的,但车子微微倾向右侧之后,进门口的楼梯上回伸出一个斜坡,方便残疾人用轮椅上下,这一点对于残疾人还是非常友好的,Cathy能够坐公车自由出入校园也是因为这个。
……
这个时间不要想什么Cathy了啊!


顺着斜坡,她挺轻松地就走了上去,坐在了离门口很近的地方。我跟着其他一堆人一起也上了车。
一路上,她一直带着耳机,玩着手机,根本没有抬头注意其他人。我也拿出电脑稍微做了点工作,很快,公车到了那三站的位置。
第一站,她没下。第二站是中转站,她还是没下,第三站快到了,她走向了门口,我便直接走向了后门,到这为止,我基本已经知道她要去什么地方了。

车停了,我先一步下车,朝着跟她不同的方向走去,我走到一个高地上,远远能大概看到她,最后从不同的路到达了相同的目的地。

固定的时间,背着双肩包,在这个区域下车,加上她的年纪,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里了,圣克拉拉大学。
我在校门口附近的长椅上做了一会,目送她拄着单拐,一摇一晃地走进校园,我隔了一会才起身,之后远远地跟着她,进了一栋教学楼。

跟我预想的不同,身有残疾的她没有上电梯,而是直接走了楼梯。虽然我猜测她的残疾其实比Christine要轻,但毕竟Christine带了支架,没有任何辅助支撑的她爬起楼梯并没有Christine那么轻松熟练,她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撑着拐杖,撑稳了之后猛地右脚网上跳一步,左脚就一直耷拉在旁边,只有足见轻轻触地,她的右脚总给人一种很着急的感觉,有的时候会跳得太靠前而砸在上一级台阶上,还好她穿的是硬质的皮鞋,有时候也许是因为右脚的内八和外翻,她站的不太稳,稍微有点摇摇晃晃的。按照我多年的D经验,这里主要的问题不在于腿,她的右腿其实是足够支撑她正常拐杖行走的,她选择上楼梯也说明她有这个能力,她的问题在于双手,每次需要用拐杖和扶手撑住体重的时候,她的力量都不够,撑不了太久,所以必须赶紧把右腿跟上,要不然就要摔了,而Christine在各处都行动自如,最大的原因恐怕是因为她的上肢力量比较强。


最后,她走进了一件挺大的阶梯教室,我看里面陆陆续续进去很多学生,我便也找了个位子混了进去。瞥了眼旁边人的课本,这节课是美术构图基础2,这么看来,她那天上的课外班恐怕也是美术素描了。

恩……这倒也算是我的第二强项,毕竟我在出国前是学设计的,而且美术也是我从小就喜欢,也擅长的东西,我以前还给小说游戏啥的画过插画呢……

很快,老师来了,上课正式开始,老师开始点名,但眼下有上百人,大概也查不出我。而我的关注点只有一个……

“Saki Ramos.”
“Here.”
她轻轻抬了下手,教授则在签到本上打了个勾。

恩?……怎么叫这么日本的名字,这跟Christine名字的画风不一样啊……
不过不管怎么说,知道她的名字了,跟Christine的关系八成也是姐妹。

“哼哼……”心里暗暗笑着。
更加更加有意思的事情,就要开始了……

bugzerg 发表于 2018-12-30 17:19:47

第七章


又一次回到家里,Christine跟以往一样又跟我微信联系了。她开始问我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喜欢什么风格,后面就变成了喜欢女生怎么穿,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虽然这是个很劲爆的话题,也是个挺明显的暗示,但是被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混过去了,我甚至脑海里想着Saki的样子,照着说了说,Christine自然是感觉有些别扭,我才赶紧改口,往她的方向偏了一下。她是个很单纯的女孩,我说了几句好听的,很快又开心起来了。

不过,当晚我并没有专注于跟她聊天,而是查了很多关于Saki的资料。虽然尝试过人肉,但是很有趣,我很快找到了她的Facebook,却很少找到其他资料。Facebook里面,她还是有挺多照片的,不过绝大多数都有意隐藏了残疾的试试,大部分照片都是坐着甚至躺着,少部分站着的也大部分不拿拐,然后把瘦弱的左腿放在右腿后面,尽量遮挡一下。

恩……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直接加Facebook会很奇怪,虽说我也加了Christine,但因为某种不知道的原因,似乎连Christine都不希望我知道Saki的事,贸然出手肯定没啥好处。

可如今到底要怎么做呢……
最简单的跟她自然接触的办法……就是去学校了。
学校是个很有趣的地方,人们因为上课自然地相处,自然地交际,而且因为Christine白天要上班,所以在学校里跟Saki相处是相对安全的。

我查阅了圣克拉拉大学的课表,查到了我混进去的那节课,然而这也只是知道了Saki的一门课,况且如今已经快6月,春季学季很快就结束了,我也不知道Saki夏天还会不会上课,上课的话,要上什么课。

直接搭讪的话就太奇怪了……怎么办呢?……

就在我想来想去没有答案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我打开门,是Deepak。

“恩……还没睡啊……”
“是啊,对我来说还早呢。”
“恩……对……也是啊……”

Deepak看上去有点奇怪,欲言又止,但明显有话要说。
“那个……我有点事跟你说。”
“哦……”我突然有点紧张,难道是公司出了什么事?……
“提前跟你说,你千万别跟任何人说,自己人也是一样,”Deepak随手就关了门,说道,“现在还没到公开的时候,那个……我们已经非常接近拿到B轮融资,这一轮的融资……很可能超过了一亿美金。”
“哇?!真的假的……这……你开玩笑吧?……”我真的是震惊了,“我们上一轮不才一千万么?……”
由于我们是包含硬件需求的公司,首轮有个一千万美金都不算很多,但这第二轮突然就来个1亿以上也太吓人了
“是啊,上一轮是这样没错。但如今经济已经开始复苏了,而且重点是,我早就说过了,我们做的东西是真真正正有前途,有价值的。现在重新开始要投资的投资人们很多都看重了我们,目前我们马上就要开始大规模扩张,如今美国各个产业都是百废待兴,正是快速上市,一炮而红的好时机。”Deepak笃定地说道,“你作为公司的初期成员,自然会持有大量股份,在B轮融资确定之后,我们会重新分配一次股权,你们当初从西雅图一路下来的人,每个人都会有10-20万股,之后会继续给你们增加。哼哼,Rajiv就等着后悔吧。”
“啊……哦……那真的很棒呢。”我点了点头,还是有点蒙。
“一旦确定了融资,我们就会从这里搬出去,我看中了一块在Palo alto的地,之后就搬到那边去。啊,对了,你们的工资自然不会是现在这样,我会重新给你们定Title,每个人工资至少翻一翻,之后各种福利也会开始着手弄,总之。”Deepak微微一笑,盯着我的双眼,双目放光,“漫长的冬天结束了,我们的春天到了!”

“啊……哦……”
听到他说冬天结束,春天将要到来,我心头一颤,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情绪想要从心地涌出,我一时间大概有些言框发红,但被我压住了。
“这么冷淡啊……那我就单刀直入吧,哪家公司,给你开了什么价钱?”
“啊?……”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在说什么?……
“你……最近不是在面试别家么?……”Deepak盯着我问道。
“面试?……没有啊……”我摇了摇头。
“突然开始经常迟到早退,说在家工作但我回来一趟发现你根本不在……而且每天都显得……形迹可疑……”Deepak说道,“老实说吧,我可以match他们的offer,我倒是想知道是谁这么早就开始挖角……”
“啊哈……呵呵……”
我点了点头,觉得有点可笑。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怎么了?……”这回轮到Deepak一脸狐疑。
“这事跟你想的不是一回事,这个吧……唉,是这么回事。”

为了让他放心,我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讲了一下,当然,细节上忽略和“改编”了一些,讲出来之后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大概就是我喜欢上了一个女生,正在追,我没说Saki是残疾人的事,自然也没说到尾行的事。

“哦……这么回事啊……唉,那可真是我想多了。”思考了片刻,Deepak点了点头,“唉,不好意思,我应该多跟你们聊聊才对。”
“没事,总之你放心就好,我都跟你一起过来这么多年了,没有要走的意思。”我笑了笑说道。
“恩……那就好,所以,你现在发愁的是如何得到那个女孩的信息是吧?……”Deepak问道。
“是啊。”
“恩……这次怀疑你其实也挺不好意思的,就给你个小小的补偿好了。”Deepak一笑说道,“我有办法可以拿到信息。”
“怎么拿?……”
“这个嘛,当然是用工程师的方法拿了……这也算是我当初博士生研究的主要成果呢……借给你好了,不过我先说好,这可是违法的。”
“违法?……要……黑进去?”
“恩,反应很快嘛。”
“可是我不知道她手机的地址啊……”这么一想,想要黑进Christine的倒是容易一些。
“你不需要黑进手机。”
“那么就是……路由器?信号塔?……后者不太可能的吧?……就算是路由器……我也不知道她家里的路由器地址,想要黑学校的就太危险了吧?……被抓到可就麻烦了。”我想了想,还是不行。
“当然不能黑学校的,你忽略一个点,一个非常容易黑,甚至可能根本没有加密,而且也不会有人去维护检查的地方。”Deepak一笑,我突然恍然大悟。

“VTA……”
“没错,就是VTA,VTA上搭载的Wifi根本没有密码,而且使用的软件也非常老旧,黑进去轻而易举。重点是,根本不会有人去监管VTA上的WiFi发生过什么。”Deepak说道。“一旦你有了她手机的信息,后面想要直接黑她的手机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在做Manager之前这可是我的专长。”
Deepak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之后便找来电脑,教我使用他的神奇黑客软件,对于Deepak年轻时曾想做黑客的事情我早有耳闻,但这么具体的接触还是第一次。

VTA是硅谷的公共交通系统,有公车也有轻轨,一大特点是VTA的列车上搭载了移动Wifi,让乘客可以在车里上网,这对于通勤时间很长的硅谷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大概是考虑到高速移动的Wifi根本不存在车外人蹭网的可能性,VTA的Wifi根本没有密码,车里的人通常都会直接登录。只要能够黑进移动Wifi里面,就有机会可以获取登录人员的信息情报。Deepak还跟我展示了威力更加惊人的伪造信号塔,可以在获取手机信息后用微型信号站伪造手机信号塔,获取手机收发的全部信息,这算是Deepak读博期间的最主要研究,考虑到可能会搞出大问题,我没敢接受他的提议。

这样的话,给我机会的就只有公交车上的那段时间了。


在跟Deepak讲完之后,我的生活也获得了更多自由性,只要能按进度赶完项目,Deepak允许我偶尔不去上班,进行我的追求活动,甚至答应我帮我开身份证明,让我可以去大学注册修课。

一切按照计划展开,我准备好了设备,按照预定的时间,上了公车。

由于不是高峰时间,这个时段的公车挺空,一共不过十人左右,我有点担心会被她发觉,只好低着头盯着电脑,尽量避免抬头看她。

她今天的风格还是一如既往。这次的风格是草莓,不知是不是因为春末夏初,已经到了草莓的季节。粉色米色相间的连衣裙充满了各种蕾丝边的装饰,裙摆四周印着一大圈的红色草莓,她今天把头发梳成了双马尾,绑住两撮头发的是两串草莓发饰。及膝的裙摆下面,粉色的过膝袜,或者连裤袜包裹着一粗一细两条腿包裹着,那不是一般的丝袜,对于现在的气温来说似乎有点厚。不过一般儿麻的腿都血液循环不好,也很不容易觉得热或者出汗。

她今天穿着的是一双因着草莓图案的粗跟鞋。那鞋子看上去跟日本女生喜欢的坡跟小皮鞋很像,亮皮面,脚背处有一根带子可以让比较小的左脚也能穿好不至于被甩掉。
不知道为什么,她双脚的鞋子一样大,却都显得挺合脚。她的左脚明明应该很小,一样大的鞋子左脚的肯定会显得很小,但她左脚的脚背也贴合在鞋子上,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跟前几次去学校的时候不同,她今天的鞋子不是一般的坡跟,而是大概有5-6cm的粗跟,穿上这双鞋她的左脚已经基本不着地了,跟之前相比,她今天拄了粉红色的双拐,穿高跟鞋加单拐大概还是太不稳了。

虽然Deepak如今已经不太擅长技术,但当年的实力看来还是很强的。上车不过一站多路,VTA的移动Wifi就被破解了,美国政府的办事能力还真是令人捉急……

连入Wifi的人不少,不过根据手机的名字很容易就发现了她:Saki,就叫这个名字。

很快,我就拿到了她的传输信息。她在看一个coser的微博,然后是一些洛丽塔的服侍,之后又是动漫咨询,然后就在看漫画,竟然完全没有看任何跟学校有关的事情……

不过,这样一来我倒是也知道了她的爱好……

到了学校,我又一次厚颜无耻地蹭了课。并且全天都若即若离地跟着她。她除了上课,还回去学校的图书馆坐一会。也许是因为今天走起路来比较辛苦,她在图书馆坐下之后一边看书,一边弓着身子,用另一只手不停地按摩自己的右腿小腿,看来她的腿终究还是不如正常人,走路多了还是会比较吃力。看着她松松软软的小腿肌肉被反复揉搓,坐在后排的我别提有多兴奋了。可惜,这里是学校,我可不敢众目睽睽下开始摄像,另外的遗憾就是没有脱鞋了,可以想象,腿都酸了,脚肯定更不行了,但毕竟人家是年少淑女,虽说美国人在公共场合脱鞋而坐不是很罕见,但她这样的日系女孩大概还是不太愿意。

最终,这一天又变成了兴奋的尾行之旅,并没有什么实质性收获,但套路已经摸清,相信过不了多久,突破性的进展就要来了!





第八章



不知不觉中,我的尾行计划已经进行了三周了。
在这三周内还是发生了不少事情。我的H1B申请通过了,由于今年拿到工作,申请H1B工作签证的外籍员工还不足签证发放额7万,所以最后根本就没有抽签,我直接拿到了工作签证。这也就宣告着我的半非法身份就此结束,虽然交税变多了,但终于,我在美国稳定了下来,那些颠沛流离的日子彻底画上了句点,我终于在这金融危机的大浪之后苟活了下来,站稳了脚跟,至少目前看是这样的。

此外,大概是Deepak的投资已经谈的差不多,他首先给我们每人都调了工资,到了10万,这在当下的工资水平绝对已经算高的了。Deepak同时向我们这些早起成员宣布了即将获得巨额融资的喜讯。
我们每个人都兴奋无比。一直非常努力却总觉得愧对家里的Kumar马上联系了还在印度乡下的父母,告诉他们马上就能打更多钱回去;在印度人里比较少见,选择自由恋爱的Shah又一次打开了Tiffany的网站,这样他总算可以赶紧买了钻戒求婚了,年纪比我们几个年轻人都大一些的Yesh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望着天花板,皱纹和白发已经爬上了他的额头,对他来说,这里的意义也许跟我们这些年轻人又有些不同。

之后,我们各自开始准备搬出去,毕竟什么都稳定了,总占着Deepak的房子不是那么回事,他也该准备把老婆孩子接回来了。同样是搬家,这一次大家可不像从西雅图离开时的愁眉苦脸,反倒是很兴奋的讨论要搬到什么地方,过上什么样的好生活。

盛夏来临。我终于清楚地体会到为什么硅谷被称为世界上气候最好的地方之一。白天温热,夜晚凉爽。一直不会下雨,温和的风天天扶过脸庞。到了夜里,抬起头就是漫天的星空,找到一家开到后半夜的咖啡馆或奶茶店,点一点小吃,一杯饮料……
如此惬意的时光,曾是我最大的梦想,如今却变得平淡无奇。只可惜,那个人如今不能在身边了……

在越发接近成功的时候,我的心里越多浮现出Cathy的身影,难易忽略,也难以忘记。我不得不开始正视不论高峰低谷,我都忍不住想她,怀念她的事实,但也必须接受她已经不在,也不会再出现在我的身边,我的生命里,这也是事实。

一段悲伤,就只能用另一段喜悦冲淡,甚至说抹杀。

于是我开始了一段惊险,而又有些刺激的生活。我生活的大部分还是放在了工作,毕竟创业公司的爆发期是最忙,也是最重要的。
在抽出来的时间里,我白天摸准时机,常常尾行Saki。在这个过程中,我终于抓住了最关键的信息,有一天,她打开了下学期,也就是夏季学季的课表,让我抓准了她上的课。在查看了课程之后,我发现她选的三门课里只有西方艺术史1是可以随便选的,而当代室内设计和建筑材料学两门课都是要有前置课程才能修的进阶课。
原本到这就比较麻烦了,可最最最巧的是,我本来的专业就是设计,而且在国内是上过一年多大学的。我以最快的速度联系了国内的学校和朋友,甚至托人找了个中介,帮我开了一些证明,这样我在申请圣克拉拉大学地时候直接申请了转学生,自带学分和设计系学分进入学校,刚好就可以选这两门课,于是,我在夏季跟她选了完全一样的课,就等一周后开课了。

在尾行的过程中,我发现Saki其实是个很自我世界的女孩,她跟同学正常的交流沟通,却很少跟他们一起玩,或者长期混在一起。学习、看书、甚至慢慢散步的时候,她大都是自己一个人,带着耳机,拄着拐杖,完全不怎么在乎周围。我尾行了那么多次,她似乎完全都没有察觉。

晚上,Saki回了家,我也不想闲着。近来Christine越来越频繁的微信联系我,我索性直接约她出去,反正现在也不愁钱了。对她而言显得有点奢侈的奶茶店、宵夜馆子对我都不是什么大事,于是便一次一次约她出去逛。跟Saki相比,Christine就不那么显眼了,她小心地遮掩着自己的残疾,至今也没看过她穿裙子。她的性格敏感,小心,却又有愚钝的一面。她不像Saki那么凸显自己,常常心思都放在别人身上,这还真是典型的姐妹特性。

相比而言,Christine的外形上并没有Saki那么有诱惑力,但相处起来很让人舒服。如果Saki代表的是日本新一代的个性派lo娘,那Christine就是传统的大和抚子了。我们从工作聊到旅游,从居住环境聊到生活情调,虽然身处不同圈子,也有很不同的人生轨迹,但我们总能聊到一起。只不过,同样聊得来,Christine和Cathy却给人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Cathy睿智博学,敏锐而有深度,跟她聊总有全新的认识和感受;Christine想法不多,更多的是温柔和顺从,全心的付出和奉献。这些日子她也总是会做些东西送给我,看得出每次都很用心。

虽然不能让她换裙子脱支架,但跟她走在路上,到处逛逛,还是可以慢慢欣赏她的步态。跟Saki不同又类似,Christine也是倚靠拐杖和一条腿走路,只不过Saki是一条不是特别健康的腿,Christine倚靠的是支架腿。在刚开始的时候,Saki走的很快也很灵活,但时间久了,本来就不是完全健康的腿就慢慢吃不消了,所以后来会越来越不稳,加上她喜欢穿高跟鞋,行动能力受时间限制。Christine的支架腿虽然不灵活,但即便走的时间比较长,也还是可以保持稳定的行动能力。另外跟Saki不同的是,Christine从来不换拐杖,一直都是最普通的铝合金拐杖。就如她的穿着打扮一样,始终很朴素。

唯一的新发现是,Christine有时候会带双支架,那时候走路的样子就更多变了。有时候会左摇右晃,用一个类似四点步,但走起来却很快的步态;有时候则会左右脚换着支撑,这样她就可以走的更久。我们经常用夜晚时间出去散步,一边聊天,一边看她慢慢走路。在跟这连个儿麻女孩近距离接触之后,我发现儿麻还是算行动方便的一族,即便Christine似乎也是双腿有比较严重的残疾,在支架的帮助下还是可以行动自如,她跟Cathy相比最大的区别大概是腰部,Cathy的腰右半边因为截瘫而力气很小,走得久了就会撑不住,步子就甩不出去了,即便是带了支架也很难像Christine一样自由行走。当然,Christine也有她不擅长的,就是上下坡,因为腿部挺直,又没有力气,她只能完全依赖双拐撑着身体慢慢挪。上坡的时候,双拐伸出去然后使劲把双脚往前拖,因为有坡度,她的双脚都不能离地,只能贴着地面蹭过去,稍不小心就会双脚外八,就连支架腿也没法自如地控制。下坡的时候虽然不存在这个问题,但必须特别小心,因为平衡完全掌握在双拐上面,为了防止摔倒,她的移动幅度很小,支架腿竭尽全力辅助平衡,一面一不小心跌倒,有两次我特意找了不少上下坡的地方走,Christine因为白天已经累了,又被我带着上下坡,结果一下子在下坡的地方没走稳,就要摔倒。早就有准备的我自然是一把将她抱住,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她两次都面色绯红,手足无措,毫不掩饰地显露出与她年龄不相仿的羞涩。

当然,我就这么继续拖着。她越是单纯少女,我就越能掌握主动,说白了就是钓着。毕竟还要同时攻略Saki这个一看就难度不低的,在Saki这边有明显进展之前,我可不想让Christine知道任何东西。
不……最好一直都不知道……
哼哼……
呵呵……



六月。新学期开始了。我按照计划,顺利地进入了两门跟Saki同班的课,原本是三班都想上,但毕竟自己还要上班,只有这两个傍晚和夜里的课。


开课之后,我先沉默了两周,确定了她的喜好倾向跟我预计的相同之后才开始出手。
两门课一门是室内设计,一门是美术,都是我擅长的。我在公交上发现她查考的相关资料都是日系画风与日系建筑,于是我也早早地准备这方面的作品。上课到第三周,老师开始让学生每堂课展示自己的一份作品,算是课程的project。在大家一一选择比较中间的日期时,我果断选了第一个,另一门课则是固定展出,直接发布在网页上。

作为一个已经上过大学的人,跟年轻人相比,我自然更知道该如何说,如何做。在一周后的课前展示上,我很好地展示并讲解了我的日式和室设计,老师的评价我不在乎,重点是我的目的达到了:在整个过程中,Saki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和作品,一双带了美瞳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明显是非常有兴趣。
几天后,另一门课的作品也上交了,我上传了日本少女与樱花的素描画,本来想来个洛丽塔少女,不过有感觉那样太明显了。

经常在公交车上看到的同学,类似喜好又比较出色的作品,再加上其中一门课后半学期需要找同伴做project。所有要素都差不多集齐了,接下来就是创造一个让她主动跟我接触的机会。


星期四的晚上,我知道她通常都会去图书馆,并且都是固定时间离开。我按着时间到达,看她的确在位子上,然后我找了个位子,位于从她的位子到电梯或楼梯的必经之路上,故意把椅子往外挪,然后拿着小画板,放上早就已经快画完的洛丽塔服饰设计图,继续加工,说白了就是做个样子。除此之外,我还穿了特别买的一件日系新款外套,是从她看的日系服装微博上找到的,她不一定有印象,但肯定是看过这款就是了。

虽然所有东西都是精心设计,投其所好,但这图确实是我自己设计的,所以就算她是洛丽塔的行家,她也绝对不会找到其他一样的设计。
时间差不多了,我的身后由远及近想起了熟悉的脚步声,虽然图书管理都是地毯,但这样的脚步声肯定不是普通人的,我听着声响,在脚步停止的一刻,轻轻回过头。

“啊……”她站在那里,原本只是盯着我的画,却在一刹间跟我四目相对,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也许是被自己吓到,她一个趔趄险些跌倒,不过在我做出反应之前,她连忙双拐后撑,又重新站稳了。这得益于她今天穿了一身相对不那么奇特的洋装,鞋子也是普通的平跟小皮鞋。

“Hello~”我笑着打了个招呼。
“Hi……”她露出了一个稍有僵硬的笑,我开始担心是不是吓到她了,不过仔细看,她的尴尬似乎更多的出于不擅长跟人交流的紧张。
“对这个有兴趣?”我看到她还在盯着我的画看,所以问道。
“恩……我也很喜欢日本style。”她笑着点了点头,不像Christine那么温柔含蓄,她的眼神和语气都非常明确地表达了兴趣。“你也是吗?”
“恩,是啊,我是中国来的,离日本很近,以前也去过一次日本,后来又接触各种日本的东西,所以很喜欢。”
当然,这里面大部分都是说谎的,我没去过日本对日本东西兴趣也只是还好,不过相关的功课我可是都做好了。
“啊……你……说中文?”她用一口明显台湾腔的中文问道。
“对啊,母语嘛,你是台湾人?”
“恩,是。”她点点头。

如计划的进入了中文模式,不过她的口音跟Christine还真有点不一样,Christine的中文听上去稍微有点怪,会让人觉得是“某个其他地方的华人”,而Saki就是明显的台湾腔,另外她本人也是一口就说自己是台湾人。
“没想到这么近,我们好像上学路线一样吧,说来,我还是看到你之后突然想起以前尝试设计过洛丽塔风,所以又重新开始弄了。”我继续编着谎话。
“啊……这个是你设计的?不是照着什么临摹吗?!”她一脸惊讶。
“哦,是啊,最近自己设计的,我在国内读过一点设计,但是没有读完,所以现在工作稳定了,就想好好把设计学完,毕竟这是我喜欢的。”
“哇,好棒哦……准备用什么颜色呢?”
“我想考虑白色。洛丽塔风格大部分都是黑色和深色系为主,淡白色有时能衬托出另外一种气质,恩……说不定会很适合你呢。”我说道。
“啊……谢谢……我……可以拍张照吗?”她指着画。
“当然。”

她拍了照,我又跟她聊了聊洛丽塔的事,她属于那种聊得起劲就特别投入,也不是很在意别人说什么的类型。不过好处是我知道她喜欢什么,我也能做到她喜欢的事,所以全程她都是特别兴奋,好像憋了一星期的小孩尽量游乐园,算年纪她大概比另一位儿麻小姑娘张可还小,今年不过也就20岁吧。

聊着起劲的时候,电话响了。
“啊……哦,知道了,跟同学聊功课的事呢。”接起电话没说几句,她的表情马上变得阴沉,语气里也充满了不高兴。“好了知道了,麻烦你再等一会,我跟同学说完马上下去。”
然后就挂了电话,甚至没说再见。

“还好吧?”我关切的问。
“没事,是我姐姐来接我,我家姐姐比较烦人。”她毫不避讳地跟我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说着自己亲姐姐的坏话。
看来她俩关系不好?

“哦,那还是赶快回家去吧,别让家里担心。”
“唉……是啦……”她一脸不爽,真是什么都写在脸上。
“啊,对了,期中之后有团队project,要不要组队?”
“诶?……我们吗?你是说室内设计课对吧?好啊好啊,我正愁呢,我比较喜欢日式的,但问了两个女生她们还都不喜欢呢~”
“恩,那就先这么定了,你是叫……Saki对吧?”我装着想了一下,说道。
“恩,你是Mike?”她果然知道我的名字。
“对~很普通的名字呢。也可以叫我的日文名~一之濑零~”
“啊~零啊,我喜欢男生叫这个名字!”她很开心地说道。
当然,因为这是你最近一直追的漫画里男主角的名字,虽说那个男主有点……恩……中二?……
“你有给自己取一个日本姓氏吗?”
“有有有~我叫雏田咲~以后就用日本名互相称呼吧~”
“恩,好的,请多关照,雏田小姐。”
“多关照,一之濑君~好啊,我得走了,下次聊~”
“恩,下次聊。”

她开心地拄着拐杖走向了电梯,今天她的裙子比较短,我能清楚地看到她细瘦的双腿和轻度变形的关节。每走一步无力的左腿都是轻轻点地,真让人有种想要冲上去脱下鞋子揉揉她的脚的冲动。

电梯下到一楼,远远地看到她拄着拐杖走出门去了,再过不久,她就会跟Christine见面,然后也许会聊起今天碰到的同学。

那个同学叫Mike,一之濑零,喜欢画画,喜欢日系,喜欢设计,似乎是住在她家的附近,坐公车上学,穿着打扮也不像美国这边的人,而像是日本的青年。
这个同学并不像Christine认识的Steve,一个每天特别认真工作,讨论的话题大多是各地文化和电脑技术,每天的打扮都是标准的码农。

我从名字到表达谈论的东西都做了明确的区分,让Christine和Saki看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侧面,即便她们谈起我,也根本不会想到,这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个。
更别说她俩似乎不怎么喜欢跟彼此聊天,那天去博物馆两个人交流就很少,今天Saki的态度也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不管怎么说,目前一切顺利。一个词“双开”在我脑海中浮了出来。
虽然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真的莫名的兴奋。

有意思的事要来了。




第九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Saki的互动也越来越多。我们一起去学校,一起上课,一起泡图书馆,还偶尔一起散散步喝喝咖啡。跟Christine相比,穿着相对暴露的Saki就显得性感多了。不管什么时候,她的搭配基本永远都是裙子+长袜,颜色种类搭配是不少,但是基本从来没换过风格。走起路来,健康的右脚微微外翻着支撑身子,左脚或是轻轻点地,或是在空中摇曳,时而撞在拐杖上。上楼梯的时候,左脚总是一次又一次打在台阶上,疼的她皱起眉头,不过上斜坡的话她就比Christine方便太多了,毕竟右腿可以随意弯曲,又有力气,只是如果坡度比较大,不能动的左脚就一直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她穿的鞋子各种各样的都有,但左脚的鞋大部分都有些磨损,甚至比要走路的右脚磨得还厉害。


很有意思的是,明明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姐妹,Saki提起Christine的时候都是“很烦,什么都管,过度保守,毫无乐趣,死脑筋”等明显贬义的词。至于Christine,则对这个妹妹的存在只字不提,问她跟谁住的时候只是说跟别人合住,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年代的姐妹经常这样,同时她们都从未提过父母,不禁让人觉得这是个关系复杂的家庭。

不过这并不妨碍我的计划,反正我也没打算结婚什么的。

两人相比之下,由于Christine相对更加主动,所以我选择了先从Christine开始。

我开始增加跟她出去的频率,在跟她出去的时候少量地谈到Cathy,谈到她的残疾和我们关系与感情。话说出来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不过这也没办法,让她知道明白我能接受残疾人,并且理解残疾人的生活是很重要的一步。

之后,我开始提议让Christine去买衣服,换个打扮风格,她起初是拒绝的,她平日都一直遮掩自己的残疾,正因如此才选择保湿的职业裤装。但在我一再劝说和请求下,她最终还是松口了。

我们如约去了购物中心,然而购物的过程还是让我略显失,因为就算她愿意在我面前展示,她也没法接受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自己的残疾,加上她说她穿着支架,搭配衣服会比较奇怪,所以每次都只是选了衣服,让导购帮忙拿进试衣间,然后在里面换,试,最后出来决定买不买。这个过程十分让人纠结。女生逛街本来就慢,残疾女生逛街就更慢,毕竟她们试衣服比较费劲,而Christine还是个买东西在乎价钱,会纠结,残疾程度又比较重的女生,所以整个进度慢的让人崩溃,连Cathy一半的速度都没有,一天下来也没买几件。不过,交往经历相对较多的我还是在过程中注意到其实她看好了好几件,只是因为价钱都没买。我很认真的记住了这几件衣服和尺码,在离开前她去上厕所的时候,我快速回到那几家店,把所有她看好没买的衣服全都买了下来。

“啊……这些……不是……那个……你……你怎么都买了啊?……”她回来之后,一脸惊讶,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我觉得都挺适合你的,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穿了让我看看呀~”
“这个……我……还是不太适应,毕竟让人家看到我腿上绑着支架,挺奇怪的……”她有些为难地说道,“而且真的很丑……”
“别这么说,我觉得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美感,我觉得拐杖也是一种很好看的装饰物。”
“也就……只有你这么觉得吧……”她腼腆的一笑,低下了头。
“要不然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晚上去我家吃个晚饭怎么样?可以给你露两手。”我见机说道,“毕竟吃过好多次你亲手做的东西,也该换我了。”、
“这个……方便吗?”
“没问题,我现在自己住,很方便的。”
“那……恩……我……好吧!”似乎是认真纠结了什么,最后她还是一口答应了。


计划十分顺利,我们来到了我家,我开始了做饭,她也凑过来帮忙。进门之后,她有点尴尬的说她没法脱鞋,因为她的支架是很普通的塑料底,底比较滑,脱了鞋子在地摊上还勉强可以走,到了厨房或者厕所的地砖上很难站稳,但直接穿鞋又觉得太脏,于是我拿湿纸巾,让她抬起腿,然后帮她擦干净鞋底。右腿的时候还好,她努力挺起右腿,但也许是因为支架比较重,她抬不了很高,只能勉强离开地面一节,换到左脚就更不行了,她平时左边走路完全靠甩,“抬”这个动作对她的左腿来说完全不可能,她只能奋力一甩,差点踢到我的脸,而在我抓住她的脚踝之后,她整条左腿就完全动不了了。我摸了两下,果然是冷冰冰的支架钢条覆盖了整条腿,因为时候还没到,我所以擦完了鞋底就放下了。

之后的晚餐进行的也很顺利,虽然手艺不如Christine,但我也是认真思考准备过的,饭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情愫满溢,我提出要她去换个衣服,她扭捏了片刻,终于答应了。

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但终于,伴着拐杖的笃笃声,她出现了。
我无心估计她上半身的修身衬衫,也没太在意她平时根本看不太出来的傲人胸部。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黑色短裙下的双腿上。虽然仍旧带着支架,但没有了裤子,我终于看到了她黑色连裤袜包裹着的双腿,那的确是一双非常细瘦的腿,不至于细成麻杆,但一看就不是正常的腿,可惜在支架里面还是看不太清楚。今天她穿的是一双平底小皮鞋,虽然支架跟小皮鞋贴合的不太好,但她还是可以勉强走路。

“好看吗?……”她羞涩地说道。
“好看极了……”我稍稍有些出神,这腿,这身材,太诱惑人了!
“恩……”
“对了……要不要把支架脱了,一定会显得更美的。”我充满色欲地说道。
“恩……可以……”
万万没想到,她真的答应了。只见她坐了下来,脱掉鞋子,然后非常熟练地解开了双腿的支架,然后伸手把双腿一条一条从支架里捞出来,一双晃晃悠悠地垂足就这样踩在了地上,显得有点不真实。

脱下了支架的她双腿细若无骨,配上黑色的连裤袜简直诱惑极了。她的左腿跟我想象的一样,明显萎缩,肌肉不多,怎么看也不可能撑住身体走路,但跟多数儿麻不太一样的是,她的左腿并没有明显的缩短,只是比右腿短了三四厘米的样子;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右腿也已经萎缩了。她的右腿真的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她的大腿上还算有些肉,但到了快膝盖的地方就明显萎缩,小腿上几乎跟左腿差别不大,右脚跟左脚比乍一眼甚至差不多,仔细看才能看出右脚稍大一点,我怀疑这脚长差甚至不足美国的半个号,这样的情况还真不多见。据她说,这是因为她的右腿大腿没有完全瘫痪,但只有部分肌肉还能控制,在多年勉强自己走路之后,右腿大腿还能控制的肌肉都比较见状,其余全部下肢肌肉都明显萎缩了。

由于Christine的身高本来就不算高,她的脚就真的是小的惊人,大概不过是32-33的样子,比我理想的34号小脚还要明显的小。她的脚看上去似乎也是畸形,有点内翻,但因为本身太小,加上双脚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而且非常严重的足下垂,用手拉起腿的话双脚都是几乎180度地垂向地面,所以畸形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毕竟双脚能做的只有随风摇摆而已。

据她说平时买鞋真的只有童鞋可以选,成人的鞋子根本不可能有这种号。而且Christine虽然擅长跟人沟通,内心却很羞涩,她很不好意思出门买鞋,不好意思被人看见如此小而且完全瘫痪的双脚,平时也只是偶尔网购一下。日常生活里,Christine每天都穿着支架,包裹住双腿双脚的支架会把她的双脚撑大,这样她才刚好能穿进美国这边的5号,也就是国内的35码的鞋,也就是平时看到的那些靴子了。虽然其实她也喜欢一些别的鞋子,但考虑到支架的问题,一般的单鞋很难包住支架,帆布鞋很容易显出支架的轮廓。她的支架又是比较老式,或者说便宜的款式,脚踝几乎只能维持90度,所以任何有鞋跟的鞋子都不行,到最后就只有运动鞋和平底靴可以了。

说实话,我本以为她的右腿还是有些功能的,可看现状,她似乎根本不可能只靠右腿走路,确切的说,离了支架,她的双腿基本上就是全瘫,虽然不想再这么比,但事实上,她的下肢残疾状况真的比Cathy还要严重。Cathy毕竟有一条腿还是可以活动,另一条腿也可以用膝反张稍微支撑一下,但Christine的双腿膝盖都是没有任何力气的,就算能扶着东西,倚靠双腿膝反张勉强站一下,她也没法迈步,毕竟左腿完全是瘫的,右腿也只有一小部分可以动一动。
总的来说,可以下一个结论,Christine的站立行走虽然看上去还算方便,但其实完完全全是倚靠双腿的支架和拐杖,离了支架,她恐怕一步都走不了。

“没有支架的话,你还能走吗?”尽管已经有了答案,我还是有点厚颜无耻地问道。
“这个啊……严格的说是可以的。”她微微一笑,给出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答案。
“哦,腿还是能动的是吧?”
“右腿大腿是可以的,但是右腿膝盖和以下不行。”她拉起右腿晃了晃,小腿真的完全没力气,脚更是晃来晃去完全瘫痪。“左边基本也都是瘫的,从小就这样。”
她并没有显得很伤心,只是有些害羞,“我还是能走的,不过腿不能走就是了。”

“啊……不用腿……哦……”我立即反映了过来,东南亚很多儿麻都是蹲在地上,用手拿着脚走的,原来她是指那样,很多东南亚儿麻因此身体严重畸形,不过她似乎只是腰有些弯,没有很严重啊……

正当我细细思索的时候,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只见她拿起一旁的双拐,放在身子两侧用力一撑,整个身体就这么被拉了起来,她的手臂力量十分惊人,因为她不是像一般儿麻那样把身子靠在拐杖上,然后想办法用膝反张把腿撑直再站起来,而是直接拉着拐杖把身体撑起,之后身体重量完全放在拐杖上,右脚软软地点在地上,左脚则只有前脚掌着地。

随后的画面,我在视频里也只见过一次。只见她重心不断左右交替,重心靠左时右拐快速前挪一下,然后马上重心挪回左边,然后马上再把重心放回右边,左拐快速前挪一步,整个过程就只是双拐的交替,完全没有用到腿,当然,她的腿也确实用不上,整个过程里,她的脚就软软地拖在地上,没走几步就变成右脚脚背着地,左脚则左一歪,右一歪地轻轻点在地上,由于她穿着连裤袜,没穿鞋子,脚跟地面的摩擦力也不大,对于Cathy这种走路还是要倚靠腿脚的人来说这是很困难的,所以Cathy在家走路必须穿鞋,不穿鞋太滑就很困难,而对于Christine来说,因为走路不用腿脚,相反的,毫无任何力气的腿脚甚至是累赘,所以这样很小的摩擦力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穿上了鞋子反而可能更费力。

“就是这样走,我自己在家都是这样,除了上下楼梯很困难之外,其他都没什么问题,平时走的话,就是把拐杖调长一点,让双脚不着地就更容易了。”她说道,“我从小就这么练习,很习惯了,不过这样确实比较费体力,短距离没问题,如果要走很久就不行了,所以出门基本还是支架或者轮椅。”
“相比轮椅你更喜欢支架拐杖吗?平时好像多数时候都是拄拐去公司吧?”
“都还好,但医生说我要尽量多站多走,因为我平时工作都是坐着,毕竟要送东西的时候我还是需要轮椅,拄拐是没法拿东西的,所以平时我尽量多走路,只要一根支架就可以走的很轻松了,腿只要辅助一下就好。重点是上肢力量强。”她坐回椅子上,给我show了一下肱二头肌,说实话,就算隔着一层衣服,我也看出来那是很有力量的线条,平时穿着相对宽松的衣服还真看不太出来。
“好厉害啊……”
“唉,没啥厉害的,这是因为我的腿实在没法走路,才被迫练出来的。”她叹了口气。
“别这么说,我觉得这就是很厉害,你能做别人做不了的事,而且我觉得这很美~”虽然不是我最喜欢的类型,但我还是觉得很美,而且,这种类型的儿麻可不多见。
“啊……恩……”听到赞赏,她面色微红,低下了头。


时候到了。我心里想着,起身做到了她的身旁。
“你真的很美……”我说完轻轻凑过去,一手摸着她细弱的大腿,同时凑上去吻上了她的嘴唇。

然而,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因为一开始我就马上发现,她根本不会接吻……不仅嘴没有张开,而且在我伸进去舌头的时候她因为紧张而尝试闭嘴,先写让我“被咬舌自尽”……我努力地尝试了几次,但都极其不顺利,虽然有了接吻的动作,但却完全没有接吻的感觉。在这么进退了几次之后,我也有点没了欲望,不过下体仍旧还是充血状态,要不然就跳过接吻,直接进行……

“啊……哦……”还没等我做出任何动作,她突然退后了一下,离开了我的身体。
“那个……我……啊……时间晚了……”她竟然浑身有些发抖,说话也毫无逻辑,下一个动作更是让我目瞪口呆,只见她双手一撑扶手,站起来就要走。

不过她的腿……应该站不起来吧……

我的判断毫无疑问是正确的,她接着强大的腕力从椅子上弹起,膝盖尚未甚至,就整个人猛地摔了下去,她几乎完全瘫痪的双腿自然是派不上任何用场。
“啊……”她摔在了地上,不过是地毯,倒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喂……你怎么了?……”我赶紧把她扶回了椅子上。
“没……没什么……”她深呼吸了几口,慢慢恢复了平静,似乎是终于想起来自己的双腿不能走路,才拿过了拐杖。“那个……就是想起来挺晚了……大概……大……该回去了……那个我先去换衣服……”
不等我说什么,她撑起拐杖,摇摇晃晃地就走向了卫生间,步态依旧是只用双拐,但这一次却显得有些摇摇欲坠。我公寓的卫生间里有一个衣物间,她就在那里面换衣服。
“哦……”我有点茫然。

什么搞错了吗?……不对啊……不会接吻的也是你啊……你为啥……
难道……太紧张了?……
不会吧……都这么大了……
不过……都这么大了也不会接吻啊……
真的假的?……


我一边想着一边收拾碗筷,刚才的热度也都下去了。想想当初潇潇不也是第一次么……但也没有这样啊……而且当时的潇潇可要比她如今还小不少……
难道是因为她是残疾人?……


过了许久,她终于出来了,装束换回了来时的工作装,神情也总算是稳定了。
“那个……抱歉……”她小声说道。
“啊?……不会啊……我才是,不好意思……”
“是我……啊……那个……有点紧……”
“啊?……哦……哦……没事……”她大概要说的是“有点紧张”,尽管我们只是想个一米半站着说话,但她还是有点紧张害怕的样子。
真的有点尴尬……
“那个……今天确实挺晚了……我先回去了……”
“哦……好……”我点点头。

因为今天是我去接她出来,所以回去自然也得我送,回去的路上还是有点尴尬,她没怎么说话,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几次,我觉得她在一个人呵呵的笑。

回到她家的时候,大概是晚上十点,她简单的作别,再次向我道歉,又道谢,便撑着拐杖走进了公寓。

“呵呵……”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不禁一笑。
这也是一段神奇的经历。

bugzerg 发表于 2018-12-30 17:20:14

第十章



那次的“尴尬事件”过去又有一会了。这段日子我特别的忙。公司公开了拿到投资,即将搬入新的办公楼的事,大家人心振奋,我们的新一代产品也卖得不错,几乎快要达到整体盈利的状态,这对于一间创业公司来说并不容易。产品开发如火如荼,我作为初创成员之一也带领了两个项目,忙的不亦乐乎。因为上次的尴尬,Christine最近跟我联系的稍微少了些,我也没有工夫经历去“准备战术”以及跟她继续接触,我们这些日子就只有偶尔通通微信而已。

其实后来想想,还是挺容易理解的。一个从来没有过任何经验的女孩子,又胆小害羞,一下子那么一搞,难免惊慌失措,落荒而逃。我之前其实并没怎么碰过这种女孩,Cathy有不少经验还跟美国交往过,潇潇初生牛犊却不怕虎,非常主动,再之前的女友也是有经验者,所以我已经习惯了那种方式,突然碰到一个纯情的,我都忘了要注意分寸了。

同时,学校又到了期末,明明大家都在认真复习,Saki却每天都沉迷游戏……现在我每天开车到她家附近的一个停车场,然后跟她一起上学,如今不再需要偷窥,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坐在她旁边看她在干什么。

也许是因为她对我的能力有些欣赏,也许是因为我们爱好相仿,也许单纯是因为我们变得更熟了,她变得非常敞开,有时候显得话很多,跟Christine还真是完全相反的性格。

“唉……”她存档之后关上了“命运石之门”,最近她一直沉迷这个游戏,上课也躲在角落玩,还一直给我安利,我装作慢慢玩,实际上则快速看了看剧透,大概知道这是一个整体中二,但剧本确实不错的作品。
说来,她似乎还挺喜欢中二风的……
不过也是,不中二谁整天穿洛丽塔出门……

“怎么了?心情不好?……”
“对,心情不好……唉……”Saki捂着头说道,“我家那姐姐发情了……”
“噗……”我差点狂喷一口,“啥?……”
“就是发情……唉,明明没到春天,没到交配的季节……”
“什么意思啊?……”我问道。
“我家那姐姐吧……明明什么都不懂,长到快三十岁,没谈过恋爱,没有任何跟男人……那种接触的经历,而且对于感情啥都不懂……”
恩……竟然用“接触的那种经历”来形容,其实你也没有吧……我心里想道。
“我觉得她肯定找不到男朋友,结果……她……她最近竟然恋爱了!!”
“啊?是哦,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呢?”
“同一个办公楼遇到的码农,据说经济条件不错,对她也很好,长得也挺高挺帅……”
卧槽……还好我早就想好了可能有这种状况,我没有给过Christine任何照片,我的社交媒体也没有一张自己的照片,要不然还真有穿帮风险……
啊……话说她觉得我还挺帅?~
“不过估计就是个普通无聊地土码农……”Saki说道,“要不然谁会喜欢她啊……还跟她Kiss……天啊……怎么可能……”
“呵呵……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啊……”
“哼~才没有……”
“真的吗?……”
“无路赛!就是觉得……怎么可能嘛!那个毫无魅力的女人……竟然都能找到男友……我都还没……哼……”
唉,妹妹酱你怎么能这么可爱……我心里偷偷笑了。


这一整天,Saki都在抱怨Christine,似乎原本她们不怎么聊天,这次也是Christine主动跟Saki聊起我的事,而且据说一脸嘲讽的样子。我知道Christine本不是想要炫耀的意思,但也可以想象她的表情。

之后几天,Saki竟然持续性地纠结这件事,让人颇感意外,看来少女的心思不是那么好懂的,尤其是中二傲娇小lo娘。Saki虽然看上去也没经验,但心思不像Christine那么好猜。

就在我反复斟酌下一步要怎么做的时候,一次意想不到的机会出现了。Christine因为家里有事情要紧急回台湾,据说是还在台湾的母亲不慎受伤,需要人照顾一下,正好Christine也很久没有回去过,就借着这个机会回去几周。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跟我提及家人的事,我装作平静,劝她不要担心,还送她去了机场。临行前她欲言又止,我大概猜到她是想让我帮忙照看下Saki,但又苦于根本没告诉我Saki的事,就只好又噎回去了。


Christine走后不久,期末就到了。我和Saki赶工了好几天,总算应付完了最后的课程项目,然后迎来了假期。对于我这个上班族来说,学校的假期只是稍微轻松一下,但对于Saki来讲,放假的同时姐姐又不在,那就真是放了风了。

“哎,你肯定喝过酒的对吧?~”期末结束的一天,我约Saki去喝咖啡,她神秘兮兮地问道。
“当然啊,你没喝过么?你之前不是在台湾生活吗?”
“是啊,可是我妈不让我们喝酒,我姐是那种无聊的乖孩子,什么事都按照大人说的做,后来我姐带我来了这边,也是特别烦,都不让我喝。”Saki很不爽地说道。
“也是为你好啦,再说美国这里21岁前喝酒可是违法的。”
“反正我也快了啊……几个月而已……”Saki撇了撇嘴,“那个……你偷偷帮我买一点吧~”
“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啊,反正我姐也不在……”
“你要真想喝为啥不跟同学去啊?”
“我不是很喜欢他们的酒具……人太多太乱……我也不喜欢……”她噘着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Saki虽然看上去外放张扬,但内心却很宅,也不擅长真的跟人社交,所以结果就是虽然她跟学校里的每个人都能随意的聊天,却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

“恩……那要不然这样,我家里倒是有酒,我有时候也会调调酒,要不你哪天来我家喝?”
“这个……好像也不错啊……对啊~还没去过你家呢~”
极其出乎意料地,她竟然开心地答应了,甚至还显得有点兴奋。
“你家是不是有很多画作什么的啊?对了还有你的设计图~”
“有有有,到时候都给你看,不过我公司最近很忙,所以可能要稍微等几天。”
“别太晚啊,我姐可能几星期就回来了。”
“不会那么晚啦,别担心。”

我安抚下了一心跃跃欲试想要喝酒的Saki,心里也暗暗有了计划。


那天回去之后,Saki继续沉迷命运石之门了,我第一时间把我之前的那个洛丽塔服饰设计图交给了一个做服装的朋友,这件事我早就跟她说过,据说几天就可以赶工出来,同时我也赶紧把家里收拾了一下,搞了点洛丽塔和日系风的装饰品,虽然都是草草买来的,但至少可以对上我跟他说的“我也很喜欢日系风和洛丽塔风”这个设定。
同一时间,我也继续跟Christine聊天,确定了她至少三星期才能回来的事实。


时间到了。这一天晚上,Saki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地上了我的车。她很巧的穿了我第一次尾行时看到她所穿的那一身黑色洛丽塔和小皮鞋,也算是颇有纪念意义。

到了我家,Saki很快就兴奋了,开始一一观察把玩我的收藏品,虽然我有担心作为洛丽塔专业人士的她会看破我是临时准备的,但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她来了之后很快就完全沉浸在开心的情绪里了,后来一想,她毕竟没多少朋友,尤其肯定没有身边能接受,甚至欣赏她日系宅、洛丽塔风格的朋友,加上她其实想的又简单而冲动……总之……Saki的攻略难度似乎也不高啊……

同一时间,我当然也是非常的兴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Saki脱鞋。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看到这双脚。
这双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画纸上的脚。

因为今天她的小皮鞋有点鞋跟,她还是拄了双肘拐。我在家刻意没有准备脱鞋,所以她也只好脱了鞋只穿袜子。脱掉鞋之后,她的右脚真的如我所期待的,由于常年单独支撑身体而变形,外翻的程度虽然不重,但扁平足真的非常严重,她的足外翻完全是因为足弓已经彻底塌陷,所以体重不可避免的都往内测压,这样的脚给一个双腿健全的人走路也不太容易,更何况她只有一条腿能用,怪不得她走多了就会累。

另一方面,她的左脚也是十分完美,她的左脚内翻比Christine严重,但下垂却不像Christine那么厉害,大概140度的样子,这样的畸形加上短了5厘米的腿,她的脚只有小脚趾点在地上,虽然是短腿,但不像Christine残的那么厉害,也不像当初小姑娘张可明显的吊脚,自然更不像Cathy修长的大脚。Christine的脚看上去十分诱人,但会让人觉得残得太厉害,肯定完全走不了路,所以失去了想象空间;跟她相反的是Cathy,原本觉得截瘫的她大概只能使用支架进行康复性步行,没想到她自己还能拄着拐走,唯一的缺点是那双大脚跟我幻想的33码差别是在比较大;张可小姑娘某种程度上说介于两人中间,但吊脚对我实在吸引力不大,而且她还是太小,又在小镇上长大,打扮装束上来说也不是那么吸引我。而Saki的左脚虽然短,但还是能点地,虽然肌肉萎缩却不至于太瘦,刚刚好到了33码这个看上去还买勉强能算一只正常的脚,却小到难以百年难遇。让人感觉似乎这脚能走路,但真的又很难。

不需要跟任何人相比,Saki的这双脚绝对是完美的。我脑中忍不住开始幻想她扶腿走路的样子,拿手杖走路的样子,只穿一只增高鞋走路的样子,挽着我的手走路的样子,以及用她的脚……

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这双脚明明只出现在我的梦里和画里,怎么会出现在眼前呢?!
Dream comes true。
就在今天!


晚上我给她做了好吃的,然后先给了她一点很淡但比较甜的酒,在微弱的酒劲刺激下,她开始觉得喝酒不过如此,也没什么难的,而且也很好喝,于是便越来越兴奋。
饭后,我把给她做好的白色洛丽塔衣服拿了出来,她的心情瞬间达到了爆点!

“我要换我要换我要换上!!”她一激动,想站起来结果没站稳,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没事吧?!”我连忙上去扶起她,顺便搂了一下她的腰,比我想象的要细。
“没事没事~算了,拐杖碍事。”说着,她把拐杖放在一边,斜着身子站着,左手弯下腰按住左腿大腿,右手拿着衣服扶在腰上,猛地甩下左脚,全身重量就死死压在左腿上,我明显看到她的左腿立马软了下去,膝盖也完全撑不住,但由于左手死死地攥着左腿,整条左腿小腿就变成一个木棍一般戳在地上,大腿有点立不住,就都靠右边撑着身子。走路的时候,她的左脚明显的外翻,整个足弓彻彻底底地塌陷,脚心内测全部贴在地上,内测脚踝骨明显突出,尤其她的脚很小,很受,就显得格外有些畸形。即便如此,她还是一瘸一拐,一摇一晃,很认真地走着。

完美,这就是完美啊!33/34的一双脚,怎么可能真实存在,但如今真的就在眼前啊!!
我兴奋地赢了,但她换衣服倒是花了比我想象中更久的时间,大概是没了拐杖站不稳,我的衣帽间又没有可以坐的地方,估计她只能靠着我的旅行箱,加上她又喝了点酒,等她出来的时候我都已经软下去了,然而看到她穿上我设计白色洛丽塔,尤其是穿上那双小皮鞋的时候,我整个人又重新兴奋了。

因为那双白色小皮鞋是比较细跟的,亮皮,鞋跟处有两颗水钻,很是漂亮,但穿起来可不容有,尤其她现在手里还没有拐杖,只能死死地攥着瘦弱萎缩的左腿,扶着墙壁,艰难地往前挪,由于支撑力和平衡力都不行,她的左脚扁平足/足外翻在走路的时候格外明显,而且成为了很大的障碍,这使她没法将脚放平,每次走路左脚都要崴向内侧,看得出来,她的扶腿走路的技术可远远没有Christine的双拐不用腿走路来的厉害。没走了几步,她终于如我想象的一样,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尽管她旁边就是可以扶的台面,我还是抢先一步,一把把她抱在怀里。

“没事吧?”我一如日剧韩剧里的桥段一般问道。
“啊……没事啊……”她跟她姐姐一样,有些害羞地赶紧站了起来。
“鞋子不合脚吗?”
“不不不……这真的很棒……非常地棒!我只是……可能需要拐杖……”她略显遗憾地说道。
“没关系,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鞋子嘛,都是可以改一改的~这个你不用担心。”
“是吗?”
“当然,好啦,先进行下一个节目了~”我笑了笑说道。

鞋子的问题过会再说,下面可要进入更精彩的了~




第十一章



我继续给她调酒,放着日系音乐,聊着各种她喜欢的事情。她的心情越来越high,毕竟是个没怎么喝过酒的,很快就醉了。

“嘤嘤嘤……黑暗势力的杂碎!怎么可能抵挡我魔法少女Saki!!!呜呜——”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下不稳险些摔倒,好在她即使扶住了强,但脚似乎还是稍稍扭了一下。“可恶……啊啊啊!诅咒进入我的体内了……站不稳……可恶……牧师在哪?!赶紧驱除诅咒……啊啊……恶灵退散!!!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Saki进入了“乱舞状态”。确切的说大概应该叫做中二状态。虽然早就听说过“中二病”这一类人,也知道Saki有可能属于这一路,但真的亲眼看到这样一个少女演出这么一幕,我真的又想笑,又觉得好玩。
平时看到一个人这么搞肯定吓个半死,但毕竟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啊……接受了这个设定的话还挺好玩的。
不如就这么玩吧……

“哼……你不是魔法少女么?魔法少女不会被这点诅咒所限制吧?”我装作中二的语气问道。
“那是当然!魔法少女才不怕什么诅咒!”说完她再次试着站起来,结果又崴了一下脚,一下子跌到我怀里。
跟Christine不同,她对于身体接触反而没有那么敏感,当然也可能单纯是因为喝醉了。
“哦……果然……最可怕的诅咒其实是在你脚上吧……恩,你的左脚……恐怕已经无法站立走路了吧?!”
说出来我都觉得有点可笑。
“呜……这的确是没错……这是Saki自小就被下的重咒……可恶……至今也没有找到仇家!”不知道为啥感觉转到武侠风了……“但是无所谓!Saki的脚不影响战斗力!虽然需要拐杖,但我有更强的魔力和感知能力!!”

这样极其中二的言论持续了片刻,之后她就睡去了,大概是因为不胜酒力,她睡得很沉。我把她先放在了沙发上,对着她娇小的身体陷入了沉思。

怎么做呢?

直接上毫无疑问是个让人兴奋的选项。就这样一鼓作气地完成一切……但这样做的风险也非常大。不用多想也知道Saki八成是无经验者,第一次之后的反应还是很明显的,且不论Saki自己怎么说,这事万一被Christine知道了,麻烦可就大了。毕竟今天晚上是我非法给了Saki酒喝,真的闹起来,说不定被安个诱奸罪,到时候可就毁了。
即便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么夸张的地步,我也不想跟Christine和Saki就此决裂,所以当下就直接上肯定不是个好选择。要上也得等哪天她自愿,毕竟她的年龄虽然不够喝酒,但已经成年了。至于怎么让她自愿,之后再去想。

那么,另一个选择是把她送回去,也不太方便,毕竟她现在是非法饮酒,而且万一我去她家的时候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别Christine察觉也不好。

所以就只剩下一种选择了,让她在我家过一夜,而我就什么都别做,忍一时风平浪静,只好这样了……

不过,也不能真正意义的什么都不做……我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抱到了床上。柔弱的左腿在手掌里的感觉轻飘飘的,晃来晃去。放下她之后,我轻轻脱掉了她的小鞋子,那是我特意给她定做的,照理说一大一小的鞋子比较适合她,但我故意做成了一样大的,我很好奇她平时为什么能穿着一样大的鞋完全不掉。脱下她鞋子之后,我仔细看了看,原来她在左脚的鞋子里塞了些棉花,这还算是常规办法,有一个有点特别的办法是,她还在她袜子脚背的地方放了一片黑色的厚片双面胶,这种胶片的粘性说强不强说弱也不弱,粘在脚背和鞋子中间,任凭她的脚怎么晃动,鞋子也不会甩出去,而且因为固定住了,就显得很稳。我又去看了她之前传的小皮鞋,里面并没有棉花,也没有胶片,大概是从那双鞋上拿下来的。

把玩完了鞋子,我就把玩起她的脚。跟我想象的完全一样,她的右脚明显外翻,踝骨突出,我把脚拿到眼前,她的脚底几乎是完全平的,没有足弓,脚心也没有弧度,有趣的是,拿起她的娇小的左脚看了看,虽然严重萎缩、下垂、内翻,但这只脚竟然是有脚弓的,脚心也微微凹陷,看来她的右脚原本也不是这么严重的扁平足,而是在常年单腿支撑走路之后应力性塌陷的,也许原本她右脚的外翻也不是这么严重,只是走得太久,慢慢变成了这样。想到这,真的感觉她走路也是很辛苦的呢。

接下来呢?我想了想,决定脱了她的丝袜,这是个很有难度的事,因为她穿的是连裤袜,要脱掉的话就得伸手都爱裙子底下了,这怎么弄呢?……

正这么想的时候,她的眼睛缓缓地张开了,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动也没动,就轻轻抬起身子,静静看着我。
“喜欢我的脚么?……”她幽幽地问。
“啊……那个……”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她醒过来了,心里一惊,完了,这下肯定要被当做变态了……
“嗯哼?~”她眯着眼笑着问。
这什么情况?……感觉连气质都有点不太一样了……我想了想,决定……
“哼!当然喜欢了!这可是残留了深渊诅咒的脚!可是绝对珍惜的产物呢~”我甩了一下头发说道。
“恩……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上天为我选中之人!我等待多年的骑士啊!效忠于我!成为我的男人吧!!!”她突然大笑着说道。
啊……原来是酒劲还在,只是突然回过神了么……我长舒了一口气,仔细看她,完全没有神志清醒的样子。
“哼,我可不是什么骑士,我可是魔王!要想成为我的女人,就得献上一切,完成试炼,然后才能得到你渴望已久的奖赏!如何?!”我姑且顺着她演了下去。
“恩……呜……不错啊……恩……”她哼哼了几声,又闭上了眼睛,这次似乎睡得更沉了。


当天夜里,我又稍微把玩了一下她的小脚,就没再敢干什么了,因为她时不时地动几下,哼哼几声,也不知道到底睡着了没,不过整体感觉今晚还不错,终于把玩到了我梦寐以求的那双小脚,满足感充满了全身。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似乎是因为早就预想过好多次“去朋友家第一次喝酒喝醉后会发生的事”,也看过各种动画电影作品,所以对此并没有担心反而满怀期待。
“嘛……你没有像很多人一样帮我脱掉所有衣服,然后……那个什么嘛……”整理好自己的一桌之后,似乎还在宿醉中的Saki说道。
“看不出来你这么开放啊……”我一笑说道,“我对那个没有那么强的兴趣,倒是你的中二style蛮有趣的。”
“啥?!”这下,她大惊失色。我慢慢把昨晚的事讲了一遍,她的脸色竟然越来越难看。
“这个……很不可告人么?……”我问道。
“……”她无言的点了一下头,脸都红了。
“不会啊,我觉得还挺有趣的,好多年没有过这种体验了。”我半开玩笑地说道。
“你……真的能接受吗?……”
“什么?”
“中二病……”她小声说。
竟然真有人这么称呼自己……看来她真的很喜欢中二啊……
“能啊,毕竟……恩,中二病也要谈恋爱嘛~”
“那我们就说定了!一起中二!不许告诉别人!!”她蹭的一声跳了起来,尽管只有一条腿能用力,但她真的跳起来了!
“哈哈,正合我意,那就这样,一言为定!”


送Saki回家之后,我拿出笔直,又一次开始描绘我心目中的完美儿麻女神,这次不再只是凭空想象,而是照着我所看到摸到的描绘,刻画。没过多久,Saki的样子就在我的纸上清楚地呈现出来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每个细节都刻画到位了,可感觉还是缺了点什么……
看来还得继续多接触,更深的接触才行啊,我想到。


令人兴奋的一夜之后,繁重的工作压了过来。公司正式进入下一个阶段,一方面我们开始慢慢搬家到独立的办公楼,一方面我们要在短时间内让产品更上一层楼,以便拿到计划中最后一轮投资,然后准备趁着经济复苏的大趋势冲击上市。

尽管对于Saki,包括Christine的兴趣浓厚,但事业对我而言仍旧要摆在这些性趣之后,所以接下来的几周,我都全身心的投入了工作。
“恩……你又失恋了?”
“没有……就没恋爱。”我随口回复百忙之中过来关心我一下的Deepak。
“恩……感觉变回失恋状态了,呵呵……”他轻轻一笑,似乎想说什么,又没开口。


这段时间,Christine和Saki都还在继续跟我联系。新的学期,我因为工作太忙,加上没必要再可以创造跟Saki见面的机会就没再修课。

一个晚上,Christine给我打电话,是从台湾来的长途。我们寒暄了几句之后,Christine突然沉默了。
“怎么了吗?”
“那个……大后天,星期天的晚上你有空吗?”
“应该……有空吧,怎么了?”
“那天我回来,能来机场接我么?”
这并不寻常,一般来说,Christine不像是会直接麻烦人的那种人。
“可以,没问题,把航班号给我一下就好。”
“恩……到时候……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这样啊……好,没问题。”
“谢谢……请期……”
“什么?”
“没!没什么!先这样,早点休息啦!”她语气生硬地挂了电话。
奇怪啊……会发生什么呢?……

整这么想着的时候,Saki来电话了。
“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来?”我问道。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电话那头传来了Saki不爽的声音。
“怎么了啊?”
“我家那个白痴姐姐……竟然要搞什么约会大作战,还特意让妈妈打电话给我让我全力配合,还说什么帮姐姐解决终身大事是全家的当务之急!好烦啊!凭什么她要恋爱就得把我也牵扯进去,这些该死的现充,爆炸!!!”
“别激动别激动,怎么回事啊?……”我连忙安抚了一下Saki。心里去开始偷笑,老实说我最早觉得相比于Christine,Saki才是现充。
“就是说啊!我家笨蛋姐姐本来只是回家探望母亲,结果不知道她哪根筋不对,又开始一直跟妈妈说她恋爱的事。还是上回那个,喜欢上一个据说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的工程师,但似乎关系一直很好,就是没有实质性进展,到现在也是普通朋友。”Saki说道,“还说什么本来一直在等人家告白,但却迟迟不来,这家伙,还真以为别人都那么喜欢她啊?!”
“啊哈哈……说不定那个人真喜欢你姐啊……”

说不定……到底喜欢不喜欢呢?……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不过也不重要。

“才不可能,而且,重点是,她爱怎么搞怎么搞,别把我扯进去!”Saki说道,“你猜怎么?她跟妈妈说,她觉得很为难,因为本来自己就残疾,而且还要照顾残疾的妹妹,所以她不敢跟那人提起我的事,也怕那人因为还有我这个拖油瓶而拒绝她……啊啊啊啊!你看她这都说的是什么话啊?!她残她的我残我的,有半毛钱关系吗?!论残疾,明明她比我重得多!你都没见过她那两根麻杆腿,连站都站不起来!”
“啊……这个……别这么说嘛……”我说道,心里想着那双麻杆腿我还真见过。
“真是气死了,弄到后面我妈竟然还跟我说要我注意分寸,好像她这次准备主动去告白,然后还要跟人家好好说我的事。我妈说让我好好跟人家相处,多表现的独立一些,别让人觉得是拖油瓶……天啊这都什么话?!要不是没办法我猜不想跟那个白痴姐姐在一起呢!!!”
隔着电话,Saki的怒气清清楚楚地传达给了我。
“你姐姐也只是担心而已,说不定你们根本都不需要见面呢。”我说的是实话,我并不准备以Christine朋友的身份跟Saki见面,不,确切的说,我会尽一切可能避免这件事发生。

“跟那个没关系,我就是讨厌她!总是一副什么事都是为了我,不惜代价,不惜委屈自己的圣母形象。实际上根本没那回事,她心里一直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她过的辛苦都是我的原因,把自己没本事没胆量没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通通归咎于我,整天把我当台阶下,我能说什么呢?我确实没法经济独立,吃喝靠她,所以处处就只能任由她去说。明明每天都充满埋怨,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和道路而迷茫,还要装出一副为了我拼命打拼,生活充实的样子,真是恶心死了!!”

Saki还在继续肆意宣泄着自己的不满,我的心里对她俩的关系也有了越来越清晰的画面。
两个同样身有残疾的女孩,因为某种际遇来到了美国。然而她们身有残疾,又并不像Cathy那样有学识能力,她们将要面对的是困难重重的生存挑战,尤其是Christine,因为她已经不是学生的年纪,又是两人中的姐姐,在现实面前,其实她没有选择,即便只有自己一人,她也必须投身辛苦的工作里。另一面的Saki因为还是学生的年纪,便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埋头苦干的Christine仍旧保持着亚洲人的个性和样子,她的生活单调而艰辛,聊天的话题基本也都是日常生活,过去的事情,面对而问题,对她而言,梦想,未来,喜好都是奢侈的,时间久了,也就都变成了模糊的。反观Saki,来到美国后她有足够的时间去体会、思考、探索、融入,所以她的性格中被加上了美国人的自由不羁,她思考着未来,爱好,自我,对她来说,Christine的艰辛与无奈是很难理解的,当然,她对于自我的迷失和身份价值的怀疑也是Christine很难明白的。对于我来说,我刚好既在这里上了大学,接受了文化的冲击,又曾经走投无路,经历过生活的困难,所以某种程度上说,她们的烦恼我多少都能理解。

然而,彼此无法理解的她们,在长期的共同生活,反复的摩擦碰撞之后,隔阂恐怕已经很多了。
“总之,讨厌死了!讨厌讨厌讨厌!!!”我思考完了,Saki也发泄完了。
“算啦,总会过去的,而且你姐姐找了男朋友,说不定你也就更自由了。”
“没那么简单那……唉,真像早点毕业,或者……早点自己也找个男朋友……”
“这样啊,真的想么?……”
“恩……”她小声说,然后沉默了,跟刚才的连珠炮狂喷相比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我保持了片刻的沉默,然后才开口说道,“会有的,别着急。”
“哦……”她小声咕哝着,又不说话了。

“好了,都这么晚了,发泄完了就睡吧,多想好的方面,你不是整天说你姐总是管你么?等她交了男朋友你也自由啦。”
“唉……但愿……好啦,我也说太多了,去睡啦。”
“恩,睡吧,晚安。”
“晚安……啊……对了,下周末有空的话……一起去玩点什么吧?你说过的……”
“放心,记得呢,好好期待吧~”
“恩!~”

最后总算是阴转晴了,Saki酱还真是是挺单纯的。

她提供的信息非常有用,这下我大概也知道周日晚上会发生什么了。
最初其实我只是想随便交往交往看,没想到现在发展到这个地步。
不过,似乎也不错……我默想着,微微一笑,走一步算一步,总感觉有趣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呵呵。



第十二章



约定的时候到了,我查好了航班时间去接Christine,然而因为工作太忙,还是耽搁了,好在Christine大概是行动不便,晚到了几分钟的我还是赶在Christine出来之前到了机场。

“抱歉,让你久等了。”Christine姗姗来迟,这天的她跟往日完全不同,首先让我注意到的是拐杖,她舍弃了平日一直用着的铝合金腋拐,换上了一副跟Saki相似的肘拐,唯一的不同是她选择了显得相对稳重的米白色,这跟她穿的衬衫上衣的颜色一样,这也是她平时穿过的衣服,另一个跟平时很不一样的地方是,她竟然穿裙子了!这真的是她第一次穿着裙子出现在我的面前,是蓝色的长裙,群下只露出脚踝。她脚上穿的仍旧是平底的靴子,不过也许是因为穿了裙子,那双曾被我觉得刻板缺乏美感的靴子也显得挺搭。她的双腿似乎都带了支架,走起路来站的很直,不过也许是因为还不是那么习惯肘拐,她走的比平时慢,步子也没有那么灵活了。

“没事,刚到而已,今天好漂亮啊。”我感叹道,其实她打扮一下也是不输给Saki的,唯一的不足就是少了一双高跟鞋,她缺的是一双带鞋跟的矫形鞋。

我们回去的路上一直聊着,我微微感受到这一次的气氛有点微妙,这也难免,毕竟对她来说,这可是要告白前的时间,紧张才是正常的。

不过她似乎实在是太紧张了,从机场出发到她家其实只需要大概半个小时,她在这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基本只是谈了谈自己回台湾的事情,家里的事情,Saki的事和恋爱什么的完全没有启齿。我本想放足够空间给她,于是没多说话,不料却弄得场面几度非常尴尬,原本都很健谈,总是能一聊聊很久,并且聊天内容跨度极大的两人变得如同两个书呆子工程师,眼看车子马上就要到她家了,她还是完全没有切到任何我眼中的重点。

沿着小路直行,她家的房子已经出现在视线里了。房间里亮着灯,这个时间Saki显然还没睡。
果然今天还是不会有什么所谓的进展了啊……我一边找地方停车,一边心里想道。

“那……那个……那个!”车快要停下的时候,她突然开口。“我……有东西给你……”
“啊?哦……多谢……”大概是想到了给我带的纪念品么?我一边停下车,一边想到。
“就是……这个……”她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小包,递给了我,我打开小包,里面是个木质的小盒子。盒子看上去非常精致,一看就是手工做的,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看上去更为精致的木雕花,不仅雕工精细,而且上了色,白色的花瓣,红色的花蕊,没记错的话是一朵蝴蝶兰。不知道为什么,这礼物虽然雕工精细,但却不像是全新制作的,不管是雕纹还是质感,都感觉有些年岁了。

该不会……
我偷看了下她的神情,她满脸的严肃而紧张,这怎么看也不像是送朋友纪念品的表情。

“好漂亮啊,这个……是你雕的么?”我问出了心里的疑问,如此精细的礼物却不是新的,送的时候又如此的郑重,这其中必定是有特殊的含义。
或者……目的。

“诶?……你怎么知道的?……”她有些惊讶,“是……是我做的没错,以前的时候做的……”她小声说道,“我想要送给你。喜欢吗?……”
“喜欢啊,这么漂亮,怎么会不喜欢呢?~谢谢你~”我笑着说。
“恩,喜欢就好,恩……”她的样子有点奇怪,低下头,却没说话。我们沉默了片刻,她嘴里似乎嘟哝着“那我先回去了”,却没有真的说出口,场面再次有些尴尬,我们就这么在车里坐了不只是几秒还是几分钟,终于,她慢慢转过了头。

“那个……其实……我还有话要说……”虽然说的话一顿一顿,但她在沉思了片刻后,很大程度地放下了之前的焦躁不安,预期显得很沉稳,就如她平时的样子。
“恩……你说。”我也冷静地回道。
“恩……一时间好多话想说,或者说有好多事想要……也应该告诉你,不过我还是只说最重要的了……”Christine说道,“我出身于菲律宾的一个小镇,菲律宾流行木雕,年轻的女孩子很多都从小学习,不仅是为了将来可能要从事手工业,也是因为有一个习俗,如果女孩子喜欢上了男孩子,不能直接去讲,而要把自己做所做的木雕送给喜欢的男生。”
她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
“白色蝴蝶兰的花语是……爱情与幸福……我其实不是特别擅长这个……所以花了挺长时间,也没有做得很好……”
说道后面,她有突然又开始有些紧张地低下头,笑着捋了捋自己的长发。

“啊……”
我张开了嘴,却没能说出话了。
并不是我不想说话或者不知如何应对,只是话到嘴边,胸中突然涌起一阵不适,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很难界定到底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情受到了冲击。这难以名状的痛苦感在一瞬间充满了全身,充满了大脑,让我一霎间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事?……我的大脑迟缓地思考着,却还是做不出任何反应。
心里隐隐作痛,我的视线里依旧充斥着Christine害羞的脸,片刻后她重新抬起脸来,目光坚定。
“可以收下吗?……”她认真而小心地问道。
“我……”努力挤出一个字,身体却还是充满了痛苦感。
“……”她盯着我,眼神里开始流露出不安和恐惧。我咬了咬牙,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忘记这来路不明的痛苦感。
“恩……”我努力点了点头,“虽然确实未来有很多东西不确定,但能跟你一起努力去尝试未知的可能性,我很愿意。”
忍着强烈的不适感,我说完了这句我自己都觉得稍有奇怪的话。

“恩……太好了……”她双手合十,落下了两行眼泪。
“不至于吧……告白成功就高兴成这样?……”我心里这么想着,眼睛却突然也湿润了。
不是高兴,也不是激动,只是真的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痛苦……
为什么?……我不想多想,迎着Christine的脸吻了上去,接吻的同时,我也深受摸了大腿。隔着长裙,双腿支架的冰冷触感十分清晰,她突然被这样接触,浑身发颤,不过她依旧不会接吻,所以这又是一次不怎样的kiss体验,我一时间考虑过车震,但也许是之前的kiss体验实在不爽,如今脑子仍旧在理性运作,考虑到周围还有个把行人,以及Saki还在里面,在这里搞了Christine大概也没法正常地回家,所以想想还是算了。

之后,我们又缠绵了片刻,最后还是送她回了家,从这一刻起,我身边这位使用支架双拐重度儿麻女孩成为了我的恋人。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没有兴奋,开心,更没有幸福感,只有刚才的痛苦久久挥之不去。

为什么……
为什么呢?……

回到家之后,第二天的晚上,第三天的晚上,我都在想这个问题。

难道是生病了?……因为一直无法避免地去想,我干脆在第二天就预约了一个体检,这也是我来美国这么久第一次真的去体检,体检的初步结果两天后就出来了,并没有什么毛病,虽然还有其他几个检查晚些才能出结果,不过感觉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那为什么觉得难过呢?……这不应该啊,Christine虽然不是我的理想型,但她温柔体贴,外表也很可爱。而且她是离不开双拐的重残少女,一双极其纤细的腿也很有诱惑力。虽然身世背景会是一个值得我斟酌的问题,但那个问题只有在“已结婚为前提”这个条件成立的时候才存在,而我根本没有这个打算,所以我并不需要担心。
毕竟她以为我不知道的东西,我早就已经从Saki那里听到了,主动权在我手里。
而且,接下来我就可以从她那里也知道更多Saki的事,双开Christine和Saki本来就是我的计划,如今计划一切顺利,全都朝着我想要的方向发展。公司如今已经开始搬家,我已经跟Deepak商量好,公司办公室租用合同的最后一个月,只会剩下我带领的一个技术突击小组留在这里,其他人都会搬到离这里比较远的新办公室,所以我跟Christine怎么搞,跟她们姐妹怎么双飞,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我也不需要担心……
而且这是美国,谁在乎你双飞还是三飞……
一切都很好不是么?

我反复地问自己,这是个我自己也根本没法否定的问题。答案是毫无疑问的,都很好,我事业有成,身份稳定,交际广泛,经验办法也已经远不像当年那么缺乏了,如今我有足够的能力应对问题,改变环境……

我拿起那朵木雕花,心里想道。

爱情。幸福。
我想起了Christine所说的蝴蝶兰的花语。


我的生活虽然有苦涩,但也真的很幸福。
真希望这样的幸福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永远。


心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声音,一段话。
那好像是我以前曾经想过,也许是反复想过的一段话吧……当我还在西雅图的时候……

那时候真的是那么想的。
“哼……虚假的空想……”我开口自语。
我闭上眼睛,又睁开。压抑住了心里想要涌起的回忆和苦涩感。
原来不舒服是因为怀旧么?……自己还真是愚蠢。


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放下木雕花,从床上做了起来。
驻足不前,贪恋现今,缅怀过去,这都不是硅谷该有的情愫。
一切向前看,从未来精确地捕捉际遇,披荆斩棘掠取成功,这才是硅谷的风格。
这也是我该有的风格。我对自己说道。



既然成为了恋人,很多事情就总归不能避免了。上次和上上次没做完的事,总归是要做完的。

大概是早就跟Saki说好了,下一次我约她来我家的时候,她干脆带了换洗衣服。毕竟我要做什么,她也已经知道了。前戏和之前一样,我们去吃了晚餐,稍微逛了下街,不得不说,随着时间推移,我对她双拐和支架轮流发出的金属音已经开始厌倦了。虽然还是可以想象她支架里的黑丝超细腿,但我已经不像最初那样兴奋异常了。
前面的事做完,我们回到了我的住处,她依旧是紧张万分,甚至说比之前更加紧张,我没多想就问了她,虽然体验还是不太好,但总算还是有进步的。

舌吻之后,我让她脱下支架,露出她的黑丝腿。这是我事先帮她准备的,也是我的喜好。事实上让她穿一般的黑丝并不容易,因为她的腿是在太细了,虽然不至于说不能穿,但普通的黑丝穿上去明显有一种松松垮垮的感觉。而且跟Saki不同,虽然都是肌肉萎缩,但Saki的双腿并没有明显的短,但Christine的双腿其实跟她的身材比例比起来是要缩短了一节的,如果正常生长,她的各自应该比Saki要高,最后的结果就是,一般的黑丝长袜穿在她腿上不仅松垮,而且就直接变成连裤袜了。而我的解决办法也很简单,我去找了童装的丝袜,这种袜子比一般人的小,也厚一些,正好一定程度遮掩她过度萎缩的双腿。

“把这个也穿上吧,专门为你买的。”我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高跟鞋,在她脱下支架后放到了她的脚前。
“诶……这个……我穿不了的,我的脚……”
“没关系,都想好了,这个有绑带,而且是我找人特别定制的,款式是承认的款式,但鞋码是专门按照你的脚定做的。现在你走路大概不用腿脚用力,等以后我找人在这双鞋基础上定做个支架,你出门也可以穿了”我说道。
“这……不可能的吧……”
“先试试吧~来。”

我不由分说地帮她穿上鞋子。因为早就知道她的鞋码,所以鞋子很合脚,这也是我第一次好好地抚摸她的腿脚,真的很细,有些皮包骨头的感觉,若没有支架支撑,她断然是站不起来的。
鞋子大概是7厘米的鞋跟,反正她要么靠拐要么靠支架,感觉鞋跟高一点也无所谓。鞋子绒布面,黑色,里面穿起来也很舒服,鞋子除了脚背的地方有一条横带外,还有在脚踝上的带子,所以可以确保她的鞋是不会掉了。穿好之后,我让她站起来,她撑着拐杖架起身体,双脚不受控制地到处乱晃,可能是由于鞋头的部分有防水台,以至于平时脚尖差一点才接触地面的她今天能把双脚轻轻点在地上了。

她一如往常地完全依靠上肢和双拐走路,穿着7cm高跟鞋的双脚甩来甩去,不时地敲击拐杖。偶尔也许是因为身子重心稍微放得有点低,她的脚会在地上拖一下,以至于她的重心稍有不稳,但她还是最终稳住了身子,没有摔倒。来回走了几回,我终于慢慢兴奋起来,我一把抱起她,坐到床上,跟她缠绵在一起。她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本能地想要拒绝,却又努力勉强自己去接受。
“用脚来吧。”我宽衣解带之后说道。
“我的脚……不能动的。”她摇摇头。
“没事,用手拿着脚不就行了。”我说道,来吧。

半信半疑地,她照着我所说的,用双手拿起自己被黑丝包裹的娇小双脚,开始揉搓我的下体,实话说这感觉很怪,因为她的脚真的是完全的不听话,而且瘦骨嶙峋,基本上没有肉。而她拿着的是双脚的脚踝,双脚的关节又太软,完全立不住,所以揉搓起来其实也不能很好地用力,有时候感觉还有点痒。不过这微妙的感受也让我很快就兴奋了,我隐约想起了在西雅图的时候,潇潇也曾经做过类似的事,虽然同样是第一次,同样是用脚,而且同样是不怎么健康的脚,潇潇的激烈火热与Christine的温婉羞涩形成了极大的对比。潇潇当时双脚严重扭伤,但剧痛中的双脚仍旧不遗余力地“工作”着,如今Christine的双脚重残,软绵绵的双脚一直在试探着,而就在这试探的过程中,我毫无征兆地射了,就射在了她的脚上。

“啊!!!”这一下真的把她吓得不轻,不过我没多想继续进入了下一步。

之后的事情无需多赘述。Christine把她的初夜献给了我,也许是太久没有接触这类的女生,她的保守、畏惧、小心让我多少有点不太适应,加上她骨盆变形,双腿又太细,而且非常敏感,过程中国呢几次压倒她都疼的叫出声来,我也担心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把她的腿折断了。不过,尽管各种问题不少,但整体下来感觉也不差。这可是我跟儿麻女孩的第一次,过程中我也反复抚摸她的腿,她的脚,她的腰。跟大多数重残儿麻相比,她身体的变形算比较少的。脊柱有轻度的侧弯,双脚都因为太小而有点变形,两只脚都是有点内翻,据她说这是因为她小时候就站不起来,所以只能蹲在地上走,所以脚合脊柱有变形,曾经脚上也是长满了老茧。不过从接近十岁接受了唯一的一次手术之后,她就开始努力练习用拐杖走路,据说最初在手术后她的双腿还是有一点力气,双腿都能勉强动一动,但因为没有钱进一步治疗,也没有钱配装支架,不想再爬行或者蹲在地上拿着脚走路的Christine只能开始不断尝试只用拐的行走方式。最初双脚还是着地负责平衡和少量支撑,后来为了更快更稳就干脆让双脚随意甩动。时间久了,双腿的肌肉也彻底萎缩,加上骨头也没有继续生长,Christine的双腿和双脚的功能也全部退化,算是彻底残废了。不过,由于在十几岁就已经掌握了只用双拐走路的技巧,Christine也没有因为双腿残疾程度的加重而受什么打击,十几年后的今天,她仍旧保持着同样的行走姿势,脚上的老茧早已褪去,身体也没有进一步畸形。


事后,夜色已浓,我们脱了衣服躺在我家的大床上,虽然都已经很累,但却都没有睡。

“你喜欢……我这样的腿脚?……”Christine把头埋进我的胸口,问道。
“算是吧。”
“好少见啊……明明是这么丑而且没有任何用处的腿脚……”
“别这么说,我觉得很美。”我轻轻问了一下她的头,说道。
“那……”
她沉默了片刻,我隐隐觉得她的身子有点发抖。
“你还喜欢我么?……”
“这是什么话,我……”
“你喜欢的到底是我的脚,还是我……自己?……”她问道。
“当然是你了。你的腿,你的脚,你的身体,你的心,我都喜欢。如今哪还有你这么好的女孩呢?……”我抚摸着她的头发,淡淡地说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可以,而且习惯随意地,面不改色地说这谎话呢?我其实并不算喜欢她,如今在初夜之后甚至也没有那么喜欢她的腿和脚了。这脚残得太重,能玩的东西也不多了……

“太好了……我……明明不是什么优秀的女孩……”Christine小声说道,“不过我觉得我是最幸福的……”
她抱进了我,我也轻轻搂住了她。
“唉……是啊……”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不在焉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bugzerg 发表于 2018-12-30 17:20:46

第十三章


跟Christine交往后的生活一切平顺。Christine每天都会为我带早饭,菜色不停地换,每一天都很用心,也很好吃。我们中午常常共进午餐,晚上则比较少在一起,主要是她大多数时候需要给Saki做饭,不过关于这件事,她其实没有跟我说,交往后的一周,她告诉了我很多关于她的事,但只有在一件事上撒了谎,她跟我说她有个妹妹,也有比较轻的残疾,再别的地方上大学。她撒谎的时候真的很容易看穿,尤其是我本来就知道真相。

不过,她活得其他事情应该都是真的。比如他们家原本只是住在菲律宾一个清贫的小镇,父亲做点小生意,母亲做手工,然而从她很小,Saki还没出生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开始酗酒和家暴,在这种状况下出生的Saki也许是因为当时太小,所以对这些事也没有太深的印象,年幼的Christine每天生活在心惊胆战之中,本想着一定要好好读书,离开这种环境,却在一场高烧之后再也站不起来,也因此耽误了上学的机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残疾,Christine更加成为了父亲的咒骂与宣泄对象,充满母爱的母亲虽然尽力呵护,但也正因这样让Christine产生了巨大的负罪感和自卑感。“一定是因为自己的残疾,母亲才不得不过的这么辛苦”,那时的她常常这么想。
Saki渐渐长大之后,Christine也开始肩负起姐姐的责任,不仅要照顾妹妹,也要保护她。然而无独有偶,Saki竟然在更小的时候就染上了小儿麻痹,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有了一次经验的母亲这一次第一时间就把Saki送去合适的医院就医,也尽量花钱在第一时间做治疗。尽管最后Saki还是没有避免终身残疾的命运,但她只落下了左腿不良于行的毛病,小Saki慢慢康复后还可以严重跛行着学走路,跟那时拄着双拐都很难走几步的Christine的状况简直是天差地别。Christine也曾嫉妒过,但在照顾着Saki的过程中,她开始发觉这不只是她的责任义务,也是她人生的意义之一。从我的感觉来看,也许她觉得这才是她在那个环境里的的价值,和唯一能帮助母亲的。

后来,她的母亲终于摆脱了父亲,离了婚,带着两个残疾女儿远走台湾,开始了菲佣生涯。那段日子虽然不容易,但至少比菲律宾的时候强太多了。至少收入稳定,温饱不愁,姐妹俩也可以上学了。对于从小在菲律宾长大,又错了好几年上学年龄的Christine来说,适应台湾并不容易,更别说她的残疾还很重,就是在这段时间她开始练就了走路不用腿的神奇能力。尽管在一些善意的台湾朋友的帮助下,她最终慢慢赶上了学业,但成绩一直不太好的她早早就开始另谋出路,高中毕业后就开始做简单的文职工作,补贴家用。反观Saki,由于到台湾的时候还非常小,语言学得快,上学也是直接从台湾的系统开始,几乎没有什么适应的过程。唯一的难处就是因为残疾而受的歧视,这多少导致了她性格的内向,或者说宅。不过跟Christine不同,Saki的脑子很聪明,成绩也非常好,而且擅长画画,音乐水平也不错,会吹长笛。慢慢地,Christine也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定位,或者说角色就是一个配角,一个帮助者,不过只要能帮得上母亲和妹妹,自己的人生也算是有价值了。当然,她从来都不知道,她这样拼命压抑自己的渴望去服务别人的想法行为一直被Saki视为伪善。

生命中巨大的改变来自于几年前,因为听朋友说起,她没多想地就去投了美国绿卡乐透。确切的说叫做少数族裔移民计划。如果一个国家在美国的移民人数很少,这个国家的公民可以申请绿卡抽奖,每年都会抽一些人出来直接发放美国绿卡。由于台湾跟中国大陆在移民问题上是分开算的,所以台湾每年都会有人收到这种绿卡,而那一年,Christine就意外地成为了幸运儿。

在跟家人商量之后,Christine决心去美国闯荡,为了自己也为了家人。由于Saki不满21岁,也可以跟着姐姐一起办移民,一年后正好该上大学的她直接申请了圣克拉拉大学的设计系,最后也顺利录取了。再往后,就是如今的事了。

了解了全部的事情后,我不由感叹,她们一家也是苦命人。我稍微有点意外她会故意隐瞒Saki的事,后来思考,大概一方面是像Saki所说,担心我会觉得她们家太复杂而且拖油瓶太多,一方面也许是因为她发觉了我的D取向,想到更加年轻貌美的Saki同样是残疾,说不定会导致我移情别恋,就干脆骗我说不在本地,每天她晚上要回家,也都是说要跟家里打电话。
不过这其实正合我意。这一周我也一直跟Saki聊天,拉近关系,同时也确定了Christine的作息和动向,为下一步的计划做准备。


下一步计划很简单,正式攻略Saki的时候到了,她现在大概是受了Christine刺激,天天埋怨Christine如同思春少女的同时自己也是跃跃欲试,不停地表现出希望交男友的欲望。这样的情况下,攻略本身不会困难,不过在此之前,我得想个办法把Christine稳住。

思考之后,我以现在必须往将来考虑,要为事业路线做打算为理由劝说她攻读技术相关的学位,计算机她恐怕是学不来的,而且学起来一定会总想要问我,所以我让她去尝试考取信息管理的证书,有点像国内的技校,对找工作肯定有帮助,毕竟她已经有绿卡,做点技术总比做前台的钱多多了。这样,Christine的生活一下子变得很忙,原本回家给Saki做饭后还会想着出来找我,至少是一直打电话,现在她则不得不每天花几个小时学习,直到晚上才打一点电话,见面则多半是白天和周末。


这样,我有了越来越多的时间空出来分给Saki,而这样的机会很快就积累起来,量变引起了质变。


又是一个晚上,我带Saki去看了新上映的日本电影,这在美国到是不多见的事。看完电影的Saki很开心,在我的邀请下来到了我家。我又一次给了她点酒喝,她也是一如既往地开心。

“恩,那接下来干什么呢?~”她十分兴奋地问。
“之前不是说过要带你去看一个有趣的地方嘛,不过那里花时间比较久,你跟你姐姐说好晚上不回去了吗?”
“恩,说好啦~我说去朋友家过一夜一起做东西,她也同意了。”Saki说道,“最近不知怎么着一直在那闷着头学习,还说什么男友的期待,真是恶心……”
“唉,别这么说……”我微微一笑,要不是这样你可就没机会出来玩了。


一切顺利,我开车带着Saki去了大概一小时以外的观光区,这里最近新建了一家主题酒店,里面包含了各种主题类型,计划在明年春天正式开业,如今还有半年时间,刚刚开始试运行。由于这家酒店的持股人跟Deepak比较熟,我也顺利搞到了“内测”机会。

“这是什么地方啊?地图上都没有标记诶……”Saki摆弄着手机说道。“无名的……酒店?……”
“马上你就知道了,神秘惊喜等着你呢~”

车开到酒店门口,迎宾走出来帮我们拿了行李,然后司机帮我们停车。一切都是高端酒店的样子,只是大堂里除了少数工作人员就没有别人,显得空荡荡的。
“哇……好高级……只有远远看过,还是第一次走进这种地方诶……”Saki毕竟年纪还小,一脸震惊的样子,小声地对我说道。
“好玩的还在后面呢。”

我带着她道前台办理手续,然后上楼。Saki今天又穿了粗跟的高跟鞋,走了一下午的她已经有点累了,步子有点太不起来,我拿余光瞥了一眼,足弓果然是完全塌陷的状态,所有体重都压在右脚内测,由于她今天的丝袜比较薄,我甚至可以隔着丝袜看到她右脚脚背的青筋凸起,大概是在努力让脚趾可以抓住鞋面,一面因为足弓的问题脚踝崴向内测。至于另一边的左脚自然还是没什么用处,只能在空中荡来荡去。看着这摇摇欲坠的步态,听着拐杖和高跟鞋此起彼伏的声音,一股兴奋地心情充满了全身。


上到楼上,硅谷南湾的夜景呈现在窗外,今天是个晴天,这座建在山上的别墅刚好可以俯瞰城市,我预定的房间在最尽头,走到门口的时候,Saki已经有点拖不动步子了。

“就是这了。”

我打开房门,开了灯,略显幽暗的灯光下,黑色的基调充满了整个房间。吊灯,烛台,银制器具,蕾丝装饰,这间房原本是复古欧洲风主题的,在我的建议下增添了洛丽塔元素,于是就变成了眼前的黑暗洛丽塔风。

“哇……”Saki惊得说不出话来。“怎……怎么会有这种地方?……”
“这是还没有开业的酒店,是特别只为你准备的房间。”我说道,“这里就是你的固有结界了~”
“啊?……什么固有结界……别说那么难为情的话啦~”
“没啥难为情啊,这很有趣不是嘛~”
虽然早就发觉了Saki的中二喜好,也跟她旁敲侧击地提过好几次,但她总是一副不愿意承认的样子。
“哼~算啦,难得有这么好的地方,不管啦~”Saki拄着拐杖走进房间里面,满眼充满了兴奋。


我带着她一一查看了房间的设计细节,有的是本来就有的,有的是我设计的,从开始到最后,她都保持着兴奋状态。
“太棒了……跟做梦一样……”她小声说道。
“难得有这么好的地方,不如就在这里缔结契约吧。”我说道。
“缔……缔结契约?什么契约呀?……”她一惊。
“当然是成为恋人的契约了,怎么,难道不愿意么?……”我上前一步,贴近了Saki,“显然,你会是一个比你姐姐有魅力的多的恋人呢……”
“哼,那是当然的!”Saki立马回到,“好吧,那就跟你缔结契约好了……”

“那接下来,就给你一点新的体验吧……”我靠过去,猛地一把抱起Saki,跟Christine类似,跟Christine的极瘦而清不同,Saki不论是腿还是身子都显得更匀称一些,不过毕竟身材还是娇小,很容易抱在怀里。
“啊!”她惊呼一声,握着拐杖的手松开了拐杖,双肘拐啪啪两声掉在地上。
不等她反应,我已经抱着她走进卧房,放在了King size的大床上。

“你……你要干什么……”她有点害怕的问。
“怎么?害怕么?”我笑着问她。
“我……我才不害怕呢!!哼!一点都不害怕!”
她的反应意外地可爱。

“这可是新世界的大门,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了就可能关不上了,不过啊……人通往成熟的路上总得走过这一步……如何,做好准备了么?我最可爱的契约者……”
我俯下身子,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恩……这……这还用说?……党……荡然了!”
尽管音调奇怪,她还是竭力表现着自己的“淡定”,我不等她调整,俯下身子吻上她的嘴唇。

跟Christine一样,她似乎也没有任何接吻的经验,但十分不同的是,在我吻上她几秒钟后,仿佛沉睡的怪物苏醒了一般,她突然开始凶猛的激吻,舌尖刺入我的口腔到处乱转,属于少女的气息一阵又一阵地吹入我的体内,一时间我倒是变成了被动的一方。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很有默契的分开,她坐起身,微微一笑,又转身趴了下去,我才发现想要脱掉她的洛丽塔礼服得从后面开始解开带子,我小心而快速地帮她脱掉华丽而厚重的衣服,脱完我才发现Saki其实比我想象的还要瘦一些,刚才抱她时感受到的重量有很多一部分来自这身行头。

脱掉洛丽塔外衣的Saki只剩下一件同样是蕾丝装饰的底衫以及吊带丝袜。一粗一细两条腿的线条暴露无遗。这就是我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双腿,我没有直接扑向她的身体,而是退后半步,脱掉了她的高跟鞋,轻轻拿起她羸弱的左腿,将左脚放在脸前,轻轻吻了一下。
“啊……这……多不好……”刚才还一只傲娇着的她突然真的有点害羞。当然,她并不明白我有多么喜欢她这只无力的小脚。跟Christine的脚相比,她的左脚还算是比较大了,是我最最理想的33-34,这样的脚不会出汗,自然也没有任何味道,包裹在丝袜里,总让人想要咬一口,我轻轻按压着她的脚心,帮她按摩着。
“呜……啊……啊……疼……恩……”她浑身轻轻抽搐着,面部表情却似乎有点陶醉。
“走了一天,已经累了吧?……哼哼……果然被诅咒的左脚已经不行了呀……”
“本来也走不了路啊……左脚很敏感……啊……啊……”
我加重了力道,她呻吟的频率也更高了。我玩了一会左脚左腿,又拿过右脚,这只脚的大小就正常多了,大概35,但脚踝却有比较明显的变形,至少拿在手里是很容易看出来的,我用力按压着她的扁平足,她又呻吟起来,这回真的是因为脚累着了,用力按摩的酸痛感却似乎也是让她陶醉着。我左边按按右边捏捏,她就在床上陶醉般地扭来扭曲,我看时机差不多了,便猛地扑上去,快速脱掉了她的内衣,只留下吊带袜,用手捞起她瘦弱的左腿,下面一气冲了进去。

不同于Christine的畏缩,Saki在最开始有点紧张,但之后便开始非常主动地迎合我,一波战罢,我又让她扶着床头柜站了起来,提起左腿接着来,弄到一半,不知道是因为体力不足还是右脚实在没劲了,她的右脚一下子崴了,跟大部分人不同,一般人崴脚是往外,她因为是扁平足足外翻向,所以崴脚是崴向了内侧,这一崴她整个身子就要倒,我一把扶住了她,但此时我和她都还兴奋着,于是我拿我的脚顶在她脚里面,双手撑着她继续来,没做多久她就又崴了一下,但还是借着我的支撑,勉力做完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终于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不仅是她,连我都是一种精力用尽的感觉,我扭头一看,她竟然拿已经睡着了。我帮她盖好被子在旁边躺下,不知为何,对她的胴体,双腿,双脚的那种痴迷热爱仿佛随着刚才的炮火都已经打完,随着战争结束,也烟消云散了。

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虽然躯体是我理想的样子,但跟Christine一样,终究不是我所喜欢的人……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冒出了这种想法,下一个瞬间,我既觉得这个想法很无聊可笑,又觉得这个想法很恶心。
“哼……”我轻叹了一声。
“恩?……”她迷迷糊糊地呻吟着。
“魔法少女好好休息……明天还有挑战呢……”我抹掉脑海中略有复杂的想法,从背后抱着她,将头埋进她散发着薰衣草香气的长发里,很快沉入了梦乡。





第十四章



这晚,我好想做了个奇怪的梦。

我梦见在一个一片缥缈的荒原上,我遇见了一个女孩。那女孩双腿瘦弱,双脚马蹄畸形,却穿着还算和脚的高跟鞋,当然,她不能正常走路,需要靠双拐之城,但双腿残拄双拐还穿高跟鞋的,大概也就只有Cathy故意表演给我看的“蹭步子”,以及Christine双拐版的凌波微步了。然而这个女孩不同,她走的很从容,很优雅,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步态。

那女孩的脸我已经记不清楚,只觉得她貌美至极,而且有一种不像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仙气。
难道是梦见了仙女吗?……尽管阳光好像已经照在脸上了,但我还是不想睁开眼,只是继续尝试去回味那个梦。

梦里,那个仙女说她是“异世界的魔法师”。这个词不知道为什么,我记得特别清楚。在梦里,仙女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什么开发新魔法就一同入梦了,还有什么是因为我内心混乱迷茫而又充满渴望,才会跟她的魔法连接,再往后好像还有很多,但都不太记得了。

真是奇怪的梦啊……

硅谷的寒夜过去了,随着太阳升起,这片土地上的气温迅速升高,催促着人们起床。
我缓缓张开眼睛,所谓的仙女当然“醒啦?~”娇滴滴地问道。
“恩,你早就起来了?”
“也不是,就~一会吧~”
“那你干嘛不叫醒你。”
“看睡颜啊~说起来啊……你的睡颜还挺好看哟~”
“你这都从哪学来的……”
“日剧啊~小说啊~反正都有,而且真的很准~~”Saki笑盈盈地凑了过来,贴在了我的身上,“什么都挺准的,包括我们昨晚做的……那个啊……真的好舒服好兴奋啊……没想到真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

她在我身上蹭了几下,还真让我来了把晨勃,我你脑子一热,二话不说,抓起她又来了一发,不管是接吻,喊声,姿势还是熟练度,她竟然都马上上了一个台阶,着实让我大吃一惊,尤其是她做的过程中,那兴奋享受的表情,让我相当的惊讶。
“这么好的事,以后要多来哟~”又一次休息的时候,她开开心心地说道。

那个说法是真的。
看在我怀里懒洋洋的少女,我心里想道。曾经听过一个说法,说性爱对于一些女性来说有致命的魅力,不开始则以,一旦开了头,就无法自拔,疯狂地痴迷。眼下的Saki正是如此,在有了第一次之后,她爱上了这个过程,以至于连说说话方式都稍有改变,曾经还存有的娇羞矜持仿佛一夜间荡然无存。眼下,脱掉了标志一般的洛丽塔服装,全身赤裸的Saki更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可爱,柔弱,却对男女之事充满了欲望,甚至欲望地让我有那么点害怕,这还真是个让人始料未及的状况。

不过,似乎也不坏就是了。



之后的生活进入了极度高速运转的状态。公司的项目一个接着一个,个个都是冲刺,每个星期都要上线新功能,开发和测试轮轴转,每天都不得不花十几小时的时间,除了自己设计和写程序,慢慢学习管理项目,甚至管理人事都是我最近的功课,虽然自己还年轻,但总不能指望自己一辈子都能高效写代码,所以早作打算总是好的。


当然,与此同时,我也还是继续保持着跟Christine和Saki的双线接触,在两线同时进行之后,危机也是常常到来,想要百般遮掩,不让她们意识到她们的男友是同一个人并不容易。

我晚上还是偶尔叫Christine来我家,我去找人给她订做了一双带高跟鞋的支架,考虑到Christine臂力惊人,我做了细跟的鞋子,鞋跟大概有8厘米,这样原本身材矮小的Christine穿上鞋总算也接近一米六了。穿上高跟鞋走路对她来说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不难是因为她臂力强,只靠拐杖就能支撑身子走路,但鞋跟毕竟很高,Christine从来没有穿高跟鞋的经验,拐杖着地的时候倒是比较稳,轮到鞋子和支架着地,她就有点不知道怎么保持平衡,毕竟支架本来的优势就是提供支撑力和稳定性,但换了这细跟高跟鞋,Christine双脚落地的时候经常会鞋跟先着地而打滑,甚至罕见的摔倒了几次,好在每次我都眼疾手快地把她抱住了。

Saki那边想要晚上见面是不太现实的,太容易被Christine察觉。所以我“另辟蹊径”,一律都是在白天约她,由于公司里大部分人都已经搬迁去新办公室,留下的人都是我的下属,我离开一段时间也无所谓,只要活做完就行,而且不论是同事还是Christine,他们都无法得知我离开公司是要去新办公室汇报还是出去跟什么人谈事情。事实上,大部分时间我都是趁Saki有空跟她约会。自从有了第一次,Saki对男女性爱就痴迷不已,我们大部分的约会都是直接在旅馆,大半天就开始炮火连天。给Christine定做支架的时候,我也给Saki做了两只,同样是高跟,不过是粗跟,一只是靴子,一直是小凉鞋,当然都有配套的另一只脚的普通鞋子。原本我只是想给她做一只小凉鞋的补高鞋,让她穿着就可以更方便,更美的扶腿走路,但做出来穿上之后才发现,她的左腿虽然短的不多,但左脚基本完全是瘫的,不仅下垂内翻,而且一点力气没有,根本撑不住。一般的扶腿走路压住腿,脚踩在地上就行,但换了高跟鞋,她根本穿不住,走两步就肯定崴脚,不管怎么扶腿,只要体重压上去,脚踝一定崴向外侧。尝试发现确实不行之后,我只好回去重做,首先是做了一个靴子样式的补高鞋,靴子里面附带硬质护踝,这样她就可以长距离的压腿行走了,不过为了美观,我还是定做了一双青蓝色的高跟凉鞋,左脚的脚踝处带一副轻巧地脚踝支架,让美观和实用性并存。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小段时间,生活过于忙碌的我变得越来越麻木。不知从哪一天开始,Christine开始变得有些敏感,她开始询问我平时在做什么,比平时更频繁地给我发短信,还开始一次次问我我们的将来,怎样的打算,甚至我到底爱不爱她这样的话题。

我开始意识到问题,其实这很简单。女人比男人敏感,对于细节,对于情感,对于心思,女人要更加聪明。且不论从事情的角度讲我是不是败露了,从情感和感觉上说,Christine一定已经觉察到了什么。至少她一定觉察到我跟平时,或者说以前不那么一样了,不那么一心只盯着她看,也对她不在抱有那么强烈的兴趣和欲望。另一边的Saki大概因为年纪小,涉世未深,又一直沉迷男女之事而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


尽管注意到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更确切地说,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么做。我扪心自问,自己对Christine早已经没了感觉,对Saki的兴趣也已经不多。虽然知道Christine在想什么,也知道不管现在还是不久的将来,所有的事情肯定会被知道。就算我知道该怎么安慰,或者进一步说,我早就知道她需要想要的是什么,但我更知道分手是必然的,其实也算是我希望的,本来就是准备玩一下,时候到了,也该散了。


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发紧。我躺在床上,深呼吸了一口。
这不是第一次,这种感觉已经很多次了。并不是因为得了什么病,大概只是心理的问题。其实细说起来大概也不难解释,不过是我知道自己辜负了Christine,也欺骗了Saki,想到她们也都很不容易,于心不忍,良心不安。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我不知道。
回想过去,明明曾经常常一个人哀怨地觉得我努力了,我尽力了,我付出了,我用情了,可最后的结果永远是不公平的,是不合我意的。我只是漫漫汪洋里的一叶扁舟,起伏不由我,任我再怎么挣扎努力,最后也只是落寞的接受四大皆空,甚至毫无意义的生活。
我曾经常常在这么想,然而想过之后,又屡屡地回到一片狼藉的战场,继续连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指望的拼搏。

努力坚持到最后,总会有回报。

我已经多久没有说,甚至没有想起这句话了?……一定有一阵子了……在我常常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满心怀揣着简单的渴望和追求,也心怀着简单的感情。只是我今天觉得那些都是无用无意义的东西。泛滥的感情只能伤人伤己,看不清现实,靠主观做判断只能让自己后悔。
Christine是个很适合结婚的女孩子,Saki也是个本质很可爱,可以慢慢培养的好女友,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想骗她们,事实上,从一开始,我就根本就对感情和婚姻没有任何期待,也没有什么欲求,我只是单纯的作为一个D,见了一个身有残疾的A,便靠着本能扑了上去。正因如此,我对Saki的喜好明显多过了Christine,因为Saki的残疾状况是我的理想型,而Christine不是,而即便是所谓理想型的Saki,如今对我也不那么有吸引力了。

说白了,不过就是炮友嘛,这都什么年代了,炮个友也很正常。只不过一不小心披上了习惯性的认真外衣。说到底,这还是一场谁认真谁输的游戏。

我闭上眼睛,慢慢吐出了一口气。
我没做错什么,只不过变得不太一样了而已,何必觉得于心不安呢。

稍作思考后,我打算在公司彻底搬出现在的办公室时提出分手,跟两个人一起,分开的时候还是给她们买点东西,大家都好过,毕竟都是成年人,也都别耽误太多时间。

至于那之前,该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吧。


又过了没多久,我从Christine和Saki那里先后得知,Saki从学校申请到了一个非常稀有的机会,可以交换到日本上一年,学费大部分由本来的学费和奖学金支付,少部分由自己支付,我给了Saki一些,并且让她骗Christine说是学校又有额外的助学金,这样剩下的部分Christine支付起来压力也不大。

由于Saki迫不及待地想去日本,所以选择了early start,在正式开学前先去日本的校园进行体验,交换的日期很快就要到来,那差不多也是我准备提分手的日子。最后的那些天,我开始减少跟她们接触的时间,接触的时候大多也是大量的身体接触,睡完了就走。

临行前一天,我准备早早休息,因为第二天一早要送Saki上飞机去日本。不想Christine却在深夜打来了电话。

“怎么了?都这么晚了……”我迷迷糊糊地问。
“我……有话想跟你说……能出来见个面么?”Christine试探地问着。
“不了……今天很累,明天一早还有事,以后再说吧。”
“这是很重要的事,所以我想当面跟你说清楚。”Christine的语气变的坚定起来。
什么事呢?我心里想,Saki的事?我们之间关系的事?……不过管他呢……
“不了,”我回答道,“重要的事就更以后再说吧,我现在都睡了,也没法好好谈事情。”
“可这真的非常的重要!”
“所以说不了,重要的事你也不想草草地说吧?!”我加重了语气。
“你……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想……我只是……你……”不知怎么,她一下子慌了起来。
“没有,你想多了,我就是不想出去,而且真的明早有事,我接着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不……你等等,我!”

不等她说完,我挂了电话,继续睡。
很快,她又打来了。
“Steve,我……我真的很爱你……我真的……”
“好了我知道,别想太多,赶紧睡吧,我明早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所以下次再说好吗?”
“不,我今天……”
“那先晚安了。”我开始变得不耐烦,便再次挂了电话,她又一次打来,我挂断之后把手机调到了静音,放在了一边,倒头继续睡了。


夜深人静,只有手机的屏幕还在不停地闪着。


第二天早上,我按照闹钟的时间起床,快速抹去了Christine留下的几十个未接来电,驱车到了她家。
清晨尚早,街上没什么人,我之前已经跟Saki说好提前四小时出发,这件事没有告诉Christine,因为她们最近在吵架,Christine还是想送Saki,但Saki执意要我送她,而且偷偷地走,她也已经舍弃了所有洛丽塔衣服,只带最轻便的行李赴日。

计划似乎很顺利,Saki悄悄地溜了出来,我去帮她拿了行李。我看了看床边,没看到Christine的身影,于是便赶忙带上Saki开往机场。


一路上,Saki不停地说着话。一方面,她作为一个日本爱好者,对即将到来的交换生生活非常期待;另一方面,她作为一个女孩子,面对即将来临的异国生活,也着实有些不安。兴奋和不安混在一起,变成了说不完的话,有一搭没一搭,一直到我们走进机场大厅。


机场自动门拉开的一瞬间,稍显空旷的旧金山候机大厅展现在眼前,视野正前方,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独自站在那里,显得格外扎眼。

Christine穿着我给她买的长裙,丝袜,穿着带高跟鞋的长腿支架,拄着双拐,就站在我们正前面,她慢慢抬起头,露出了我仿佛从未见过的一张脸。

那张脸上写满了绝望和哀怨,仿佛压抑依旧的内心在一瞬间崩坏破碎之后的样子。我和Saki都定定地站在原地,尽管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但如今心里还是紧紧纠在一起,让我有些喘不过气。好像我刚刚毕业时去面试时的紧张,又好像我转身离开Cathy家,咬着牙,流着泪,头也不回地离开时那样。

“你来这里干什么,都说了不用你送了!”Saki紧紧皱着眉头说道,语气里充满了不满和怒气,她和Christine最近经常吵架,只是到如今,她也没有读懂Christine表情里的意思,自然也不知道Christine最近这些天与自己反复争吵的深意。
“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
“我……”
“我跟他在一起跟你没关系吧?!”我还没开口,Saki先回答了。“别管她,讨厌的人,我们走。”
Saki拉了我一把,撑着拐杖就往旁边走,我正犹豫着要怎么办,Christine蹭蹭两声,撑着拐杖,甩动着穿着高跟鞋的双脚,大步冲到Saki面前,也许因为高跟的关系,或者是因为情绪不稳定的关系,她的步子有些不稳,险些摔倒,但她使劲撑着拐杖,勉强站直了身子,然后猛地伸出一根拐杖,挡在Saki面前。
“你干什么?!”
“你不许跟他在一起!”Christine的声音突然太高,变得我都有点不认得。
“我跟谁在一起跟你没关系!走开!别耽误我上飞机!”
“谁说跟我没关系,他是我男朋友!”Christine大喊道,“是我的!!!”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为什么会这样?……我本预期的是她们各自对我的失望,质问,愤怒和宣泄,我也早已想好了应对方式,想好了任由她们随便发泄不满,最后转身离去结束一切。然而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她们却彼此相对,不论是早就觉察到一切的Christine,还是仍旧蒙在鼓里的Saki,她们都面对彼此,怒目圆睁,完全没有转向我的意思。
莫名的,心里一阵绞痛。

“你胡说什么……他是我的男朋友!我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你是脑子有病了吧你……”
“我才没胡说……我……我早就跟他在一起了!我跟你说起他的时候你根本没有男朋友!”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难道我跟谁交往还要跟你这种人汇报吗?!整天把自己当什么悲情女主人民好姐姐,其实不就只会自怨自艾自博可怜,自己安慰自己,一点上进追求都没有,最后还跑过来跟神经病一样的说我不是,告诉你我受够了!”Saki的无名火越发越大,连路人都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

“你……你胡说什么?!还不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都是要为了你我才会这样,没有自己的生活,不得不为你付出,都是因为你啊!!!”Christine竟然也在一瞬间爆发,“都是你……你竟然还来抢我的男朋友,你这个Bitch!!”
“谁抢你男朋友了,跑过来喋喋不休当怨妇的是你吧?!竟敢说我是Bitch……我看你是被男友甩了失心疯了吧?!你这个恶心人的小三!”
“我是小三?……你才是小三!不管是喜欢他也好,接吻也好……做那个也好……明明是我先……明明都是我先,是我先啊!!!”
“别胡说了!神经病懒得理你,走了!”Saki冲我喊道。
“没说清楚不许你走,为什么你要跟他在一起,为什么?!!”

说着,Christine一撑拐杖冲了上去,直接撞上了正准备绕路走开的Saki,不知是不是有意,她高跟鞋的细跟不偏不倚正好刺在Saki虚点在地上的左脚脚趾上。
“啊!!”Saki惨叫一声,猛地抽回左脚,努力用右脚和拐杖保持平衡,而支撑点突然被抽走的Christine猛地一滑,双手抓着拐杖想要挣扎两下,却已经晚了,她仰面重重摔在地上,双腿笔直地甩起来,又笔直的摔在地上,完全派不上用场。
“你这个疯子……”Saki退后两步,想要揉揉脚却不敢蹲下身子,只能轻轻甩一甩被刺痛的,无力的左脚。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Christine挣扎着爬了起来,由于双腿无法弯曲,她是很难直接从地上站起来的,而且她其实也根本没有这么尝试,只见她用有力的手臂撑起身体,快速抓着地面爬向Saki,被支架禁锢的双腿被扭成直角,完全用不上力,只能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金属音。
Christine爬的很快,平日柔顺美丽的长发散落在胸前,显得凌乱而阴森,犹如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贞子一般。面对这一幕,Saki仿佛有些吓到,她下意识地拄着拐杖倒退了几步,却被快速爬行者的Christine很快追上,Christine一把抓住Saki羸弱的左脚,狠狠地往下一拉,Saki惨叫一声,摔倒在Christine的身上,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Saki揪着Christine的头发,Christine不停地拍打着Saki两个人嘴里不停地叫喊着什么,声音却仿佛离我越来越远。

“别……你们别这样……”
我踉跄着走上前两步,想喝止她们,却有些说不出话,声音弱的像重病的病人,视线也开始倾斜。我看到周围很快有人走过来,我想跟他们说让他们赶紧制止这两个女孩,话到嘴边却发不出声音,甚至呼吸也变得困难。我越是想努力呼吸,鼻腔口腔却越是像堵住了一般。

我跪倒在地上,身边有人凑了过来,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拼命努力地想要呼吸,然后意识慢慢远去了。




终章



那天的事情过去已经好几周了,自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Christine,也再也没见过Saki。
那天我突然晕倒在机场,然后被送往了医院,经过检查并没什么大碍,只是心理问题导致过呼吸,所以一时间缺氧晕了过去,而Saki和Christine虽然撕了一场,但也都没什么大问题。听说Saki最后还是按时飞去了日本,我们为了躲Christine提早了很多到机场,这段时间刚好用来应付了这突发状况,而Christine在那之后很快辞掉了之前的工作,之后如何我就不得而知了。


在出院之后,我尽快按照计划,跟最后的突击小组一起搬离了公司旧址,入住了新的办公室。我并没有跟Deepak及其他人提及Christine和Saki的事,因为当天我请了假,所以知道我在机场出事的人也完全不知道详情,最后大家都以为我是操劳过度,反而都来关心我,我也装作没事地含糊过去了。

虽然曾经犹豫过,但我最后还是按照之前预想的给Saki和Christine写了邮件,道了歉,也正式分了手,还分别打了钱给她们,然后我拉黑并删除了她们所有的联系方式,那之后,我也没收到任何来自他们的通信。

白天,我还是拼了命的工作,晚上也尽量加班。这段时间我的工作进行的很顺利,公司虽然面临挑战,却也一路披荆斩棘,高歌猛进,我一度沉浸在工作里,慢慢淡化了这段日子里与Christine,与Saki之间的事情。我的生活里一度只有工作和休息,我又一次把画像以及各种跟关系有关的东西通通丢掉,甚至挺长一段时间连(XXXXX)都没有。

然而,逃得了别人,终究还是逃不了自己。一次次夜深人静的难眠之夜,我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思考,一次又一次地想,为什么会这样,确切的说,是为什么又是这样?……


凉风划过脸庞的夜晚,我离开公司在外面透透气。新公司附近有个湖边的小公园,景色很漂亮,我在24小时超市买了瓶啤酒,走到公园的长凳上,打开啤酒,独自喝起来。

那件事已经过去多久了呢?我自己都有点不太清楚。与她们俩相处的一幕幕在脑中都还很清楚,却都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曾经,我觉得自己软弱无能,深爱一个人却没法给她幸福,只能默默地离开,自己后悔难过。如今我已经不同了,我有了能力,也有了办法,然而最终的结果没有变好反而更差。我没有赢得幸福,没有给别人带来幸福,只带来了伤害,对别人也好,自己也罢。

现在想想,去同时追求两个自己并不真的喜欢的残疾女孩,只为了眼目和下体的一时冲动兴起,真是愚蠢而让人觉得恶心的事。在最近的这段时间,我慢慢明白为什么我会一次又一次地心里觉得绞痛,那是因为我还保有着最基本的良心,心里还是知道这样的行为对两个善良单纯而又可怜的残疾女孩到底会造成怎样的伤害,所以我每每要做出伤害她们的事情,我的内心深处就想起曾经无奈的我,更想起那时的Cathy。

当我离开西雅图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能力和状态都配不上Cathy,今天,我连人品都配不上了,我已经是个车头车尾的人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心里充满了狂躁与戾气,大脑被色欲和贪念充满,身体被下半身左右,一再做着没有意义的恶事。

面对星空,我有点说不清我现在的感受,我很后悔,但又很迷茫。在如今早已衣食无忧,甚至生活已经很优越的情况下,我的迷茫却似乎比离开西雅图时更多了。

除了工作,我的人生又有什么益处,什么意义呢?……

一年前,我面对爱着我的人,充满畏惧地切断了所有联系方式,落荒而逃。
今天,旧事重演,什么都没有改变。
错的不是她们,错的不是世界,错的,是我。

我一口把啤酒喝下,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绝望感。


“真是巧啊,竟然在这里又遇到……”
旁边有个年轻的女声轻轻说道。
“恩?……你是?……”我扭过头,瞬间感到无比惊讶。

这张脸我一定在哪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了。她是个看上去比我年轻一些的女孩子,大眼睛,深轮廓,画着淡淡的妆,却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气质。她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然而眉目神情间却似乎充满经历与岁月。她温柔地看着我,仿佛一个母亲,然而白净的脸上完全没有一丝的皱纹,甚至没有一点瑕疵,让人感觉有些不真实。

她的脸并不像传统意义的东方人,但也绝非西方,或者中东人的长相,我在美国多年,见惯了各国移民,却很难将她归为任何一类,然而,有一点毋庸置疑,她很美。
美到无法形容,好似一个仙女,又像一个魔女,但无法否认的是,她美得让人坚信,她觉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浑身上下透露出的气息也正是如此。

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样一个绝美的年轻女子,竟然拄着双拐。那是一副银色的,充满设计感的拐杖,她穿着同样是银色的连身长裙,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她的双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高跟鞋,鞋跟不粗,仔细看竟然似乎有着类似弹簧的装置,她的双脚很小,大概都不到34嘛,可以明显看出她的双脚都有高弓畸形,似乎还有点内翻和马蹄,然而那双绑带高跟鞋似乎是完美定做,连鞋底都有完全贴合高弓足脚面的足弓支撑,让她这样一双脚也可以踩在高跟鞋里站稳。透过长裙,隐隐可以看出她的双腿也都很细,但似乎不至于像Christine那样完全残废,靠着双拐,她也可以稳稳站住,不需要支架的辅助,不过只靠双腿行走似乎也是不太可能的。

超越完美的存在。这是我如今对她的感觉,不知为什么,我对这么完美的残疾女孩却没有一丝的欲望,也许是因为刚刚发生了那些事,也许只是因为她太特殊,如今,我对她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你是谁?……”开口问道。
“我啊……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微微一笑,双肩轻轻放松,把体重撑在了腋拐杖,“我呢,是异世界的魔法师~我们曾经在我的梦境幻术里见过,梁启文先生~”
“你……你知道我的名字?……”
不错,就是她!异世界的魔法师,在那个奇怪的梦里不停跟我说话的人。
“是啊,魔法师嘛,总有些奇奇怪怪的能力,你不理解也是正常的,不必强求,其实我也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我先生正在整修调试机器,调试完了我们就会离开,我闲着没事在这周围转转,正巧感知到你,就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等等等等等等……这篇是现实情感剧,你走错片场了吧……”
“都说了不是这个世界的嘛~客串而已~”她轻轻笑道,“原本并不想跟你有什么牵扯,上次你入了我的梦也只是个意外,今天碰上,大概就算有缘了,所以啊,姐姐我就指点你几句吧~就当做个好事。”
“你……不比我大吧?……”
“呵呵……如果我说我说你太奶奶要叫我奶奶你会不会吓到啊?……”
“这……什么啊……”
虽然一听就是玩笑,可她的语气里却有着难以言喻的真实与压迫感,让我内心无法质疑。这个人太不寻常,从头到脚都是。
“长话短说吧,当初你之所以进入我的梦,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大概是因为你是个慕残者,那段时间你大概在反复思考这件事,而我也正好在那个时候思考着这个开始了施法,于是我们在梦中就相遇了。”
“你……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让我开始紧张。
“嘛,这个就抱歉了,你在我面前还真么什么能隐瞒的,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对这个了解的很,我家老公也是慕残者,而我呢,你也看到了,虽然需要的时候换双特别的鞋子可以跑得比普通人还快很多,也会很多强而有效的魔法,但平时一般都是这个样子。”
“你的腿……”
“腿其实还好,只是比一般人弱一点,但双脚完全是废的,几乎不能动,也支撑不了身子,而且是硬直性的畸形,如果不穿鞋子,撑着拐杖我也只能慢慢走几步,我先生帮我做了能够支撑我畸形脚的鞋子,我才能靠拐杖行动,所以残疾的状况也不算清,跟你之前认识的人相比呢……明显比Saki要重,比Christine要轻,跟Cathy比……大概还是她重一点吧,大概……”
“喂……你不要随便翻看别人的过去啊……”
虽然这么说,但我并没有生气,这些不堪的过去其实真实的很,这就是我。
“抱歉,早就看过了,我其实也知道你心里在纠结痛苦的是什么。你之前做的呢……确实有点渣,那两个女孩可是被你伤惨了,尤其是Christine,不过呢,也不只有你啦,我家先生也已经不止一次地勾搭别的小姑娘,还因为喜欢上别人不惜差点跟我为敌厮杀,跟他相比你算好的了……诚实地说呢,我也做过到处便宜玩弄鲜肉的事,所以说到底,大家都一样。”
“是么……可不也有Christine,Saki,还有……还有Cathy那样的好人么?……”
“好人是不存在的,人性本恶,本自私,本邪情私欲,差的只是时间和经历,谁也经不起无尽世间的冲刷和诱惑,只是人生苦短,若不是我们这种已经数百年的人是无法理解的,当然,也不需要理解。”她继续一本正经,轻描淡写地讲着听上去十分奇怪的话,“不过,有一点你也说的对,同样是被私欲诱惑的人,却有的放纵私欲,成为众人眼中的恶人,有的克制私欲,可以再错误中改正,弃恶从善。前者从了私欲,却不知道为什么,后者知道了,就离开了之前的路。而一切的关键,却又还是时间。”
“时间?……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到底为什么你反复做出了让你自己后悔甚至不齿的事,为什么你明明不想,却走上了与你愿望相反的路?你深爱着Cathy,却转身离开了她。你知道Christine和Saki姐妹需要关怀照顾,也知道自己并不真的喜欢这两个人,却急功近利地把她们当做你尽性娱乐的工具,你明白,这是为什么么?”
“因为我懦弱……不敢去买你对那一切,不敢去面对失败、无能的自己,而如今,大概是不敢面对自己的空虚吧……”我呢喃道。
“这就是你并没有意识到的关键。啊,我老公那边弄完了,时间不多,我就长话短说了,你的问题在于,你畏惧时间,没有把一切交给它。对于当时的你来说,你对Cathy所做的已经是你能做的极限,你的坚持与付出都没有问题,只是,当你需要在那样痛苦而煎熬的时间里忍耐的时候,你却逃走了。”她说道。
“不……我必须要走,否则……”
“否则Cathy也要跟着你一起受苦,过更差的生活,她的身体会坏掉,跟家人的关系会恶化,自己的精神状况也会崩溃,没错吧?”她反问道,“而应当做出这个判断的到底是谁呢?”
“是,我是独断专行,是我做了判断没有给她做决定的机会……可她那时候根本就是精神不稳定的状态,她做的判断难道就是正确的吗?!”我突然有些激动地喊道,“啊……抱歉……”
“没事……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你只是不明白,”她轻轻摇了摇头,“能够做决定的是你,也是她,下结论,下判断的,却只有时间。她其实也早有了她的想法和决定,但她再苦再难,也还在等待时间的结论,而你,却逃走了。因为你害怕那样的环境里,时间对你的折磨,每一份,每一秒,你都活在自己的无助与无能里,看着你心爱的人受苦,崩溃而逃走的并不是她,而是你。”

面对她的结论,我无言以对。她是对的,这正是我这些日子避之不及的结论,是我最害怕的心结。
面对时间的考验,我逃走了。我根本没有征求Cathy的同意,因为面对那样的境况,我的自尊自信都已经崩溃,我已经不相信时间能给我一个美好的结果,已经不再相信努力坚持到最后就一定有收获,我无法面对那个可笑而无力的战绩,所以我逃走了。
我的自私胜过了我对Cathy的爱,我看中我自己的感受和想法胜过她的未来,所以我逃走了。

“你已经明白了啊……”
在她叹气般地开口时,我默默留下了两行泪,跟Cathy一起生活的一幕幕涌上心头,那是一种无比温暖的感觉,让人怀念,却远的遥不可及,只能化作热泪,默默流出。

“面对这对姐妹也是一样吧,你知道自己并没那么喜欢她们,却因为之前的难过与伤害,总想让自己赶紧更进一步,活在当下。你没有给时间让你的机会,就急不可耐地照着简单粗暴的想法进行下去。你成长了,有能力了也有钱了,所以很多事情都可以很顺利的发展,只是你一直都没有给自己时间,像如今一样,清楚地看看自己的内心,到底想要什么。”

“唉……”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把脸埋进手掌中。不知为什么,她说的话仿佛有魔力一般一句句都刺入了心里。

“别太难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难,都有难以坚持的事情,和难以放手给时间的东西。我自小出生在宫廷,却是个没落的公主,同年就被仇家绑架,在我清醒的时候,一刀一刀地割我的双脚,知道完全弄成残废位置,虽然后来被救回宫廷,却再也离不开轮椅,我也变成了一个随意被操控的傀儡。我想过死,想过逃,却什么都做不到,那时年幼的我只能一边继续想,一边尽己所能地苟活下去,无意识地把一切交给时间,然而就是在那种完全绝望的状态下,我认识了真心对我好的几个残疾侍女,让我的生活变得重新有了光彩,有了人性的美善,有了在绝望中继续期待时间能给我一个美好的希望。而最终,这个在理性中根本不存在的希望,随着一个从异世界穿越而来的青年的到来,变成了不可思议的现实。他拯救了我,并带走了我,我离开了我出生的世界,游历在各个不同的时空中,成为了异世界的魔法师,也成为了他的妻子。”

“这……”
“这都是真的,然而即便如此,我也还是要面对老公出轨,甚至反目成仇,面对发现丈夫是个慕残者,不知道他爱的是我还是我残废的脚,面对我们彼此的时间停滞,无法老去死去,无法与其他人建立真正的关系,无法生育后代,无法在无限的时空中找到自己的归宿,转眼间,几百年已过,期间的恐惧、迷茫、痛苦、挣扎,是你无法想象的。然而,每当我在这些东西前迷失自我的时候,我就想到最初的那段日子,在我无尽的绝望里,年幼无知的我因着那些爱和希望,盲目地期盼奇迹地到来,期盼美好的结局,然后把一切交给时间,在结论到我面前之前,我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是什么?……”我抬起头,对上她魅力而深不见底的双眼,在那一霎间,我看懂啊她的双眼中喷薄出的情感。
“坚持自己的爱和期盼,不论环境如何,不论时间多久,坚守自己所爱和所期待的,为止付出,直到随时可能到来的最后一刻。”她说道,眼里充满了最温柔的希望。“也许听上去过于浪漫主义,但这是我几百年后所得出的结论。百年过去,出轨也好,不信任也好,迷茫也好,恐惧也好,这一切时来时去,却也都已过去,最后留下,一直没有变过的,就只有我对他,对自己的爱,和我对美好的期望。虽然我们现在还要面对各种问题,但还是一样过得去。”

她笑了,笑的那么美,仿佛一切负面的东西呗时间洗净,露出了最原始纯粹的模样。
那就是她所坚持的东西。

“时候到了,我要离开了,我想你们此生都不会再见了。”她轻轻说道,“记得我的话,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不论哪件事,等待时间给你的最终定论吧。”
“恩……”我站起身,她撑着拐杖后退了一步,轻轻抬起左手,偏偏星光在她左手上环绕起来。

“再见了。”她笑着说。
“恩……再见……谢谢你……”面对她闪耀起光芒的身子,我点了点头,“对了,你……你到底是谁?……”
“我啊……最初的本名叫做游樱雪,”樱雪说道,“是个异世界的公主哦~”
说完,光芒一闪,她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游樱雪如同一颗流行,在我的头顶一瞬间划过,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我上网查了查这个名字,稍稍有点意外,不论谷歌还是百度,搜索结果几乎一个都没有,确切的说,是没有任何一个搜索结果是人名,不过有趣的事,几经辗转我竟找到了一个并没有多大名气的小说,叫做穿越的彼端,里面的女主角叫这个名字,讲述的大概是一个没落残疾公主和穿越到那个世界的科学家的故事,成书时间就在前不久。我花了几天读完了全文,内容跟游樱雪所说的基本一致,如果不是那天亲眼看见她在我眼前突然消失,我一定只会认为是个年轻小姑娘看了篇网文就把自己套进去了,然而当天我确实是看见了超自然的一幕,那也只能解释成游樱雪或者她的老公在决定离开这里后把自己的故事写了下来,留在了这个世上。

说起来真是荒唐……直到如今我也并不确定到底是我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还是我真的碰到了这样一个拄着双拐残疾仙女。


不过不论如何,那些话都一直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回来的这几天,我反反复复地想。虽然很多东西还是不太明白,甚至有些云里雾里,但我却想明白了最重要的事。


正如游樱雪所说,每个人的人生里都有过不完的坎,很多时候,也许也有过不去的坎,毕竟,倾尽全力最终也无法达成目标是存在的。只是更多的时候,我们都在太早的时候向困难投降。拿着诸如“我尽力了没有办法”,“我总不能让她跟着我受苦”,“我这样做才是对她对自己最负责任的选择”的借口让自己逃避,逃避我应当面对的困难挑战,也逃避了我的本心。

我爱着Cathy,却逃避了担负压力与痛苦的责任。我为自己编造了那么多自我欺骗的谎言,满眼只看到眼前的难处,甚至在逃走后一度尝试忘记她,甚至饥不择食地寻找下一个目标,却不敢在当初把我的心里的难过软弱,甚至逃跑的计划跟她分享。我终于意识到我自己最大的问题并非我所想象的无能和条件差,而是不诚实,不成熟,大男子主义和没有责任心。我最伤害她的不是我不能陪她走下去,给她美好的生活,而是我面对我们共同的困难,选择了逃避,丢下了她一个人。


我们分开的理由根本不是客观条件不足,无法克服,深处痛苦患难中的她随时有抱怨,却从未要跟我分手。我们分开的本质原因,是我不够爱她,我对她的爱,远远不及她对我的。

也许是因为我不懂爱,也许是因为我太年轻太幼稚,然而当我明白这些的时候,一切却都晚了,我早已不知道她人在何方,即便知道,我也已经没有勇气再站在她面前,哪怕只是说一句道歉的话。

对不起,铭忆。
我望着星空,独自呢喃。
上帝给了我遇见你的机会,我却没有预备好一个最好的自己。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Cathy喜欢我大概就是喜欢我“努力坚持到最后,就一定会有收获”坚持,当我抛弃了这句话的时候,也就是我逃避离开她的时候。同时,如今我也发现这的确是一句稍微有点问题的话,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只要是自己认定正确的事就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论什么结果,不论有没有收获,既然是认定的,不论是客观的正确,还是主观的深爱,我都应当坚持下去,这才是真正对自己和他人负责。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一路流浪至此的我如今仍旧是个流浪人,只能默默地对着星空祈祷,愿你一切安好,并能收获自己的幸福。

铭忆,你还好吗?……

bugzerg 发表于 2018-12-30 17:21:43

第四部《无冬之城·恶念的种子》




序章



时间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时而在你走投无路,备受煎熬时放慢脚步,时而在你功成名就,尽享荣光时步履匆匆。时间给我们得到一切的可能性,却最终毫不差别地将每个人的一切夺走。我常常觉得时间是残酷的,恐怕很多人都是这么想,但每当我停下脚步,回头看走过的时光,看那些成功的,失败的,得意的,后悔的,喜悦的,感伤的一切时,又有种难以言喻的舒畅和满足。不论他人,甚至是后人如何评说,我们走过的时间就是我们存在的一部分,是我们之所以成为我们的原因和明证。功过悲喜,回首看不过一瞬间,却浓缩了所有的感动和体悟,这是残酷的时间给我们最好的馈赠。


一转眼,我来美国已经进入第九年了。
在西雅图过了五年多之后,我辗转来了加州硅谷。在过来的第一年就邂逅了儿麻姐妹Christine和Saki,虽然心里并没有很喜欢,但急于想要用新恋情遗忘旧伤疤的我草率地同时开启了两端算不上真恋情的关系,最终不仅惨淡收场,而且给她们带来了不小的伤害。那之后我就在没有联系过,也没有见过她们,一转眼,那也已经又过去两年了。

这中间的两年,我的生活忙碌而简单。
一方面公司进入了全力冲刺上市的阶段。从技术上说,我们公司因为在经济低迷期一直进行着研发和积累,所以在如今已经领先了同行业的其他竞争对手。然而如今经济还处于复苏阶段,市场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大,我们既需要尽力制作用户需要的功能,抢占市场,又要及时掌握科技前沿动向,为下一步做好准备。只要做到出类拔萃才能顺利上市,只要鹤立鸡群才能让股票在上市后大涨。从西雅图的第四年开始我加入了这家NTX,到现在已经快五年了。即将29岁的我在今年将会被升级为principle engineer,这是目前公司里常规工程师职务中的最高头衔,我也会是公司里最年轻的principle engineer。在兴奋之余,我的压力自然也是难以想象的大。

不过,另一方面,我也是自己选择了这样的道路。在Christine和Saki的事情之后,我一度陷入了很深的消沉之中。我对自己一次又一次做出伤害他人的愚蠢行为感到自责和愤怒,也对自己在感情这件事上的前路充满了迷茫和不自信。“也许我就是不谈恋爱比较好”,很多时候我会这么想,我没法像我之前想象的那样自由尽情地享受荷尔蒙爆炸和满足肉欲带来的快乐,也没法真的找到一份让自己可以放下一切投入的情感,所以,我索性让自己不去多想,就只全身心地投入工作里面,让梦想称为生活的所有,一转眼,这样的生活已经又过了两年。

在这两年里,我没有谈任何恋爱,除了必要的社交以及偶尔出去玩玩,我甚至没怎么交新朋友。公司越来越壮大,自然也来了不少年纪差不多的中国人,不过由于作为初创成员的我比他们级别高很多,大多数时候我都更像他们的领导,两年下来也还是有些距离感。
在这两年,我甚至几乎戒掉了D。我本人并不觉得D是件什么坏事,只是这些年这些事下来,所有因D而起的事情,或者说因D而起的感情没有一件得以善终。从潇潇到铭忆,从Christine到Saki……回过头想想,也许出国后的我变得太过于自由开放,肆意地随着D性做事。D也许本不坏,就像人爱江山美人,功名利禄都不是错,但如果一个人满心只充满那一样东西,不顾准则道理,只靠本能做事,甚至不择手段,那结果往往不会太好,D对于我,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这样一件事。
于是我停止了画画,删掉了硬盘里所有跟D相关的东西,虽然偶尔忍不住还是会上网看一点,随手撸两下,甚至一度因为长期不看而积攒出的新资源感到兴奋过,但一次又一次,理性又都压过了冲动,随着时间推移,我对于D的热情终于也慢慢变淡,去年年末的时候,公司里毫无征兆地来了两个残疾女孩。一个是做工程师的印度儿麻女孩,年纪很轻,长得也很清秀。她工作能力很强,为人也非常上进,大概是因为出身低微,她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出国机会,也很想证明自己。平日里,她通常穿着在印度很流行的长衫,这其中的一个原因恐怕也是她的腿不方便穿裤子,事实上,我并没有真正全方位的看过她的腿,因为她每天都穿着支架上班。不同于Cathy那种看上去很高级的,也不同于Christine那种在美国很普通的,这个印度女孩的支架还是那种黑铁般的老式支架,连接的也是特殊的定制矫形鞋,左脚的平地,右脚的加厚足足有近10厘米。隔着支架,隐约能看到右腿很细,大概跟Christine的双腿是一个程度的,恐怕没什么功能,左腿虽然看上去长一些,也不是皮包骨头,但自始至终也跟右腿一样包裹在支架里面,到底有多少力气不好说,但肯定没法像Saki那样独立支撑身体。毫无疑问,她行走的时候需要双拐支撑,是那种标准的铝合金拐杖,走路时双拐伸出去,然后拉着身体拖过去,一步一蹭。跟Christine不同,也许是缺乏锻炼,也许是身体条件本来就不行,她的双手不够有力,腰部也不是那么灵活,走路的时候双腿好像完全没有独立活动的能力,只能靠拐杖拖,走的时候双腿也没法完全离地,往前甩,所以她走的很慢,也显得很吃力。有时候我纳闷为什么她如此重残却不选择坐轮椅,后来听说是因为印度得儿麻得孩子大都是穷人家庭出身,别说轮椅,很多孩子小时候连合适的拐杖都没有,只能在地上拿着脚走路,走的多了,身体就会变形,到时候就算再给她拐杖支架也没有用,身体一旦明显变形,基本上就不可能再站起来了。而如果小时候有幸可以有拐杖,站着锻炼走路,她们就觉得这是难得的好事,也是显示她们身份和身体状况那些蹲着的人更好的象征,于是她们就会尽量都站着走路,时间久了,让她们换轮椅反而不习惯,说不定连最基本的操作都不会。

另外一个则是亚裔的截瘫女孩,做HR。她的年纪跟我差不多,也已经有了不少工作经验,我跟她曾经聊过,她也很不介意地讲述她遭遇车祸而截瘫的事情。她的截瘫平面是T10,完全性,基本就是上身全部正常,双腿完全瘫痪。为了保持身材,她每天都做不少锻炼,我常常看到她在健身房挥汗如雨地坐着上肢和腰腹锻炼,但据她说这些锻炼对她的的腿其实没有什么帮助,虽然上肢强壮,但因为双腿一点知觉和力气都没有,所以撑起拐杖她也不能走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Christine,唯一能让她站起来的方式就是长腿支架,但她似乎不是很喜欢那样,而且行动非常不方便。日常工作中,她跟其他HR一样打扮的十分漂亮,高跟鞋,丝袜,裙子,香水,虽然一直坐在轮椅上,但美艳不输给任何其他人,跟当年的Cathy一样,她自信有活力,常常有很高的回头率,只是跟Cathy的睿智内敛又有些脱俗的气质相比,她更有烟火气和性魅力。


然而,就是在这样A们主动送上门的地方,我却依旧保持着冷淡,也许我真的慢慢不再是D,最多只是个边缘化D,我是这么想的。毕竟,D说到底应当只是个爱好,而不是我的主体。


也许,我的人生与D&A的交集到此为止了,我心里想到。



周四的中午,跟组里的年轻人出去吃了午饭后,我一个人去了咖啡馆,不是最流行的星巴克,而是在当地稍显高端的peet’s coffee。说是高端,其实也只是比星巴克稍稍贵了一点,只是也许就因为贵了一点,或者因为这里是手工咖啡所以慢一些,行色匆匆的人们不会选择这一家,通常只有想要坐下来做点什么的人才会选择这里。

这天下午我打算在这里工作。公司最近要准备在虚拟机服务的基础上开发“虚拟服务”服务。从前的模式基本就是用户需要某一种功能,我们用技术提供给用户虚拟机,再用虚拟机制作这种服务,之后我们要推出的是直接在我们这边将用户所需的功能/服务准备好,直接给用户使用。好处是可以降低维护难度,也降低了成本,这样客户群体也就无形中扩大了。
这是个很重要的项目,将会直接关系到上市的状况,我被Deepak任命负责带这个项目,企划书写了改,改了写,临近终稿,我想自己好好安静一下,不被任何人打扰,于是便来了这里。点好了一大杯Peet’s特色的南美调和咖啡,我坐在一个角落,把手机静音,聚精会神地开始做我的工作。

时间慢慢流逝,我却忘记了它的存在,当我被尿意反复催促,终于肯离开一下座位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我赶紧走去洗手间,却发现里面有人,不然为何突然变得很浓的尿意让我有点烦躁,便多敲了几下门,过了一阵,里面的人终于出来了。
“Sorry。”他抬了一下头对我说,我们的视线却一下子对上,彼此盯着对方说不出话来。
“大齐?!”我一笑叫到。
“啊……啊,启文啊,真巧,好久不见了呢……”大齐点点头,笑道。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大齐有点怪怪的。我们久别重逢,又是他乡遇故知,但他完全没有表现出一点兴奋,反而显得似乎在担心着什么。而且,他的外形也发生了不小变化,他变得比以前更消瘦,甚至好像老了不少,整体看上去也远远不像以前那么有精神了。
“原来你也来加州了啊,我还以为你还在芝加哥呢。”
“是啊,是过来了……你混得挺不错吧……我听说Deepak的公司挺过金融危机之后一飞冲天,已经是上市大热,你……现在还在那?”
“嗯,还在呢。”
“啊……真好,那快要称为百万富翁了吧?”
“那不好说,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呢。”我耸了耸肩,“不过现在过得还挺好就是了,很充实也很有意思,当年真的得特别谢谢你,帮我介绍这个机会,我也是,太忙了都没怎么联系老朋友们,晚上有空不?请你吃饭。”
“啊……那就不用了吧,别那么客气。”
“这哪是客气,我说真的,得请你吃一顿好的。”我说这话是真心的,我是真心感谢大齐,当初他真诚待我,还是帮了我很多忙,回想起当年的事,我变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没法不提的事。
“啊,对,你……还和潇潇在一起吧?一起来呗?”
我试探地问道,两人确实也可能分手了,事实上,离开西雅图后,我几乎就没在关注过这两个人。一方面是因为Cathy相关的事情我真的都有点不想过问,也不敢过问,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跟潇潇曾经发生过关系,而且重点是,发生关系的时候她可是大齐的女朋友。毫无疑问的说,我做过一件极其不齿的事,要是让大齐知道我绿了他,他恐怕不会轻易原谅我……
“啊……那个啊……”大齐低下头,眼珠子在眼眶里快速赚了几下,看来虽然他面向苍老了不少,但藏不住事的特点还是没改。
“这……出了状况?是不是……”
“不不,没有的事,我们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呢。”大齐突然摇了摇头,说道,“我跟潇潇已经结婚了。”
“诶?!这样啊!恭喜恭喜!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啊,什么时候的事?”
我心里感觉十分惊讶,潇潇能跟大齐在一起当然是件好事,虽然潇潇不能算那么喜欢大齐,但她不排斥两人的关系和情感,大齐自然是很喜欢潇潇的,只是我们作为共同朋友一堆的密友,两个人结婚我却一点消息都没收到,也是有点奇怪。
“啊……这个……大概一年多了吧,一年半了。”大齐笑笑说道,“你和Cathy……分手了?”
“嗯,你已经知道了?”我点了点头,虽然内心不舒服,但已经可以很平静了。
“嗯,毕竟跟Cathy还算是一个圈子的,而且看你们几乎同时不再更新社交软件,大概猜到是有什么事发生。”
“是啊,发生了挺多事呢,一言难尽,等晚上吃饭可以好好聊聊,好久没见你也好久没见潇潇了。”
“啊……那个……吃饭就算了,最近我也特别忙,所以等之后吧……反正……我们也住这里。”大齐推脱道。
“可以啊,你挑时间就行,”我说道,“对了,你在哪家公司啊?现在住哪?”
“啊……我在那个……EA,做游戏算法的设计,住在……San Jose那边……”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大齐明显有点支支吾吾。
“San Jose啊,好远,EA应该是在Red Wood吧?”大齐这上班的路如果堵车,开到2小时以上都是很有可能的。
“啊……那个……是啊,所以有时候就住办公室了。那个……我今天还有事,就先走了,也别耽误你上厕所。”大齐退后半步说道。
“啊……好啊,那就下次聊,之后约你。”
“嗯……”大气点点头,连忙扭头走了,我没有马上进厕所,而是回头看了看他,只见他跑回了自己的座位,快速收拾着打开的电脑和拿出来的一些书,快速放回包里后,拿起咖啡就往门外走。
那是一杯大杯的冰咖啡,只喝了一点点。也就是说,他大概刚来没多久,打开了电脑和书,准备做些什么,现在却匆匆离开了。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回过头来,跟我对上了视线,我挥了挥手,他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赶紧离开了。

奇怪啊……这怎么看都太不正常了。很大程度上说,这已经不像我认识的大齐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心里的疑问浮起,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强的探知欲了。





第一章


自从跟大齐偶遇之后,好几周过去了。这期间我试着跟他微信联系,但他却反反复复推脱,一直没再跟我见一面。即便我算不上很敏感的人,我也明显感觉到有不对了。

我快速翻查了两个人的FB,发现似乎早就都已经停更了。在我的印象里,潇潇本来就是不怎么更新FB的,而大齐本来po的东西还不少,但最近一年几乎都没怎么发,至于两人结婚的内容更是完全没有。

这也太奇怪了,会有人结婚却不发消息吗?……新婚不发消息的也很罕见吧?我看了下微信,大齐的微信偶尔还有更新,但都跟婚事无关,至于潇潇,她是常常发朋友圈的,可惜我当时离开西雅图的时候直接把她好友删了。

放下手机,我深深叹了口气。

事实上,如果我想要查一查,实在不是难事,只是当时明明是我自己选择切断联系,选择告别那一段生活,而如今,却又是我自己想要回头。
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就想要去查Cathy……

“唉……”
夜色正浓,我却难以入眠。曾经有着各样的欲求,自己的能力却远远不能及,如今有了能力,我却害怕再回到那段时光里。尤其看到大齐的样子,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已经写在脸上了。即便查明了情况,我又要怎么面对那情况,要是真的牵扯进去,又要如何全身而退?

难道又要像之前一样,一溜烟地逃走?
“唉……”
怎么这么难……我打开手机,快速翻阅,很快找到了陈悦的联系方式,我有她的微信,也有电话。其实我之前也是删掉了的,但是并没有拉黑,后来有一次她跟我询问了一些业内行情,我们聊了一次,完全没有谈及潇潇和大齐,那段时间我正跟Christine和Saki搞得火热,没多想就加回来了,后来也没想起要删掉。她是潇潇最好的朋友,尽管毕业后大家肯定是天各一方,但她有潇潇联系方式,并且还保持着一定关系的概率很高。

没错,自始至终,并非是我无法掌握她们的去处行踪,而是我根本不敢回头。我缺乏持守的勇气,更缺乏面对的勇气,何况要面对的是一段段失败,甚至是我主动逃走的关系。

我连潇潇都不敢去面对,担心她如何重新看我,更担心大齐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如果知道了,我又要如何面对他们。

思考到尽头,我还是决定放弃这个念头。不错,我确实怀念那段时光,大齐虽然虎头虎脑,但在很多时候却是个靠谱的兄弟,很大程度上说我甚至感谢他帮我“收了”潇潇,另一边,我虽然苦于面对潇潇,但那更大成都上说是因为我爱着,并追求着Cathy,当这一大前提不复存在时,跟潇潇的关系也是值得怀念的,尤其是放下爱情这个因素之后,潇潇是个很谈得来的朋友,我们一起在学校打拼,一起做东西一起玩,都是很值得怀念的时光。

换个角度说,美国的求学生涯虽然辛苦,却有着工作后再也无法体会的单纯和轻松,那段时间不用思考人际关系,不用思考利弊权衡,也不用小心地筹划每个步骤,生怕一个错误就葬送了自己和甚至整个公司的前途。虽然穷,也苦,也后悔,但那段时光还是那么值得怀念。

只是,过去再美好也是过去,怎么说也回不去了。这是我思考了一夜,最后的决定。
那之后,我就让自己放弃了探究潇潇和大齐生活的打算,毕竟人家已经结婚,不论有什么难处苦衷,我都不该去过多打探窥伺。工作重新成为了我生活的绝大部分。


夏天临近,又到了实习生将要到来的时候。随着这些年公司不断壮大,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加入了我们。公司很小的时候所有来的人都是拼命三郎,每天只想着工作,没有太多兴趣爱好。如今公司大了,更多的华人加入,每个人也都把自己生活里的各种趣味带进了公司里。就比如前年来公司实习的几个华人小姑娘,似乎都很喜欢看小说和刷剧,最近她们常常聊一部叫欢乐颂的小说,据说正准备拍成电视剧,里面有个乖巧的小姑娘叫关关,情况就跟她们之前在公司里实习一样,每天担心着能不能转正,从早拼到晚,最后也终于如愿以偿。而如今,这几个小姑娘都已经是公司的中坚力量了。

“Lina,雪婷,你们俩最近活多么?”我找到前年来实习的两个小姑娘问。
“老板,别给我们加活了,要不然我们都找不到对象了……”Lina说道,这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虽然已经尝试制止过她,但她还是执意叫我老板。
“不给你们加活,今年来intern的时候,你们俩也去面试吧,准备几个题。”我说道。
“啊……我们……不懂啊……”雪婷摇摇头,她是个标准的工程师个性,话不多,生活也简简单单。
“没什么动不动的,你们都刷过那么多题了,问什么问题你们都懂,注意看他们到底是不是刷题刷出来的就好。只会刷题的人也不是我们想要的。”我说道,“你们得多积极一点,总让印度人去面试,公司里就没有中国人来了,然后你们就更不好找男朋友了……”
“好好好好好~知道啦~~~”Lina说道,“我们好好准备。”
“嗯……”雪婷也点了点头。

之后,公司里陆陆续续开始有实习生来面试,而我则被Deepak差遣回中国一趟,画了大概两周多的时间,跟国内的几个软件外包商谈UI测试和工具开发的外包生意,精心对比挑选之后,我作为代表签了合同,回到硅谷之后我休了个短假,回到公司已经隔了快一个月。


“哎呀,老板回来啦~”见到我之后,Lina轻快地说道。
“嗯,回来了,面试感觉怎么样?”
“好累啊,来面我们组的intern好多,一天好几个电话面试,Salmon总让我去面,我都不记得多少个了。”Lina说道,Salmon其实才是她的manager,在美国通常称为老板,“不过最后把3个职位都填上了,雪婷她们那组也把两个位置都填上了。”
“很好很好,这样最好,有了这次经验,之后full time的职位也可以让你们去面了。”我笑笑说道,“辛苦了,干活吧。”
“遵命!!”
“啊,对了,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人么?”
“真有诶……虽然没见面,但有个NYU的女生真的超级超级牛,看简历她三年就从NYU本科毕业了,还有一个经济副学位,之后在谷歌实习了一段时间,现在在NYU读Master,她说她一边读Master的同时还在继续慢慢修经济的课,争取毕业时拿计算机的Master再加经济的Bachelor。面试的时候不管是做题还是相关知识,都超级过硬,而且还挺懂我们文件系统这一块的,我问她的她都会,我当年可是啥都不会啊……而且英文也挺好的,虽然也有点口音,但特别流利,专业词汇也强,跟我们这些只出来读个Master的超级不一样!”Lina一口气说道。
“你怎么……这么兴奋啊?……”我笑道。
“我觉得Lina虽然总是在说自己要找男朋友,但她好像喜欢女的。”一旁的雪婷头也不抬,默默说道。
“胡说!才不是!人家是直女!只不过这个妹子一定是那种超帅超燃的学霸!不,是学神!聊天口气都能感觉是那种超厉害,超坚定,超碾压一切的强人!”Lina说道,“绝对的!你想啊,三年毕业美国的本科,已经非常牛了,而且她竟然还有一个副学位诶!还在谷歌做过!”
“哈哈,这很好,我们公司又要来人才了。”我试图让Lina打住,但她仍旧两眼放光。
“我还没讲到最重点的呢。”Lina突然站起来说道,“这个人……对我们公司特别特别的了解,如果说只是知道公司背景就算了,我们当年也查了,但她似乎连技术特点,甚至早期在西雅图的历史都知道……我都不知道诶……我当时只能附和过去,因为你不在,我就之后找项尧问了下,她说的竟然都是对的。而且面试最后她说,她就定准了要来我们公司实习,以后希望可以转正……”

“哈?……我们公司?……”
我皱了皱眉,虽然我们目前境况不错,一两年内很可能上市,但这些东西只有业内知道,瞄准了我们来的基本都是业内有经验的人,想来捞一笔,但对于还没出学校的学生来说,我们的名气并不大,剑指谷歌,Facebook的人恐怕很多,但瞅准了我们的可真让我们有点惊讶。
“可能是那种什么都能学好,什么都能查到的吧……”雪婷说道,“就是每天只知道学习,埋在书堆里,不换衣服不剪头发的类型……”
“才不会!我的女神一定很整洁的!”
“噗……”雪婷被Lina逗笑了。

“说不定真的是女神,你们都是西海岸出身,不了解纽约和东岸的风格,那边工程师上班也经常是穿正装的,我很难想象一个NYU的学神,而且是上过经济的回衣冠不整。”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与我共事多年的项尧绕到了我们身后,他算是我们搬来硅谷慢慢上正轨之后最早过来的中国人,我告诉过他公司之前的所有事,所以他清楚我们是怎么过来的,“说不定我们这要来个完美女神呢。”
“你都有孩子了!别对人家有歪主意!”Lina说道。
“什么跟什么,你看看她入学年份,这孩子才20岁出头吧,都跟我差了半辈了~”项尧摇摇手,他今年已经过了35,对我也是个大哥,跟今年还在读研的小女孩比确实大太多了。
“5岁一辈,你比人家大概大了3辈了。”雪婷默默说道。
“唉……这个年代的女孩子啊……”项尧摇摇头走了。
“嗯……真有意思……”我摸了摸下巴,微微一笑,“我很好奇,到时候看吧,我倒真想看看,冲着我们公司来的学神到底是什么样。”
“嗯……按年纪算啊……她比老板你大概也就笑了五六岁……总不会超过8岁的,其实……你们倒是可能诶~~~~”Lina跳起来说道,“我都忘了这回事了,我帮你啊~好好看看~~~”
“好啦!安心干活了。”我摇摇头,制止了她的遐想,“啊,对了,她叫什么名字?”
“Melody,”Lina说道,“Melody Zhang”
“哦,知道了。”我点了点头,Melody,感觉会是个很有跃动感的女生呢。


忙碌的工作中,这件事被我暂时放下了,一个月过去,实习生终于将要到来了,我才又想起这件事,想去找Lina问一下,却发现她和雪婷这周五都请假了。
“她去找那个实习生了,雪婷也一起去了。”项尧说,“Lina室友不是学生嘛,这回正好也去别的地方实习,房间就短租给实习生了,然后她今天去接她。”
“哦,一转眼关系已经不错了嘛”
“嗯,她们俩挺积极的,据说那个女孩子腿脚不太方便,带着行李比较麻烦,所以两个人都去帮忙了。”项尧说道,“不知道是受伤还是怎么了。”
“哦,这样啊,那得跟Salmon说一下,万一人家有特别需要,有些东西得调整下。”

跟项尧说完,我马上去找了Lina她们组的经理Salmon,跟他说了这件事。
“哦,那当然,我早都准备好了,而且其实我们公司的设备本来就是对残疾人友好的,只是把桌子和显示器架子稍微调整下就是了。”Salmon用英文回答道。
“哦……那个女孩是残疾啊……我还以为是受伤了,刚刚听说,怕你不知道。”
“嗯,确实是残疾,投简历手续里面需要填,所以HR已经通知过我了,别担心,都没问题。”
“好的,有劳了。”
我点了点头,心里觉得更有意思了,这公司里来了个实习生小姑娘,是个学神……竟然还是个残疾人?!

不知为何,心里有种奇怪的预感。


周一很快就到了,实习生的Orientation在9点开始,我八点多就到了公司,安排了一下事情之后在门口转了一会,便看到Lina的宝马328朝着门口就开过来,然后直接停在了残疾人车位,我往里看了一眼,只见她车前面确实挂了一个残疾人停车牌。驾驶座上的Lina打开车门,依旧是墨镜、短T恤、短裙的劲爆打扮,看她敏捷的动作显然不像是受了伤,她快步走到车后面,拉开后巷,拿出了一部轻便的折叠轮椅,与此同时副驾驶的们也打开了,Lina把轮椅在副驾外面放好,副驾上的女孩双手扶着双腿挪出车子,左脚内旋着着地,双手扶着车门站了起来,微微蹭了一小步后转身坐在了轮椅上,她的左脚马上挪上了轮椅踏板,一直没有着地的右脚则被右手拉上了踏板,她的轮椅左右踏板是不一样高的,右边的高一点,显然她的右腿比左腿短。她的穿着跟Lina相比实在差别太大,蕾丝领的衬衣,黑色的休闲西装裤,双脚没穿袜子,而是穿着黑色细跟尖头鞋,鞋跟大概有7厘米,有意思的是她双脚的鞋子是一样大的,不过右脚却明显的比左脚要小整整一圈,不过大概是因为坐在轮椅上,并没有给人一种鞋子要掉了的感觉。
从刚才的动作看,她的右腿大概是残疾,但左腿应该是正常的,能站,甚至能穿着细跟高跟鞋走路,那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坐下之后,我注意到她的坐姿有点奇怪,她的右腿肯定是没力气,但并不像我以前看过大多数单腿无力的人会选择把无力腿的膝盖靠在另一条腿膝盖下方进行支撑,她反而是让右腿直接歪向右侧顶在轮椅边上,神奇的是她的右脚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能穿着高跟鞋立直,我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她的右脚有外翻,所以这样的角度刚好能让外翻的右脚保持立直的姿势,她恐怕是早就习惯了这个坐姿。另一边的左腿则并过来靠在右腿上,保持淑女坐姿,不过左脚却瞥向右脚,是明显内旋的,超过了45度,也许她的左脚也是有点问题的。透过西装裤,隐隐能看到她双腿线条的不同,左腿线条流畅,右腿则非常的细。Lina锁了车,从车里拿了电脑包和西装外套给轮椅女孩,轮椅女孩放在自己的腿上,推着轮椅,跟Lina有说有笑地顺着无障碍通道走向了大门。

“啊!是老板!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们公司的初创成员之一,唯一的中国人哦~历经磨难终成龙的黄金单身汉,Steve老板,中文名叫梁启文哟~~”Lina又开始了,“这位就是我们组的学神Melody,现在是我室友~我们认识了三天,她真的超棒超棒的!懂得超多,技术超强,真不像没经验的耶~总之我们捡到宝了!”

“啊……你……好……”我盯着Melody,微微一笑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伴着之前的预感,在我们四目相对的时候瞬间爆炸。

Melody是个漂亮的女孩,眉目清秀,唇红齿白。她的身材恐怕不高,坐在轮椅上更显娇小,她的身形比较纤细,但刨除病弱的右腿,其他部分却都非常匀称且有流畅的肌肉线条,一看就是有在保持运动,而且肯定不是一般的复健运动,这一点在残疾人身上其实并不算多见。她的五官很精致,并且化了职业妆,诚实地讲,整体妆容效果要剩了Lina一筹。她带着一副银框眼睛,很大程度遮盖了她脸上还存留着的些许稚嫩,但镜片后面的双眼中却真的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沉淀。那是一种与硅谷湾区这些性格直率,生活随性的女工程师们截然不同的气质,这种融合了复杂情感的少女眼神让我一时间觉得罕见而陌生,在下一瞬间,却变成了触动心弦的熟悉。

“呵呵~”Melody盯着我,笑了,那是个充满了喜悦的笑容,甚至一时间把她脸上的成熟都冲走了,显出的只是少女单纯的快乐。“我来了~成就解锁~~”
“什么成就啊?”我微微一笑,问道。
“一转眼四年半多了啊,一开始来的时候碰到特别多困难,一个人也无依无靠,那时候就会想起你,想起你的故事,自己心里就会有一股决心和力量,不论境况如何,我都要跟你一样坚持挺下去,也奋斗下去,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你能做到的,我也可以,这也是我们临别前你给我的建议和激励。虽然很多时候想跟你联系,但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想法,觉得与其找你询问甚至诉苦,倒不如跟你一样靠自己打拼下去,直到可以靠自己的能力追上你,拿一个最好的自己到你面前,这才不辜负你当年的帮助和鼓励,也是达成我人生的成就。”Melody抬头看着我,眼神里洋溢着开心,也充满了自信,“不过还不等我真的去打听寻找你的消息,你和NTX的故事就已经传到NYU的华人圈了,没想到你跑的那么快,不过这对我也是个激励,现在,成就总算达成了,花了四年半呢。”

“啊……哈?……诶?!还有这种操作?!这是谁的剧本……啥?!……”Lina在旁边摘掉了墨镜,一脸懵逼,“卧槽,赶紧叫雪婷来围观……”
Lina一脸震惊地跑进公司去了。
“唉……有点万万没想到啊,女大十八变,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我摇了摇头,“小姑娘长大了。”
“那当然,一直长不大那不麻烦了。”Melody轻轻捋了下长发,19岁的稚嫩花蕾已经变成了24岁美丽绽放,最美好的年华才刚刚开始,“以后请多指教啦~老板~”
“别叫我老板,别跟他们学,叫Steve就行了。”
“嗯……不是Mike了啊……”
“额……不是了,改了个名。”我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Melody~”她说道,“这才是现在的我嘛。”
“嗯,好的,Melody,请多指教!赶紧进去,Orientation要开始咯。”
“哼哼,遵命~”我转过身,推着她的轮椅,走进了公司。




第二章



如我所料,我跟小姑娘的事很快在公司里炸了锅,Lina发挥了她出色的八卦功力,设计出了各种版本的故事,弄得我不得不一个一个去跟他们澄清,说小姑娘是家里朋友的孩子,我以前帮她准备出国,不知怎么被当成目标了。不过,按照小姑娘自己的意愿,我没有把更具体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事实上,这里的人,包括Deepak在内都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个叫张可的小姑娘,NTX在最危急的绝境之中得到了一大把免费的硬件资源,才得以度过困难期,而且,NTX最引以为豪的多种类虚拟机统合管理就是在那段时间,那些机器上研发完成的。不论对内对外,这个功劳都被记在了我头上,但不论我还是NTX,都应该格外感谢下张可小姑娘。只不过,小姑娘强调自己如今只想做Melody,靠自己的能力打拼,拼出一条自己的路,一片自己的天,而不是因为过去的事情被另眼相看。

的确,从各个角度看,她都是Lina眼里的学神,是公司前辈们欣赏的后辈Melody,而不再像我当年认识的那个张可了。入职培训中,大部分实习生都沉默而羞涩,一是因为我们这个行业里的人本来就比较话少,二是因为我们公司的技术面并不普及,学校学生学到的知识几乎不会涉及到我们的核心技术,所以即便有的实习生想要插话,也不知道改从哪里入手。

然而Melody却跟其他人很不一样,首先她懂得明显比其他人多,基本概念和术语全都明白,正如Lina所说,她研究过公司,也很清楚我们在做什么。而且她非常会说话,英文流利,善于交流,不懂就问,说错了也很快能知道错在哪里并且改正,即便有几个印度学生也很能说话,却在话的内涵和深度上明显不及Melody。单这一天的日志培训,Melody在几十个实习生里马上显得鹤立鸡群,而且由于她又是唯一一个坐着轮椅的实习生,就更加显得显眼了。

不论午饭时间还是下午培训结束后的时间,Melody都被各种人围着,中国人更多想打听我跟Melody的关系,其他人则更多的好奇这个人的存在本身。有趣的是公司的两个残疾女孩也都主动过来打了招呼,坐轮椅的HR姐姐还特别跟她聊了一会,还提到了公司的无障碍设施其实还非常有待改善。

没错,这一点是真的,我们公司毕竟还是小,很多无障碍设施都不健全。比如虽然大门都有自动开关,但所有室内的们,包括卫生间都没有自动门,这让坐着轮椅的她们非常不方便,我看到几次Melody去上厕所都十分费力,只能把轮椅停在门口,探出身子猛地推一下门,然后赶紧摇着轮椅往前,被推开的门会因为弹簧而很快自己关上,这段时间根本不够Melody摇着轮椅进入洗手间,于是她进到一半,要关上的门就砸在她的轮椅上,她只能勉强坐稳后再推一把,才能让自己进去。出来的时候也是一样,一把拉开门只能让轮椅往前一点,卡住门之后还得再推一把才能出来。除了洗手间,会议室的门也都是一样。我注意到Melody想维持她的那个淑女坐姿其实并不容易,主要是她的右脚其实还是很难立住,如果我没记错,她的右腿整条腿都是没有力气的,右脚更是明显外翻,何况她今天还穿了一双高跟鞋。她只能小心调整平衡点,让右脚立住,然后把左腿靠上去保持平衡。稍有颠簸,她的右脚就会往里一歪,彻底外翻,好像人脚踝崴向内侧时一样,脚踝骨直接落在轮椅踏板上,鞋底则朝向外侧。儿麻并不是瘫痪,Melody的感觉很敏锐,她马上知道自己的脚又“塌了”,于是赶紧用手拉起右腿,小心地重新调整位置,这个动作她一天里不知道做了多少次。

晚上,我本来想约她吃个饭,但她实在太火,最后变成Lina那帮女生跟好几个新来的女实习生一起出去吃饭,我根本没约上。看着她略有费力地,把疲倦的身体拉进Lina的宝马副驾,我心里不由得感叹,女大十八变,四年半的时间,她真的已经不像是当年的张可了。

曾经的她羞涩,话语不多,如今却主动而健谈;曾经的她感觉一门心思只在学业和家里,单纯而简单,如今的她能很好的兼顾各方面的事情,并且捕捉细节,显得十分成熟;曾经的她打扮随意,多数时候不是校服就是简单的T恤,如今的她已经是个妙龄的美人,从衣着到化妆都十分讲究,甚至会时时注意自己的坐姿,及时坐在轮椅上,漏出一直瘦弱变形的脚,男人们也还是回禁不住一次一次地回头。她并非貌若天仙,却有着自己独有的气质与气场,强大却不张扬,高光而有内涵,女人的认真使她散发出单靠一张美颜无法拥有而美丽,就像……

……
就像Cathy一样。
……
我初见Cathy时几乎只注意她坐轮椅了,但后来要去上她的课,在学校教学楼遇到他的时候,她给我的确实是类似这样的感觉。
……
说起来,当年小姑娘确实表示过她羡慕并憧憬Cathy这样的人,说希望跟她一样成为不仅身残志坚,而且具有自己独特魅力的独立女性。虽然并没有机会真的介绍她跟Cathy认识,但似乎冥冥中,她真的走上了这条路,成为了那个样子……

世上竟真有这等说不清的事吗……


第二天,Melody仍旧是早早地到了公司,平时的这个时间Lina是不会来的,似乎Melody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带动力,Lina这两天也比之前更认真卖力了。

跟第一天极其不同,Melody在上班的第二天整个人都换了风格。黑色的职业装换成了跟Lina风格很像的青春时尚装,半露肩的粉色小T恤,深色的及膝小裙子,如今女生里非常流行的平地小白鞋,鞋里的袜子上,脚踝的部位印着可爱的猫咪图案。褪去了与年纪不相仿的成熟,换上一身青春活力,放眼一看,她确实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此外,跟昨天最大的不同是,她没有再用轮椅,而是换回了我熟悉的拐杖。当然,拐杖不会是当年的那一副,但其实也差不多,是一副较为普通的铝合金腋下拐杖。进公司的时候她拄着双拐,行走时双拐和左脚交替前行,跟多年前一样,她的左脚始终无法伸直,双拐撑起身体时,左脚自然下垂,却微微旋向内侧,落地时脚尖先落地,脚跟则继续往前一蹭,将整只脚扭成向内侧几乎90度的样子才站稳,然后再出双拐,过程中右脚一直悬在空中,虽然整只脚自然下垂,但还是差一点不能落地。总的来说跟她几年前的样子差不太多,不过在公司里面,她更多的使用单拐,这是因为她常常需要拿着电脑去找别人问问题或交谈,这样就没法双手拄拐了,用单拐的她使用右手持拐,左手则拿着电脑,走路时左脚和右拐当做两条腿走路,这样走的时候她显得摇摇晃晃,左脚落地支撑时明显有些不稳,但似乎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状态,走来走去一点也不慢。

之后的几天也是一样,她一直都是拄着拐杖来上班,穿着大多也是青春靓丽风,偶尔换一点偏正的服装。除了第一天之外,Melody没有再穿高跟鞋,要么是板鞋要么是帆布鞋,全都是平底的,想想也是,按照她的状况,穿高跟鞋走路肯定不方便,就算能走也会比较吃力。Melody的性格跟当年一样,做事非常认真,极其专注,一周下来我都没有找到太多时间跟她聊聊,我很忙是众人皆知的,而她却似乎意外地跟我一样忙,我们有空的时间完全对不上,一晃一周就过去了。


“周末有空么?一起吃个晚饭吧。”周五快下班的时候,我找到Melody问道。“这么久没见,好多东西想聊聊呢。”
“好啊,我其实也挺想跟你聊聊的,”Melody轻轻伸了个懒腰,脸上带着一丝疲态,“明天晚上吧,去哪里……就由你决定把,我也不熟。”
“没问题,那就明晚六点,我去接你。”
“嗯,dress code呢?”
“额……没有dress code,这是湾区,大家都很随便的。”我笑笑说道,这大概是东西岸的大区别之一,东海岸的人去餐厅吃饭通常对衣着有讲究,而西海岸而极其随意。
“这样啊……也是。”Melody笑了笑,“想想看我上班第一天还真挺傻的呢。”
“倒不是傻,只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东岸来的,我们这小公司招实习生大部分还是本地的,不过某种程度上说,我觉得你那样也不错,西海岸的人太随意了,反而少了很多情调。”
“我还挺喜欢呢,东岸太严谨苛刻,时间久了,就会开始向往这种轻松随性的环境里。”Melody环视了一圈公司,说道,“我挺喜欢这里的。”
“那就好,工作还算适应?”
“不知道呢,还在学习,在努力上手,比想象的还是难,所以得加倍努力才行。”Melody说道。
“别太大压力,公司也不会期待一个实习生什么都会呢,生活上也还好?”
“还不错,多亏了Lina她们,帮了好多忙,其实还是挺多东西不方便的,尤其是用轮椅,”Melody摊了摊手,“好在你们这里上班没什么dress code,要不然就太不方便了。”
我大概理解她的意思,如果要求正装又需要拐杖的话,对她来说毫无疑问会是个大挑战。
“嗯,有什么需要及时跟我说,别自己逞强哦。”
“知道啦,又不是小孩子。”她笑了笑,说道。


当天晚上,我睡得不太好,不知为什么,看到Melody之后,我对她的感觉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姑娘”,而是总在她身上看到些许Cathy的影子,醒过来以后,我继续思索着,难道是我至今都还在想念Cathy?还是我正在慢慢喜欢上这个久别重逢,却已脱胎换骨的小姑娘?


周六的晚上,我准时来到Lina的住处,Melody则已经在楼下等我了,我摇下车窗朝她招招手,她慢慢朝着我这里走了过来。
今天的她穿了一件深蓝色连衣长裙,配了一件淡色坎肩小衫,脚上没有穿袜子,只穿了一双同是深蓝色的高跟鞋,鞋跟不高,大概3厘米左右,她拄着双拐,没走一步左脚仍旧是打向内侧,右脚仍旧只是垂在空中,晃来晃去。由于鞋子有一点跟,她的左脚走的不太稳,仔细看能看到脚踝不停地晃动,她自己也十分小心。

“好漂亮呀。”上车后,我说道。
“谢谢。”她微微一笑,伸手将右腿搬进车里,关上车门后又小心地调整,把双腿调成了坐轮椅时的坐姿,然后才寄上了安全带。“嗯……”
“怎么了?”开动车子后,我问。
“怎么说呢……因为Lina、雪婷她们都开的是奔驰宝马,我以为你们都是这样,所以……”
“哈哈,所以被我的小破车惊呆了?~”我一笑,其实我如今开的还是我之前从西雅图开来的那辆二手的小SUV,“你这么说也是,在这边坐工程师的似乎多数都是比较好的车,像我这样的还真不多,委屈你啦。”
“那不会,我自己开的也是小破车~而且其实我觉得恰恰相反,现在有种……嗯……你还是那时候的你的感觉。”
“啊?怎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觉得你不是一个浮夸的人啊,当然我也不觉得Lina她们浮夸,但我总觉得,你是哪种并不只着眼于生活状态和物质享受的人,你有你的目标,就并不那么在乎其他的东西。正因如此,我才一直觉得你与周围的人都不太一样,说不定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成就大事呢。”
“哪有什么大事,勉强苟活度日而已。”


车开到我定的餐馆,是个海边的美式餐厅,可以一边吃晚餐,一遍看着夕阳落入海中,景色非常不错,用餐的时候,我们还是先谈了工作,我花了不少时间跟她完整地讲了一遍公司的发展历程,以及现在的状况,她也问了不少相关的问题。看得出来,除了我们之间的一层关系,她对公司本身也是很有兴趣,确实是希望能在计算机这一领域上做出一番自己的成就。
“不过……我记得你当初是要学金融的啊,怎么就换成计算机了呢?”我问道,如果我没记错,她当时申请纽约大学的学位应该是金融的学士才对。
“本来是啊,后来换了,这个啊……说来话长,我们待会再说我的事,此前嘛,我还想八卦一下~”Melody小小地坏笑了一下。“听说你最近一直单身啊……是之前跟那个姐姐分手了……就没再找么?”
“唉……这才真是说来话长呢。”我略有无奈的摇了摇头,“你都还不知道我分手的事吧?这本身就是个很长的故事呢……”
我思考了片刻,还是决定把事情都告诉了Melody,毕竟所有的事都已经过去,并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事,快速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我的心里也又一次重新回顾了我和Cathy所走过的那段日子,有些伤感,也有些怀念。
“这样啊……真是爱不逢时啊……”Melody喝了一口饮料,盯着杯子有些出神。“可是……如今已经不一样了吧?你已经不是那时候的你了,如今你已经可以给她很好的生活,不准备把她找回来么?……”

我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桌上快要吃完的鱿鱼圈,沉默着。Melody抬起头,盯着我的脸,眼神里满是女性的温柔,她知道这对我来说不是个容易的问题,但她似乎很想知道答案,所以便耐心而安静地等待着。
“不,我不准备回头了。”半晌,我摇摇头。
“为什么?……”她轻声问。
“这里面有很多原因……一下子我也很难都说清楚……”我耸了耸肩,“简单说道话,一方面当初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我们之间的关系本身就有很多问题,我还来不及面对和处理,事情就发生了。这件事本身的责任在我,我害怕畏惧,就逃走了,对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如今我既不认为我有资格回去找她,也不觉得勇气和能力去重新面对我们之间的各种问题。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有时候甚至会害怕我们再次见面,害怕她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害怕我在她眼里也早就变成了另一个人,我们之间却仍旧保留着一层特别的关系,到时候不论怀念还是怨恨,都不是容易面对的东西。”
“可是……因为这样就放弃了,不会后悔么?”
“不知道,但我真的没法选择回头。另一方面也是我自身的原因,分手后好多年过去了,我也还在继续认识自己。很多时候,我觉得我不那么了解自己,尤其是在感情上。生活稳定平静之后,我发现我好像更习惯把时间和精力集中在自己想做要做的事情,而不是另一个人身上,也许我当时谈恋爱的时候也是这样,自私自我。后来……其实我也尝试过谈其他的女朋友,但总觉得自己对恋爱并没有那么强的渴望,也没有那么强的毅力去坚持。总结来说,就是也许可以谈,但我没有持守到老的决心,或者能力。我不知道这一点以后会不会改变,但如今我觉得我还是不行。”
我刻意隐瞒了Saki和Christine的事,其实也是隐瞒了D的事。其实是我最大的顾虑之一,我理性上并不觉得应该把D和爱混在一起。甚至不该把单纯的欲望与两个人的关系放在一起,所以我一直在质疑,我喜欢Cathy,到底多少处于D,多少出于喜欢和爱。在Christine和Saki的事之后,我开始怀疑我当离开Cathy是不是也有D的太久没有新鲜感所以想换人的因素,因为如此,我就更加没法再去面对Cathy,甚至有些不敢面对身边任何一个身有残疾的异性朋友。

所以,在Christine和Saki之后的两年里,我基本没有接触任何残疾异性朋友,好在这样的人也不多,我只要稍微注意一下根本不是任何问题,直到如今,多年前的缘分意外地找上了我,事情似乎突然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隔着透明的桌子,我向下瞥了一眼,Melody把瘦弱的右腿搭在左腿上,跷了个二郎腿,这是她最常见的坐姿之一,虽然不像轮椅上那么淑女,但这样更方便,而且也能稳定解决一条腿没有力气,容易瞥向一边导致走光的问题。

我看了一眼她的右脚,真的好小,以前她穿的都是包脚的鞋子,按照我丰富的经验,她平时一定往鞋里塞了不少东西,才能让鞋子被填满,不至于掉鞋。今天她选择的是绑带凉鞋,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脚在凉鞋里显得多么娇小,仿佛是买鞋买大了2-3个号,要不是携带从各个方向完全把脚绑住,小小的右脚根本没法待在鞋里。
看到这一切,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兴奋。

所以,我更加要停住,更加不能再把D的事告诉小姑娘。如今的我倒不是担心她年纪尚青未必能接受D的事,而是担心我们又进入那种关系。所以,我干脆不要多说D的事,就尽量让它彻底过去。


“唉……你说的是有道理,我也确实觉得人得准备好再进入关系,爱了求努力爱下去……可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啊,那么久都过去了,要是你一直觉得不准备好,就一辈子单身了?……”她小心地问道,“而且……以结婚,相守为目的恋爱是很好,但恋爱本身也有它独特的地方,从享受恋爱开始,慢慢尝试和了解,也不是不可以啊……”
“唉……你说的是没错,只是,一来我不小了,对于恋爱本身没有那么强的欲望,不遇到真正对的人,我也不太会随便动心。”我说道,“二来,我也必须考虑到,再次跟人谈恋爱,再次搞不清状况就进去,找不到出路就离开,会给人造成很大的伤害。尤其对于我已经伤害过一次的人,我就更加不能随便回头了。”
“唉……”
Melody叹了口气,最后的这句话是我的真心实感,是我决定不再回头的最主要原因。我不能肯定我重新面对如今Cathy时坚定持守到底,若是不能,我就绝对不能再回去见她。


饭后,时间还早,Melody建议在周围转转,我们就在海边的小公园里漫步。这一会可真是“漫步”,或者说“慢步”。虽然就只有3厘米的鞋跟,但对她来说可真不容易,尤其公园的路也不都平整,平地还好说,上下坡的时候她可就非常吃力了。不知道是几年前我没看仔细还是这些年她左脚的情况恶化了。我发现她的左脚其实基本没什么力气,走路的时候其实几乎是完全抬不起来的,这一点在穿着高跟鞋的时候十分明显。除了内旋,她的左脚如今还有比较明显的内翻,这也是无法避免的,因为她左脚落地时横向右侧,身子的重心又在往前倾,所以体重就都压在左脚脚踝外侧,脚心无法控制地会往里翻,每次支撑她行走的其实就只有左脚的外脚弓,穿着高跟鞋的时候,左脚常常给人一种要掉出鞋子的感觉,怪不得她平时都穿能包脚,而且是平底的鞋子了。


“呼……那边坐一会吧。”她指了指前面的长凳说道。
“嗯……脚还好吧?”
“还好……就是累了。”她慢慢走过去,在长凳坐下,我也在旁边坐下,眼前就是日落后的夜海,尽管是夏天,还是感觉到一丝凉意。“那个……你……介意我脱一下鞋子么?……”
“不不不,当然可以,你还好吧?……”
“还好,老毛病了,早就习惯了。”她轻轻解掉了左脚的鞋子,屈膝把左脚抬上椅子,轻轻地按摩着左脚脚踝,我不好意思看,就用余光瞥了下,看到的是她细瘦的左脚,脚踝已经有一定程度的内翻。她轻轻揉着脚踝,显得无比的柔软。
“对了,你其实应该去医院看看,美国的医疗水平可是很不错的,说不定可以改善一下。”我说道。
“早就去看啦,毕竟这腿脚是自己的,不方便也好,不能穿漂亮衣服鞋子也好,可都是很烦人的事情。”她笑了笑说道,“所以第二年就用学校保险看过了,之后每年也都有定期检查,医生说我的脚其实不太适合走路,因为走多一点就会加剧畸形和病变,十几岁的时候身体机能整体比较好,所以不会觉得有问题,从现在这个年纪开始,女性的身体机能就要走下坡路,情况也会变得不好,最近走多了就常常会疼……”
“那医生说要怎么办?”
“两种办法,或者是保守治疗,尽量少走路,坐轮椅,需要的时候装个支架;或者就是手术,手术的话分两种,如果做关节融合术,那以后走路会稍微方便一点,但脚就永远不能动了,所以步态永远会很僵硬,而且鞋子的高度也必须固定,由于我基本都是靠一条腿走路,所以做了融合术之后很多东西可能不太方便,比如上下斜坡和楼梯,到时候还可能得给右腿做矫形,配支架,让右脚也辅助支撑,怎么想都不是个好的选择。最后一个选项就是目前比较先进的关节矫形和肌肉重建,说白了就是断骨整形,把脚的形状矫正,然后从身体其他地方拿肌肉过来,再填充人造肌肉,尝试回复肢体功能。”
“这个听上去不是不错吗?”
“听上去是不错,但这个说是先进,换个说法就是还在试验阶段的新技术,过往案例来看,成功的和失败的各占一半。成功的里面确实有一些真的恢复了一些功能,生活能力得到了明显提升,也有些只是稍微缓解了症状,整体情况还是一样。不过如果手术失败,原本还残留功能的肢体有可能会彻底失去功能,如果重建的肌肉不能正常工作和继续生长,我的左脚就会完全瘫痪,很快小腿功能也会退化,到时候恐怕就只能借助支架站起来,行动就会比现在还不方便很多……当然,价钱也是很贵的,这件事到底要怎么做我还在思考,暂时还没有答案。”
“这样啊……”我点了点头,换做任何人恐怕都会有一样的纠结吧,“你应该早点跟我说,就别到处走了,或者就用轮椅。”
“没事,我喜欢走,走走路散散心是很开心的,要是我喜欢轮椅,我就不用纠结这些了。”她笑了笑说道,“别太担心了。”



第三章


夜风缓缓地吹着,她望着远方海上的点点星光,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感觉你好像挺喜欢这里啊。”我说道。
“是啊,挺喜欢的,在国内的时候很多东西太压抑,也太无力;在东岸的时候也不错,但大多时候感觉人们很冷漠,事情很复杂。这里虽然同样节奏快,压力大,但相比之下纯粹简单很多。”Melody说道,“所以还挺喜欢这里的,如果能留下,大概毕业后就会过来吧。”
“才一个星期就决定了啊~”
“那还要多久啊,又不是结婚生孩子。”Melody笑了笑说道。
“哈哈,好吧,那说说你的事吧?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家里都还好么?”我问道,“啊,对了,李政……那个人对你妈……还好吧?”
“他死了。”Melody淡然说道。
“啊?……他……死了?”虽然我对那个人一点好感都没有,但听到死讯,我还是有些惊讶,“出了什么事吗?”
“局我妈说是心肌梗塞,某天晚上出去喝酒,喝了很多,晚上睡下后就没再起来,”Melody说道,“人都死了,也不说什么坏话了,只能说他的生活方式实在是太不健康了。”
“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来这里的第二年末吧,其实也过去好几年了。”Melody说道。
“那……学费的事怎么处理的?”我马上想到了重点,Melody的学费是李政赞助的,虽然不想这么说,但不得不承认,Melody的母亲本质上就是李政的情妇,所以才能有这样的待遇,而这种待遇必然会随着李政的过世而终止,毕竟李政本人有老婆也有孩子,他们家的情况我不清楚,但肯定不可能在他死了之后给他生前的情妇寄钱,如果不找麻烦已经很不错了。
“这又是个说来话长的事呢。我到了纽约之后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每天都想着早点毕业,早点赚钱,然后就可以不再是家里的负担,甚至可以帮母亲离开那种可怕又委屈的生活。虽然前面一两个学期适应的很辛苦,但后面就慢慢上正轨了,美国学生的理科功底不太好,所以我在慢慢适应了这里的学术环境之后挺快就称为成绩最好的学生。从第二年开始,我按照当初你告诉我的开始试着申请奖学金,虽然当时经济依旧很不好,但我还是却意外地拿到了一个半奖,这在当时是非常罕见的,后来听说是因为我的情况太特殊,外籍移民、单亲家庭,女性、残疾,正好完美符合民主党的平权理念,所以学校在为数不多的奖学金名额里留了一个给我,那段时间还莫名其妙的给我安排了好多演讲,搞得我不得不通宵写搞子练英语,想想就觉得可怕啊……”
“呵呵,是啊,不得不说,美国确实如此,自己的优秀当然是最重要的,但同样优秀的人里,他们确实会想办法偏向弱势群体,我觉得倒也挺好的。”我说道,“所以后面就都靠奖学金了?”
“差不多吧,我记得你当时告诉我的,不跟李政客气,所以我根本没把我拿奖学金的事告诉他,所以我妈还是按照正常的金额跟他要,这样我很快就开始有自己的存款。因为每个暑假都上课,第二年结束的时候,其实我已经修完了近三年的课程。第三年开始我就用之前余下的钱继续付学费,不过最后一个学期的学费还是不够了,最后想了好多办法,母亲那边想办法弄了点,我也从学校寻求帮助,申请了一些助学贷款。之后就是拼命学,拼命赶,三年大学毕业之后找了家公司实习,实习的工资把助学贷款还完了,还剩了些。”Melody说道。
“这真是太好了,虽说死者为大,但说实话,李政死了对你和你妈妈来说也是件好事吧,总算可以脱离那些束缚了。”我叹了口气,说道,“啊,对了,为什么念计算机呢?”

“因为这段时间当中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Melody说道,“原本我是在读金融的,不过过程中觉得这个未必那么适合我,我不喜欢应酬,不喜欢那种紧张刺激的东西,而且我自己也想多看看其他行业都是什么样子,所以我把大学的选修课好好排了一下,把计算机和心里学都看了看。那是在大二下的时候,我妈她……谈恋爱了……”
Melody露出一个很有趣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像苦笑。那笑容里既有发自内心的喜悦,也有难以言表的无奈。

“谈……谈恋爱?……跟谁啊?……”这一说我有点发蒙,没记错的话,Melody的父亲很早就过世了,所以她才会跟妈妈两个人生活。
“我妈以前的一个同学,上大专的时候认识的,我其实也认识他,因为他跟爸妈都认识,以前都是朋友,老实说,他大概才是我妈喜欢的人吧,在父亲过世之后,我妈提起过一次,当初她更喜欢这个男人,但因为父亲先告白,而这个人一直忙于学业事业,所以母亲就接受了父亲,后来那个人曾经想要追母亲,但母亲觉得凡事也要有原则,要先来后到,就把他回绝了。之后他们就只是普通朋友,那个人也结了婚,这次李政死后,他们家有人找上门来惹麻烦,刚好那个人来找我妈拜访,就顺势绑了个忙。说来也巧,那个人后来自学上了大学,又读了研究生,现在是个律师,于是就完美地帮我妈解决了麻烦,要不然我妈自己一个人在那边,还真是会有不小的麻烦。”Melody说道,“大概是因为被英雄救美了所以很开心吧,我妈也喜欢上他了。”
“哦,听上去很不错啊。”
“是啊,其实比想象的要好非常多,尽管在李政死后我应该尽量节约,但之后的一个假期,我还是抽空回去了一趟,不为别的,就为了看看我妈的情况怎么样,而结果真的是出奇的好。那个人其实多年来一直埋头学习和事业,虽说结了婚,但只是父母安排的,他自己没什么真正的婚姻生活,婚后也没有孩子,过了些年,老婆就出轨,他觉得倒也无所谓,干脆离婚大家都好过,之后的日子就一直是一个人。直到前一阵事业到了瓶颈,才慢慢反省自己以前的生活方式。跟我妈在一起之后,他们过得挺甜蜜的,因为做事很有默契,也很互相吸引。虽然现在这么说可能有点武断,但我觉得他是个单纯简单的人,明明是做律师,但因为不太喜欢送礼和做地下勾当,好多年都没混出头。我见他的时候,感觉眼神也好,言语也好,跟你都有点像。”Melody笑笑说道,“跟他一起相处了一段时间,加上一直跟我妈聊着,我慢慢觉得我可以确信,至少现在我妈过得很幸福。”
“嗯!皆大欢喜~不过这跟你选计算机的关系是?……”
“就是因为这个啊……从国内回来之后,我就彻底陷入了迷茫……”
“迷茫?……”
“是啊,迷茫。你曾经说过,努力坚持到最后,就一定会有收获,所以不论如何,我努力坚持着,为了能给母亲一个好的生活,能自己独立,拼命地努力坚持着,而这种坚持换来的是我根本都不敢去想的好结果,我还没有赚钱,李政的问题解决了,母亲的幸福找到了,我身上的负担就只剩下学业本身,毕业对我来说并不难,可毕业后我又要做什么呢?母亲根本不再需要被我接过来,我后来想了想,如今的情况下,我反而是不回去对她比较好,毕竟我腿脚不便,在身边其实也没法真的照顾她,反而需要她照顾我。曾经我以为,我活着的意义就是给母亲好的生活,一起脱离所有的难处,当一切问题一个个解决之后,我发现我才只有20多岁,却不知道自己要为什么活着了……”
“当然是为了你自己活着啊……”我不假思索地说出了我的第一反应,却发现Melody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让我一时不知如何说下去。
“是啊,你说的没错,可那时的我却难以面对这样一个简单的情况。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不知道自己想过怎样的生活,我为自己所预设的所有计划在短短几周之内变得毫无意义。我当然也想要开始尝试跟周围的人一样去生活去开心,你也知道的,在这边留学的本科生多半都是来镀金享受生活的,即使在NYU也是一样,但试了几次就发现我并不喜欢那样的生活,我不喜欢放纵,而且身体也成为了一个很大的制约,万幸的是,在我进一步想要做出更出格的举动之前,有个教授点醒了我。”
“教授?这在美国还真不多见呢。”要知道,美国的教授只是一种职业,他们通常不会跟学生谈人生或者私事。
“是啊,所以才真的是万幸,那时候我正在选修计算机课,跟老师无意中聊起生活和方向的事,她跟我分享了不少事情,其实她并不完全清楚我的情况,但她跟我讲了很多在美国可以努力争取,成就的事情,还顺便给我介绍了她正在做的项目,问我有没有兴趣。当时我没多想,什么都愿意尝试一下,就去了。老实说当时的我几乎不懂什么计算机知识,但还是在项目里边学边做,产生了很强的兴趣。同时想起你的事,就很草率地决定该换专业,第二个学期就开始专攻计算机了。”
“哈哈,这还真不太像你的风格。”
“是啊,我自己后来都觉得惊讶。不过最后我发现这个选择是正确的,正如我之前跟你说的,我更喜欢做技术,也更喜欢计算机行业这样相对稳定自在的生活,大三那一年我跟着那个教授作了几个项目,虽然只是打下手,但我发现我自己慢慢喜欢上了这个行业,甚至喜欢上了努力,奋斗,甚至坚持到底的这种感觉。到那时候,我才更明白你当年说过的话,努力坚持到最后就一定会收获的不是一个想要的结果,而是那种对自己负责的感觉,那种认定了就不回头,以至于爱上奋斗的感觉,而我真的比其他人都要幸运,因为在得到这个收获之前,就已经得到我想要的结果了。所以呢,最后我就决定,一定要好好为自己而活,找到自己喜欢的生活,并且努力去追求,否则就是浪费了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
“唉……”我抬起头,长叹一口气。
“怎么了?”
“感叹啊,这几年发生了这么多事,而且你才这么小,就能把这些想清楚,真是太难得了……24岁,我觉得我还什么都没想清楚呢。”我摇摇头,说道,“你会成大事的,也该好好谢谢你那个教授。”
“是啊……”Melody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真的得好好感谢她……”
“嗯……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放心什么?”
“你啊,”我看了看她,突然有种想摸摸头的冲动,不过刚要抬起手,我就放弃了。
“我?……”
“是啊,你,你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小姑娘了。”我说道。“不管是外形还是内在,你都已经长大了,优秀,出色,出类拔萃,而且也很可爱,是个大姑娘了。”
“什么啊……说这种话……”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让我猛地想起了许多年前的样子。
“抱歉抱歉,说了奇怪的话。”我连忙道歉。
“不会……反正你说的也是实话。”她说道,“而且,要谢谢你,多亏了你当年的指导帮助,我才能到这一步。”
“呵呵,别这么说,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所以……其实我……”
“嗯?你怎么?……”
“我是说,我想……那个……如果你不介意……我是说不嫌弃的话,我们……”她一字一句,语速极慢地说着,但还是说到一半断下了。
“我们?……”
“唉,没什么,我是说……我就好好工作,不辜负你的期待和栽培啦。”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抚摸着自己瘦的几乎皮包骨头的右腿小腿,脸上挂着几分落寞。
我大概指导她原本想说什么,也知道那是我无法回答的东西,便让话题就此打住了。

夜色渐浓,我们返程朝车里走去,跟来的时候相比,她走的更慢了,不知道是因为心情的低落,还是脚的疲惫。回去的路上,她一次次试着找话题,从是不是工程师都玩游戏,到直男审美有多可怕,尽管一路上还是有说有笑,但每次我用余光瞥到她,她的脸上始终挂着刚才的那种落寞。


两天之后,又是一个周一。她一如既往地早早来到公司,一如既往地认真的工作,不管从外表还是谈话的语气内容,都看不出昨天发生过任何事。她果然是已经长大了。


高强度的工作让时间过得很快。三个月的实习很快就要到了尾声。如所有人预想的一样,Melody极其出色地完成了实习项目,在Demo那天,Melody第二次穿上了黑西装和高跟鞋,向所有人展示了她自己做的项目。在所有实习生里,Melody是唯一一个坐着进行展示的,却也是所有实习生里最抢眼的。虽然最后有没有return offer还要在实习完全结束后由公司讨论决定,但从任何角度看,Melody拿到offer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实习的最后一周基本没有太多事情要做,公司组织了一次爬山活动,这是NTX每年实习期的惯例。
“这个你倒是不用勉强,不是必须要去的。”跟Melody聊天的时候,我说道,显然,这个活动对她来说是相当不友好的。
“别担心,我要去~”Melody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道。
“诶?真假,别勉强自己哦……”
“只要你们不介意我爬的慢就行,其实之前Lina就跟我说过了,Salmon也特别问过我,我都跟他们说了,我其实挺喜欢这种活动,全力以赴,挑战极限,某种程度上说可是比做项目更有意思。”
“可是……脚没关系吗?万一受伤可就不好了。”
“没事,我有经验,而且我还有一双特别定做的登山鞋,在纽约的时候有一家假肢公司不知道从哪看到我的演讲,结果让我帮他们做了个广告,然后送了我一双登山矫形鞋,还有一副登山拐杖。”
“这些……你都带来了?”
“是啊,毕竟,登山是每年NTX的传统项目嘛~”Melody笑道,“我早就都知道啦~”
“哈哈,好吧,既然这样,那明天就加油咯。”
“嗯,放心,我可是满心期待~”
看着她爽朗的笑容,我多少放心了些。


第二天一早,大家直接在山脚下的公园集合。这一天的Melody穿了一件粉色的运动衫,蓝色的运动短裤,这是我三个月来第一次看到看到她露出双腿膝盖。跟多年前相比,她的左腿还是没什么变化,大腿跟她的身材相比显得有些粗壮,小腿则越来越细,显得脚很小;右腿则似乎比以前更细更短了,走路的时候完全是荡在空中。她的双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登山鞋,左边的大,右边的很小,两边似乎都是完美地包裹住双脚,一看就是定做的。而登山杖也跟一般的拐杖不同,虽然是腋下拐,但支撑架只有一根,显得很轻便,拐杖底部的电子比一般的拐杖更大更厚,保证了支撑的稳定,从背后看着Melody,一步一步走的还挺稳,尤其是原本横过来90度的左脚被矫正了,走路的时候完全是朝向正前面的。我不太清楚这矫形鞋里面到底是怎样的结构,仔细看的话,竟然发现Melody的脚踝是可以上下活动做出迈步动作的。作为一个多年的D,我非常确认,Melody的左脚几乎完全没有力气,支撑体重迈步是不可能的,看来她的鞋子里有弹性助力系统,不仅能撑住脚踝,还能提供一定的动力,说不定比Cathy当年的那一只更为高级。

望着她的背影,我默默露出一个微笑。真是没想到,她在这么多地方竟然都跟Cathy如此的相似。

bugzerg 发表于 2018-12-30 17:23:29

第四章


爬山的过程比我想象的顺利,如Melody所说,拄着拐杖,穿这矫形鞋的她确实走不快,但还算稳,被矫形鞋严严包裹着的脚没有了之前晃来晃去的问题,每一步走得很坚实,这个山有两条路线,一条普通人大概要走一个多小时,另一条则要3个多小时,我们选的自然是短的一条,但Melody的状况肯定也得花大概两倍的时间。好在虽然她腿脚残疾,但体力似乎出奇的好,走到一半了才刚刚开始出汗,由于双手拄拐没法擦汗,Lina就担负起了这个任务,跟Melody相比,Lina虽然四肢健全,但体力特别差,所以刚好找个理由慢慢走,跟她类似的工程师也不少,我虽然挺擅长爬山,但也选择跟着她们一起走在队伍后头,跟着年轻的女孩子们一起聊着现在流行的话题,也是个不错的体验。


“呼,休息一下吧。”中途,Lina说道。

于是我们坐在了一堆石头上,身旁还有行人不断地往山上走,也有些人已经开始返程。山里的空气很清新,让人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你……还好吧?”回过头的时候,我看到Melody正低头按着自己的左脚脚踝,便连忙问道。
“没事,走走会疼是正常的,不过问题不大。”
“要不要……按摩一下?”
“不用……多不好意思啊……”Melody低下头,小声说道,“而且其实这鞋子穿脱不太容易,太麻烦还是算了,你别太担心,这鞋子里面有支架,能很好的撑住我的脚,不会受伤的。”
“别勉强自己啊……”
“没事,别老是担心啊,好啦,走吧~”


再次启程,Melody好像更有干劲了。这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场面,一个儿麻女孩依靠双拐和一只支架脚在登山,不只是我,周围的人,哪怕只是碰巧来登山的陌生人也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不少路人在擦身而过的时候还特别帮Melody打气。

很快,两个小时过去了,距离山顶已经越来越近,汗水顺着Melody的发梢不停地落在地上,她的腿也开始颤抖,这大概不是因为残疾,而是靠一条腿支撑走了两个小时的山路,确实已经有些吃不消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咬牙坚持着,几乎是磕磕绊绊地走完了最后一段,终于到了山顶。

凉风嗖嗖的吹过,山顶上可以远远眺望一个更高的山头,以及山下的丛林与湖面。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到这么高了。
“Yeah!~”登山商定,Melody高举起拐杖,金鸡独立地喊了一声,把我吓了一跳。
“Yeah!~~”Lina她们也跟着喊了起来,旁边几个美国人看着Melody,都笑着朝她鼓掌,还有一堆美国夫妇跟她合了影,大概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Melody显得很大方开朗,还跟那些美国人聊了一会。


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启程下山,走我们这条路的人里我们是最后一批了。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话一点都不假。虽然不像上山那么需要力气,但如何控制步伐防止滑到,以及如何防止冲击力损伤膝盖都不是容易的事。对于常人如此,对于Melody就更加严峻了。刚走了10分钟,我就看出她有点不行了。支架虽然可以提供支撑和助力,但却不能帮她调整步伐,她的脚没法像正常人一样在轻度下垂20度左右的姿势下用力,所以只能用拐杖进行支撑,慢慢挪步。所有调整重心和站稳身子的工作全都落在膝盖,这让她越来越难以走稳,就更不要说快了。一个转角处,Melody一不小心猜到了几颗石子,刚想太奇怪张,左脚较低刷的滑了一下,她连忙用拐杖支撑,却没有撑住,整个身子扭成了奇怪的姿势朝着地面到了下去。
“啊!”Lina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失声尖叫却没抓住Melody,好在我早就在一旁预备好了,蹲下身子接住了她。
果然,这种事只有D会准备好啊……
“还好吧?……”
“啊……还好,不好意思……”
Melody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来,小心,站起来。”我扶起她,让她重新抓好拐杖站直,不知道是受伤了还是力气用尽,光是站着似乎已经有些吃力了。
“真的没事吗?有没有扭到脚?……”Lina问道。
“没事,真没事,大家别担心,就是滑了一下,山路有点陡,脚有点踩不稳……”Melody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关系,下山就是比较难的,我背你吧。”我说道。
“诶?那怎么好……”她依旧红着脸,说道。
“还是我背你比较快,要不然都不知道要多久了,而且我可不想看到你受伤,来吧,听我的,Lina你拿着拐杖,雪婷你帮忙拿下背包。”
“哦,好。”女孩们在这种情况下都很听话,Melody略显犹豫,但还是乖乖爬上了我的背。


这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场景。5年前的那天,19岁的张可就这样趴在我的背上,带着惊慌和畏惧,走完回家的路。那时的她被同学欺凌的,不知道回家怎么面对母亲,她一直默默忍耐着心酸和不甘,咬牙走着自己的人生路。
5年后的这天,24岁的Melody同样的趴在我的背上,她已经走出了人生的低谷和阴霾。她还是跟当时差不多的体重,还是跟当时一样,因为腿脚的残疾无法独立行走眼前的路。但今天的她已经不同了,她不再需要忍耐痛苦,虽然身体残疾,但她却走在光明的道路上,有着大部分在美国的健全人都向往的前景和未来。

如今的她又在想什么呢?我心中想到。
从她爬上我的背开始,她突然变得沉默了不少,跟Lina和雪婷也只是偶尔交流几句。她的脸就在我的脸庞,我没有可以扭头看她,却感受到她的脸颊上正传来与她体温不相符的温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Lina和雪婷变成了走在我们前面十几米,微妙地保持着互相看得见,却听不清彼此说话的距离。

一时间,我和Melody都陷入了沉默,我思考着她到底在想什么,思考着她的未来会如何。有那么短短几个瞬间,我开始自喜当年给了她指引,让她走上了一条改变命运,甚至可能成就非凡的道路。虽然这更多归功于她自己的努力,但于她的成功路上有份,我也是由衷的高兴。

“呐……启文哥……你并不介意另一半有残疾,对吧?……”
就在我们远远可以看到山脚停车场的时候,Melody突然小声问道。
“嗯……啊……”
我忍不住浑身一颤,她一定也感受到了。
“对,我不介意。”我还是继续如实说完了。
“那……你会想要再重新找一个残疾女孩,再谈一场恋爱吗?……”Melody轻轻地说道。

我没有停下脚步,心里却好像突然停格。
就好像当初跟Christine和Saki一起是发生过几次的那样。

我并不是没有准备,我清楚Melody一直对我保持着一份特殊的情感。我也有考虑过我们之间的可能性。如今的我们跟5年前都很不一样了。我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在美国站稳了脚跟,Melody也已经成为了一个非常出色的年轻人,有着美好的前景,我们想要在美国发展都没有太大的障碍,只要Melody愿意毕业后回到硅谷,我们连异地的问题都不用考虑。
对于Melody,我并不能说不喜欢,她纯真,善良,可爱,经历了5年的磨砺,开始有了像Cathy一样的睿智、坚强和持守心。她不服输,肯奋斗,严于律己,如果刨除身体的不便,她恐怕已经超过了“人见人爱”的程度,很多人恐怕都会担心高攀不起。
而这两个问题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所以我们两个在一起,从任何角度上都没有障碍。

好啊,我们交往吧。
我心里确实是想要这么说,但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仿佛嘴巴不受我控制。
很快,脑中又一次浮现出了Cathy的样子,想起我们相遇相识,到最后分崩离析的一幕幕。
对啊,Cathy原本就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有着自己光明的前途,也有着安定而舒适的生活。
然而呢……因为要跟我在一起,她的物质生活水平下降,心理承受的压力陡增,平稳的生活变得波涛万丈,动荡不安;就因为跟我在一起,还要面临跟家人的矛盾,最终,不敢面对这一切的我逃走了,丢下了她一个人……
如今,她的生活又是如何?
还会像我初见她时一样光明灿烂么?

还是?……

一些我根本不敢想的念头猛地在脑中爆炸,即便我想说服自己,说我已经不是那时候的我,我已经取得不少成功了,但内心的质疑声却越来越大。我真的已经成功,已经可以应对各种突发问题了么?即便是,我真的能够好好承担起一份感情么?还是……

还是我又看上了Melody那双残废的长短脚,所以……

“啊……呼……”我长长叹了口气,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我感觉得到,身后的Melody在发抖。
不行……必须得做个了断,心里有声音说道。

“我……暂时还没有想要找女朋友呢,毕竟还是得工作优先,上市前最后得好好拼一段,找女朋友也得是之后的事了。”
我很惊讶,我竟然流利而平淡的说完了,语气中竟几乎完全不含着我心里起伏不定的情绪,仿佛只是一个早就决定的答案,从容而淡漠。
“这……这样啊……也是呢……”

Melody啜泣般地使劲吸了一口气,没再说话,也没再发出什么声音。

晚上,公司在一家餐厅包了场,Melody说她不舒服想要回去,Lina看了一眼她的表情仿佛马上就懂了,于是陪她回了家。我作为公司的元老还是得去,还得跟实习生们做一个简短的演说。想起Melody临走前的表情,我就心烦意乱,但还是坚持着做完了该做的事。

Party持续到了夜里,回到家里,已经是后半夜了。没有人联系我,不管是Melody还是Lina都没有发来任何信息。我思考着白天发生的一切,都感觉有点不真实。

唯独确定的是,我真的没有面对Melody真心的勇气。我想起了几个月前我偶遇大齐,作为朋友本应该更多的关心一下,但我却没有面对他们,尤其是面对潇潇的勇气,于是选择了开溜大吉,再不联系,如今,也是一样。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只是知道,我真的在害怕。
而且,我感觉得到,心底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恶念,就是当时驱使我玩弄Christine和Saki的恶念。我不知道这恶念从何而来,却可以真实的感受到它的存在。
这也使我更加觉得害怕。

想着想着,我慢慢睡去了。



第二天是周六,我本打算睡到中午,却早早地被电话吵醒了。
“喂?……Lina?”看到来电姓名,我马上清醒了过来。
“你有空么,我想跟你谈谈。”Lina的语气显得烦躁,却十分坚决。
“没问题,公司旁边的咖啡馆行么?就是我们中午常去的那个。”
“可以,就现在吧。”
“好……”


十几分钟后,我跟Lina在咖啡馆见了面,她穿着随性的连帽衫,只打了个粉底就来了,摘下墨镜后,我看到她双眼上都泛着黑眼圈,老实说,我跟Lina认识已经两年,很少看到她这个样子。

“直接说重点了,你们昨天发生了什么?”Lina抬起头问道。
“昨天啊……其实……”我知道她要问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Melody对你告白,然后被你拒了?”Lina继续问。
“不……她没……不过……可能也差不多。”
“说明白啊,是,还是不是?!”
我有点被她的神情和语气吓到,这完全不是平时整天叫我老板的Lina,看来她真的认真了。
“本质上就是这么回事吧。我不准备谈恋爱,所以就说清楚了。”我说道。
“哦……”Lina点了点头,神情语气也都恢复了平和,“那就懂了,果然是这么回事啊。”
“怎么了?……她还好么?”我连忙问。
“回去就哭,躲在房间里继续哭,我去劝她陪她,但她也不多说什么,就是一直哭,我问你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她就只说什么都不要跟你讲,唉,一看就是纯情小姑娘被甩的伤心样子。”Lina托着腮,喝了口咖啡,“为什么?嫌弃她腿不好?”
“不,完全没有,我其实完全不介意这个。”
“啊,也对,你前女友好像也是残疾人啊……”Lina点了点头,这里她所指的是Christine,我们交往的时候曾经被Lina她们看到过,至于Cathy的事,我没有跟任何后来的人详说,她们只知道我在西雅图曾有一个很优秀的女友,但身体状况,为何分手,只有Deepak等当年一起过来的人知道,他们那些印度人自然不会把我的事告诉Lina她们。

“那到底为什么啊?”
“啊……这个……”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唉,老板,我虽然是比你小,但我谈的恋爱恐怕不比你少,Melody喜欢你我早看出来了,可我总觉得,你对Melody也有意思啊。”Lina恢复了平日的语气,说道。
“你……这你怎么知道?连我都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当局者迷嘛,可我看你的眼神,动作,说话的语气,我觉得虽然不能说你疯狂地喜欢着她,但肯定对她是有好感的。女生看这个可是很准的,大家一起的时候,你会常常不自觉地盯着Melody,你对我和雪婷可就从来没有这样过。”
“这个……巧合吧……”
“唉……”Lina重重叹了口气,“我知道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都不需要任何理由,但是,你可不要让自己后悔啊。”
“我知道……那还用你来教训,唉,谢谢你。”我叹了口气,“有些事,三言两语讲不清楚,但我确定,如今对我来说不是一个适合交往的时间,跟谁都不行。”
“好吧……既然都说到这份上,我也没啥好说了,我就回去好好安慰她咯。”Lina有些无精打采的说道,“要是她因为这个拒绝了公司的offer,我就记恨你一辈子。”
“这……这不是一回事吧……”我无奈的摊了摊手,“唉,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面……”
着实,我很吃惊,Lina是个品学兼优的富二代,能力出众,个性抢眼,但凡事都很有分寸,虽然是工程师却有着商场上的成熟。为了新交的朋友跟上次吵架,还真不像她的作风。
“本来就是这样啊,我认定的朋友,就是我的自己人,我可不能放着她被欺负受委屈。”Lina站起身说道,“不过,我知道你不是会欺负人的人,所以才直接过来找你谈的,我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呵呵,也是,多谢了。”我点了点头,这个年代的女孩子们真的都比我想象的成熟,也比我想象的可爱。

“好了,我赶紧回去了,啊,对了,还有件事。”Lina刚要走又突然说道,“Melody脚伤了,不过她一直闷着好像不想去看医生,下周她就要回纽约了,我总有点担心她。”
“脚伤了?怎么回事?哪只脚?”我突然担心起来。
“就是还能走路的那只脚,我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爬山的时候就伤了,晚上她在家走路没走稳,狠狠崴了一下,当时就站不起来了,我给她喷了云南白药,但今天还是肿的,我总觉得好想看看医生比较好,但她在这边也没去过,也没有primary doctor,预约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Lina说道,“唉,她还特别说不让我告诉你。”
“唉,你是真够朋友啊……这事交给我,我尽快联系你。”
“好的,麻烦你啦,老板~”


跟Lina作别后,我赶紧联系了Deepak,跟我相比,在美国早有成就的他人脉更广。Deepak跟一家大型私人诊所的医生很熟,于是临时帮我调了一个明天一早的urgent care,虽然不像emergency那样可以马上处理,但也可以紧急应对一些常见问题,由于是找了关系,所以效率可能更高。

当天晚上,我让Lina跟Melody先打个招呼,Melody仍旧是拒绝,不过第二天早上我直接出现在了她们的住处,惊得Melody一脸茫然。
“你……你怎么了来了……啊!我不是说不要告诉他吗?!”
第一次,我看到Melody生气了。“抱歉,我跟朋友相处的方式不是言听计从,也不是简单的说到做到,我会做我认为对朋友最好的决定,你的脚需要赶紧去医院,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去,但我相信Steve有办法在这件事上做最优的处理。”Lina毫不示弱,展现了她一贯的强势,“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但是女人如果不好好爱护自己,就更不会有人爱护我们了。我不许你随便对待自己,我的朋友可是很重要的!”“这……这是我的事……”面对Lina的强势,Melody仿佛突然变回了5年前的张可,一下子不知怎么回应。“好了,Melody,我都安排好了,赶紧去医院,都肿成这样,万一以后不能爬山了怎么办。”“那也是我的事……”她倔强地低着头,说道。“Lina都说了不只是你自己的事了,好了,别逞强了,走吧。” 我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她真的很轻,所以这没什么难度。期初,她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但也许是靠的太近,她很快就羞涩地红了脸,没在多说。“路上注意安全哦。”望着我们离去地背影,Lina说道。 一路上,Melody没怎么说话,似乎还在生气。“干嘛这样自作主张……我的保险还是学生保险,会花很多钱的……而且我的情况也不是那么好处理,我再过几天就得回去了……”她嘟嚷着。“放心,我都安排过了。今天看的是很好的医生,找关系约的,你回了纽约肯定没有这么便捷的办法,而且我很担心你又不上心,所以必须在这里解决。”我说道,“至于价钱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处理好了。”“我不用你付钱……”她还在生气。“没说是我付,你要是在爬山过程中受伤,这是公司的过失,公司会支付所有费用,总之你不用担心,要担心就好好担心自己。”我说道。“哼……”“好了别生气了,就算生气也别跟自己过不去,有什么我们之后可以再说。”“……”Melody低着头,沉默了一会,“真的不用这么麻烦的,美国医院哪有找关系的,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没什么,都是正常程序。”我摇摇头,说道,“美国一般确实没有什么找关系,但制度早就安排好了,医生不能按关系办事,却可以自由选择接不接受病人,毕竟是私人诊所,通过病人的保险情况和会员制度选择是否接受,就已经是一层过滤,具体如何安排时间,就更是可以调整的。这样的制度会使得医院的病人面减少,也就有了所谓的针对性。这家诊所是Deepak介绍的,一般只接受在美国混得很好的印度人和他们的朋友,医术有保证,看病也非常的方便。”“哦……原来是富人的世界么……”“是富人的世界没错,想让自己和身边的人有这样的待遇就好好努力吧,前提是先好好对待自己。”“哦……”终于,她的怒火降下去了。 到了医院,人果然不多,我们很快开始了检查,医生调取了Melody的网上病例,快速检查了脚的情况,她的脚真的肿的很厉害,而且通红,医生按了几下,Melody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医生,怎么样?”“不知道,具体需要拍片子,你们先去拍个片子。”印度老医生紧紧盯着她的脚说道。按照医生的吩咐,我们去拍了片子,又做了一些化验,等待结果的中午,我去给Melody买了简单的午餐。慢慢冷静下的她开始显得害怕,心神不宁。 “我……我不会不能走路了吧……”一边吃着汉堡,她一边颤抖着说道。“别怕,没事的,医学那么发达,总有办法的。”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说道。 下午,在确认了Melody本人允许后,我跟她一起来到诊疗室,询问结果。“情况不太妙,你的左脚软组织挫伤,这个本身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X光显示你的左脚脚踝骨外侧小腿腓骨都有应力性骨折的迹象。”老医生说道。“骨折?难道是昨天受伤的?……你怎么不说呢……”我有些着急。“骨头是什么时候裂开的不太好说,但原因不是那么简单的,小姑娘你是不是在之前挺长的一段时间都有走路就了脚踝和小腿就酸痛难忍,必须休息一会才能继续走的情况?”“是会痛,但还是可以忍耐……”Melody说道。“这就是问题,你太能忍了。”医生说道,“你是小儿麻痹后遗症对么?”“对……”“右脚就不说了,左脚是不是有严重内旋,下垂,屈伸无力,走路时会用脚外侧甚至脚背支撑着地?”“啊,是这样没错……”“之称的时候,是不是感觉脚踝要往外崴,但是骨头刚好可以撑住,所以就算疼,还是能走。”“对……就是这样……您都知道啊?”Melody有点惊讶。“我当医生这么多年了,我从印度来,在我们以及之后的年代,这都是很常见的情况。”老医生在键盘上敲打了一些东西,说道,诚然,要说小儿麻痹,印度可能是最高发的地区之一了,“我看了你的病例,大概明白你的状况,你没有装支架么?”“有,但是不常用……不是很方便……也不是很喜欢……”Melody小声说道,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支架大都不好看,女孩子,还是爱美的。“唉,通常来说,你的情况是需要带左脚支架,进行矫形和辅助支撑,因为你多年坚持用脚走,畸形慢慢加重,对脚踝和腓骨也有了过大的负担,导致骨头慢慢有开裂,因为你是小儿麻痹,骨头生长本来就慢,时间久了,问题也就放大了,你这次扭伤不见得是坏事,至少现在骨头还没有真的断开,断开的话,你下半生可能就得坐轮椅了。”“那……到底要怎么办才好?”我见Melody已经被吓到,便连忙问。“目前必须先静养,让软组织恢复。等消肿以后,我建议尽快进行手术。”医生说道,“你最大的问题在于脚部的畸形,如果不矫正,你就只能带支架行动。但支架即便能支撑你的脚,也不能完全代替你受力,时间久了,还是会有问题。”“那要做哪种手术?有风险么?”“病历上显示之前的医生已经跟她推荐过骨骼矫形与肌肉重建手术,以及关节融合术。前者存在一定风险,最好和最坏的情况有非常大的差距,后者风险不大,但术后预期恢复值并不高,这一点相比小姑娘也已经知道了吧。”“嗯……”Melody点了点头。“那医生你推荐哪一种?……”我问道。 “我的话推荐前者,”略加思索和,一声说道,“她年纪还小,还有比较好的生长力,而且肌肉重建手术一直在发展,并不像关节融合仍旧是很久之前的技术,虽然未必一定有很好的效果,但我觉得值得一试,尤其如果经济上允许,大不了可以在手术失败之后的一段时间再做关节融合,到时候效果也不会比直接做关节融合差很多。”“那,这个手术要在这里做么?” “不,我这里并不擅长那个手术,我老了,不是做手术的年纪了。”老医生摇摇头,“但是小姑娘是纽约过来的吧,我认识那边的医生,非常擅长这个,可以介绍你过去。”“哦,那太好了,所以Melody……”……Melody低着头,攥着拳头,没有说话。“给她一段时间思考吧,我先开店消炎药,先把扭伤养好,之后的事再决定也不迟,不过这个手术越来越好,所以决定了告诉我,我可以帮你联系。”“哦……那太感谢了……”“不必,Deepak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老医生摇摇手,看来印度人之间的抱团里真的不是我能想象的。

第五章
回去的路上,Melody仍旧沉默,不过这一回不是因为生气,而是真的在担心。我说了些安慰她的话,她也没怎么回应。 一路开回Lina家,我把Melody背上了楼,家里安安静静的,Lina不在。以她的性格这种时候不可能对Melody不管不问,人不在就说明是故意出去了。 “还好么?……脚还疼么?”我放她在沙发上,轻声问道。“唉……还好,别担心。”她一脸愁云地说道,“就是有点……不太清楚该怎么办。”“手术的事么?”“嗯……一部分是……”她点点头。“那还有什么别的事?……”“嗯……还有点别的吧……”她没有点头,只是轻轻地呢喃着,“不过算了……手术的事如果不能解决,其他的事大概也无从谈起……”“嗯……你目前确实得先解决手术的事。” 虽然谈话简单明确,我们之间却充斥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微妙气氛,有点尴尬,有点令人紧张,仿佛彼此都担心着对方会说出什么自己不想听到的话,明明是只有两个人的空间,我们却都盯着彼此中间的地毯,视线不曾交错。 “我再好好想想吧……反正马上就要回纽约了,不管怎样也是得去那边做。”顿了一会之后,她说道。“嗯……”我点点头,“不要太担心了。想想以前,那么难的时候都过来了,你如今比以前已经强了那么多,又在一个更好的环境,没什么可怕的。”“唉……话虽如此啊……”她叹道,“可现在追求的东西也不同……不,是感觉到更难了吧……”“那些东西就都放到手术和恢复之后吧,”我说道,“不管怎样,身体还是最重要的。”“唉……”她叹了口气,眼神里透露出了我很久没见过的绝望。“是啊,身体是最重要的……”她轻声说道。 最终,直到Lina回来了,我们也没聊到什么真正有意义的话。Melody真的变得有些像Cathy,聪明,敏感,却又纤细。很多时候,她们很容易地从我的言语神情中看透了我的心思,尽管她们心里有不满不悦,有呼之欲出的想法渴望,却因为考虑到了现实因素,考虑到了我,而默默选择了忍耐不言,甚至刻意将气氛维持在一个微妙的程度,让我也没有一定要说什么的压力。 只是,跟Cathy相比,她终究还是个女孩,很多东西还是不能掩藏的那么深,很多东西,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能一个人承担。 几天后,Melody离开了硅谷,回到了纽约,我开车去送行,Lina和雪婷也一同陪同,Melody的心情恢复了不少,显得更像平日的她,我目送着她被机场工作人员推走的背影,在轮椅转过拐角前的一刹那,她回过头,远远地望着我,欲言,又止。 “唉……世上总有这么多事,不能随人愿啊……”回来的路上,Lina托着腮,自言自语道。 Intern期正式结束了。不出意外,Melody拿到了return offer,不管是作为主管的Salmon还是Lina等同事,每个人都给了她极好的评价。一周之后,Melody那边回复了消息,她愿意接受offer,但无法保证一定能来,因为在一周后她就要接受手术,之后会面临一段时间的恢复期,Melody希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专心完成学业和术后复健,能否入职,什么时间入职,还要看康复的状况。这个情况在我们公司的历史上确实还从未见过,不过开会商讨之后,大家还是决定愿意雇佣Melody,就等她康复之后再入职即可。 又过了一周半,我收到了一封来自Melody的私人邮件。 启文,好久不见啦。 想特别告诉你一下,我已经做完手术了,医生说手术挺成功,但具体恢复成什么样子还不好说,要看之后的康复,也要看运气。我思考并且跟妈妈商量过之后决定进行手术,我选择了骨骼矫形和肌肉重建。虽然这个手术存在风险,但我最终还是认为你是对的。我一路走到了这里,正是因为我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单纯的盯住我的目标和理想。虽然成功可能是因为偶然,我却并不介意再尝试一次,即便失败,我也不会后悔,因为这是我的选择,正因为是我,所以才要这样选。 关于公司的offer,我思考了很多。也想过我是不是应该自己走一条路,而不是靠你的帮助。不过后来我否定了这个想法,NTX是你的公司,也是我的公司,我在这里学到了我喜欢的东西,做了我喜欢的事业,也交了我喜欢的朋友,包括你在内,每一件事都是值得我珍视的,所以尽管可能会有一些麻烦,我还是选择留下。有困难就迎难而上才是我的风格~等我毕业和康复之后就去跟你们汇合。到时候再继续麻烦你吧。 谢谢你,启文。 事实上,这是我第一次收到Melody的信。不管是几年前还是这几个月,除了工作邮件,她从未写过什么给我。看到这样略显文绉绉的文字,我心里觉得挺有趣,又十分舒畅。看来她已经想开,也决定了自己的方向。 这一次我做出了正确的决定。至少此刻我是这么想的。尽管面对Melody的时候也一度(XXXXX)上脑,又想要用下半身思考,充满恶念地想要占有她,但最终我还是慎重地对待了我跟Melody之间的关系,至此,这份关系和我们各自的生活也都非常良性地发展着。 尽管也还是有一丝失落,不过应该还是这样比较好吧…… 平稳的生活继续进行着。忙碌的工作让我又一次忘记了过去的事情。 入秋之后,公司上市的事情正式提上进度。公司的管理层人员开始频繁往返于硅谷和纽约。目前来看似乎状态不错,业界也对我们广泛期待。十月份的时候,公司派我也去一趟纽约,负责一次面向投行的大型Demo,我深知这次Demo的重要性,所以提前很久就开始准备了。事实上,这是我第一次去纽约,一项没有什么旅游习惯的我很少离开硅谷,不过如今公司正在最忙碌的时候,我去了大概也没什么时间旅游,唯一的“业余活动”就是约了Melody,好不容易去了纽约,当然得去看看她。 临行前一周。我正在办公室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要Demo的东西,突然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请进。”“Steve,有你的信。”公司前台把一个信封递给了我。“哦,谢谢。”我把信随手放在一边,跟前台笑了笑,她离开后我也没拆信,而是继续做我的事。无意间我瞥了一眼信封,惊讶的发现信封上竟然写着我的中文名字。在Steve Liang的下面,写着启文两个秀气的小字。 知道我的中文名,也就是我的朋友?可我朋友里谁会给我写信,还寄到公司呢?心里许许多多的疑惑和猜想浮了起来……难道是她……不会吧…… 盯着信封,我有些担忧。尽管可能性很低,我还是思考着会不会是Cathy给我寄来一封信。如果是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去读。她会说什么呢?…… 纠结犹豫了一段时间,我还是战战兢兢地撕开了信封。 启文,好久不见。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你一定会觉得非常意外吧。毕竟我们已经这么久没联络了,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但最近在新闻广告里看到了你,知道了你公司的地址,所以寄这封信给你。如今的你一定很忙吧?提前恭喜你事业有成,期待你们公司的上市~什么时候有空的话聊一聊吧,这些年发生了好多好多事,回过头来,总觉得特别怀念当初的时光,有机会的话就叙叙旧吧。 下面是我的微信和电话,微信还是原来的。另外还有就是我家的住址,有空的话随时可以来坐坐,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就好。 潇潇 放下信,我的心里五味陈杂。好在不是Cathy,“最可怕”的事终究还是没发生。但面对潇潇突然地来信,我也还是有点蒙。仔细再读一遍,这封信本身就有些奇怪。最大的疑点就是为什么整封信都没有提到大齐?不论大齐是不是把偶遇我的事告诉过她,她都不该对自己的丈夫只字不提。除非……他们已经离婚了。 联想起大齐上次奇怪的申请和举动,这种可能性似乎并不低。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她这个时候邀请我,甚至给了我她家的住址,就都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了。不过……似乎又没什么好奇怪的。不知不觉间,我也已经年近30,小我两岁的潇潇也已经28,早就不是小姑娘的年纪。这个年纪若真是离了婚,想要再找一个,或者想要找个伴一起好好聊聊,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么……怎么办呢?……最大的问题还是不能做对不起大齐的事,毕竟他可说还跟潇潇在一起…… 当晚,我思考着这件事,甚至没法好好睡觉。第二天傍晚,我比平时更早地离开公司,驱车前往了潇潇给我的住址。 我并没有想要直接跟她见面,只是出于难以抑制的好奇,过来看看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潇潇给我的地址在东湾的Fremont,这是距离硅谷核心PaloAlto足有40分钟车程的新兴小城,要知道,40多分钟的车程就意味着在上下班高峰将会需要1个半小时甚至更多。相应的,这里的房价也是要便宜很多,潇潇告诉我的这栋是一个看上去不是很大的联排别墅,价钱大概在70万美金左右。 这个价钱在硅谷虽然是十分的便宜,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也是一大笔钱了,虽然我的事业混得不错,按因为没有家里赞助,也没有结婚,到现在我也还没买房,想想房价,很多时候都会让我产生“算了,还是一辈子租房吧”的想法。 我开着车,在小区里慢慢转了一圈,这个小区不算很新,但安安静静,给人感觉挺不错。潇潇她们的房子里没有开灯,也许不在吧?毕竟我也没打电话来,这么想着,我转了一圈准备离开,却在转到她家门口的时候,突然发现车库的门打开,一辆蓝色SUV面对着我转进了车库,就在我呆呆地望着前面的时候,驾驶座上的她与我四目相对,惊讶了片刻后,笑着向我招了招手。 尽管很多年没见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随着隔着两层车窗看不清楚,但那张脸其实并没有变很多,只是头发似乎烫卷了,气质也显得更加成熟。本来我真的没有打算要见她,但事已至此,我也不能掉头离开。只好硬着头皮把车停在旁边的guest parking,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下了车。 车库的门没有关,我走到车库门口,看着驾驶座的门打开,潇潇探出身子,冲我笑着。“你怎么没打电话就来了啊……提前说一声啊,要不然家里特别乱怎么办。”“啊……那个……我其实本来没想直接过来,正好今天在附近有事,特别顺路,就过来看一看了。”我随便撒了个谎。“这样啊,还好今天白天阿姨来清理过了。你稍等我下。” 说完,潇潇把身子缩回了车里,几秒种后,她侧着身子,把一部轮椅从车后座搬了出来,放在了驾驶座外面的地上。 这一幕看得我目瞪口呆,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上一次我见到潇潇,她确实因为严重的脚伤而行动不便,但距离轮椅的状态也差太远了……然而如今眼前的一切确实发生着。那是一部非常轻便的矮背轮椅,有点像运动款。确认轮椅放好了后,我隐隐看到她一手撑着座位,一手抓着驾驶座上方的把手,把身子扭向了外侧,身子扭动的同时,左腿也顺势伸了出来,她的腿上穿着灰色的粗棉袜,包裹了整条腿,那条腿跟我之前看过的差不多,跟她的身材相比十分匀称。她的脚上穿着黑色的单鞋,没有了之前那种“蹩脚小可爱”的搭配,如今的成熟简约反而更给人一种舒适感。左腿伸出车外后,她伸手将一旁的右腿拉了出来,跟左腿并拢在一起,黑色的单鞋里,左脚微微下垂,右脚则毫无力气地耷拉着,跟左脚形成明显的差别。她的左手上什么都没有,右手则带了一只之漏出指尖的黑色手套,一只伸进袖子里。她微微探出身子,将左脚放在右脚下面盯住右脚,然后慢慢站起身,左脚踩地,右腿则靠在左腿上,然后弯下腰一屁股坐在了轮椅上,将轮椅后退半步后,她从驾驶座脚下拿出了自己的包包和一个大袋子,放在膝盖上,才关上了车门。 “啊……潇潇……”“唉,发生了不少事呢……”潇潇微微一笑,用双手将右腿放在了轮椅踏杆上。她的笑容里藏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当年的简单澄澈,鲜烈的喜怒哀乐时长充斥在眉宇之间。如今的她显得温和内敛,眼神里却沉淀了许多说不清的东西。这绝不只是“长大了”那么简单,不管是从神情,还是从她现在的样子,我都能清楚地知道,她口中所说的“发生了不少事”绝不简单。 “这……这样啊……”我有些生涩地点了点头,一时间有一种想掉头就跑的冲动,总觉得眼前要面对的是很复杂麻烦,甚至不知道怎么应付的局面。大齐会在家里么?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要不要说简单大齐的事情,我又要怎么解释这些年发生的一切?…… 某种程度上说,我最怕的就是叙旧,是回忆过去的那些事情…… 我思考的同时,潇潇已经摇着轮椅往车库里面去了。车库里面的门口有一条斜长的斜坡,潇潇就顺着斜坡摇轮椅上去,开始我有点担心,因为潇潇身上放着一个大购物袋,那斜坡限于空间,跟一般无障碍斜坡相比又有些陡,我有点担心潇潇会不会因为东西很重而吃力,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潇潇双手摇轮椅的时候,她的左脚没有放在踏杆上,而是落在地上,伴着轮椅一下一下地撑地,为轮椅提供推动力。这种姿态在偏瘫患者里很常见,因为偏瘫的人有一只手不能用力,所以只能靠脚辅助推轮椅。不过细看的话,似乎她的左脚也不是很有力气,而且好像也不太灵便,虽然能一下一下地撑地,但脚有时歪向内侧,有时歪向外侧,似乎也不太稳。 一霎间,我觉得这一切对我充满了吸引力。致命的吸引力,让我的心突然开始狂跳。不……这不是什么好事……“站在那干嘛?赶紧进来吧。”潇潇冲我招了招手,打开了车库进入房间的门,自己先推着轮椅进了屋。“哦……” 尽管心里挣扎,可身体却还是不由自由地跟了上去,走上斜坡的同时,潇潇按下开关,车库的卷帘门慢慢落下,我万分纠结,可还是拉开了半开的房门,进了屋。

第六章
房间里的装潢非常简单。没有浮夸的气质,也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特色。唯一与众不同的东西是一些无障碍的细节,比如房间里完全没有门槛一类的东西,沙发都是硬质的,而且带有额外的扶手,厨房的灶台外面有一整条横杆,厨房洗手池也是一样。不过这些都更像是无障碍细节而不是设施,因为灶台还是没有降低,整个房子的墙壁也都没有轮椅高的扶杆辅助前行,所有的杆子都是站立后能撑住的,也就是说,潇潇能站,甚至能走,刚才她站起来挪到轮椅的举动,以及房间门口放着的一副拐杖都说明了这一点,不过她的拐杖很奇怪,有一根像是一般的腋拐,另一根则在腋拖和把手周间还有根带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要不要看看里面和楼上?”潇潇笑着问我。“啊……哦,可以啊。”我点点头。“自便吧,我上楼不是特别方便。”“嗯……”我心里还是有点乱,于是便随便走上去看了看,其实楼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这房子的格局是楼上三间房间,楼下是客厅和厨房,楼上的房间里比较大的一间似乎是潇潇和大齐的我是,放着一张很大的床,一间似乎是书房,另一间则几乎是空的,似乎是暂时没找到用途。跟楼下一样,装潢都是走的简约风。 随便看了看之后,我下楼回到客厅,只见潇潇正站在灶台前,带着手套的手撑着扶杆,另一只手打开头顶的柜子,拿出两个杯子。她的轮椅就在身后,站着的时候重心基本都在左边,因为身子在往左边倾斜,她的右脚脚跟微微离地,明显没有任何用力的迹象。这一幕看得我有点担心,潇潇的个子只有一米五出头,那个柜子对她确实稍微有点高,何况身体本来就站不稳。 “我来吧。”我连忙说。“没事,别担心。”潇潇似乎已经习惯了,将被子拿到身前的托盘上后,扶着轮椅坐了回去,伸手把右脚放在踏杆上,左脚则仍旧踩在地上辅助推轮椅,她摇到冰箱前,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饮料,也放在托盘上,才慢慢摇着轮椅到了我这边。 我在客厅的沙发坐下,她则把轮椅停在了对面。倒好饮料后,她轻轻抿了一口,双手捧着杯子,笑着轻轻叹了口气。“一转眼已经好多年了啊,上回我们分别的时候,我们都还刚毕业呢。”她笑着说,“快五年了啊。”“是啊,没想到已经这么久了。”我点点头,“这些年……你……”我本想问你还好么?可这句话根本没发出口。五年前,她还是个风风火火的小女孩,敢爱敢恨,敢想敢做,如今脸上却已经有了风霜的痕迹,而且已经坐在了轮椅上,怎么看都不好吧…… “别一脸难过啊,我还好。”她轻轻一笑,“虽然是这个样子,不过也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慢慢已经适应了。某种程度上说,当年跟Cathy、玲玲她们相识很大程度的帮了我,因为看过她们身体残疾还是可以过得很精彩,所以刚受伤那会也不至于太过于低落,现在基本都已经习惯了。”“是……这样啊……”“嗯,而且工作方面都很稳定,薪水环境都不错,老板也允许我不用每周五天都去,不开会的时候在家工作就好,绿卡也办了,房子也买了,很大程度上说,除了身体基本没什么好抱怨的,所以别担心。”潇潇说道,“只是,确实发生了很多事就是了。”“嗯……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皱着眉头问,不可否认,我非常好奇。“这个啊……要从哪里开始说呢……”潇潇托着腮,呢喃着开始回忆。 快五年前,我跟你们分别后就到了芝加哥,跟大齐一起在那边打拼。一开始的日子很不容易,工作很辛苦,很有挑战,不管是我还是大齐,在最初的一两年里都非常辛苦。而且……怎么说呢,我们彼此也有很多需要磨合的。大齐总是希望我去教会,似乎我不信教,不去教会这件事让他很有压力,虽然不是特别了解细节,但我大概明白,教会还是鼓励信徒之间结婚,这虽然不是硬性规矩,但大齐在教会多年,又担任了一些职务,这样的关系自然给他压力。那时候他也常常催我,反而让我有些反感,为了这个也没少吵架。当然,我们之间也不只有他有问题,我也是一样。虽然离开后就没再多对你报什么念想,但无意识地还是会拿你们作比较,大齐后来大概也多少觉察出我曾经对你是有意思的。大齐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太木讷,也不懂女孩子的心。我本来觉得这样一起过个安稳日子也挺好,但后来发现自己还是不满足,因为这事,我们也是吵了又吵。我以前真的没想到,我的前两年恋爱生活里竟然有这么多的争吵和烦闷。不过既然是自己选择的,就要好好承受。好在那两年工作真的特别辛苦,很大程度也让我们没有太多心思考虑这些琐事。 离开的两年后,我所在的公司突然面临破产,虽然赶紧尝试了找新工作,但却非常不顺利,大部分公司在那段时间都不太招人,招人的也因为当时的本地保护政策而要优先考虑美国公民。由于签证身份问题,时间紧迫,而就在那时,大齐的EB1就要下来了,不知该说是急中生智,还是慌不择路,我们没太多考虑,就赶紧结婚了,这样绿卡就可以直接一次领两张。 那真的是一个极其仓促的决定。由于看到市场不景气,大齐博士毕业的时候就在考虑将来的事,所以一遍工作,他一边还在继续发表一些学术论文,加上之前在学校发过的,一起来申请EB1类绿卡。跟我们一般技术员工申请的EB2,EB3类技术工作绿卡不同,EB1类杰出人才绿卡继续不需要等待排期,满足条件,通过审核的人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拿到绿卡,那时的大齐就顺利通过了。我记得那时我只是匆匆跟爸妈说明了情况,她们甚至来不及安排时间过来,大齐的父母也是一样。于是我们就只是在教会简单的举办了一个仪式,牧师作为见证人给我们签了婚约,放在国内就像是只领了个证一样。不过,为了能在教会结婚,我还在婚礼前一个月赶紧表面答应信教,然后受洗,这事后来似乎给大齐和我带来了更多非议,但当时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了。 婚后的生活其实没什么变化,我在拿到绿卡后顺利找到了另一份工作,但更加辛苦,薪水还少,于是那段时间我们的争吵反而更多。那段时间,我经常都是白天拼,晚上吵,夜里哭,第二天咬着牙,忍着,继续拼。我怀念过国内的时候,怀念过你们,反复问自己问什么要这样,但父母一直劝我再努力坚持一下,毕竟我嫁了人,也不能自己说什么就是么。直到两年前,市场整体好转,我也换了工作,我们的生活终于趋于稳定,而就在那不久之后,意外发生了…… 那天大齐要去香槟分校参加一个学术会议,我也请了一天假,陪他一起去,夜里开车的时候,他大概是累了,一不小心到了对面的车道,虽然他很快反应过来,但在赶紧转回来的时候没握稳方向盘,结果车子一头冲出了护栏,顺着斜坡滚进了旁边的玉米地里。 之后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里了。虽然没伤及性命,但翻车的时候伤到了脊椎,最后确诊是胸1-3节损伤。刚受伤的时候,我整个脖子以下几乎都动不了,我当时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我非常的害怕,怕到甚至不敢告诉任何人。 幸运而神奇的是,大齐在车祸了几乎只受了皮外伤,处理伤口,然后观察一两周之后他甚至可以出院了,于是那段时间他就一直照顾着我,因为我们都有比较好的保险,费用上也没有太大问题,那段时间我真的特别感谢大齐,也很后悔自己一直对他不够好,不够爱他。 不幸中的万幸是,在所谓的休克期后,我的肢体感觉开始恢复,力气也开始恢复了。之后医生再次进行了手术,那之后的情况又好转了很多,现在的状况是,右腿完全瘫痪,左腿保留了不少运动功能,髋关节,膝关节和踝关节都能运动,可惜的是,我的脚踝韧带以前就伤过,我到了芝加哥之后就没再去医院处理,留下了比较严重的后遗症,而这次车祸又再次受伤,导致我的左脚虽然是有知觉也有一些力气,但韧带严重受损到最后没法正常运动和支撑。此外右手的功能没有完全回复,胳膊很难抬起来,手腕几乎完全没有力气,好在还有两个手指可以比较自由的活动,让我还能打字工作,带上矫形手套之后还是可以做些事,也可以主拐杖,不过右手需要松紧带绑在胳膊上,这样就算右手没抓稳把手胳膊也还可以撑住。现在坐轮椅还算方便,拄拐也能走,不过一般左脚需要带个支架。长距离的话还是比较困难,因为右手不方便,没法长时间撑拐,要想走得远就只能右腿带支架,太不方便了,所以平时基本都是轮椅,家里比较多用拐杖,毕竟很多地方还是必须得站起来才行,上楼的话也不能用轮椅。 受伤半年多之后,我的情况已经很稳定,生活自理能力也已经训练的差不多,正好我父母的签证器到了,他们就回去了,只留下我跟大齐。那段时间我一心都扑在复健上,根本没在乎周围的人和事情。回来之后我才慢慢发现,其实在这段时间最崩溃的是大齐,白天他必须继续努力工作,晚上回来不仅要照顾我,还要忍受我那阵的烂脾气,慢慢的,他变的话少,也有些阴郁。我虽然后面有尽力去试图去更爱他,更好的满足他,但无论如何,我们中间都隔了一堵墙。到后来,我才慢慢明白,这并非是单纯因为这场车祸和我的残疾,而是因为我们当初的感情,婚姻,都太仓促,也太单薄了。 “为什么……这么说?……”听她说了好久,我才终于开口问了一句。“唉……”她长长叹了口气,“当初还是太傻了,他其实并不太了解我,我跟他的沟通远不像跟你们那么多,也许是因为外形和他眼缘,也许是年纪到了,生理需要,他很草率地就开始对我的追求,而我那时候也突然特别渴望稳定生活,渴望被爱……所以我也很草率的答应。我们的不合适从一开始就转化为了很多很多的问题。我们都试图解决,却无功而返。而后来突然到来的身份问题又让我们草率地结婚,名分越来越多,关系越来越远,生活中暴露出的问题也越来越多。我觉得……坦诚说,我大概真的不喜欢他,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尽力的回馈,以及觉得我应当为我得到的稳定生活付出回馈。而他呢……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他也发现,他并不那么喜欢我,但出于责任,出于难以回头,他也一直在辛苦的坚持着……其实有的时候……我都在考虑,也许我们应该离婚,应该不要这么彼此耽误……” 潇潇叹了口气,我才看出她额头上已经有了皱纹。面对她的感慨,我根本无言以对。我自己的感情还远远没有走到婚姻那一步,听了她的处境,我甚至有些害怕。 “别这么个表情,其实也都过去了……我想通了,世事难料,身体也好,感情也好,都是个命……我们能做的,不过也就是想尽办法活下去罢了……反正活着也是福,别想别求那么多就是了……”潇潇说道。 “唉……是啊,那大齐呢?他最近怎么样?”“这半年多都一直在外地工作,有时候在国内,有时候在美国其他地方,到处出差带项目,基本一两个月回家,大概也是为了避免我们的冲突吧,最近半年多就一直是这种状态,我们俩基本也都彼此习惯了。”潇潇说道。“哦……那……他每次回来就直接回家,然后……很快就又离开了?”“嗯,回来的时候我们都还挺好的,毕竟许久没见,彼此又不干涉,状态反而好了很多,就是不太像夫妻就是了……”潇潇一笑,“暂时还好,以后也不知道会怎样。”“嗯……暂时看这真的可能是最好的结果了……”我默默点点头,心里却出现了更多疑惑,大齐那天奇怪的样子又一次浮现出来,我思考了片刻,还是决定不把那件事告诉潇潇。

第七章
那天的会面持续了挺久,在潇潇前半段沉重的叙述之后,话题逐渐转向了轻松明快的方向。我讲述了这些年来我发生的事情,虽然最初跟Cathy分手的部分也是十分让人难过,但那之后我的生活几乎一直是上坡路。虽然工作身份等挑战接踵而至,但几乎每次都能在最后关头转危为安,事情无一例外地顺利解决。如今公司一路上升即将大热上市,我自己的生活也越来越变得井井有条,除了还没有对象,真的是什么都好。在谈话过程中,我依旧刻意跳过了Christine和Saki的事,相比于和Cathy的过去,那段过往才是我真正不愿回忆,更不愿提及的。我不齿于自己那时的恶念与作为,也至今都无法面对自己所做的事情与结果。关于Melody的事我也没说,这个只是单纯因为潇潇完全不认识Melody,我跟Melody确实也什么都没发生,所以没什么好说的。不过,由于跳过了这三段,故事就变成了我跟Cathy分手后一直痴情苦守,至今都未再谈女友,潇潇如今似乎是这么以为的,事实上则完全不是。 叙旧之后,夜色已晚。我以还有工作得回去做为由推脱了潇潇想为我准备晚餐的邀请。跟潇潇聊一聊是一件很令人愉悦的事情,但毕竟她还是大齐的妻子,越是婚姻出了问题,我现在就越不该在这里,我不是隔壁老王,更不想成为隔壁老王。这种事情,这种时候,还是躲远点微妙。 然而回到家后,我的心里却总有个疙瘩。一方面不住地感叹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曾经被我认为是最简单快乐的组合的大齐潇潇,如今竟然都已变了模样。我有点想做点什么帮助他们,却找不到办法,也不是很有勇气。但要说从此不闻不问,我却总觉得放心不下。更确切的说,是很难说服自己放手不管。 之后的一周,加回我微信的潇潇时常跟我聊天。跟从前的她不同,如今的她不再性情轻快,反而常常有种无奈的幽怨。我明白这是正常的,并不是每个残疾人都能像Cathy一样乐观坚强,Melody从残疾的阴影走向自我实现的阳光,花了二十几年,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对潇潇造成的影响一定比眼睛能看到的程度大得多,深得多。 一周后,得知了更多信息的我思考再三,还是决定用微信给联系了大齐。 “好久不见了,这两天找个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我请客,一定要好好答谢你。”我发出了信息,如我所料的完全没有回复。“我见过潇潇了,有挺多事想找你聊聊的。”按下发送,盯着屏幕,如果他看到这样一句话,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正想着,大齐的头像旁边出现了一个红色圆圈,数字从1,变成了2。“好的……那就今晚吧。”“在哪” 竟然这么快啊……我对着屏幕叹了口气。很不幸,恐怕我所猜到的都是对的。 当天晚上,我约大齐去了一家高级日本餐厅。选这家的原因除了好吃,更多是因为有隔间,这在美国的餐厅里很不多见。对于今晚的会面来说,保密性高是必要的,想想大齐之前的样子,想想他在看到我说“见过潇潇了”就马上回复的反应,他一定很害怕一些事情被曝光。 这些事情是什么我大概都已经清楚了,剩下的就是确认他的想法了…… 我提前了20分钟到达餐厅的包间,没过多久,大齐就出现了。 “啊……好久不见……”大齐略显生硬地打了招呼,他的双眼中充满了怀疑和戒心。“嗯,做吧,不介意的话,就直接叫套餐?前前后后好多道,都挺不错的。”“好……你决定就好。”他点点头,我叫来了服务员,简单的点了菜,又要了一点日本酒。我印象里大齐酒量不错,不过考虑到待会还要开车,我就只点了一点。 “那个……你……见过潇潇了?……”点完菜之后,大齐有些害怕地问道。“嗯。这事也有点突然,前一阵偶然的方式得到她的联系方式,正好就联系上了,后来恰好我要去你家那附近,就见了一面”我喝了一口酒,说道,“发生了很多事啊……”“啊……是,发生了很多……”大齐点点头。 空气突然安静,显得有些尴尬。大齐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不停地搓来搓去,看上去有些紧张。“她……说了什么吗?……”大齐问。“嗯,说了你们之前经历的事情,在芝加哥的事,过来之后的事,也说了车祸的事,啊,还有现在的状况。听说了你现在特别忙,要全世界到处飞来飞去啊。”我低着头说道。“啊……那个……对……”大齐的声音在颤抖,他怎么这么不会说谎啊……我心想。“是在EA?记得你是做算法研发之类的吧?还需要到处出差啊?”“啊……那个,总要交流的嘛,做研究的就是这样,得到处跑,跟人交流……”他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挺忙的……”“那还真是辛苦啊,要考虑换个工作么?比如在本地找个稳定点的工作,潇潇毕竟身体不好,你也方便陪她。”“这个啊……嗯……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毕竟也得考虑收入,潇潇做复健,养身子,维护支架什么的都需要花钱的,EA的收入还是比较高,所以就先在这边了,换工作什么的就以后再说吧……”大齐说道。“哦,也就是说,暂时都不想找新工作啊。”我放下酒杯,抬起头看着大齐问。“对啊,暂时不……” 他的视线对上了我的视线,我微微一笑,他立即僵住了。“打扰了,前菜和汤。”就在这个时候,服务员进来了,端着两人份的开胃沙拉、味增汤和炸鱿鱼,一盘一盘地放在桌上。“请慢用。”整个过程中,谁都没有说话,我依旧微笑着,大齐的脸色则开始变得难看。“你……你……”“别介意,我只是碰巧听到,然后有点好奇你为什么在到处找能让你长期不在本地的工作。这样的话,直接去找国外的工作不是更好么?”我问道。“不……你大概听错了吧?我其实……”“其实找了Deepak和他相关的关系网嘛。这么多年过去,你觉得Deepak是跟你比较熟还是跟我比较熟呢?” 问完这一句,大齐彻底哑口无言。在做了充分思考后,我还是调查了他最近的行径。过程意外地简单,因为他作为一个博士毕业的研究人员,能找工作的方向和路子是非常窄的,作为在这个圈子里颇有名望和人脉的Deepak,想要掌握大齐的动向轻而易举,尤其是大齐还自己找上Deepak询问过工作的事情,于是,他最近在面试哪些公司,面试的时候曾经表示过怎样的意愿,我都听说了,虽然这么做并非完全合法合规,不过我也懒得管那么多了。“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大齐的握紧了拳头,脸上却全是畏惧。“我什么都不想做,非要说的话,就是想听你讲一下。”我叹了口气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知道这些……”“不为什么,你和潇潇都是我的朋友,我不会有心害你们,对我也毫无任何好处。我只是诧异为什么你们会变成今天的样子,虽然我并没有能帮上什么的自信,但至少,我希望能知道。”我说道,“对你而言,说出来告诉我,应该也没有任何的损失吧?” 大齐的眼神游来游去,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斟酌着。我们之间的沉默就这么弥漫着,过了许久,他才终于开口。“好吧……你要听什么……”“从头开始讲吧,从去了芝加哥开始。”我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唉……”大齐深深叹了口气,漏出了一副想要哭出来的表情。 刚到芝加哥的时候,一切都还很顺利。尽管工作的都很辛苦,但拥有一个女朋友真的是特别令人喜悦的事情,至少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我在教会很多年,我们禁止男女婚前性行为,也不提倡婚前同居,这对你们来说也许有些可笑,可对我们信徒来说是十分正常的,我个人其实也一直赞同这种做法,赞同最大可能地给女生保护。在芝加哥的前面一段时间,我跟潇潇都租住在我一个朋友的house里,每人一间,过着忙碌却也愉快的生活。不久后,我的朋友被裁员,他们思考后决定把房子卖掉回国,我们也只好搬出去。那时候我们钱都不多,面临的困难很大,各自租房是很难负担得起的。那时候我先找到了一个不错的房子,我们也是出于无奈,潇潇就住了进来,因为教会不允许这种事,我又在教会认识很多人,于是我只好偷偷摸摸,生怕让人知道。在这种情况况下,我们开始了同居。 原本,我是很兴奋的,这是我第一次真的跟女生同居,但很快我就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单独相处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冲突越来越多,性格上的不和和观念上的不同让我们很难统一方向。每天日常化的争吵和日益累加的压力让我濒临崩溃,我开始觉得其实我们并不合适,甚至说,我们并不彼此喜欢……也许我当时太冲动太想找个女友,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答应……我心想着也许过一阵她就会要求分手,那时候我就爽快答应,然而这一天却一直没有到来,我们依旧过着让人抓狂的日子,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失控了……我不知道是我压力太大,还是我对她的不满积蓄到了一定程度,我跟疯了一样,跟她发生了关系……虽然这听上去很正常,但其过程跟强奸也没太大差别,那是我的第一次,我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脑子一热地乱来,倒是她意外地配合,而且似乎比我更清楚每一步该做什么,我当时也顾不得多想她为什么有过经验,其实我当天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身体很爽,心里却很乱,也很担心。更可怕的是,这种日子就这么持续下去,每天,我们最常见的状态就是都回来很晚,各自玩着自己的手机电脑,然后上床,宣泄一气,第二天先起床的人整理好自己,连道别都没有就离开家。其实这事情说起来也不复杂,就是炮友,只是我们还有个名正言顺的恋人关系而已…… 大齐一鼓作气地说了一通,我暗自庆幸,还好她没发现在她之前上了潇潇的是我。大齐喝了口水,继续说了下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我不知道她怎么想,但没过太久,我就厌倦了。不,与其说厌倦,不如说是畏惧,我开始担心未来会怎么样,我家里的人还在问我和潇潇的状态,教会的人慢慢开始怀疑我的情况,潇潇根本不怎么跟我说话,更不会跟我去教会。那边是我最主要的社交圈子,我也欠了他们很多人情,而且也许你都不会信……但我真的信基督教,我所有的所说所作让我自己感到耻辱和自责……但一切……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该怎么回头……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潇潇的身份突然出了问题,具体细节有些复杂,但结论就是,她即将要失去在美国的身份,而我的绿卡偏偏就在这种时候要被批下来了,要么结婚,要么分开。说时候,我本来以为这是事情的结束了,因为我们俩根本已经没了感情,绝对不可能就此结婚,然而我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提出来要跟我领证结婚……我当时就蒙了,我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是不在乎自己的幸福还是真的如她所说想更进一步试试,总之,她异常的坚持,而我其实根本没得选择,我担心我们的事,我们的性关系被暴露,我面对跟我反复发生关系的她也根本于心不忍,我做不到狠心拒绝,于是我们就悄悄地领了证,成了合法夫妻…… 如我曾预料到的,事情终究还是暴露了。教会的朋友恰好目睹了一大早潇潇从我家出门上班,然后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教会的人开始找我谈话,我告诉他们我和潇潇已经结婚,却受到了更多质问,他们问我为什么不提早说,到底同居多久了,还问我潇潇是不是怀孕了,所以才急着结婚。不论我怎么解释,所有人对我的新人都已经不复存在,人们传来传去,最后传成了什么样我也不知道,最要命的是,潇潇完全拒绝去教会进行任何解释和交流。在芝加哥,华人的圈子并不算很大,我们公司里的基督徒很快也都听说了我的事情,我越来越觉得在芝加哥有些混不下去,于是就拼了命地招新工作,终于在加州找到了。 找到新工作后,我马上提出要搬往加州,结果潇潇也决定跟我一起搬过来。我们俩很快地收拾行李,然后赶来了加州。来到这边之后,我们的生活如旧,性交大概是我们唯一的交流。在那段时间,我在新的公司认识了一个女孩,她离过婚,经历过的事很多,非常能理解我。那时的我在性方面完全没什么需求,但内心却十分饥渴和崩溃,来到加州之后我根本不敢去教会,也没有什么很好的朋友,尽管我知道你和其他几个人在加州,我也不敢,不好意思去找你们。随着跟她相处,我产生了想跟潇潇离婚,跟她在一起的想法,只是潇潇靠我拿了绿卡,如果很快离婚,她的绿卡会失效,我也不想那么待她,正在我犹豫纠结的时候,意外发生了……我们在外面开车的时候出了车祸,你见过潇潇的话……你也看到了,她伤的很重,落下了残疾。 不管怎么说,那次事故的责任在我,负好责任照顾潇潇也是我应该做的。我们仍旧交流不多,那之后的一年多里她一直都在进行治疗和复健,而我则要尽力赚钱,还要晚上照顾她。她一开始没把事情告诉父母,我跟我爸妈也没说详细,怕他们知道潇潇的状况会要求我做这做那,所有的重担责任,我都一个人扛了。你能想象那种生活吗?……每天拼命把工作尽快做完,然后就得跑到医院去照顾她,把该处理该安顿的事处理完之后还要赶紧回来,再做些私活多赚点钱,以便能支付医药费和康复费,等到夜里睡觉已经是后半夜,第二天还要一早起来,这种生活日复一日,我跟她还几乎没什么交流,在这段时间里我还得应付我们的家人,进行家里的无障碍整修,处理法律的case,所有所有的事都只有我一个人…… 大齐一边说着,一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服务员端着主材进来,大齐停住了话头,低下头一动不动。 “大概……就是这样……”菜都上桌之后,大齐低沉地说道,“后来她逐渐康复,出院了,也重新找了工作,但我真的有点过不下去了……但如我之前所说,想要让潇潇彻底拿到自己的绿卡,我们结婚三年内不能离婚,她从没跟我说过她的想法,我也很难启齿说分局什么的……所以就一直在找能让我remote在外的工作,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啊……听上去挺不容易啊,所以你现在就是在EA,经常外派,不外派的时候就自己住在别处?”“差不多吧……”大齐点了点头。“未来怎么打算?”“不知道……现在只想赶紧换个环境,以后……估计还是会离婚,距离三年也不太久了,还是希望好聚好散,只是……”“只是觉得她已经终身残疾了,就这么抛下她,怎么也于心不忍,或者良心不安么?”我问。“嗯……”大齐轻轻点了点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不知道……” 大齐使劲戳了戳他已经白了不少的头发,一小撮头发在他用力地反复揉搓后飘落到了他的盘子里,他闭着眼,咬着牙,根本没有注意到。 当晚的会面最后在低沉的气氛中结束。大齐一直阴沉着脸,抱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抱怨着潇潇跟他的关系,抱怨着找不到方向的未来,随着酒越喝越多,抱怨的程度也越来越深。最后,他喝得开不了车,只能叫了代驾把他送回去。 回到家里,我快速从房屋注册网站查到了大齐所住地址的所有人,那并不是公寓,而是一所独栋别墅,所有人为秦颖倩,没有任何租赁关系。我把这个名字输入FB和linkedin,虽然叫这个名字的人不少,但两边都都只有一个人跟大齐是好友,而这个人的工作单位也是EA,所住城市也正是那个地址所在的RedwoodCity。 这样一来基本就明确了。大齐受不了跟潇潇一起的生活,在潇潇基本康复可以自理之后,大齐也到了极限,于是进入了现在这种状态,跟潇潇保持着名分上的婚姻,自己也从经济上继续对潇潇支持和负责,两人偶尔见一面,保持着还算良好的关系,而实际上大齐则跟那个他喜欢,应该也喜欢她的女人在一起。大齐大概是不想让我知道,所以对他就不去拆穿好了。 这件事……潇潇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呢?想到她淡然自若的样子,答案八成是肯定的。改天亲自找她确认一下好了。

bugzerg 发表于 2018-12-30 17:24:40

本帖最后由 bugzerg 于 2018-12-30 17:28 编辑

第八章



周日的下午,我再次约了潇潇,地点也仍旧在她家里。我准时地出现,她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怎么突然想到过来了?”
帮我倒了茶之后,潇潇摇着轮椅到了对面的沙发旁边,一边说着,一遍左手撑着轮椅,左脚小心地撑起身体,由于韧带功能损失了大半,她的左脚脚踝摇晃了几下,身子一下子摔坐了下去,好在沙发很软,她娇小的身子在沙发里弹了一下,陷入了软绵绵的坐垫中。
“我还以为……你大概不会再来了呢……”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
“哦?为什么这么想?我们认识都那么久了,现在住的又不远,来看看不是很正常嘛。”
“唉,当年不是更近,但你还是选了Cathy,那之后……我们不就一直都没见吗……”
“啊……这个……过去的事嘛……”我心头不由得一沉,潇潇的话着实让我有点接不下去,气氛也突然变得有些尴尬,甚至阴沉。
“是啊,是过去了,只不过好多事情,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怎么……心情不好?”
“也不是,可能是身体的关系吧,受伤以后经常不舒服,有时候可能比较低落,你别介意。”潇潇笑了笑,但从样貌来说,如今的她比以前更加好看,但眉目神情里却夹杂了不少难以捉摸,又让人略略不悦的气质。

“没事,我理解的。”我微微一笑,这是实话,残疾人也许大都习惯了身体的不便,却也对身体的变化格外敏感,Cathy当年就是如此,“如果工作不太忙的话,要记得按时去做复健,我们这行总是坐着,对你的身体可是很不好。”
“我也想啊,可是一个人不太方便,事实上,我房间里面就有一套复健设备,但是自己一个人复健总是不太安全,万一摔了就比较危险,请人过来就太贵了。去医院的话也是不太方便,我虽然是考了残驾,但我开车水平不好,加州开车这么吓人,我一般只敢在车不多的时候开开小路,买点食品日用品,远的还是不太敢……”

“说的也是……”我点了点头。心里虽有很多建议,却又不太好说,毕竟如今的潇潇不再是我的小学妹,而是大齐的老婆。不论如何,我都不该涉足太多。

“怎么了?感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潇潇看出了我的异样,微微皱着眉头问。
“没什么……只是……”我快速地思索着怎么应对,“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你变了挺多的。”略加斟酌后,我说道。
“呵呵……是么?……”她略略垂下了视线,淡淡一笑,“是啊,怎么可能没变呢,发生了那么多事……”
“是啊……越是叙旧,就越觉得你跟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相比,真的变了很多。不过我觉得你也变得更成熟,对很多事的了解也更深刻了,所以变了也不一定是负面的。”我解释说道,“不过……有一点我还挺惊讶的。”
“什么?”潇潇抬起头,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嗯……以前的时候感觉你有很多想法,但因为实现起来并不那么顺利而常常感到迷茫,最后往往还是勉强自己选择最为实际的道路,之前听你讲你跟大齐在芝加哥时候的生活……多多少少也有点这样,但现在……总感觉……”
“总感觉我过得太随意了?”她微微一笑。
“应该说是豁达了。感觉你不再纠结什么东西,但似乎……又觉得你还是有些迷茫……呵呵,说着说着我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了,只是种很模糊的感觉。”
我耸了耸肩,这些措辞是我临时组合在一起的,言语模糊目标很明确,就是指向她和大齐关系以及婚姻生活。我以“她和大齐的生活状态改变了她为结果”做出假设性的问题,而她并不知道我跟大齐谈过,直接讲出实情的概率应该不低。

“豁达啊……唉,也是吧,毕竟经历这种事,选择正常地活下来本身就是一种豁达了吧。”潇潇若有所思地说道,“虽然你比我年长,经历的东西比我多,不过有些东西,你大概是很难理解的……”
“什么东西?”
“很多,比如……”
潇潇略做沉思,她思考时的表情并不是像多数人一样低下头,皱起眉,而是偷偷抬头瞥了我一眼,仿佛想从我的眼神中确认些什么。我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等着她说。
“比如open relationship,比如……比如离婚。”
“open relationship虽然在我的圈子里确实没真的见过,但我也算了解,至于离婚……这不是很普遍嘛。”我笑了笑,这话多少有点出乎意料,毕竟都是太常见的事,在美国,婚姻与感情关系十分自由随性,很多人选择不结婚,实际上同时又多个异性朋友及性伴侣,而即使是在结婚的人群中,这种情况也不少见,有的夫妻双方彼此默许,在维持婚姻关系的情况下各自在外寻找男女朋友,彼此并不多加干涉,这类的关系被称为open relationship。
“知识上说你当然是了解,但具体来说,恐怕你很难感受吧……虽然这么说未必真的客观,可我觉得你是那种根本都不会离婚的人。”
“为什么?……”
“你会为了一个爱过的女人自己沉静这么多年,能因为不确定未来而放弃送上眼前的关系,你对待事情一向认真,所以你大概是没法真的理解那些的……”
潇潇微笑着摇了摇头,她并不知道这几年我做了什么,我也并没有想说。
“所以你?……”
“上次也说了嘛,发生了很多事……其实……上次没告诉你,也许再过不了多久,我和大齐就要分开了。”
“这……已经决定了吗?”
“其实早就决定了,也早就这样了,只是这事实在没法跟其他人启齿,越是熟人也不好说,尤其……我还得等结婚后三年的时间限制,这样才能确定拿到绿卡,大齐也不想为难我,所以我们就分居,各自过各自的。”潇潇耸了耸肩,“不过他是个特别好的人,担心我生活不方便,所以隔一段时间就来看一次,不过……他不像我,没那么洒脱,对于分开的事还是很介怀,但同时过又过不下去,也不能像你一样真正做到坚守信条,所以夹在中间,估计现在也是在纠结。”
“这样啊……是啊,大齐确实是个固执却又说服不了自己的人。”我摇了摇头,潇潇说的很对,这正是大齐的现状,她确实是很了解自己的丈夫。即便他们的感情早就走到了尽头,这一点还是毋庸置疑。

“所以说啊,世事难料。几年前从西雅图走的时候,谁能料想是今天这种结果呢?洒脱不过是形式所迫罢了,谁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呢……”潇潇用左手拨弄着不灵便的右手,右手手指被拉直,松开之后又蜷缩了回去。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沉默着。

“算啦,不说这些了,难得你来一趟,有没有空陪我做个复健?~”她的脸上一下子从愁容满面露出了笑容。
“啊?复健?我……”
“你应该还是挺在行的吧?Cathy平时不做复健吗?”
“她……倒是做……不过你们情况不一样吧?……”
“能差多少,都是截瘫,程度不同而已。”
她笑了笑,我无可反驳,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有点怕,倒不是怕出什么状况,只是我知道无论如何我跟潇潇只见都不该发生什么,一旦开始复健,近距离接触她残疾的躯体,还指不定会怎样,想到这里,我开始心跳加速,想要跑,却又无法行动,身子好像僵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好啦,走吧。”潇潇微微一笑,用左腿撑起身体,慢慢挪到了轮椅上,自顾自地摇着轮椅往屋里去了,我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站起身,跟了上去。

这一路,我的精神略微有些恍惚,隐约想起了几年前,我跟潇潇在西雅图分别前最后的一次会面,我一样的因着欲望,因着恶念,走进了潇潇的房间,做了自己后悔至今的事,而今天,我却又一次没有忍住诱惑,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

潇潇的卧室面积很大,从床到柜子,所有的家具都很朴素,东西也不多,显得很空,最显眼的就是旁边放的双杠和一个攀爬架,看上去就像中学操场上的运动器械,旁边还有一个自行车机,在健身房里十分常见的普通款。 今天的她穿着长筒黑丝,跟短裙子中坚露出短短一节绝对领域,34码的小脚好像在受伤后略有萎缩,显得更小了,她的双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小坡跟皮鞋,很萌很可爱,不过跟她如今的样貌气质多少有些不符,这大概是因为她的脚实在太小,受伤后也没回国,在美国想买33,34的鞋子基本是不可能的,唯一的选择就是童鞋。诚实的说,这身打扮并不算非常好看,但确是如此的相似。如同那一天一样。我的思绪突然回到了多年之前的西雅图,浑身一阵颤抖。 瞎想的时候,潇潇已经把轮椅摇到双杠前面,伸出左手拿出手套待在不太听话右手上,同时左脚勾住右脚,轻轻放在了地上。“就……这样?……”我问。“嗯,是啊,怎么?”她回过头问。“我还以为……会用支架什么的。”我略有结巴地说道。“哼哼,不用啦,其实用支架的话没太多好练的,走起来挺方便,就是慢一点,而且很不好看,穿裙子裤子都不太方便,鞋子也得是特殊的,最重要是那样走不太累,所以锻炼效果也不如什么都不用,”她解释道,“不多出点汗是没法增强体力加减肥的啦~”“呵呵,你不太需要减肥吧。”我笑了笑,潇潇跟之前相比真的是瘦了,不仅右腿细了,腰也更细了,完全没有了以前圆润的感觉,这还真是不多见,大部分瘫痪的人都会因为缺乏锻炼而导致下肢严重萎缩消瘦,而上肢慢慢臃肿的情况,潇潇则完全没有。 “不注意是不行啦,都已经瘫了,不多注意下外形怎么行,来,帮我一下。”“需要我做什么?”“你在我右边,随时准备撑住我就行,我右边腿是全瘫的,只能靠腰的力量甩,右手手腕力气特别差,自己撑着走不了几步,所以估计很快就得需要你抓着我的右手,让我的右手可以抓住双杠,我的胳膊还能撑住,这样就能走了。”潇潇说道。“哦,我知道了……”我点点头,看着她那双34码黑丝小脚,我干咽了口唾沫。 说完,潇潇双手抓着双杠,拉起了身子,看得出来她的右手只是很虚的握着双杠,即便带了手套,整个手掌也显得绵软无力,起身的时候基本都是靠左手左腿,尽管她很小心,但身子还是抖个不停,毕竟她的左腿并不是健康的,尤其左脚还很不灵便。站稳了身子后,她冲我笑了笑,调整了站姿让右边胳膊伸直,体重压上去迫使手腕顶在双杠上撑住,这样总算是站住了。 上半身稳住之后,潇潇开始尝试挪动双脚,她的右腿几乎没有力气,靠着腰部的力量,她轻轻往前一甩,由于左腿也不是很稳,她不敢很用力,只是轻轻往前甩,右脚几乎没有抬离地面太多,严重下垂的脚尖想着外侧划出一个小弧线,大脚趾先落地,轻轻往前一蹭,最后内八地落地,我注意到在这个过程里她的左脚微微晃动着,重心完全在左边,右脚落稳后,重心马上往右边移,我注意到她的右手其实根本抓不住杆子,我连忙握住她的右手,防止她摔倒。“哼哼~”她笑了笑,这是我就别之后第一次真的接触她的身体,她的体温有些低,皮肤却仍旧很光滑,毕竟她的右手其实也是很久没怎么活动了,想到这里,看着眼下她的黑丝瘫脚,一股热流涌向了下体。 不……我不该这样……就算知道她跟大齐要分开……我也不该……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一个声音,自己的身子却不听使唤,视线完全没法挪开。 潇潇并没察觉我的异样,她已经把重心放在了右边,抬起了左脚,因为我握住了她的右手,尽管手腕完全没有力气,但她还是撑得很稳,抬起的左脚脚尖也是下垂,但腿不需要甩动,抬起来,落下,就是一部,紧接着就是左手,最后是右手,我的手也跟着她的右手挪动。等一轮走完了,再次重心放在左边,用腰部努力把右腿甩出去。这是我第一次看她用这种姿势走路,除了需要我撑住她的右手,没有任何辅助,看得出这对她其实并不容易,她的步子很小,尤其是右边,一次也就是挪出几十厘米,左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双杠的长度大概有四五米的样子,正常人不到十步,她却走了好几分钟,到头了,她的额头已经开始伸出汗水。“还好吗?”“嗯,还好,扶我一下,我得转个身。”我继续扶着她的右手,她抬起左手,轻轻颠了几步,把身子转了过去,然后双手重新抓住杆子,只是转身的过程中右腿是不能动的所以如今还是扭在一遍,她握紧了杆子,使劲往前甩了一下,这一下力道没控制好,她的右脚朝着右侧撇了出去整个人重心都严重偏向了右侧,眼看她的右手就要滑下去,我连忙握紧了她,然而重心的转移让她的左脚一软,3厘米的坡跟 以下则就崴向了内侧,这双小皮鞋是硬质的,于是她的左脚就这样崴了九十度,脚踝骨都要贴到地上了。“没事吧?……”我连忙撑起她的身子。“没事没事,脚没力气,常有的事。”潇潇笑了笑,眉头却皱着,汗也流了下来,但她似乎并不那么在乎,撑稳了之后再次甩出了右脚,然后左脚颤颤巍巍地跟了上去,又这么蹭了两部,在一次甩右腿的过程中她又一次重心不稳,左脚一模一样的向内崴了90度,这次她甚至没去理会,勉强稳住右边之后,再次勉强伸出了左脚,崴了两次之后,她的脚步抖得厉害,左脚刚一落地又要崴,她连忙把重心往左边拉,结果这一次又没控制好,一下次崴向了右边,外脚背顶在了地上。我刚想撑住她,不了她不在意一般地再次伸出了右脚,就这样一部一扭,快要走到头的时候,她的右脚甚至也崴了一下。 “呼……”再次转身的时候,她已经香汗淋漓了。“要不要休息下?”“不用,才走了这么点。”“可是你脚扭伤了吧?”“呵呵,现在不像以前,走路不是只靠腿和脚了,所以扭一下两下也无所谓,我左脚本来就不行,扭两下很正常的。”“可是……不疼吗?”“一点点而已,瘫痪也是有好处的。”她笑了笑,似乎真的满不在乎,“不过,我平时确实都是带支架走的,这样真的不太容易走,至少不能穿这种鞋子呢。”她低头看了看脚上的小皮鞋。“帮我把鞋子脱了吧。”“啊……哦……” 我心里的欲望完全充满了全身,我蹲下身子,轻轻解开了横在脚背上的带子,把右边的黑丝脚先拿了出来,这只脚没有任何力气,非常非常的软,同时非常非常的小,握住脚踝的时候,整只脚都无力地耷拉着。把右脚放在地上之后,我又解掉了她左脚的鞋子,在连续崴脚之后,她的左脚已经发热了,也稍微有些肿,看的出她的左脚其实还是有些功能的,只是脚后的跟腱格外的细,甚至比右边的还细,大概是多年的老伤导致的。双脚都放下之后,看的出她的右脚其实比左脚小了一圈,近距离看还是挺明显的,怎么说得有接近一个号。 重新站稳,复健继续,她的右手在此时基本上已经完全瘫了,都靠我握住才能支撑,没有了鞋子,她的步子确实轻便了一点,不禁摩擦力低,而且相对较稳,但没有了鞋子,我也更容易看清楚,她走路的时候整只左脚本来就是外翻的,她落地时支撑的不是像一般人一样的外脚弓,而是脚心脚掌,我想起来了,潇潇的双脚都是非常严重的扁平足,跟Saki的好脚一样,在我第一次看她脚的时候足弓基本就已经完全塌陷了,而如今,不仅是足弓塌陷,她的整只脚也已经歪了,毕竟她的右边没力气,只有左边支撑,重心偏右,时间久了就会外翻,一般人外翻了最多是个畸形,而她的左脚本来就不好,这样就是很大的负担,甚至难以走路了。 之后她又走了一个来回,慢慢的步子已经有些吃力,走到第四个来回的时候,她的左脚每一步都是严重崴向内侧,显然左脚已经完全没法支撑,只是把体重放在左边,然后压下去,就是那个样子,因为那样撑不稳,右脚也没法往外甩了,只能慢慢蹭,这样的话整只右脚都完全抬不起来,软软地在地毯上挪动,有一部腿抬起来了,脚尖却没动,脚趾一个蜷缩,顶在地毯上,挪不动了,她再次试着用腰甩,但左脚已经歪倒,右脚又抬不起来,即便腰用力,也没法把右脚抬起,就这样卡住了。“帮我一下,我右脚不行了。”“嗯。”我心领神会,右手继续撑着她的手,脚轻轻踢了一下她右脚脚心,让她可以迈出一步。从这一次开始,她其实基本已经迈不动步子了,基本每次都需要我帮她一下,这样又走了一个来回,她已经到了极限,右腿基本已经动不了,左脚也已经完全肿了起来,她又走出了三步,右腿却迈不开,靠着左脚迈一步,然后使劲把右脚往前拖,这一下她的左脚终于彻底承受不住,狠狠地崴了一下,整个人甩了下去,我赶忙俯身一拉,没让她摔在地上。 轻轻把她放在地上之后,我们四目相对,我所对上的是一双充满性感色气的眼睛。她双手撑着地面,不顾扭在一起地双腿,直直的盯着我。“怎么了?……”我蹲下阵子,心跳进一步加快,有些无措。“来吧……”她使劲往前蹭了一下,险些趴在地上,我想要扶她,她却自己爬了起来,用双手撑着身体往前趴了两步,几乎扑在了我的身上。“干……干什么?……”“做啊,要不然还能干什么?”她微微一笑,用不太灵便的右手死死撑着地,左手赶忙解开了裙子,一下子撤了下去,露出了粉色的小内。“不……你……你干什么啊……”“怎么了?……”她微微一笑,内裤也脱了。“我……我不能……”“那你干嘛还看着我下面……而且……”她又往前一步,左手轻轻点了下我的两腿之间,“你明明很想啊……” 我突然意识到,我的裤子已经完全被撑起来了,我哑然失语,她却一下子解开了我的裤扣,落下拉链,我才发现,我的内裤都已经湿了一个点了。“你怎么变得这么害羞了……”“不是……我……”“不用担心大齐,我们的婚姻名存实亡,他在外面肯定也早就有女人了,他只会在固定的时间回来,所以什么都不用担心,而你嘛,也没有女友不是么?”她笑着说着,已经贴上了我的身子,“有些东西,也许试一下就可以接受了,来吧,尝试下开放式关系,你会喜欢的……”“我……”我停止了思考,顺应着下体的欲望迎了上去。我的呼吸急促,脑子一片混乱,说不清是享受还是痛苦,或者说是一片空白。 “啊……这才是最怀念的感觉啊……”有些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潇潇这样说道。

第九章
阳光透过窗户撒入了房间,我懒懒地不想起床,不想睁开眼,脑子里却早就已经充满了工作的事。 公司上市已经进入最后冲刺阶段,不仅要注意研发进度和质量,还得跟各种客户、投资商、投行和其他相关行业的人员沟通,以确保公司不仅能顺利上市,并且在未来半年时间内股票一路上涨,只有这样我们才有钱赚,否则上市也没用。 白天,12-16小时的工作已经让我疲惫不堪了,夜里睡着了竟然还梦到这事,真是悲哀……正这么迷迷糊糊想着的时候,一股饭香飘了进来,我微微睁开眼睛,不自觉的一笑,肚子已经有些饿了。 正当我准备起床的时候,另一种气味混在饭香里传了过来。这是一股足以被称为呛人的气味,我直到今天也不知道到底该说这味道是香还是臭,生理上我并不是特别厌恶这种气味,但心理上我却对它难以接受。 这是大麻的味道,西雅图在几年前已经大麻合法化,加州也已经快了。但即便是还没有真正合法化的时候,这种东西也并不是很难弄到。在某些地区,走在路上也常常可以闻到。曾经我跟朋友聚会的时候尝试过一次,我对这东西并不感兴趣,或者说有些抵触,而如今,这味道就在我的床边弥漫着。 不,不是我的床边,只是我昨晚睡的床边。 “唉……”我叹了口气,慢慢坐起身子。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多久了呢…… 大概快两个月了吧……我心里想到。上次帮潇潇昨晚复健之后,我们“就地开战”,大白天在地摊上缠绵了许久。虽然做到一半我就有点后悔了,但既然已经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之后的几天我又来了几次,主要是潇潇的脚伤了,我陪她去了医院,过去之后才知道,其实她的脚是有知觉的,所以扭伤带来的疼痛并不会比正常人少。按照医生的要求,潇潇走路左脚必须要带支架,因为韧带的严重损伤使得左脚无法正常活动和支撑,没有支架就很容易受伤,但潇潇那天却执意赤脚,才导致了再次受伤。那之后的一两周她都有点行动不便,于是我就去帮了帮忙。
一切都跟当初我们在西雅图的最后一次如此相似,何等的讽刺。 在那之后,忙碌的工作占据了我绝大多数时间,潇潇则常常邀请我去找她。原本我打算拒绝。我并不喜欢潇潇,若是跟她继续发生什么,最后对谁都没好处,这一点我很清楚。然而我还是没有抵御的住那些恶念和诱惑,我的心底对她的肉体有着单纯的欲望,那不是爱,不是占有,只是消费。在巨大的工作压力下,我一次又一次地放弃底线,跟潇潇这个有夫之妇共度了一个又一个的夜晚。跟我相比,潇潇的工作算是轻松,而且时间可调性高,于是她通常会比我早起一些,做点简单的早饭,让我吃了之后再去上班。一切就好像夫妻一般。越是这样,越让我心生介怀。 跟之前的Christine、Saki一样,我对潇潇的欲望仅仅停留在肉体,这样的关系在两个月过去之后已经让我感觉麻木,我是D,我喜欢A。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我十分后悔,但又一次,太晚了。而且这一次跟之前还有所不同。在这两个月里,我发现潇潇真的变了,平日里她会抽烟,也会抽大麻。最早还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到外面去抽,后来发现我没表示反感,便随性的抽起来。同时她的心理有一些过分的M倾向,不爱惜自己,喜欢折腾身体,喜欢疼痛,她大概感觉到了我喜欢她无力地腿脚,便经常不穿支架,紧靠拐杖拖着一条瘫腿和一只伤残脚走路,随着本来就肿起来的左脚一次又一次地崴到,她眉目间的神情中不仅有痛处,还有越来越明显的兴奋。这一切都让我觉得不安,我知道,或早或晚,总得找个时间彻底结束这段关系。 “你总吸这个不太好吧?……”饭后临走的时候,我跟潇潇说道。“啊……是啊……大概吧,不过也没你想的那么差。”潇潇把大麻卷里最后一部分一口洗完,掐灭在烟灰缸了里,“其实吸多了也没什么感觉了。你不试试?”“不了。”我耸耸肩,看着她的样子,总感觉她不知不觉地又消瘦了。 将要入夏的一个晚上,感觉好久没活动活动的我心血来潮地想要出去走走,潇潇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跟中国不同,即使是硅谷这样在美国算是大城市的地方,入夜后在外面活动的人也不算很多。美国人的夜生活不多,大部分都在家里,至少是室内,十点多的公园已经关门了,我跟潇潇把车随便一停,绕过已经放下的栏杆,从侧面走了进去。由于这个公园本身是完全免费的,所以即便是所谓的关门,也并没有任何围栏禁止进入,连公园里的路灯也只是关了一半,虽然光线不足,但在里面逛一逛不成什么问题。 硅谷的夜晚并不暖和,阵阵凉风下,在公园里漫步的也就只有我们了。在跟潇潇这样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已经完全摸透我的喜好了。虽然不确定她是不是明白“慕残者”这三个字的意思,但可以确定她已经知道我对残疾的女孩,残疾的肢体有着特殊的偏爱。她从未跟我说起这件事,但却常常能做到“投我所好”。今天还是我第一次跟她在户外散步,考虑到需要长时间行走,潇潇给全瘫的右腿穿了长腿之家,左脚也套上了碳纤维的AFO,她的款式跟当年Cathy的款式应该是一模一样的,轻便而实用,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买了这一款。跟平时在家里不同,套上支架之后可以选择的鞋子并不多,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平底旅游鞋,而她则穿了一双跟现在天气稍稍有些不相符的包脚短靴,虽然不是高跟鞋有点遗憾,但配上她的一身连衣裙,真的感觉很美。 由于右手几乎不能使力,外出行走时右手是无法拄拐的,所以她今天左手拄着腋拐,我则撑着她的右手,不过她的重心还是要放在左边,毕竟她右半边身子大部分都是瘫痪的。 顺着楼梯,我们慢慢往下走着,因为右腿不能打弯,她走的很慢,只能用腰把右腿轻轻往下一甩,慢慢放稳后再让左脚跟下去。平时够人走五分钟的楼梯,我们走了半个多小时。
“呼……啊……”终于下完了楼梯,潇潇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喂……你没事吧?……”我看了看潇潇,她已经不只是喘,而是已经面色苍白,头顶也渗出了汗。“没……没事……就是累了……啊……缺乏锻炼啊……”“我们到那边做一下吧。” 我扶着她慢慢走到旁边的长凳上,坐下后,我拿了随身带的水给她喝了一点,她才稍稍缓了过来。“最近感觉你好像身体不太好?精神和面色好像一直都不太好。”“还好啦,可能就是睡得不太好,也可能是天气忽冷忽热的……”潇潇心不在焉地说道。“要好好注意身体啊……”“无所谓了,都已经这样了,再说,就算身体好,不知道做什么,也只是空有个躯壳。”望着天空,潇潇淡淡地说,化了淡妆的她如今已经有了不输于当年Cathy的容貌,其实也有了不少于Cathy的经历,然而,从我这一次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她的眼睛里就充满了消极,迷茫,和一些我也看不透的复杂东西。 “不要这么说,以前你不是很有想法的嘛~”我说道,“其实现在忙起来了,想想看,能常常在家躺着看看电视剧,刷刷手机,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生活方式啊。”“那样……是还不错。但前提是你真的喜欢那样的生活,曾经我憧憬的日子大概就是那样……但经历了好多事情之后,我却发现我并不真的享受那样的生活,我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渴望的是什么。大齐估计也是吧,即便如今离开了我,大概也找了个不错的女生,但每次我看到他,跟他在一起过几天,还是可以从他的言语神情里看得出 ,他过得很迷茫,很无奈,甚至还有些害怕和畏惧。” “到底是为什么呢?……”潇潇叹道。“我……我也不知道……”我摇了摇头,对于爱情,我的想法其实也是如此。早已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才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好难的问题啊……啊啊……”说着,她突然皱起眉头,盯着自己的脚。“怎么了?”“脚……左脚抽筋了……”她轻轻抬起了左腿。
见状,我也很识趣地抬起她的左腿,放在我的膝盖上,轻轻脱掉了她的短靴,又拆掉了碳纤维的黑色指甲,剩下的只有一只穿着粉色短袜的34码小脚,虽然隔着袜子,但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三个小脚趾都挤在了一起,我轻轻帮她按着脚,自己也感觉很舒服。虽然对她的性欲已经越来越淡,但每次拿起她的小脚,我还是很有兴趣。34码小脚,毕竟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 “说实话啊,当初我们在西雅图的时候,我就跟我妈提起过你,当时我妈还说,选男人可不能选你这样的,一门心思想着搞自己的东西,都不考虑客观问题,在她看来,做start up本身就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尤其是收入特别低的那种,跟这样的人在一起肯定过不上什么稳定生活。”潇潇说道,“前一阵我又跟她聊天,说起你们公司马上就要上市,你马上就是百万富翁了,我妈听了就叹了口气,说,世事难料啊……”“哈哈……”我们都笑了,事情也确实如此,世事难料。“百万可能有点多了,说不定我们公司股票上市之后会只值几块钱呢,那样的话也就赚个……小钱吧。”我笑了笑,作为公司的实质上的第八号员工,我有公司1%的股份,虽然不知道具体能到多少钱,但就算一股一块,也能赚个几十万了。“在这个过程里面,你会觉得迷茫吗?”“会啊,曾经有一段时间真的是特别迷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我如今想起那段最苦涩的岁月,仍旧难免感到伤怀。“可你还是坚持了下来……为什么?”“因为……”我仔细地思考着,“大概是因为喜欢吧,其实当时跟Cathy发生了很多事,也有很多东西面临抉择,可不论什么时候,我总是有一种想把这件事做下去的想法。比较顺的时候,心里总想着多做一会,努力做的更大更好;不顺的时候,甚至最难过的时候,我只能把自己投身到这份工作里,只有在工作里我能感受到宁静,所以那段时间我每天工作到后半夜,累到不行才睡,就是因为我实在不想思考任何其他的事情。”“真好啊……羡慕你,也许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成功。不论你最后做到什么地步,至少你还在自己的路上,人生能有一样事情有这等执着,就挺幸福了。”潇潇说道,“人生最不幸的大概就是我这样了吧……其实得到的东西并不少,却没什么幸福感,也不知道前路在哪里……”潇潇低下了头,我知道她说的是心里话,再次见面后的她早已不像当年那么简单直率,这样发自内心的感叹并不多,我其实多多少少知道,潇潇自从离开西雅图,就并没有真的像以前一样追求什么,而是照着世上所谓的规矩努力地往前走着。对于潇潇这样一个内心渴望坚持自我的少女来说,这终究不是一条合适的路。 “啊……呼……唔……”就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潇潇突然有些不太舒服,她捂着胸口,发出了几声闷响。“怎么了?啊……是不是脚着凉了?”我一边问一遍把她已经放松下来的左脚重新放进支架,然后穿上了小小的鞋子。“不……我……啊……包……我的包……”潇潇胡乱的拍打了两下,但她的包根本不在,考虑到潇潇行动不便,我们下车的时候就把她的手包放在车后箱里了。“你这是怎么了?……”我有些慌乱,潇潇则已经开始浑身颤抖,她闭上了眼睛,脸色发白,连面部肌肉都在颤抖,呼吸也急促了起来。“我……我的包……”潇潇身子一软瘫在我身上,呢喃着。我连忙背起她,拼劲全力往入口走去。 这一路,潇潇几乎说不出话来,却一直在我背后不安分地扭动。我心里既担心她的安慰,又有点害怕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周围的人解释了。无比忐忑中,我拼了命地跑,但终究还是缺乏锻炼,楼梯上到一半就慢得跟之前的潇潇一样慢了。
“啊……唔……嗯!啊!……”潇潇不仅扭动,还不停地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喂 ……你怎么了啊?……”“嗯……啊……”她还在继续颤抖和扭动着,弄得我也心烦意乱,当我终于满身大汗地跑到车旁边,把她放进副驾驶座的时候,我自己已经快要虚脱了。 副驾上,潇潇挠着自己的胸口,扭动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剧烈,她不再跟我提她的包,看上去其实也没有特别难受的样子。但我肯定不会忘了刚才的事,我连忙打开她的包,寻找着有没有什么药,最后果然在一个小盒子里找到了几个小小的管子,那是中药店常用的药剂管,美国卖的牛黄解毒片、黄连素之类的药经常都在这种包装里,然而如今里面放的并不是药片,而是一些白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不知为何,我第一反应并不觉得这是药品。如今潇潇已经开始进入半睡眠的状态,我思考了一下,拿起了电话,号码并不是911,而是Deepak的手机。 “喂,是我,出什么事了吗?”电话被接起来之后,马上传来了Deepak的声音,如今正是公司上市最关键的时候,这么晚打给他,他大概以为是公司出事了。“是有点事,不过不是公司的事,是我个人的私事,急需要你帮个忙。”“哦,这样啊。”Deepak的语气松弛了下来,“说就好,不用客气。”“能帮我联系上次那个医生吗?我知道他好像不接急诊,但我现在可能有件急事需要他帮忙。”“哦,知道了,我给他个电话。”“麻烦了。” 挂电话的几分钟后,我的手机又响了,印度老医生联系了我,让我直接过去找他,我反复道谢后连忙钻入车里,带着几乎昏睡过去的潇潇疾驰而去。 老医生的诊所和住房离的很近,还好他还没睡,便直接过去了。我跟他说明了刚才发生的事情,然后把那个小关子递给了他。“我总觉得怪怪的,所以就没直接报警,而是想到来麻烦您……抱歉……”我说道。“没事,之前说了,Deepak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帮忙是应该的。”印度老医生公式化地笑了一下,但神情却充满了严肃。“嗯……”我点点头,看着医生打开管子,闻了闻,又拿出来一点摆弄了一下。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医生突然问道。“我们?……”我有点诧异。“对,你们。”医生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们是老朋友,但是好多年没见了,最近刚刚重聚,所以又恢复了朋友关系。”“紧密么?”他盯着我问。“有点吧……我们关系挺好的。”我斟酌了一下,觉得这么说不至于露骨地表达我们炮友的关系,又能比较明确的形容出我们的状态。“嗯……你做了个非常明智的决定,还好你没去医院。”医生把管子盖上,还给了我。“哦……她没事是吧?这到底是什么啊?……”我问。“冰毒。”医生十分肯定地说道。“啊?……”我一脸惊讶,但其实心里多多少少已经有数了。“没错,我这里见得吸毒者也不是很少,不管是症状还是这东西的性状,不会错的,她没什么问题,只是吸毒后又停止吸毒出现的正常戒断反应,她说她的包,其实只是想要赶紧再吸一些,看样子她的毒瘾还不是特别大,可能是她吸毒后又在考虑自己戒掉,或者控制吸毒量,但这些东西对吸毒者自身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医生摇了摇头。“这……该怎么办?……”“当然是解毒,当然这是对她而言。”医生说道,“不过你要考虑一下你的问题,一旦警方介入,除了帮她解毒,另一个重要目标就是寻找毒品来源,周围的人都会被排查,如果你们关系紧密,你也会被牵连。虽然美国的法律定罪很难,你通常不会真的怎样,但作为公司管理层,万一这件事被报道,公司上市后的股价说不定会受影响,至少,以我对Deepak的了解,他是不会希望这种事发生的,你明白吗?”“我明白。”我点点头,Deepak行事谨慎,这是我早就知道的,“谢谢您,请您帮我保密,我自有办法解决。”“嗯,这是当然,我知道你有办法解决,我给你找点药品,多少可以减轻她的症状,你给她吃就行,但是记得,毒瘾会越来越强烈,不管你要做什么措施,宜早不宜迟。”“我明白了。谢谢。” 离开诊所之前,我们给潇潇注射了安定,路上,潇潇已经昏睡过去,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我看着她的睡脸,心情从复杂归于平静。虽然心有不舍,也有不安,但是时候让这一切结束了。

终章
回到潇潇的住所时,潇潇依旧在沉睡着,开了一路的车,我也思考的差不多了。如今这个情况,最跟我立场相似的就是大齐了。把潇潇安顿好之后,我离开房子先给大齐打了电话,把事情的大概跟他讲了一下。不出我所料,大齐顾不得多在意我跟潇潇到底发生过什么,满脑子担心的都是万一事情爆出去,他该怎么办。 “我有个办法,必须得你来配合。”我说道,“你尽快找个时间跟她家里联系一下,我之前跟她聊,感觉她家人其实是很希望她能早点回国去,而且恐怕家里也已经知道你们的事了吧。”“嗯……我觉得她妈是知道的……可这样会不会……”“别担心她家里怎么看你了,你这么做,他们就只有一个选择,把潇潇带回去,反正潇潇现在有绿卡,回去几个月也无所谓,潇潇也未必会反对,回去之后的事你现在就不用太担心了,退一万步讲,时间过久了,连追诉都不现实,你还怕什么。”我说道。“可是……”“你不都已经想要迈向下一步了么,还为这种事犹豫什么?” 被我一么一说,大齐噎住了。他大概还不知道我早就清楚了他所有的事情,支支吾吾了片刻之后,他总算是答应了。 之后的事情进行的比想象中顺利,大齐跟潇潇的父母打了很久的电话,因为他透露了我的事,我也不得不跟她父母解释了一下,经过了最初的激动之后,潇潇的父母总算恢复了冷静,很快,大家一致认为,如今尽快把潇潇带回国去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潇潇那边,醒来后的她似乎也大概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不过她依旧保持了之前的样子,我们的关系就是如此,只是各取所需,彼此都不对对方负责。 很快,潇潇的妈妈联系了她,说是家里长辈身体不好,想让她赶紧回去待一段时间,具体的说法我不尽清楚,但从结果来说,她毫无疑问是答应了。 临行前一天,我久违地又来到她家,自从上次的事过去到现在大概不过两周多,这段时间我都完全没有过来,一方面我们下个月就要在纳斯达克上市,工作太忙,一方面我也真的不想再跟她扯上什么关系,毕竟如今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不过……如果猜得不错,短期内我们恐怕不会再见面了,所以我还是打算来告个别。 潇潇准备了简单的晚餐,不像以往,今天的她打扮的非常简单,清爽的连衣裙,烫卷的头发扎成马尾,妆容也非常的淡,在献出了积分久违的青春同时,也特别明显的露出了年月流逝的痕迹。 “今天有点不一样啊。”饭快吃完了的时候,我问道。“不就是没怎么打扮嘛。”潇潇笑着说,“马上回国了,突然想起好久好久以前,自己刚到美国的时候,大概就是这样的打扮,这样的心态吧?”“怀念以前么?”我问道。“我不知道……”潇潇摇了摇头,“偶尔,回忆起以前,会有种也不知道怎么走到了这一步,好像很多东西都已经不知不觉就忘了的感觉。”“那……也许是因为都是些不重要的事吧。”我耸耸肩说道。“也许,不过……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经历的,除了一些稍微有点后悔和无奈的大事,就尽是这样一些可有可无,可记住也可忘记的事了。” “嗯……也别那么说,大事小事,都是有意义的嘛,以后的日子也还长呢。”“嗯……”她随意的点了点头,我们心里其实都知道,以后的日子,至少接下来的而一段日子,肯定不会轻松容易。 饭后,我把餐具快速收入了水池中。潇潇撑起拐杖,拖着一直略显红肿,摇晃不稳的脚,和一只软绵绵拖在地上的瘫脚,慢慢地开始往屋里蹭。被黑丝包裹的双脚没有穿鞋,所以即便是好脚也是拖在地上的感觉,看到这一幕,我心里有些激动,又有些惆怅 那天似乎也是类似的样子,她拖着不灵便的双脚走进屋,而我在欲望的驱使下跟了进去,然后就发生了那件事。到如今想来,跟Cathy的关系开始发生微妙变化,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一切从那一天开始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进来吧。”看我站在厨房门口没动,潇潇斜靠在门框上站稳了身子,轻轻说道。“我……不了,时间晚了,你明天还得准备离开吧,我就先回去了。”我说道。“这样啊……好吧。”她微微叹了口气,眼神瞬间变得落寞,那不是一霎间闪过的失落,而是一种很深的无奈。 “嗯……之后再聊吧。”虽然看她这样我有些不忍心,但还是慢慢走到餐桌旁,拿起我的东西,“你多保重。”“嗯……你也是……”潇潇依旧站在门口,无奈地笑着,微微仰起了头,“看来,我们的缘分就只到这啊……”

我没多说话,她说的并没有错,程度上,我们的缘分就只到这,时间上,我们的缘分可能也只能到这了。尽管心里有些绞痛,我还是默默地走出门去,背着身关上了门,到最后也没回头看她一眼。
之后的事情我也是许久之后才从大齐和潇潇母亲那里听到,潇潇回到国内后跟父母生活在一起,开始了漫长而艰辛的戒毒生活。从美国回去的时候潇潇也早就意识到了会是这样,事实上,她吸毒并不是因为感到绝望,而是对一切感到厌倦,甚至对毒品本身,所以满心空虚地回到了国内。对她来说,也许任何一种生活都比当前的好,也许她需要的并不是什么改变,而是一个重新开始。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就都没再联系她,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一段时间以后,潇潇的绿卡考察期满,他们便协议离婚了,没过多久大齐就跟同居的女人结了婚,后来他们搬去了佛罗里达,之后我们就很少联系了。那之后的时间,我把所有的精力投入了工作,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深秋时节,一切尘埃落定。我们的公司NTX如期上市,上市价格45美金,如果半年后股票还在这个价格,拥有二十多万股的我就会成为千万富翁,真到了这一天,我的脑子反而有些发蒙。 在起初的兴奋期后,公司和我又都进入了高速运转的模式,半年的时间里,我们财报一直很好,股票一路上涨,事实上,不只是我们,这几年的整个大盘都在上涨,人们慢慢忘记了多年以前的2008,美国市场,尤其是科技市场迎来了空前的繁荣。
半年的期限到了,我们开完了新产品的发布会,发布了财报,之后的一天,就是所有公司内部成员可以出售用内部价购买的股票的日子,这一天,由于太多人疯狂出售股票,公司的股价竟然跌了5%,而最终的收盘价定格了67美金。 公司的庆祝晚宴在游艇上举行,Deepak对游艇有一种特别的钟爱,老实说这是个很差的选择,因为初春的旧金山夜里真的很冷……

觥筹交错之后,我一个人套了外套,坐在了甲板上,旧金山城的灯火依然亮着,穿港也是一片灯火通明,一切仿佛都跟船舱里的镜像一样,充满了胜利的荣耀和欣欣向荣的生气。 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2008时赚不到钱,甚至吃不上饭的镜像仿佛就在昨天,然而一转眼,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我所做的,其实不过就是坚持,努力地坚持,一忍再忍,坚持到了最后,坚持到了整个美国复兴的浪潮重新卷起,然后便到了这风口浪尖。
事实就是这样,就如Deepak最初所说的,在这种时候,只要坚持下去,都离成功不远。也正如我曾经常说的,努力坚持到最后,总会有收获。只是自始至终,我都没想到,收获会大到这个地步。 可惜,在这个身价一夜过千万的夜里,我并没有什么人可以分享,我不太想把我成为千万富翁的事情告诉家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更没有可以称得上另一半的人。唯一一些熟人也都是公司里的同事,包括前不久刚刚正式入职的Melody,而跟他们自然也没有分享这个说法。
我绝不会否认和掩盖如今成功的喜悦,这是我坚持十多年,倾尽一切,坚守至终的收获,是我人生至今的肯定。只是总觉得,在这一刻,我还是少了什么,并因为那少了的一块,让我在喜悦之余,也倍感遗憾。 这些年,我只守住了事业。没有守住跟Cathy之间的爱情,没有守住和潇潇、大齐的友情,没有守住自己的原则,跟Christine、Saki发生了那些不堪回首的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Melody了,当年柔弱、胆小又十分土气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彻底的蜕变,刚才她坐着轮椅在跟一个白人同事跳交谊舞,虽然她自己并没有真的因为公司的成功赚到很多钱,但她显然比我更享受现在的气氛。看到她如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想要的生活,我感到非常欣慰,能够在她人生的道路上真的给她积极正面的影响,是一件让我十分高兴的事。 功过参半,喜忧参半,这大概就是我美国生活的结局吧?……不知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心思去思考将来的计划,只是对过去充满了感慨。这绝对不是什么True End,只能算个相对次等的Happy End吧
“唉……”
叹了口气,我半躺在了冰冷的甲板上。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啊…… 清冷的天空中万里无云,繁星在头顶闪烁着,如同船里、城里的灯火,昼夜不息。只有落寞的人才会默默关上灯。让自己沉入黑暗。
然后等待,第二天的黎明。

(第四部完)

bugzerg 发表于 2018-12-30 17:2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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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美国故事·十字路口》



狂欢之后,生活还要继续。圣诞节之后,我赶了个还算比较便宜的时候买了套房,也换了辆车,把生活全面升级了一下之后,日子又回到了往常一样,每天大多数的时间仍旧是待在公司,对着电脑。


接近凌晨的11点半,有人敲了敲我办公室的门,隔着玻璃脚,我看到了熟悉的红色轮椅的轮子。便起身到门口拉开了门。
“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了啊?”Melody微微一笑,问道。
“嗯,待会吧。”
“忙吗?”
“还好,进来吧。”
我撑着门,Melody摇着轮椅进了门,在我办公桌对面拉上了轮椅刹车,我也没坐回去,直接拉了客人的椅子在她旁边坐下。

“你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去,又要加班?”
“稍微有点事得做完,另外今晚家里有party,他们……有时候玩的太high了,我还是不太适应,所以准备等到后半夜再回去。”
“哈哈,她们啊……”我无奈的笑了笑,这次公司的上市及之后的股票大涨让很多人发了财,像我一样拿到一大笔钱的初期成员是少数,但在上市前加入的员工怎么也都有一两万的股票,像是Lina这样在这里干了三年左右的员工第一时间能拿到手的也有几十万。富二代自己赚了钱,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挥霍了,Lina前不久在市区买了一套房子,开始了夜夜笙歌的生活,喜欢安静的雪婷拿自己的那笔钱去近郊买了栋房子,而目前没什么钱,也想要多交些朋友的Melody选择了继续跟Lina住在一起,原本这事件好事,Lina虽然喜欢挥霍,但人还是很不错,而且完全不收Melody房租,一个月就能省下一千多美金,但日子久了,Melody也觉得有点难以接受了。
“是啊……在纽约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能适应这种灯红酒绿的生活,不过到头来才发现,我还是适应不来。”Melody笑着摇了摇头。
“没必要强迫自己去适应,你看雪婷就挺好,按着自己的想法,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你也一样。”我笑了笑,如今的她真的已经是个成熟美丽的大姑娘了,“最近脚好一些了吗?”

我低头看了看她的脚,上次回纽约之后不久她就接受了左脚的手术,修复了常年行走受损的跟腱,也一定程度地矫正了内旋,后来我跟那边医院联系了一下,得知其实她的双腿都可以再做一下肌肉重建,我便私下打了钱过去,让她一段时间后又再做了一次手术,由于两次手术和康复花了不少时间,她毕业的时间也延后了半年,前不久再次入职的时候已经是实习结束一年多以后了。回到公司之后,她的腿脚变化了不少,她的左脚在手术校正后只有少许内旋,看上去就只是一个内八字比较严重的女生,并看不出有什么残疾,同时,原本严重内翻的右脚也很大程度矫正了,长度也稍稍延长了一点,就连粗细程度也比以前粗了一点。不过,尽管看上去双腿都有比较明显的改善,但自从她回来,我就没再见她站起来过,事实上,回来之后,她就没有再携带拐杖上班,穿鞋也更多的以平底和小坡跟为主,另外就是再没见她赤脚,每天都穿着各样的袜子,恐怕是手术后脚上留了疤。
出于担心,我之前也问过她,她只说还在恢复期,慢慢锻炼,后来实在太忙,也就没再多问,就到了现在。

“手术本身其实挺成功的,不过可能现在年纪已经比较大了,所以恢复的速度有些慢,右边虽然是做了肌肉重建,但其实作用不大,本来预期是可以穿补高鞋辅助行走,但现在只能稍微能用一点力,但完全不能支撑体重。左边的话要好很多,矫正之后左脚不疼了,也直了很多,但以前脚腕发僵,虽然疼但能撑住,现在脚腕完全软了,虽然能稍微活动,但肌肉力量比较差,短距离行走还好,长距离就比较辛苦,走一走脚踝就会变松,比较难撑住,因为担心恢复不好,现在都不怎么敢穿高跟鞋了,好不容易脚变好看了一些,不能穿好看的鞋就太可惜啦~”Melody笑了笑说道,“另外就是留了疤,只能慢慢涂药慢慢退,不过现在感觉袜子也挺好看的,所以就无所谓啦。”
“嗯……那医生怎么说?恢复得好的话……应该还是能走的吧?”我有点担心地问。
“走当然是能走,不过得带辅助具,我在家里都是带支架,左边带一个短支架再拄拐杖就可以走了,医生让我左边带短的,右边带长的加补高鞋锻炼,现在在家都是这样,用一根拐杖就能走了,上下楼都没问题,还挺方便的。”Melody说道。
“这样啊……那都没看你在公司走过。”
“需要带支架啊……都丑死了,哪好意思见人……”Melody苦笑了一下。
“你们女生都这么介意支架么……”
“当然啊,那么丑的东西谁会不介意?而且总觉得怪怪的,走起路的样子也是很奇怪,还不如轮椅自然。”Melody耸了耸肩。
“这样啊……”我微微叹了口气,说道,Melody敏锐的觉察到了我神情的变化,眉头微微一皱。
“你……是不是有心事?”
“心事多了,公司这么忙,我哪能轻松啊。”
“不是啦,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都是在这里才认识你的,我可是认识以前的你。那时候你虽然有很多困难,但神情间总有一股向上的冲劲,现在呢……你虽然思路清晰,运筹帷幄,很多事都做的非常成功,但总觉得……你没有以前开心了。”Melody有些小心地看着我,问道。
她在关心我,这让我很是开心,同时也突然重新意识到,尽管她已经坚强独立又成熟,可我们毕竟还是查了半辈,尤其如今又有上下级关系,此时的她看我有点像看一个叔叔伯伯,这多少有点好玩。
“呵呵,所谓的成功人士可不好当,以前的时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压力总归是有限的,现在我做的事,做的决定并不只影响我,还要影响你们这几百人,你说哪能那么容易开心啊。”
“真的就只是这样?……”
“要不然呢?”
“不是……”
她的眼神开始变得游移不定,同时微微低下了头。
“呵呵,想到了什么就说吧。”
“你会不会……想念那个Cathy姐姐啊?”
“这个啊……”我微微一笑,我知道她想问这个,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会吧……”
“对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不再找女朋友,心里一定很想她吧……”Melody问。
“哼哼,也没那么想,也不是没找,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我耸了耸肩,这都是实话,细节还是不告诉Melody好,“怎么突然问这个?倒是你,有没有遇到喜欢的男生?”
“啊?……我……怎么就问道我了啊?……”她一下子撇过了脸。
“怎么就不能问你了,而且这一看就是有嘛,是个什么样的男生?我可以帮你参谋参谋~”我笑着说。
“唉……老实说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喜欢,我大概指导你和Cathy姐当时的感情,我们肯定不是那样……我并不讨厌她,可是……也说不上什么喜欢……”
“那么是他先喜欢你了?”
“嗯……”Melody点了点头,“他是我在NYU的学弟,比我小一届,但我晚上了一年,他又跳过了高三,所以算起来都快比我小三岁了。老实说我并不是特别想考虑比我小,而且还小三岁的男生,但他还挺直接主动的,经常在华人一起聚会的时候找我,平时也会偶尔一起自习,聊一些事情。我实习回去之后做了手术,生活挺多不方便,他就三天两头跑医院,送东西,买吃的,还帮我打点了不少学校那边的事,弄得我特别不好意思……”
“那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啊……是个好人……他父母都是台湾人,是纽约一间基督教会的牧师,他也是在教会里长大的,人很温和,也比较单纯,虽然他说他小时候也很叛逆过,但我都看不太出来,平日生活主要都是在教会,我跟他去过几次教会,人不多,大家都很友好,是个挺好的地方。在学校的话……他很会交朋友,也很会照顾人,跟我的朋友们也都处的不错,成绩嘛……就很普通了,NYU毕业后找了个没什么钱的工作,做了几个月公司就倒闭了……然后读研还没申请到NYU本校,只找了个差一些的学校,一年的研究生项目,现在也快毕业了。老实说我有点担心他能不能找到工作……”Melody说道。
“这样啊,感觉是个挺好的人嘛,我以前也认识不少教会的人,大部分都是很好的人,而且生活简单,很少有Lina那样的玩咖,教会的人最喜欢的是乖孩子,感觉挺适合你的。”我笑了笑,事实确实如此,想想大齐当年,在教会的时候真的是各种单纯听话,前往芝加哥后慢慢远离教会正好成了他越走越偏的开始,“至于成绩嘛,也不是那么重要,你看我成绩其实也不算特别好,再说……我在美国这么多年,周围人真论成绩能跟你比的,大概也……”
大概就只有她了吧?……不过我还是决定不把这话说出来了。
“大概也没几个,所以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能找到工作就行。”
“嗯……”她微微点了点头。
“在担心什么?”
“好多啊……他跟我其实完全不在一个圈子,他们家都是教会的人,想必也会想让我入教,我虽然并不反感基督教,心里也希望有那么一个心灵寄托,可他们什么都懂,我什么都不懂,他父母不知道会如何看我,而且……他人那么好,那么优秀,而我……”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虽然如今看上去已经正常了很多,但终究那是一双需要坐在轮椅上的腿,这一坐,就要是一辈子。
“看来,你还是挺喜欢他的啊……”我叹了一句。
“哪有……还没想好呢……最多就是……不讨厌……”
“不喜欢怎么会考虑他怎么想,更别说他爸妈了……”我笑了笑,“作为过来人,我觉得你真的不需要太多考虑身体的问题,毕竟这是美国,优秀不优秀,吸引不吸引,身体只是一部分,而且,有残疾不代表没有吸引力,这个我可以保证。”
“那是你啦……”
“至少去试试啊,两个人的感情就是这样,你第一天一见钟情的人,你未必能坚持走到最后,你第一天感觉平平的人,也未必不会在日后激起你的激情。很多东西是一时的,很多东西是经得起时间冲刷考验的,具体是怎样,只有去经历了,你才能知道。也只有去经历了,你才能不后悔。”
“唉……好吧……”Melody轻轻叹了口气。
“好啦,天色不早了,你也别叫Uber了,我送你回去吧。”
“嗯……”


回去的路上,我们随便聊了点工作的事,没过多久就到了Lina新买的豪宅,如所预想的一样,里面还是一派灯火通明,音乐声也显得有点吵。
“唉……果然还没结束……”Melody苦笑了一下。
“辛苦你了,实在不习惯就考虑搬出来吧,公司过一阵就会提工资了,哈哈,别说是我说的。”
“知道啦~”
Melody自己打开车门,扶着车门站了起来,只是站着的话还是很稳,左脚踩在地上,右脚脚尖悬在空中,离地面只有一点距离,如此青春靓丽的吊脚儿麻,在这个时代大概是绝无仅有了。我拿出轮椅放在她旁边,她坐上后往后退了一点,却仍旧面对着我,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那个……问你个问题。”她突然说道,“如果你现在有机会,我是说有机会,可以找到Cathy姐,跟她见面,你会选择重新开始吗?”
“呵呵……”我微微一笑,错开了视线。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无数遍了。尤其是在事业成功之后,事实上,以如今的状况,我想要找到她并不是不可能,确切的说,其实并不是非常难。
但是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说实话,要是真的突然碰见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为什么?”Melody皱起眉头,问道。“你喜欢她不是吗?为什么不跟她在一起?或者说不去找她呢?”
“感情的事不像找工作,你喜欢一家公司就可以过去,去了之后如果觉得不如之前的公司,只要你能力够呛,之前处关系处的也好就可以直接回去,甚至拿到更高的薪水。”我说道,“感情的事,很多东西过了,就没法回头,即便回头,也已经跟当初的不一样了,会有变化,会有裂痕,会有很多说不出,也彼此理解不了的事情。如果有一天突然要面对了,老实说,我可能都会有点怕。”
“怕什么?……幻想破灭?……”
“哈哈,我又不是见网友,怕的是……见到一些状况,让我更加后悔当初,现在就更加痛苦,然后就会落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会遇到这种情况的不只是我,还有她。”
“唉……”Melody叹了口气,“我只觉得……你们好可惜……”
“可惜的是很多的,又不是每段故事都想NTX一样有个好结果,有时候不要太强求比较好。”我说道。
“嗯……”
“好啦,赶紧回去休息吧。”
“好的……那晚安。”Melody勉强笑了笑,转过轮椅,很快消失在了大门后面。

“唉……”夜色下,独自叹了口气。
总有那么些东西,就是留下了遗憾,不论如何,都没法回去。最怕的就是无法回去,却总想回头。
不论如何,我都不能,也不该那样。






第一章


“所以,总的来说,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过人之处,我们所做的无非就是两点。第一,从一开始就坚信我们的产品是优秀的,第二,就是坚持到最后。在0809年的时候,满足第一点的人并不在少数,今天也是一样,然而绝大多数人很可惜的在途中选择了放弃。今天,虽然经济状况已经变好了很多,但你们在前路上必定也会碰到这样那样的难处,会有感觉走不下去的时候,在那时,希望大家能明白,即便不能继续前进,坚守在原地也是有意义的,只要你认为自己所做的是有价值有意义的东西,就不要随便放弃。我觉得正因如此,硅谷才能成为世界的科技中心,也正因如此,我们才来到了这里,希望大家不要忘了。我今天要说的就到这里。”
台下响起了一片掌声,既有出于礼貌的拍手,也有眼中满怀激动的赞美,不过那些对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总算结束了……

这里是被称为“硅谷神校”的San Jose State University, 综合排名来说只是非常普通的学校,但因为位于硅谷,从这所学校毕业的计算机相关专业的学生非常容易找到工作,进而吸引了大量学生。每年春天,这所学校都会在学年的最后一个学期搬一个大型的招聘会,不仅面向本校学生,也对外开放。招聘会持续3天,每天上下午各邀请一个近期最红的公司进行演讲,刚刚上市并股价高涨的NTX不出意外地被邀请了,然而Deepak却因为安排了别的事情而不能出席,原本这种事怎么也不会轮到我,但Deepak觉得这种演讲还是找一个初期成员去比较好,大家推来推去,最后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我。对于我这个非英文母语的程序员来说,做演讲真的有点强人所难,我至今也很难形容我到底讲的如何,不过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总算结束了……

我从讲台走下,跟下面一些熟人和部分学生又聊了一会,看着招聘会的人群慢慢离开会堂,都往外面的招聘会场走去,我也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今天相当提前下班,正好难得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正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会堂入口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特别的身影,那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正用一双饶有兴致的眼神看着我,她长得很漂亮,身材娇小却有曼妙的曲线,手脚纤细,细看却又有明显的肌肉线条。她的头发五黑浓密,一头似乎是拉直过的直发却丝毫不显得头发少,她的眼睛不大,却透露出独特的光彩。那是一双充满了睿智魅力的眼神,某种程度上说,跟当初的Cathy有些像,但换一个角度讲,又十分不同。Cathy的眼神里露出的是满腹经纶,而她眼里流出的,却更像是看明白一切的洞察力。总的来说,这是个很奇妙的人,她的造型打扮跟当下国人流行的很不同,她给我的感觉是“古典美人”,但这个风格早就被国内时尚圈淘汰了,而如果是美国华人,这个造型就更不常见了,首先一般ABC的皮肤都比较接近小麦色,她却显得很白。

不过,之所以说她特别,并不只是因为这些样貌的东西,而是因为她身边放着一根黑色的肘拐。我仍旧保持视线与她相交,用余光稍微关注了下她的下半身,她穿着一双小皮靴,鞋跟大概5-6cm,粗跟,一条牛仔裤大概是slim fit,但她的腿很细,穿上之后还是显得挺松,更加显得她身材娇小,穿上鞋子之后大概有160的样子。
从外形上看,她并不像残疾人的样子。她站着的时候甚至不是一条腿站直,一条腿微曲,而是双腿伸直站着的,出于礼貌也迫于一种微妙的感觉,我没法移开视线去看她双脚细节,以及仔细目测她双腿是不是等长。
不过,她是残疾人这一点基本还是可以确定的,腿脚受伤的人是不太可能拄着拐杖却穿一双5-6cm的高跟鞋的。不过她的残疾大概程度比较轻,具体就得等她走起路来看看了……

在我疯狂脑补的同时,她一动不动,也一言不发,继续抱着手笑盈盈地看着我,那笑容充满了深不可测的意味,却并不让人反感。我微微一笑,虽然没任何人拦着我,但我大概真的无法回避,只能正面走向了她。
“小姐有什么问题想问?”我轻轻一笑,走到她面前用英文问。
“你的演讲很精彩,我挺感兴趣的,所以有空的话,能否让我多了解一些细节?”

她的声音很有底气,也很有磁性,有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精彩实在算不上,我的英文也不太好,不过如果你有兴趣,我倒是有空可以聊一聊。”我的确没有理由拒绝她的邀请,虽然如今我对于残疾女孩多少有一点介意,怕自己又重蹈覆辙,但只是聊聊应该还好吧……再说Deepak也有特别讲过,如果有记者要问问题,一定要认真回答。
“那就学校餐厅的星巴克吧,下午的招聘会刚开始,那边应该很空。”她指了指门外说道。
“好的。”

我微微一笑,看着她抓过旁边的肘拐拿在左手,然后朝门外迈开步伐,那是一种十分不自然,却又很难第一时间找出关键点的步态。她的左手拐杖跟右腿一起迈,所以应该是右腿有问题,右腿出脚时每次都是微微弯起膝盖,然后轻轻往前一踢,膝盖伸直后落地,同时拐杖撑住身体,左脚跟上,她的左腿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不管是迈步子还是驾驭高跟鞋都很稳,而右腿则明显的不太稳,每一步脚都是往外撇一点,不过也正因问这样,重心可以一直放在左腿,让自己的整体比较稳定。

虽然明显是残疾,但她残疾的状况应该确实比较轻,似乎只需要一根拐杖就可以轻松行走,并且还是穿着高跟鞋,她走的速度一点也不慢,礼堂门口有三级台阶,虽然绕一下就有无障碍斜坡,但她径直走向了楼梯,撑稳了拐杖后另一只手抓住扶手,轻轻抬起右腿一踢,右腿悬空后又往回一拉,同时左腿弯曲,鞋跟啪的一声打在台阶侧面,同时右腿伸得笔直,落地撑住,然后左腿顺势跟下来,拐杖也一起挪了下来,整个过程看似复杂,却十分流畅。


“你是第一次做这种演讲?”正在我想要趁着我站在她身后的机会仔细观察她腿脚,分析她的残疾状况时,她突然回头问我。
“嗯,其实我只是个普通的工程师,并不是什么高管。就像我刚才说过的,只是运气好,又恰巧坚持了下去,我本人真的没什么特别的,英文和演讲水平也真的不怎样,所以要说这演讲讲得好,我是真不敢当。”我尽量思考着英文的措辞,努力表达着我的想法。
“演讲好不好不知取决于英文水平,我觉得口才,甚至表达能力也不是全部。演讲里最重要的一环是内容,演讲者想要表达的东西,或者说演讲者自身所拥有的东西。拥有真正内涵积淀的演讲者,只要能够表达出来,观众就能体会到;反观那些言语华丽但演讲内容空洞的人,最多不过能蒙骗那些不用心的听众。从这一点上讲,我觉得你的演讲是非常好的。”跟我不同,她的英文极其流利,对于我这种听惯了印度英文的人来说甚至是美妙,她的言语不仅是地道流利,而且声音里还有种磁性。

“这你真的是过奖了,不过如果真的能把那些东西表达给大家,我也非常满足了。”
“为什么?觉得这样可以帮助到他们?”
“能的话当然是很好,不过我并不确定过去的经验能否在将来的时间有效,毕竟这个行业变化太快了,只是很多经历过的东西,会沉淀成一些特别的东西,让人很有分享的欲望……呵呵,我也说不太清楚,不过当初老板让我做这个演讲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些事。”
“这很好啊,真正有想分享的,讲出来才有意义,你大概没有经常听这里的演讲吧,绝大多数情况下,公司的高管们都是把这里当成一个市场营销的好机会,所讲的东西通常大同小异,都是介绍公司,大谈前景和对市场的看法,然而那些东西要么是早就流行在业内的陈词滥调,要么是临时拼凑出来的大空套话。他们一个小时演讲的内容,在演讲名单公布的时候就已经讲完了,因为不管是要毕业的学生还是想要寻求合作的公司,只要知道他们的名字,并且知道他们如今混得很好就够了,演讲本身根本没什么意义。”
“呵呵……这个啊……”我发自内心地认同她的观点,只是出于礼貌不知如何回复,毕竟我是业内的人,同时我又感觉非常惊讶,这个拄着拐杖的女孩子不仅对于业内的状况十分了解,还特别敢讲,大概也是个工程师吧?想想Melody的样子,从外形来说还真跟她有点重合感,只是以Melody的性格,大概更多的会变成她说的那些人,毕竟Melody善于社交,这几年也慢慢开始有些精于世道了。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业内的人,总不方便评论这些,不过我也知道你很多想法还是跟业内的风气不一样,所以很希望能问你一些问题,我对你们行业其实还是很有兴趣的。”
说完,我们也正好走到了学校的咖啡店门口,她仍旧走向了楼梯,这次连扶手都没扶,走到楼梯前面之后直接抬左腿上一级台阶,然后身子微微一晃,重心往左偏的同时右边使劲往上一提,看的出她是在用腰使力,把右腿使劲抬起来,不是迈上同一个台阶,而是直接迈到下一个台阶,同时左手的拐杖也迈上两个台阶,撑着拐杖,左腿猛地迈上两个台阶,整个过程重心始终保持在左边,右腿虽然一直在动,但其实一直都没有用于支撑身体,本质上说就是用一根拐杖和一条左腿不停地跳,而且跳的速度还不比一般人慢,只是左摇右摆的样子多少有点不好看。
在她开始上楼梯的时候,我赶紧走到门口拉开了大门,虽然是有残疾开关,但我觉得还是我拉开门要好一些。
“谢谢。”她上了那几级台阶,微微一笑说道。

如她所言,这个时间的咖啡厅里并没有很多人,我们买了咖啡,她以要问我问题所以应当她付钱为由帮我买了咖啡,我们坐在角落的位置,四周围都没有什么人。她坐下的动作十分流畅,只是轻轻抬了下右腿,然后就坐下了,之后还稍稍调整了下右腿的位置。我们相识一笑,对话正式开始了。


“谈话之前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Serene。”突然,她用中文说道,同时递给了我一张名片。
“诶,你会讲中文啊。”我略微惊讶的一笑,双手接过了名片。

Serene Moris, Silver Lining心理沙龙CEO, 心理咨询师
“这是我的名片。”我一边递过名片,一遍心里想,果然不是我们这个行业的,另外看名字来说,似乎完全不是中国人,另外她的口音也稍稍有点奇怪,整体偏台湾腔,但又跟台湾人不那么一样。
“谢谢,不过你名片上所写的信息我大概早就知道了。”Serene笑了笑,“如你所见,我并不是你们圈子里的人,我大学学的是心理学和商学双学位,研究生继续进修心理学,之后做了心理咨询师,做了几年后发现自己虽然对心理咨询很有兴趣,但更希望能够在这里领域有所突破和拓展,因为家里是生意人,自己也对商务有一些兴趣。做了几年咨询师之后,我决定自己尝试创业,开办了现在的这个心理沙龙。目前还处于初期阶段,主要业务除了一般的心理咨询,还有轻量化的心理服务,从聊天排解烦恼到人生规划指导,可以面谈也可以电话甚至网络。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心理问题十分常见,但接受心理治疗这件事却有很高的心理门槛,从学术上说这不利于病人尽早处理病情,从商业上这也流失了很大一部分市场。所以我希望能够让专业人士,给更多病人尽早,尽多,尽可能广泛地提供轻量级服务。我们的项目大致是这样,具体还有很多细节在探索中。”

“嗯……确实挺有新意的,我对那些并不是特别了解,不过至少在计算机行业内,需要进行心理咨询的人并不在少数,很多高校的phd学生似乎也是这样。”我想起近期爆出的华人博士在读生在旧金山大桥跳桥自杀,突然觉得Serene的想法确实很有道理,“不过……这方面的东西我可是一点都不懂,你想问的该不会是……”
说道一半,我歪了歪头,又觉得不对。
“怎么?”她笑着问。
“我本来想问你是不是想问我对你创业的建议,可是……我又觉得不是。”
“为什么觉得不是?”她问。
“不知道……就是种感觉。”我耸了耸肩,“我又不是心理咨询师,我可不会看人心。”
“心理咨询师并不会看人心,他们只是听人讲话,然后用心去思考,如今的大多数人之所以不知道别人说什么想什么,大都是因为根本没用心听,心里想的也都是自己的事,”Serene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我倒是觉得你会看人心,我确实没想问你那些,我只想问一些你自己的事。”

“我……自己的事?”我稍稍有点惊讶,“问什么?”
“我自己其实并不住在湾区,我父母的家在这,我每年都会回来好多次,开始创业后也常常利用回来的机会参加一些像今天这样的活动。对你们来说,不论Facebook还是Linked in都代表着最先进的技术,但对我来说,这些都是卓越的商业模式和运作,以及背后耐人寻味的心理思考过程。刨除我自己的商务,我对这些本身也很感兴趣,遗憾的是大部分的人都是过场走秀,演说也好,活动也好,显示出来的东西大都是千篇一律的套路。然而你很不一样,所以我挺感兴趣,首先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要来美国呢?”
“这个……”面对她突然有些转着跳痛的问题,我只能呵呵一笑,“走投无路的选择?或者意外?……”
“啊?……”

这是我第一次看她的表情真正意义的出现变化,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挂着自信、深邃、从容不迫的笑容,但这一刻,她明显的有些惊讶和困惑,但一瞬之后,她又恢复了以往的表情。
“我没骗你,这是真的。我家境普通,成绩也只是还好,英语还很差,而且我在国内其实已经考上了大学,本来完全没有出国的打算,其实也完全没有出国的能力。”我如实相告,“后来我大学退学创业,然后失败,中国的环境跟这里不同,在中国,大学退学本身就很罕见,想要再回去上学也很难,没有大学文凭,出去找工作就更麻烦了,就在这种时候,一个很偶然的机会让我可以尝试出国,我当时真的是觉得没有其他路,就硬着头皮尝试了,所以真的是走投无路,又是意外。”
“这样啊……呵呵,还真是非常少见。”她笑了笑,有些陷入思考的样子,“那又是什么让你一路坚持走到现在呢?虽然我对你的过去并不了解,但不管是作为留学生,作为移民,以及作为经济萧条时期的创业者,你应该都经历了很多困难,虽然你在演讲中只大概讲了一点,但我能感觉到,你所经历的事情恐怕并不是多数人能想象的。”

“倒也不至于,无非就是学业困难,就业困难,生活窘迫吃不上饭,硬着头皮往下熬,在中国留学生这个圈子里有这种经历的却是很少,但放眼美国或者中国全国的话,这也并不罕见。真要说罕见,也是最后莫名其妙的成功了罕见,所以我真的觉得,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成事在天,认定的东西就坚持到最后,成与不成,就看命了。”
“呵呵,没想到你竟然会信命啊,”她呵呵一笑,“那你为什么选择一路坚持到最后,在美国困难的话为什么不回国,或者选择换一家公司?即便是经济萧条时期,能选择的路也不止一条吧,从各方面来看,你选择的这一条似乎是最难的一条吧?”
“从现在的角度看,大概是这样。”我点了点头,“不过我这个人大概就是这样,认定的东西就想坚持到最后。刚才那句老话还有一半,为事在人,我以前很喜欢说一句话,努力坚持到最后就一定会有收获。即便结果跟想象的不一样,自己也一定有所得,自己也就不后悔。我自己一直奉行这一套原则。老实说过程中确实也有一些客观的难处让我难以选择其他的道路,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样的性格吧。”
“性格?……你是说,其实并不是出于全方位的思考和判断,而是因为你想要坚持而选择了坚持?”她问。
“嗯,事实上我当时也无从判断,这是我来美国的第一份,其实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份工作,一晃近十年,我都怀着想要坚持到最后的心。其实早些年的时候我对业内环境也不了解,也没什么可以比较判断的。所以才说啊,我所做的只是坚持,能成功很大程度是运气。”
“这样啊,那么如果让你选择选自己的方式,或者拿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你会选择更加主观化的前者咯?”她一笑问道。
“我……”

然而这个问题却让我有些恍惚。如果当初让我选择,让我放弃我坚持的东西,放弃今天的成就,让我放下一切要一个当时能够赚到一点钱,进而跟Cathy走在一起的机会,我会选择吗?

其实这些年我已经慢慢发现了,当初的失败并不能全部归咎于时运,在我最难最苦最纠结的时候,我往往选择忘了一切投身这份事业,跟Cathy的时候是这样,跟Christine,Saki搞得很乱以及之后是这样,重逢潇潇那时也是这样。我并不是无私的,相反,我自我的很,我释放自己,实现自己的其实一直都只有我自己的事业梦想,以及我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坚持……即便今天成功了,我没有成为笑话,反而成为了一些人眼中的神话,但对我自己来说,我……

“你……还好吧?……”她的语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些关切的问道。
“啊,我还好,抱歉。”我揉了揉头,突然意识到,在陷入很深的思考时,我的身体突然有一种眩晕感,就像当初在机场面对Christine和Saki,像跟潇潇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之后,也像当初独自诀别Cathy时一样……

“只是想起了当时的一切事,有点出神了。”我摇了摇头,喝了一大口咖啡。
“想起了当时努力坚持的故事,感觉坚持下去还是很不容易?”她问。
“不……恰恰相反,我不是很擅长言语,我觉得,坚持对我来说似乎是个没法选择放弃的事,我是我,所以我会坚持,我应该是个很自我的人吧,当初退学创业也好,来美国也好,坚持至今也好,都是一样,结果是什么,也许我心底并不那么在乎吧。”
“哈哈,这么说倒是挺符合你刚才演讲的风格的,诚恳,耿直,大概也有点一根筋?所以不论如何都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她笑着问。
“大概……不……也不是吧……”我无奈的笑了,“唉……也不是所有的事都会,都能坚持到最后,具体是怎么选择的,也许我自己也不知道。”
“嗯……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人所能走的路有限,看到的视野有限,能选择坚持的东西就更有限了,有舍有得才能所谓的成功,这个定律在你身上正是很好的应验。人嘛,不要太苛求自己,苛求完美,接受自己,接受不足不完美,甚至接受失败,才能从不尽如人意的苦涩里品出一些特别的甘甜。”她依旧温柔地笑着,“我觉得,湾区这样的环境,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才能跟一般的商业圈有所不同,才有特别的趣味。”
“哈哈,是吗,其实我都没怎么接触过外面,说到底有点井底之蛙,这里真的那么不一样吗?”
“是啊,因为有你这样坚持自我的人,而不是像很多人一样只追求世界和市场的规律,做出来的东西才能有吸引人的鲜明特色,你大概算是我聊过的人里挺特别的,容我说一句,我觉得其实你的视野是很开阔的,想到的东西也很广阔,但却每次都选择了坚持,这也是很不容易的,而且我也很喜欢你说的那句话,坚持到最后就一定会有收获。”
“呵呵……那句话啊……”我苦笑了一下,她微微歪着头,笑了。浑身都散发着神秘魅力和成熟气息的她毫无少女感可言,但这个笑容却莫名的治愈,像春风一般温暖人心。

心理咨询师……似乎是个不简单的职业啊……





第二章


那天的对话进行了比我想象中更长的时间。除了我前面的自我陈述Serene还问了我其他一些似乎不那么重要的问题,比如我家里人的情况、交朋友的状况,我对公司的看法,创业过程中有趣的事,等等。不知道是她有意为之还是正好凑巧,她的问题大都很巧妙的避过敏感话题,比如公司困难时期分裂的事情,我跟Cathy之间的事情,我中间相对混乱的感情生活等等,同时,她似乎也知道什么是我想说的话题,比如创业中的各种故事,比如我如何带领提拔后辈等等。除此以外,他也问了我在国内的生活,印象比较深的事等等,我不知不觉就跟着她的节奏,讲了好多好多,下午的时间也很快就过去了。等我感到时间已经过去很多,自己差不多该离开的时候,我发现我竟然几乎完全没有问起任何关于她的事。

“呵呵,不知不觉讲这么多,时间也挺晚了,我得回去准备下明天的报告了,老板明天就回来了。”我笑笑说道,“说来有点不好意思,一直都是我在说,都没说到你的事。”
“本来就是我有问题要问你嘛,今天我聊得很开心,也从你那里了解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所以得特别谢谢你。”她笑了笑,声音仍旧充满了魅力。
“谢谢你的咖啡。”我晃了晃空杯子说道。

我们起身准备离开,我看到她抓起拐杖,用不太自然的姿势站起来,我才突然回想起来,她的确是个不良于行的残疾人,在刚才谈话的时候,我甚至忘了找机会去观察他的腿脚,这还真是个有魔力的女人……


往停车场走的时候,她才简单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她出生在国内,但小时候就移民到美国,之后断断续续回去过几次,所以中文和英文都很流利。移民到美国的时候她住在俄勒冈的波特兰,后来家里又搬到了加州。在工作之余,她非常喜欢旅行,陆陆续续已经走遍了世界上的几十个地方。
路上,我们礼节性地交换了联系方式,不过也不确定会不会真的联系就是了。

“今天就到这啦,很高兴跟你聊聊,多谢。”她走到自己的车前面说道,那是一部很可爱的红色mini cooper。
“嗯,我也是,再见。”

我看着她打开车门抬起右腿后伸右手拉起了右腿,摆进了车里,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她用手辅助自己的腿,随后左腿很麻利地进了车里,同时我还看到她车里有一套手驾装置,看来虽然她的残疾程度比较轻,但残疾终究是残疾,右腿的力气有限,右脚也不能开车。


这次生活中意外地小插曲让我心里十分愉悦,又十分纠结。从各方面看,她都是很很优秀很不错的女孩,美丽,聪明,优秀,年纪似乎也跟我差不太多,而且还是残疾……然而也就是最后的这一点,却也让我分外纠结。我跟残疾女孩的恋爱就没有一次是好结果的……

不过……这一次我已经有了非常稳定的身份和生活,同时她的情况也比当初Cathy要好很多。如果真的回归初心,认认真真谈一次,或许……

然而,想了想,脑子里却浮现出了Cathy,也想到了潇潇,Christine,Saki,他们所有人……以及所有那些事……

“唉……”我深深叹了口气,第一次深刻的感觉,原来谈恋爱这么难……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潇潇的思虑很快就被一个人生的大转折冲走了。

第二天,我把之前整理的报告拿到了Deepak的办公室,顺便简单汇报了一下昨天演讲的情况。
“嗯,不错嘛。都很好,细节的东西我拿给PM再去处理,你就不用费心了。”Deepak一笑说道,“看新闻了吗?”
“新闻?出什么事了吗?”
“哈哈,我是说关于昨天演讲的新闻,基本所有报道了招聘会的网站都拿你当头条了。”Deepak说道,“虽然不算什么大新闻,但至少可以证明,你的演讲很成功。”
“真的吗?不会他们都觉得太特别了吧?”我想起了昨天Serene说的话。
“是啊,还真没有谁用那种方式说那些事,大部分还是趁机给公司做广告吧,加上你的演讲本身并不那么流畅,呵呵,就更给人真实的感觉,这是最好的。”Deepak笑道,“这也更让我想认真问你一件事了,Mike,你要不要考虑正式转入管理层?”
Deepak习惯性的叫我之前的名字,而这件事,我们之前其实也非正式的谈过几次了。
“这个啊……主要我也没有经验,而且我其实也没想好,如果做了却没做好,反而对公司影响不好。”
“这个总得有第一回,我本来也是工程师出身,我觉得你其实挺会带项目,带人的事情学一学,慢慢总会学会的,你是公司的初创,对员工有精神领袖的作用,如今正好公司发展顺利,即便你做管理不像做技术带项目那么出色,也不会是什么大问题,”Deepak说道,“而且,如今有个特别好的机会,你可以好好,让你好好训练一下。”
“什么意思?”我问道。
“公司现在上市了,大了,也有钱了,我们除了自己的核心产品,也该开发一些新的东西了,做些研究了。”Deepak说道,“之前你做的使用云端备份作为二级存储的企划已经被执行层和董事会批准了,大家都认同这将是将来的趋势,如今云存储是趋势,虽然我们的特点是提供非云端,更高效更保密的当地存储,但与云端合作从长远来看是重要的,也会对股价上升有帮助。而既然这企划是你做的,我们都同意就由你来负责执行。”
“呵呵,你都跟董事会提过了啊?”我笑了笑。
“当然,我给你提这个选择,自然是得先把事情准备妥当了。我们已经想好了,你从现在的级别再往上提一级,做Principe Engineer兼职CVP,report给Sagar,同时我让Thomas和Kavihta去帮你,都是我的自己人,他们不会给你很多限制,你可以自由发挥,另外Thomas和Kavihta也都算年轻,你们可以尝试去简历年轻化的队伍,能不能赚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弄出些真正的新东西。”
“嗯……既然你都这么准备了,我也不好拒绝,只不过……我真的不能保证做好,我不擅长这个,而且估计到时候压力也会很大。”我诚实说道。
“别想太多,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以前我们穷,每一分钱都得算计着话,现在可不一样了,连你自己的身家都比当年公司全部家当多了,所以你可以尽情的烧钱,具体的Thomas会负责财务那方面,你跟他商量就行, 反正你也不是浪费的人。”Deepak一笑说道,“而且,我们已经跟亚马逊的人谈过了,私下告诉你,等你的组创建了之后他们会正式跟你们会谈。你到时候也不用压力太大,前期主要还是慢慢组建队伍,整理思路,一切都系都可以慢慢来。”
“组建队伍?团队成员……让我挑?”我皱了皱眉,我们的公司上市后其实已经很大了,仅工程师怎么也有500以上,具体多少连我都不知道,让我从里面挑人,也真不是容易的事。
“不,这可没得挑,你要负责的新项目对于董事会来说是全新的投资项目,所以不能动用目前的主要队伍,说白了,你是要拿着公司的钱,组建一个新的Start up,为公司服务。我们征求了员工自己的意见之后,决定给你分派一个十人左右的架构团队,但其他需要的技术人员都要你自己招,所以才说,慢慢来。”
“这样啊……我还以为会直接从内部找人,顺便重组一下呢。”我笑了笑。
“呵呵,并不是,因为新部门并不在这里,而会在西雅图。”Deepak别有意味地一笑,说道。
“啊?……西雅图?”我一惊。
“是啊,云项目又要跟亚马逊合作,那肯定是回去比较好吧。”Deepak说道,“而跟西雅图渊源最深的,不就是你嘛。”
“这……你也不跟我说一声啊,我不愿意怎么办啊?”我苦笑了一下。
“你当然有权拒绝,不过我知道你不会的。”Deepak说道,“我能感觉到,你来了之后,多多少少都在惦念着那边。而且如今我们要做的是新做一个小公司,这件事我还是想交给我们当年经历过那段时间的人来做……一晃快八年了啊,那时候好多事情还是历历在目,我们每天没日没夜拼命的时候,明明做出东西却完全没人要的时候,公司陷入困境,你却能跑回中国帮我们解决问题的时候,当然还有那天,我们终于熬过去,Kumar把我家盘子都给摔了的时候……那时候真好啊,就是因为有过那样的时候,今天的成功才格外让人喜悦。我是真的想再经理这么一次,但我年纪已经大了,而你仍旧还年轻。”
“唉……是啊,你是了解我……”我叹了口气,脑海中回想起那段五味陈杂的年月,对于Deepak来说,那是从人们口中的傻子变成业界传奇的辉煌路程,如今的眉宇间愉悦与得意就是最好的写照。而对我来说,那段日子的确也是我蜕变的过程,是我自我坚持的过程和褒奖,是辛苦却值得骄傲的奋斗之路,但是……那似乎也是我情感与个人生活混乱与失败的开端,是我很多时候不想去面对的东西。

这似乎很是讽刺,每次想到,遇到那些感情的事情,我最常,或者说最终的选择几乎都是一头扎进工作,把自己完全扔进事业,以便麻痹自己,逃避现实,而如今,我的工作和事业却要把我推回那个地方,那个一切开始的城市,西雅图。

“好,就这么决定吧。”沉默了一小会之后,我说道,“你是了解我的,其实最近我也常常想这个问题,的确当时那种小公司奋斗的环境更适合我,而且在加州久了,我也的确想换个环境了。”
“嗯……那就这么定了。”Deepak点了点头,“公司西雅图的办公室基本已经准备好了,你可以先过去,慢慢招人,做计划,前面几个月都不用急,你其实也可以安顿下公司,然后去休个假,如果我没记错,自从你跟我干到现在,这八年你好像都没休过长假吧?”
“啊……八年了啊。”我笑了笑,“天天加班,还休什么假啊?”
我苦笑了一下,的确,我从开始工作至今,除了病假,或者因为要跟Christine,Saki等人出去请个一天的假之外,真的就从来没休过假了。公司的年假是十五天,最多累积21个工作日,我的假期早就满了,一直在自动转化为额外工资。
“是啊,太久了,你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我知道你跟家里关系疏远,不需要回国,也知道你是单身,没什么家室需要照顾,但是就因为这样,你更应该休个假,转化下节奏和心情,毕竟人生不只是工作,你还年轻,同时又不那么年轻了,现在正是重新思考的时候。”Deepak用一副长者的口气说道,“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先去忙个开头,之后就好好休息一两个月吧。”
“唉,你还真是什么都安排好了。”我耸了耸肩,“不过,说起再次创业,Kumar他们不去么?”
毕竟从当时留到现在的初创成员不只有我,还有好几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印度年轻人。
“他们都不想去……那个……对我们印度人来说,西雅图太湿也太冷了……”Deepak说道。
“啊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我们相视一笑,这天的重点话题也到此为止了。

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突然间,我人生的又一次转折出现了。
第一次是我从中国来到美国,开启了一段从未想象过的艰辛岁月。
第二次是从西雅图到加州,一路狼狈,却开启了真正的成功之路。
如今,我将要回去,等待着的是什么,我完全不知道,但隐约中,我也意识到,有些东西是需要去面对和改变了。


“啊?!你要回西雅图了?!”如我所料,在我把消息告诉Melody的时候,她瞪大了眼睛,美丽的脸上写满了失望。“我还想多跟你学点东西呢……啊……对了,要不然我……”
“乖乖在这呆着……”我看明白了她的想法,直接回绝了,“这对你绝对是好事,你的能力很强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可你跟我有非比寻常的关系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你呆在我身边,不论如何都难免人说闲话,而且别人跟你相处也没法把你当普通人。这在你刚开始的几年对你是件好事,但再往后你必须得自己去学习和面对。而且,你也得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生活。”
“唉……”她深深叹了口气,仍然一脸失望。
我有点想像最早的时候一样摸摸她的头,但还是忍住了,这些年她就像我的妹妹,我很开心能陪她一段时间,尤其是那段她很不容易的时间,对于一个残疾女孩来说,能在事业开始初期有个人照顾着确实是好事,但如今的她已经大了,已经足够聪明也足够强,是时候让她自己飞了。
“而且啊,加州挺好的,这里人们比较开放,设施也比较健全,重点是天气暖和,四季无冬,西雅图虽然没有纽约那么冷,但大半年都是阴湿多雨,你才刚做完手术不久,过去对脚也不好。”我说道,“再说我也不是不回来了,我连房子都买了。”
“知道啦……”她咬住了嘴唇,眼眶竟然红了,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大概是我在加州,在美国,甚至说在世界上唯一一个说得上相互了解,又彼此牵挂的人。如今她已经可以独立,已经非常成功,我此刻离开,终于可以说是了无牵挂了。


阳光普照的春季,我在旧金山国际机场挥别了一整排送行的人。临别的时候,Melody哭了,不过我知道她已经能照顾好自己,也会走上一条属于自己的美好道路,所以我没什么好留恋挂虑,带着简单的行李,像旅行一般地离开了这个让我功成名就,却也留下了诸多苦涩,迷茫的地方。

这是我第一次乘坐加州往西雅图的航班,自从上次一路流着泪开下加州,我就再也没有北上过。我印象里的西雅图十分遥远,不论是在地理上,还是在记忆中。然而实际上,它却比我想象中近得多。

两个小时之后,飞机在绵绵细雨中降落了。走出舱门的一瞬间,阴湿的空气灌入鼻腔,数不尽的记忆在意瞬间充满了大脑。

我加入公司八年,离开西雅图也已经七年了,离开时还是青涩少年,回来时已过而立,然而所有的东西都还是那样的熟悉。跟加州不同,这些年的西雅图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仍旧一直飘着雨,仍旧绿树遍地,空气里仍旧弥漫着生命的气息。

加州的喧闹与繁华褪去,眼前的建筑古朴而有情调,一度几乎在我生活中绝迹的白人三三两两地走在雨中,曾经围满了身边印度人一如既往地因为不喜欢下雨而不会出门。尽管是春天的5点半,天却已经黑了。西餐厅和咖啡馆里传出的香气从四处传出,与空气中的青草气息相互碰撞,最后融合成一种难以言喻的香气。

这就是西雅图的味道。七年已过,一丝未变。我仍旧跟大多数人一样没有撑伞,任由雨水落在脸上,这感觉竟让人感动的有点想哭。

七年前,我背着几乎要压垮我的担子离开这里,如今,我一无挂虑地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

雨城,我回来了。





第三章



落地后的前两周实在是忙碌不堪。除了跟一起过来的同事们整理办公室,制定初期计划,还要赶紧安顿自己。公司的地址并不在西雅图市内,而是在西雅图大区的新兴城市Bellevue,因为跟西雅图市区隔着Lake Washington而通常被称为湖东区。这里并不像西雅图老城区那样充满了别致的情调,远远看去高楼林立的市区更像是中国常见的大城市。除了第一天在市区逛了逛,之后的两周我都奔波在钢筋水泥的森林之间。

公司帮我们定了1个月的旅馆,但后面的房子还是得自己找,我联系了以前的朋友,刚好有个朋友有一个位于Kirkland的一居室投资房,我就先租下来了。

两周之后,我总算把最重要的东西都安顿了下来,公司也正式开始运营。当然,说是正式运营,实际上不过是我们这些搬过来的员工开始一周三四天的去办公室继续做准备工作,很多有家室的人仍旧很难保持一周五天的工作。


第三周的时候,我托运的车以及里面的很多行李终于到了,彻底安顿好后,周六的下午,我查看行程表,确定自己没有什么急事要忙之后,开车去了华盛顿大学。

开过来的目的自然是游逛一下自己的母校,回想一下那些既怀念又有些不敢面对的过去。然而到达学校的时候才发现我选了个最不好的时间。

学校的地下停车场停满了车,周围的路上也都堵得满满的。离开西雅图太久的我已经忘了现在正是樱花季。华盛顿大学的樱花全国文明,每年樱花开的时候,校园里都会挤满游客。通常樱花的开花季是三月末,但今年的西雅图格外的冷,导致四月初才开花,樱花开花后会持续两周,如今的四月上旬大概是樱花飘落的最后时刻。

华盛顿大学的校园以往是安静而充满诗意的,如今被全国各地的游客挤满,显得有些过于嘈杂,尤其看到人群中,樱花树下,两个美国白人女装大佬穿着和服,打着纸伞,配上满脸的大胡子和壮硕的躯体,真的有点辣眼睛,辣的让人赏樱的心情都没了……


不过说到底,我本来也不是来赏樱的。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过曾经参加过许多活动的Red Square,走过曾经奋斗过一个又一个夜晚的图书馆,走过计算机系的大楼和旁边游着鸭子的喷泉,走过永远弥漫着一种特殊而古怪味道的生物系生态园。再穿过几条在西雅图五年的时间我都没走过几次的柏油街道,终于来到了我的目的地,一栋普普通通的学生宿舍楼。

这栋楼真的是普通至极,尤其是跟两边的建筑相比,在我离开的这七年,华盛顿据说是招了更多的外籍学生,赚了一笔钱,于是在学校边缘的宿舍楼区加盖了不少建筑,曾经最大的食堂兼活动楼HUB被全部翻修加盖,有的建筑被拆除,新盖起来的宿舍楼更是十分高端,都是充满了现代气息的新高层,就如我两侧的一黄一蓝两片建筑。而在他们中间,七年前的那栋4层宿舍楼被保留了下来,而且即便两侧高楼耸起,这略显老旧的大楼也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仍旧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诉说着自己的故事。这里远离樱花区,只有零星几个学生背着书包走过,让这诉说故事的环境显得格外静谧。


那一天,我在这里第一次遇见了Cathy,第一次邂逅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她美丽,却面容憔悴;坚强,却有些力不从心。她那天几乎是不言不语,却露出了不同寻常的气质,以及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那一天距今,大概过去了10年。

竟然已经10年了……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残疾女生,也是我美国故事从黑白转为彩色,从干枯变得充实的开始。

“唉……”混着雨水味的空气里,我重重叹了口气。
物是,人已非。


“在怀念前女友?你们……是在这认识的?”
“嗯……是啊……”我的思绪仍旧沉浸在那时的气氛,想着那时Cathy的容貌,她那双长腿大脚,想着她的轮椅和拐杖,听到有人问,就随口回答了一声。过了半晌,我才猛地转过头。

长发垂肩的身影静静站在我身后,美丽的脸上露出淡然却又有几分神秘的笑容。一身修身风衣包裹着她娇小的身体,黑色的爆款绒布长靴几乎包裹住了整条腿,一根黑色的肘拐被抓在左手,跟左脚一起支撑着身体,右脚则更像是随便一放,轻轻点在地上。

“诶?!你……你怎么在这?……”
一时间,我有点恍惚。站在我面前的正是前不久才在San Jose State University招聘会上认识的心理咨询师和创业者Serene,由于第二天Deepak就通知了我将要调往西雅图的事,我几乎把这个人给忘了,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其实我常常在晚上睡觉前想起她,然后忍不住yy一番,但第二天闹钟一响,如山一般的工作事物扑面而来,我就完全把这事给忘了。那之后的一个月我几乎天天工作到很晚,所以除了之后一次简单的聊了下关于创业的事之外,我们没有任何联系,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种地方,而且是这种氛围下碰上了。

“我本来就在这啊,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不在加州吗?只是刚好没跟你说,我前不久刚在这边开了新的Office,倒是你呢,你怎么在这?”Serene问道。
“这真巧,我们公司也在西雅图开了Office,我负责这里的事物,就过来了。”我笑了笑,“这也太巧了吧。”
“哈哈,是啊,这真是有缘。”她说完,继续满怀深意地笑着,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表情充满了兴趣。
“啊……呵呵……”我有点尴尬,“学心理学的人还真是可怕啊,别人在想什么都能猜得到么……”

“不懂心理学的人往往都这么说,半是玩笑,半是不了解。事实上心理学是理科,里面很多学习内容其实都跟生物学和医学相关,还有不少是统计学,特别针对心里状态推测的课程并不多,更不是什么玄学。”她笑了笑说道,“我个人觉得,心理学在了解他人心理这方面只教会了一件事,就是听,认真的,用心去听别人在说的话。”
“只是听?那为什么只有你能猜到我的想法,我却猜不到你的呢?”见她开始讲解,我这边气氛也自然了很多,便开口问道。
“因为你不用心呀~听并不只是用耳朵,因为对方的话不一定用口说,可能是表情,可能是动作,可能是夹杂在一句普通的对话后面的深意。大多数时候人们在跟他人交流时都是先入为主,有自己的价值体系,再把别人说的话,别人的想法拿进来比对思考,这样也许能有一个所谓客观的看法,却很难接近对方主观的真实,这才是心理医生和一般人最大的区别,我们会特别用心在了解对方,听他心里的话,”Serene说道,“就说你好了,你其实是个简单透明的人,主观能动性强,性格坚韧,目标明确,冲劲十足且抗击打能力极强。虽然你表面温柔谦和,但内在对自己却有一种本源性的自信,让你在经历挫折,或者陷入迷茫的时候仍旧可以让自己保持前进状态,并且不会丢失自我。这是我从你的演讲,我们的对话,以及你的过去中得出的结论。”
“嗯……有些道理。”我想了想,这些事放在我的工作和人生规划上的确没错,只是在感情上就确实不是这么回事了。
“不过呢,自信和自卑永远是一体两面。你对自己有高要求,并且一直要往前走,过程中不仅有你不得不舍弃的东西,还一定有你无法避免,做出来却完全无法达到预期的事。本质上说,这不是因为你差,而是因为你对自己的高要求会让你渴望将一切都拉倒同一个高度,同一个速度,但这对于你一个白手起家的第一代移民来说确实太困难了。对你来说,这个让你对自己失望、后悔,进而纠结痛苦的事,就是感情。当我过来看到你出神而充满情感地看着这里的时候,我就笃定你在思念前人。最后的这一条不光是心理学,还有女人的直觉~”说完,她笑了笑,那个笑容并不是得意,而是绝对的自信。

“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有点发呆,因为她说的过于准确。
的确如此,我早就明白,我跟Cathy的分开并不真的是因为所谓的客观因素。尽管艰难困苦,Cathy并没有要离开我,她忍耐着一切,跟我并肩坚持。是我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忍受不了她受苦,忍受不了我作为男友却什么都做不到的无能,进而自作主张地离开了她。在我生活稳定之后,我不敢面对那些失败,所以没有去找她。直到如今,我也只能在这里默默地仰望这栋建筑。
然而这一切……她为什么知道……

“这个其实说来话长,简单说个细节,我们聊天的时候我已经看出你是对自己很自信,很执着,也很能向前开拓挑战的人。你是成功人士,面对过去和将来都很有自信也很积极,但过程中只有一次,我说道你是很能坚持的人,你却露出了让我都有点惊讶的难看表情,你一定也记得很清楚。对于你这种简单透明的人来说,会有那种表现,就是你的确有过让你内在受伤,甚至难以面对的一些事情,别切如我所说,很可能是跟你自己的行为没达到预期有关……”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被甩了而难过痛苦?”我好奇地打断了她。
“在创业的过程中你遇到了许多难处,这里最难得不是解决问题渡过难关,而是一直坚持不动摇。因为反复的难处、击打会让人崩溃,丧失信念,而你在连饭都吃不上的情况下能坚持到最后,说明你的抗击打能力极强,被甩可能对你造成很大伤害,但不该留下那种阴影,也许你最多会像世界证明,她错了。”她微微一笑,“根据你的经理,能对你造成那种影响的通常是两种事情,第一是家庭,第二是感情,我后来跟你谈了家庭的事,你好不顾虑的讲了你家的事情,说老实话你的家庭状况在中国人里十分罕见,但你不以为意,甚至没觉得奇怪,所以排除家庭,就只能是感情啦。”

她耸了耸肩,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一步。
“刚才我看到你的表情的时候就全明白了。我说的没错吧?”她歪了歪头,等着我肯定她的推测……
不,是评断。
“是,你一句都没说错。”我苦笑了一下,“太厉害了……”
“术业有专攻而已。”她笑了笑,“你打算自己再呆一会?”
“不……准备走了,在这里多站也没什么益处,你呢?只是路过这里?忙吗?”我问。
“不忙,不过不是路过,我也是特别来这里的。”Serene说过,我上大学的时候就住在这里。
“诶?!你……你在这里上的大学?”我惊讶的问道,“我……我们是校友?你怎么没说过啊?”
“你也没问啊~”她笑呵呵地说道,“我当然也不会主动讲,我跟你的对话是为了更多了解你,听一些有趣有用的事,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一种非正式的心理咨询过程。心理咨询师业内有一个规矩,就是心理咨询师不能辅导自己的朋友,因为不仅自己会被感情影响,对方也会因为是熟人,有固定的交往模式而不能全面地展现内心。我之所以能下定论说你是简单透明,又能坚持自我的人,就是因为你面对我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可以把过去各种各样的事情,包括学校里用一些不太和规矩的小办法,以及走私电子产品等事情很淡然地说出来。但如果我们一开始就谈我们是校友,又有各种类似,甚至重合的经历,那你对我的印象就会像熟人靠拢,我就没法得到你对真正陌生人的态度和谈话内容,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所以第一次,我自然要选择从最浅的关系开始。所以,抱歉啦~不过我也没骗你就是了~”
“哈哈,真是可怕啊……话说你还准备了第二次?”
“会有下一次是我一向的自然预期,心理咨询师必须这样,当然事实上常常不是如此,我们会再见面也真的只是单纯的巧合,这个我没有骗你。”她说道,“我过来之后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一个针对外籍中学生、大学生开展的针对性学业规划及辅导的项目,基本都没时间顾别的,今天难得有空,觉得应该出来走走,换换心情,来了学校发现又有赏樱的,我不喜欢热闹,自然而然就到这了。”
“这一点我们还真是很像,我也是快忙疯了,出来透透气。”我说道。“这么说来……也许我们以前就见过?”
“很可能哦,说不定我也见过你前女友呢,我在这栋住了两年,大三才搬出去,但因为后来相熟的学妹住在这里,我也经常回到这边活动,心理系的楼就在那边,也不远。”Serene说道,“你是哪一年入学?”
“哈哈,好有年代感的问题……距今12年了,2005年的秋季入学,正好在2009年那个最差的时候毕业。”我说道。
“噗……刚好错开了。”她有些罕见地噗嗤一声笑了。“嗯……你比我想象中的小呢,不过我其实不太擅长根据外貌判断年龄就是了。”
“啊?……你该不会是2005年就毕业了吧?……”我有些惊讶的问,我今年过完生日是33岁,她要是比我大四岁,岂不是都快要40岁了?……这怎么看也太不像了……
“是啊,我01年入学,05年大学毕业,我在这里修了心理学和生物学的双学位,之后05-07年区波士顿读了研究生,之后工作到今年正好十年。”她笑笑说道
,“不过……也许我不比你大很多,因为我是17岁上大学,你们一般人都是19岁吧。”
“你……难道是1984出生?不想回答的话可以不答~”在美国,通常人们是不会直接问年龄的,不过我确实很好奇。
“是啊。”她点点头。
“呵呵,我也是1984年出生的。”我笑了笑,“上回没说到我出国前的细节,我在国内读了一年多大学,同时在创业,因为家里一些变故回了家,又重新想办法留学,之后是你听到的那些,所以我是21岁来这里上的大学,刚好跟你错开了。”
“诶?这么巧?原来你也是32岁啊……”她笑了笑,似乎挺开心。
“是啊,下个月就33了。一转眼来美国这么久了啊……”
“哈哈,你还比我大呢~我9月才过生日~”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对这个显得很高兴。
“真是巧啊,不介意的话,今天我回请一杯咖啡?”
“好啊。”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绵绵细雨中,我们朝着学校旁边的U Way慢慢走着,可能是因为地面湿滑,她走的比上一次慢了不少,不管是拐杖还有不太灵便的右腿,每落一步都十分小心,今天她腿上的靴子非常漂亮,灰黑色的绒布面,5厘米的粗跟,靴子包裹住了整条腿,只有膝盖上面露出一截。不过,跟一般的女孩不同,她腿上穿的不是袜子,而是一条牛仔裤,也就是说牛仔裤外面套了靴子,这还真不太常见。我偷偷多瞄了她的腿几眼,但也很难马上看出端倪,只觉得她右腿的步态跟那天相比又有点不一样,感觉变得更加僵硬,走起路来似乎也更吃力一些。


咖啡馆里,我把我和Cathy的事比较具体地跟她讲了一遍,事到如今,我也没太多好隐瞒的,把大部分的情况,诸如我们怎么认识,怎么相熟,怎么开始交往,后来同居,一直到最后无奈地分开都跟她说了一遍。过程中,她大部分时候都静静地听着,收起了以往充满魅惑力的笑容,只是静静听着,时而顺着我说的发问。虽然她问的问题不多,但每次基本都能切中要害,比如我在过程中有没有喜欢上别人,最后的分别本质原因是什么,几乎各个都是我不想回答的问题,这些问题弄得我有些尴尬,其实我也完全没必要把这些事都告诉她这样一个陌生人,但不知怎么,说着说着就都慢慢说出来了。


“嗯……这样啊……”她捋了一下自己顺直的长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唉……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渣男啊……”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嗯……你觉得自己很渣吗?……话说渣是指那种……很不好的意思对吧?”她试着问。
“对,大陆流行的词,有点是用来形容那种朝秦暮楚,始乱终弃,对待感情根本不认真不慎重的男人,啊……朝秦暮楚和始乱终弃的意思是……”
“那个我懂啦,成语俗语这些我可是懂很多的,只是不怎么关注那些网络流行词。”她马上打断我说道,我内心呵呵一笑,这女人还挺要强,但她的样子让人感觉有点可爱。
“呵呵……大概就这个意思吧。”为轻轻笑了笑,“很差劲吧……”
“嘛,说实话,行为本身确实让人生气,站在她的角度想想,一个身体残疾的女孩子,等于说放弃了本来很优越很舒服的环境,跟你一起奋斗打拼,结果最后落得一个被恋人抛下,然后一句话都没有,而且再也找不到人的结果,我都有点难以想象她要怎么面对之后的人生。”她低着头,默默说道,“而且你的家庭背景特殊,恐怕也很难理解一般家庭之间的关系,尤其是女儿跟父母的,对于女孩子来说,父母是最值得依靠的后盾,为了你跟父母闹翻,承担的压力是你难以想象的,之后如何跟父母重新建立稳定的关系也是个很难说的问题……”
“唉……”
我深深叹了口气,浑身有些发抖。

她说的过于客观,也过于正确,这些事我早就想过,但每次都真的是细思恐极,不敢往下想。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一霎间,跟Cathy分别时的感觉涌上心头,充满了全身,让我甚至有点头晕……


“收!”突然,她在我脸前面拍了一下巴掌,我猛地睁开眼,看着她正笑盈盈地看着我。
“诶?……”我有点发蒙,但刚才那种难受的感觉也一瞬间消失了。
“看着我,认真听,我可没有觉得你是个渣男,人总有做错事的时候,面对错误,我们思考是为了反省,反省是为了改变,所以你不需要太自责,更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在这件事里,她需要被理解,而你也是一样。”
她的双眼直直地盯着我,神情专注,充满了坚定,让人难以辩驳,也难以躲避。在她强大的气场下,我慌乱的心情很快平复。
“唉……”我深吸了一口气,把热咖啡一饮而尽,身体暖了不少。“抱歉,有点失态……”


“呵呵,没事啦~”她轻快地一笑,完全不像是刚刚目睹了眼前一个陌生人的古怪行径,后来也想,对于一个心理医生来说,这大概也只是很正常的事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有时候就会这样,突然感觉胸口很闷,很晕,还有一次真的晕过去了……”我想起Christine和Saki的那次,既是可笑又是可怕。
“经常么?还是偶尔?”
“偶尔吧,次数其实很少。”
“发病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共同点?比如……紧张?焦虑?或者面对一些特定的人或者情况?”她淡定问道。
“这个……”我犹豫了片刻,不知该如何解释,她似乎一眼就看出是有些什么,但却没有追问,只是静静等着,“唉……确实是,基本都是面对感情问题……而且……是难以收拾,没法处理的感情问题……”

虽然还是有些遮掩,但这确实是很诚实,也算是很直接的回答了。
“嗯……”她点了点头,右手拇指和食指反复搓着,似乎在思考着,“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还真是有趣啊……”
“啊?……有趣?……”我有点惊讶。
“是啊,首先……有点惊讶,你的前女友是坐轮椅的残疾人啊……”她轻叹道。
“额……这个……”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要是面对普通人还好,可她自己明显也是个残疾人,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很奇怪吗?……”
“说实话,我觉得挺奇怪的,换别人说这话大概会被说歧视,不过我就没关系了吧~”她的口气很轻松,似乎并不真的在意自己残疾这件事,“老实说,我小时候在中国长大,移民美国之后也回去过很多次,交过很多朋友。我从小就残疾,按照我的经验,中国长大的男女很少有能接受残疾对象的,这个是有统计结果的。婚后出现残疾的状况还好,但如果是婚前,尤其是恋爱之前就有残疾的人直接找到健全另一半的概率并不高,大部分残疾人会跟同样有些残疾或缺陷的人组成家庭,另外有一些则是在其他个人条件上大幅度妥协。这当然是有社会原因的,中国国内无障碍设施并不好,医疗条件也有限,残疾人受教育、就业形势都很严峻,加上传统思想与生育需求大,即便个人愿意接受残疾的另一半,家庭的压力也会迫使人做出不得已的让步。以上这些是客观的结果,主管来说,我认识的中国男性朋友大都对我非常好,怎么说呢……好多人看到我,听到我的情况就会满脸写着:啊……真可怜啊……但确实也只限于此,我还真没碰到一个对我真正有进一步兴趣的~”
她说着摊了摊手,仍旧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这个……你说的确实是,老实说,我在国内其实连接触残疾人的机会都不太有,相比美国这边,中国残疾人外出、交友、真正融入社会还是有挺大难度的。”我诚实说道。
“嗯……其实美国这边也还是有很多的阻碍,但确实状况要好很多,可能是我残疾的情况比较轻吧,我确实不会觉得有任何不方便,这么想的人多,残疾人婚恋上碰到的阻碍就小。不过中国人到了美国应该也很少会去选择残疾对象吧?尤其来留学的都是家庭条件比较好的,对于残疾估计还是挺难接受的……”她说道,“不过……这几条对你似乎正好不太适用,你家里对你管束很好,你可以完全靠自己选择,而且你也不是那种富贵家庭出身,说白了家庭压力几乎为零”

“是啊,这点确实是好事,所以我这边其实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只是过程却是比较困难……”
“这就是第二个挺有意思的地方了,如果把你做的事放在普通人身上,说实话真的没什么特别的,碰到难处想要退缩,忍耐不了,这都是正常的,没必要找一个道德制高点去抨击。只是放在你身上,我多少还是有些讶异,因为你是一个罕见的能坚持的人,从你的表现来看,你应该也是很喜欢她,但最终却选择这样就放弃了,总觉得很不像你的风格。”她说道,“你……之后应该也谈过其他的吧?”

“嗯……是谈了一些……不止一个,但怎么说呢,都很失败……”
“嗯……没关系啦,也都过去了,关于你的事呢,今天就说到这。”
“诶?我还以为你还有东西想问呢。”我笑了笑。
“重点不在我想问,而在你想说,既然想说,时间就不是问题。一次性说太多这些事对你也不见得好,不过长期的来看,能说出来是很好的,这一点,你跟一般的中国男性真的不一样。我接触的病人里,中国男人的通病是不喜欢不擅长深度交流,自己内心深处的东西不管多难受都不说出来,不寻求本质的解决,总是用烟酒或者工作去麻木,像你这样几乎是没什么顾忌就说的还真少呢。”她说道。
“是嘛……我也不知道,也许是觉得你是专业人士吧。”我笑了笑,自己确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说了这么多。

“虽然是专业,但我可不是你的医生,我们没签合同,你也没付我钱呢~”她笑着说,“不过啊,我有个提议,你要不要听听?”
“怎么?成为你的客户?”我问。
“嗯……如果你想成为客户的话当然也是没问题的,不过我的提议是……想不想当试验品?~”
“试验品?”
“没错~试·验·品~”说完,她俏皮地笑了。

bugzerg 发表于 2018-12-30 17:29:50

第四章



“怎么样?~要不要?~”她笑嘻嘻地说,这幅样子跟她平时给我的印象大不相同,但透过笑容,还是看得出,其实她还是认真的。
“要怎么试验?实验失败了我会死么?”我用轻松的语气问道。
“不会不会,我可是有职业道德的,就是因为你本质上说没什么大问题,我才问你要不要试验的。”她收起笑容说道,“简单地说,我怀疑你有神经官能症。”
“神经官能症?是什么?……”这个词听上去很熟悉,但仔细一想,却完全不了解。
“就是泛指的神经症,大家比较熟悉的焦虑症、强迫症都算在内,只不过对于已经能够特别定性的神经症类型,大家就会用焦虑症,强迫症这些名词来称呼,而对于其他一些比较复杂,相对不那么多见的情况则继续统称神经官能症,就比如你的这种。”她说道,“神经官能症对人的影响并不如抑郁症,躁郁症等精神疾病那么严重,就比如你,这种病症似乎并不真的影响你的生活,也不妨碍你称为成功人士。因为神经官能症属于在特定情况下的突发性病症,而非持续性,换句话说,如果你避开了会让你发病的客观情况,这个病症对你而言就不存在,至少轻度患者是这样的。”
“你的意思是……我会产生过度焦虑,甚至呼吸困难等症状,都是因为……”
“具体的情况还要进一步讨论分析,但我个人感觉是跟你的感情生活有关。就好像刚才,谈到感情,尤其谈到你在之前感情里所犯的错误,你就会进入过度焦虑的状态,也许是因为你担心别人的看法评价,也许是你对待事情执着,所以面对没法收拾的局面就非常崩溃,也许你对于内在的自己有厌恶感,所以当自己感觉自己做的很差的时候就非常焦躁,进而引发病症,这些都是你发病的可能性。治愈症状,就像你说的,焦虑导致的头晕目眩,呼吸困难,行动障碍都是常见的情况,如果你发病次数不多,那大概就不严重。”Serene说道。
“确实不多……而且……好像确实都跟感情有关……唉……”想想那些事,我又有点头疼。
“那些事今天就不说了,说太多对你真的不好,我们就直接跳到下一步吧,关于试验。”仿佛是为了改变一下眼前尴尬而凝重的气氛,她的语调又带有了几分俏皮,“一般来说,现代心理学都是基于佛洛依德学派建立的,佛洛依德认为人的心理状态都由内在欲望驱使,且都或多或少属于病态,所以原则上说每个人都需要心理治疗,治疗的过程当然有语言治疗、生活调整这些听上去比较像心理学的过程,但更多的却是药物干预,通过神经性药物物理性调整人的精神状态。这其中有着很长的发展历史和原因,对于当代社会而言,这样的治疗方式更具有大多数人可以认可的客观性,医学性,治疗过程中不至于过于依赖治疗师的主观看法,易于规范,同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产业链。”

“以药物为主的治疗可以让心理学和药学在产业上连接,可以赚的钱就更多了是吧……”我问道。
“嗯~一点也没错,如果你要成为我的客户,那我们自然也是会按规矩走这条路。而如果要当试验品,我们就可以换个方法试试。”Serene说道,“除了大家都知道的佛洛依德,心理学界还有一位很有名的学者,叫做阿德勒。”
“自卑与超越的作者?”
“诶?你知道?”
“嗯,刚好读过那本书。”我笑了笑,而且那本书其实还是Cathy的,只是某几天闲着没事拿来读过。
“没想到科技人员也对心理学的感兴趣啊,如果你读过那就简单多了。阿德勒的基本学术思想跟佛洛依德是反过来的,他认为人的不同心理情况都属于常态,只是因为不同的经历,不同的环境导致了不同的表现,只有当表现无法跟环境融合时才需要调整,同时他强调自我调整和治疗,认为人通过正确的方式调整,都是可以战胜心理疾病的。”Serene说道,“不过,虽然这个学派至今仍旧为当代心理学提供着宝贵的学术基础,但对于具体的治疗,阿德勒学派的治疗方式基本是被摒弃了,一方面跟产业链有关,一方面这种治疗强度不够大,缓慢而长期,并不适合当代社会的节奏。而这种已经被摒弃的方法,就是我说的试验。”

“哦,这样啊,这个我倒是不反感,相比吃药,我倒是觉得这样比较好。”我说道,“不过……具体要做什么呢?”
“具体的东西我当然要好好考虑和设计,同时也需要之后再跟你多谈几次,你的话有空去趟我们的公司吧,其实我目前运营的项目就有这一类,就是我所说的轻量级心理服务,这种的心理服务比较容易被人接受,而且我觉得从根本上说,这是更好的办法,只是效率较低,花费时间较长所以不被主流接受罢了。”她说道。“怎么样?要不要答应?~”
“好啊,我也没什么理由反对吧,那就麻烦你了。”
“嗯,那就这么定了。”她微微一笑,眼神里又一次充满了深意。


之后的生活波澜不惊,非常忙碌的生活中,Serene跟我约了几次,跟我预想的不同,我们没有去诊疗室,也没有大量的医学术语在耳边飘来飘去,我们去过Kirkland的独立咖啡馆,去爬过Rattlesnake的山路;走过了Green Lake的公园,也走过了我们都曾经就读过的华盛顿大学校园。在这一两个月的时间里,我把过去的事情断断续续都讲了一遍,从跟Cathy相处的一些细节,到跟潇潇之间的曲折孽缘,从我小时候被家庭的影响,到我一路坚持到底的创业道路,当然还有在这一路上与我三度相伴的Melody。Serene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多数时候静静听着我的倾诉,偶尔也讲一些自己的看法,帮我分析,也会分享一些她自己的相关经历。

在自己说的很爽的同时,我也开始慢慢了解这个独特的女孩。她生在中国,生在一个贫穷的山村,在医疗条件落后的乡下,她感染了小儿麻痹症,当时也没怎么好好处理,所以留下了比较严重的后遗症,右腿基本全瘫了,左脚也不灵便,整个身体也开始有畸形的倾向。然而就在那个时候,有一个国外的教会医疗团正好就到了那个山村,就在这机缘巧合之下,他们中的一对医生夫妇认识了Serene,由于Serene的情况,她的生父母也没什么能力继续抚养她,于是最后就签订了收养协议,把她带回了美国。之后就是漫长的治疗、复健,以及适应新的生活,因为来的时候很小,她没过几年就已经很适应美国,腿的情况在经历了多次手术之后也好了很多,只有右腿的后遗症无法恢复,所以现在也还是不良于行,需要拐杖行走。她一边说着,我一边偷偷看了几眼她的腿,她基本都是穿修身淑女风,或者有点酷的潮装,只有一次穿了袜子但也是很厚看不到腿皮肤的那种,看得出她的右腿比左腿细一些,但并不明显,具体到底残疾成了什么样子,我还真不清楚。

除了对她的腿,我对她这个人也越来越有了兴趣,她那种吸引人,又让人安心、释放的魔力仍旧在继续,我说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放松。

一个晚上,我们约了一家日料,我特别定了个单间,饭后喝着非常少见的清酒鸡尾酒,我决定把中间那段最难启齿的经历说出来,就是我跟Christine与Saki之间,那段最混乱,最不堪,自然也是最不想回首的往事。

“啊……这样啊。”她轻轻抿了一口酒,眉头微微皱着,却没多说什么。
“唉……很奇怪吧……不对,应该说是很恶心吧……唉……”我十分尴尬的接了一句,心里又开始激烈的绞痛,紧接着就是一种窒息感。
这最难受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熟悉。

“觉得很难受吧?”她抬起头问。
“嗯……”我喝了一大口酒,试着把这种感觉压下去。
“不过,你难受的也许不只是辜负伤害了她们,而是无法接受自己在这件事上的人渣龌龊,或者没法接受自己犯了大错这件事吧?”
“我……”一时间,我大脑一片空白。
“所以你就特别特别的不想面对,害怕又厌恶,害怕的是她们,厌恶的是自己。所以你没有勇气去面对,怕再见面会直面难以面对的自责感。你彻底的逃避了,每次都跑得她们再也找不到你,而自己也不敢再去回想,因为即使不见,只要想到,一样让你难以接受,以至于崩溃。”她淡然说道,“所以,伤害了她们的是你,伤害了你的,还是你。”

一霎间,心跳仿佛停止了,我张开嘴却说不出什么,想要呼吸却突然忘了该怎么呼吸,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视线也开始模糊。
在意识模糊前,我看到她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扶着桌子往我这边走过来,自己却不受控制地一头栽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庆幸过来,猛地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心头不由一紧,不过虽然记得摔倒,却没有痛感,只有浑身发晕的感觉。
“啊……你醒了啊……”耳边传来了有些疲惫的声音。
“啊……抱歉……”我突然发现,我竟然靠在,或者说是压在Serene的身上……
“别担心,你刚才突然晕过去了,我想服你一下,结果……你比想象中的要沉啊……”她笑了笑,“扶我一下。”
“嗯。”我赶忙把她扶起来,她双手抓着我的胳膊,双脚拖拖拉拉地在地上蹭,就这么蹭了几步,蹭到了她的座位上。
“你没事吧?……”我紧张地问。
“没事,左脚可能扭了一下,没大事,别介意。”她摆摆手,“倒是我,可能有点过了……抱歉啊……”
“啊……不,你说的没错,只是……我有点失态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
“先说重点,刚才呢,我主要就是做个测试,如果你真的对我说的有极大的反应,那我基本知道你的状况,也知道处理的办法了。另外看看你的状况也可以清楚你神经官能症的程度,其实你刚才只是突然昏过去几分钟而已,所以程度也不深,用药什么的是真的不需要。”Serene说道,“然后就是得道歉。我……有时候太急着想弄明白事情,太急着想了解人,在职场上还可以秉持职业操守按规矩办事,但跟朋友……怎么说呢,有时候总觉得要了解的更多才能交往的更深更好,我知道很多时候,或者说任何时候,对方都有不想被了解的东西,但我还是会忍不住……明知道不好……但还是……”

她低着头,声音微弱,我第一次看她这样,有种难以言表的可爱感。
“算了,别介意,我倒觉得挺好的。”我把剩下的酒一口喝了,“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中国有句前些年流行的话,叫愿被世界温柔以待。但我总觉得,这里的大家都太温柔了,不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说没关系,还好,别自责,但越是这样,我越是难受,反而真的被一针见血地指出来,让我能更好受些……”

“没想到你能想到这样啊,从阿德勒心理学的理论来说,也是如此。过分的修补和粉饰能解决表面问题,却不能停止内在的病变,只有插针引血,让你里面那些东西释放出来,才能真正解决你的问题。”Serene说道。
“嗯……”我点了点头,望着空杯子,有些惆怅。

“休个长假吧。”彼此沉默片刻后,她突然说道。
“休假?去……放松一下?”
“不,应该说是治疗。”她笑着说,“这可不是轻松地旅途,而且可能很花时间,但是,我相信这是最有效的办法。”
“嗯……”我无奈的笑了笑,心里已经猜到了,“你是不是想说,让我去找她们?……”
“呵呵呵,聪明人最好相处了~”她开心地笑了,“你要战胜的只有自己,人无完人,人总会犯错,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所以我们要放过那些对我们犯错的人,也放过犯了错的自己。其实你心里一直想要道歉,更渴望得到原谅,只是没有勇气而已吧?”
“是啊……想到她们可能完全不原谅,甚至愤怒……甚至……比愤怒更差的是,在幽怨中过着很不好的生活,我真的很怕看到那样……”
“即便那样,你也还是要去面对,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胜过这个病症,才能让自己被解放。”
“嗯……我知道你说得对,给我些时间思考一下吧。就算去,也要做些准备。”
“这是当然,我们可以再聊。”她笑了,虽然脸上有些疲惫,却难掩美丽的诱惑。
“好了,太晚了,今天也太累了,呵呵,先回去吧。”我起身说道。
“嗯……”她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却颤颤悠悠地站不起来。
“你没事吧?……”
“左脚使不上力……”她又试了一次,还是不行,左脚总是在晃,似乎没法像平时一样撑住身体。
“我背你吧。”我走过去说,“这本来也是我的问题。”
“呵呵,恭敬不如从命。”她很大方地爬了上来。

因为都喝了酒,我便叫了Uber,先送她回家再送我。
“怎样,兴奋么?”快到她家的时候,她突然问。
“兴奋?什么?”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背着一个小儿麻痹女孩,然后送她回家啊。”她望着车窗外,用充满磁性的声音问。
“啊……这……”我苦笑一下,摇了摇头,“见笑了……”
“没什么,这个叫慕残者对吧?”
“是啊,其实第一次谈完你就去查过了吧?……”
“你真的很聪明诶,我的确一开始就查过了,老实说有一点点惊讶,我在美国这么久,还真没碰到真正的慕残者,或者说碰到了我也不知道。”Serene说道,“不过你倒是不用担心,老实说我并不真的反感这类人,至少我不反感身为慕残者的你,我作为一个残疾人,被人喜欢没理由讨厌别人吧?”
“啊……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挺惊讶的。”我说道,“不过,这样就好。”

夜色已深。想想刚才发生的事,还有点没有真实感。想想所谓的旅行,心里也有些忐忑。
然而不知怎么,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释然,甚至是愉悦。




第五章


公司新分部的起步工作弄得差不多,已经是我回到西雅图半年多之后的事情了。随着工作慢慢变轻松,我的十余年美国生活也终于要迎来第一次真正意义的“休息期”了。我筹划着第一次的旅行,也继续跟Serene保持着非常密切的联系。虽然各方面来说,要做要处理的事都有很多,但有一点绝对无法否认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开始喜欢上她了。

我们之间有一种奇妙的默契,很多事情不必说,彼此就都知道。最初是只有她了解我的想法,慢慢的我也能了解她的。她一定早就发现,并明白我喜欢她,从很多事情看,她也喜欢我。但我们两个年过而立的人却像中学生一样谁也不戳破那层纸。
不过我们彼此都明白,我们需要这么做。在我真正处理掉这一堆烂情史之前,我并不适合再谈恋爱。正因为我们都深知这一点,即便关系再密切,也没有人说起一点情爱之事。彼此在感情和身体的界限也是极其清楚。

“所以,第一个要去看的是Saki咯?”电话里,Serene问道。
“嗯,想来想去,还是先找她吧,这个大概最容易……我已经都查好了,她去了日本交换之后顺利申请到了研究生,回到硅谷毕业后不久就返回日本,现在在北海道札幌市的北海道大学就读室内设计。我其实也一直挺想去日本,不如就趁这次了……”
如我所言,一切都查好了。在这个互联网时代,拥有技术和钱就很容易拿到所有的信息和数据,利用公司的系统和我的关系网,很快就拿到了Saki这些日子的生活动态,如今的Facebook也能很好的表明她的现状,各方面看,她似乎都过得不错。
“哦,好啊,你就先帮我把机票住宿什么的一起订了吧,我之后给你钱,时间定好了告诉我一下,我这边好安排,但还是要提前知道一下,”Serene说道,“杂活都交给你啦,我超不擅长这些……”
“你……真的要去吗?”
“怎么,不想我去?~”
“没,总觉得太麻烦了……”
“哪里有,再说哪有病人治病过程中医生跑掉的~”她轻快地说道。“放心,我只陪你去,你去见她们的时候我不会在场的。”
“好啦,知道了,我都会安排好,不过钱你就不要给我了,就当出诊费。”
“无所谓~反正我知道你也不差钱~”她说道,“好啦,我待会要去见病人了,改天聊。”
“嗯……”

挂了电话,我才听到办公室外异常的嘈杂。我刚刚站起身,办公室的门就猛地被打开了。
“怎么了?”看着眉头紧皱,敲了两下门就直接进来的Kumar,我赶忙问道。
“有个找事的。”Kumar指了指外面,用浓厚的印度腔说道,“有个人昨天来面试,我们觉得不行今天就拒了,结果他一下子就跑过来,非说什么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必须要选择我们公司,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要见你……”Kumar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人也不是你推的,我从来没听说这个人,你看……”
“别让他在那里吵,带他去楼下找个会议室,跟他说我一会过去。”
“好,知道了。”

我赶忙赶到楼下,等着我的是个高瘦的男生,他戴着眼镜,文质彬彬,脸上却充满了焦急的情绪。我让他坐下,他突突突突地马上说了很多。

原来,这个叫做Edward的男生竟然就是那个追求Melody的男生。如Melody曾经说过的,他的成绩并不算优秀,能力似乎也是普通,想要找一份普通工作糊口大概还好,但要想在像我们一样火的公司里找份工作,那可不容易。Edward是个非常直率和坦诚的人,他很直接地说,很希望能够进入我们公司,也对我们做了很多了解。他希望更多了解、接近Melody,也希望能够通过努力达到她所需要的高度。某种程度上说,他的说法让我哭笑不得,正常人可不能在求职的时候说这种话,但他的诚恳和强烈的渴望又很让人震撼。照规矩,我自然不该给他开什么例外,但考虑到Melody,尤其感觉到这个人真的很坦诚,对Melody的喜欢也是溢于言表,于是我跟其他领导稍微商量了一下,以不要让人给公司宣传不好的名声为由,给他开了个特例,让他以半薪实习生的身份在公司尝试三个月,三个月后看情况决定是不是转正,其他人也认可了这个决定,毕竟不论如何,我们现在也需要招很多人。

“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好好珍惜这个机会。”临走前,我说道。
“万分感谢,真的太谢谢您了。”他对我深深鞠了一躬,“不过还请您不要把这事告诉Melody,我希望……”
“别担心,我马上就要休长假了,这段时间我也不在这里,所以不管是跟Melody之间的事,还是你自己的事业,一切都全靠你,没有人帮你的忙,也没有人会干涉你。”
“好的……真的太感谢了!”他又鞠了一躬,跟少年老成的Melody相比,这个只比她小一两岁的男生却更像个大男孩,甚至有些少年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略微有些担心,却又深感欣慰。从未真的被当孩子对待的Melody,也许就需要这样一个率真而又执着的人。



一周以后,日本之行如期而至。这是我来美国之后极其罕见的旅行,不过,虽然旅行几乎没有,但去中国印度出差我还是有过几次,在长途旅行方面,我和Serene有着完全相同的习惯,就是在飞机上不睡,落地后强行熬到晚上睡觉,这样之后就没有什么时差了。

“对了,都还没细问过,你是怎么查到Saki的现状的?”飞机上,Serene问我,我们坐的事商务舱,旁边的小帘子拉上,两个相邻的座位感觉变成了私密空间,不过这帘子毕竟不隔音,我们还是把声音放得很小。

“互联网时代最大的挑战之一就是人们要如何保护自己的隐私。我到目前基本使用的还都是合法手段。比如利用数据收集软件从Facebook,twitter,linkedin,以及日本的所有流行的社交软件里收集跟Saki有关的信息,然后利用AI进行多次筛选,找到所有真正关于Saki Ramos的信息,当然这只是一种模型,实际上我们会放入更多相关信息,比如她用过的日本名,比如她在学校里上课留下的一些公开信息,她的家庭成员,她之前的经历等等,利用一些信息可以搜索到更多信息,新的确认信息加入到已有信息中,就能搜索到更多。”我解释道,“当然,这些做起来并不容易,只不过我们公司原本就已经有了很多年的相关积累,我和身边的人都懂这些技术,也可以借用公司的测试系统,所以操作起来就方便很多了。”
“可是,即便你可以通过她的相关信息锁定她的大概位置,你也没法真的知道具体怎么能找到她吧?”
“其实这并不难。网络不仅能找到对方的信息,也能找到彼此之间的联系。不是有句话说,世界上任何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都可以用六个以内的中间人连在一起,只要找到这个线路一切就都能操作了。Saki人在北海道大学,那里自然有计算机系的教授,其中自然有教授跟美国这边有过合作,而其中一个曾经出资让美日学者一起研究的公司老板跟Deepak就很熟,这样我们就找到了北海道大学的教授。剩下的就很简单了,只要让他帮忙看看设计系学生的资料,至少我们就知道什么时间去哪个教室能找到她了。”
“什么?这不合法吧?教授怎么能随便去看学生的信息然后告诉不相干的人呢?”Serene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但似乎又不是特别介意,“我个人不太赞同这种行为,当然也不否认这本来就是社会运作的一种机制,但是……这种机制真的行得通吗?”
“在美国比较难,美国人很看重隐私,所以一般教授是不可能干这种事的,中间人也是一样。但亚洲人就不一样,这其中的中间人有4个,北海道大学的两名教授是日本人,美国这边的两个我的熟人是印度人,他们根本都不在乎这些,所以进行的异常顺利,我甚至还拿到了很多别的信息,不过不必要的就先不管了,”我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就是这样,信息再加上关系,或者再加上钱,大部分事情都能搞定了,很难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很多东西真的变了。”
“嗯……”Serene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老实说我不太喜欢这样,人与人之间真正的联系不该是这种纯粹的信息,而应该是真正的交流,以及交流产生的内在连接。世上的东西真是矛盾啊,我一方面对于互联网和信息时代的这些事很感兴趣,一方面又很不希望这些事会把另一些宝贵的东西取代。”
“事事如此,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们能做的不就是现在这样吗。即便拿到了信息,最后要做的还是当面去把事情说清楚。”
“嗯,我也喜欢这样……其他人的信息你也拿到了?”
“拿了一些,Christine的大概情况我也知道了,不过我希望从Saki那里拿到更具体的东西,潇潇的情况我大概问了一下就知道了,并不复杂,想找她也很容易。至于……”
“至于Cathy,你没有胆量去找……不对,按你的个性,你恐怕早就托人查了,但自己不想去看吧?”Serene盯着我问。
“有时候我觉得你大概比我自己更了解我……”我坦然说道,“事情大概就像你说的,我想等其他三个人的事处理完了再回头看她的事……到时候应该不复杂吧,跟其他三个人相比,她最有名,而且估计还在美国,相关信息应该是一搜就有。”
“嗯……不急……”Serene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上次之后她的态度变得特别柔和,也许这才是她本来的面貌,不是作为一个医生,而是作为一个朋友,一个女人。


航班顺利地抵达北海道札幌,时间是周日,我们在酒店安顿好,然后去预定好的怀石料理店吃了晚餐,虽然地道的日餐十分美味,但因为心里的恐惧感,这顿饭我吃的都没什么味道。

“晚饭味道如何?”回到宾馆的时候,Serene问道。
“说实话没吃出什么味道,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有点紧张……总觉得……唉,食之无味。”
“不错啊,要知道,怀石料理之所以味道清淡,就是因为这最早是寺院里和尚们吃的东西,最简单原始的烹饪方法,吃的是食物的原味,也是吃东西人最直接的心境,所以你这一顿吃到的那是真正的怀石~”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别取笑我了,人家和尚都是心如止水,我这啊……估计明天就要炸锅了吧……”
“并非只有沉静才是人该有的心境,对自己城市,坦率,不论心如止水,还是心如刀绞,都是真实也正常的。所以说,今晚好好睡,明天等着你的不是刑场,而是你自己所希望所追寻的东西。别忘了我们可是自愿来的哦~”
“知道了,谢谢你。”

她朝我到了晚安,拄着拐杖朝她的房间走去。旅途对她的负担显然比我更大,奔波劳顿之后,她的右腿从晚上开始就已经非常不听使唤了。我从来不知道她具体的残疾状况,只知道右腿不方便,走路的时候左手撑拐,右腿更像是利用腰部力量带动,每一步都不怎么承受体重,重心始终在左侧,但走得比较多,身体比较疲劳之后,她的右腿就有点走不动了,不知什么时候她把拐杖换到了右手,拐杖代替右腿,跟左腿交互运动,右腿则几乎完全动不了,一步一拖,小短靴与地面摩擦发出擦擦的声音。即便时间已经入夏,她也还是穿着裤子靴子,不知道是因为腿怕冷还是觉得不好看。

“辛苦你了。”我补了一句。这些天从准备到长途飞行,其实让她非常辛苦,她并不像我在工作上有那么大的自我调整空间,为了我特别请了这一个月假真的很不容易。
“没事,医生该做的~”她笑了笑。


周一的中午,我独自一人来到了北海道大学。这是一所漂亮的学校,临近暑假,学生们大都行色匆匆。我提前一个小时到了Saki将要上课的教室,今天她在这里要上美术相关的课程。我朝着四周张望,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Saki的话一定很好辨认,且不说她出行拄拐,光是她平时那身行头就足够惹眼了。虽然这里是日本,周围偶尔也走过一些打扮十分华丽的女大学生,但哥特萝莉塔那么夸张的还真没见到。

时间到了课程开始的时候,我还是没看到她,教室里学生虽多,但几乎每个进去的人我都有看一下,确实没见到Saki,难道这家伙研究生还翘课?……那样就只好先……

正在我有点出神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笃笃的声音,这是我听过无数次的声音,是双拐撑地时的声音,我马上转过身,与那拐杖的主人四目相对。


多年过去,我竟有些认不得了。她染了棕黄色的头发,并且拉了直。妆容比多年前又进步了不少。没有预想中的哥特萝莉塔,她穿着一身普通的小衬衫,短裙,黑色的连裤袜包裹着线条完全不同的双腿,一条腿踩在地上,跟她娇小的身体相比显得有些粗壮,穿着小踝靴的脚似乎有些不直,微微歪向内侧,另一条腿则很细,小小的脚微微点在地上,似乎不能用力。她拄着一副黑色的肘拐,背着一个书包,除了身体的残疾,就是个已经完全融入周围环境的女大学生,甚至连身上的气质也完全变了,若不是那双我再熟悉不过的34码小脚,我根本认不出她就是那个曾和我几度缠绵的Saki。

“你……你怎么在这?……”她一脸惊讶,呆立在原地。跟她不一样,我大概并没怎么变化,她一眼就认出了我。
“我……”话到嘴边,数不尽的思绪涌上心头,我突然有些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道歉?……”她仍旧是一副惶恐的样子,似乎还是没法理解我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对……”我鼓起了勇气,“为我当初跟你们相处的时候骗了你们道歉,是我既不成熟又心怀恶意,欺骗你们的感情还害你们姐妹不和……这些都是我的错,我不奢望你们能原谅我,但至少,我应当跟你们道歉。”
我郑重的鞠了一躬,周围的人并没怎么在意我们,也许这在日本是很常见的举动,但对我来说,这的确是十分有分量的第一步,是我开始面对过去,面对自我的第一步。
“啊……那个啊……没关系啦……”她莞尔一笑,露出了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表情,那笑容十分的简单,仿佛她从未在意过这件事,“虽说确实发生了很多事,不过都过去了……那时候我也有不好,毕竟……”
“Saki?迟到了哟~”突然,背后的楼梯上跑上来一个女生,她是标准的日本人长相,中人之姿,虽然也化了很不错的妆,但颜值上还是逊了Saki一筹,“啊……你朋友?”
“嗯……美国的朋友。”Saki用流利的日语跟她对话,因为只是简单的日文,学过一点日语的我也能听得懂,“啊……#@%#¥!%!”
后面的这一句就不是简单的对话了,我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之间那个女生打开背包,拿出笔记本和笔,递给了Saki。Saki把双拐套在胳膊上,身子往墙上一靠,拿起笔和本子快速地写了什么,然后撕下来递给了我。
“我得赶紧进去上课了,既然来了就好好聊聊吧,你去这个地方,这是我现在住的地方,我会告诉朋友。我大概晚上七点左右回去。”Saki说道,“到时候再聊吧。”
“哦……好。”
“那拜拜~”Saki对我一笑,重新拾起拐杖,跟朋友一起进了教室。

看着她的背影,我有些出神,她真的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我不知该开心还是难过,只好一个人先回到宾馆。

“这不是不错嘛,人家都原谅你了啊。”Serene听完我的讲述,说道。
“可是……总感觉她怪怪的,跟变了个人一样……”
“唉,你觉得几年前的你会去找人家道歉吗?尤其是这样,跑了半个地球去道歉。”
“不会啊……”
“那不就是了,你在变,别人也在变,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呢。如今自己一个人在异国他乡都好几年了,总归会长大的吧。”
“唉……这么说也是,只是……”
“只是心里没法确定,也会有些担心是吧,没关系的,今晚去找她聊聊就是了。”
“我……”
“别害怕啦,来都来了~”她笑嘻嘻地说道。
“那你呢?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小吃街啊,北海道美食怎么能错过。”
“我就知道……记得帮我带一点。”
“知道啦~安心做你的事~”


约定的时间是7点,但我到达那边的时间连6点都不到。虽然这次旅行的目的是来道歉,但很多东西我也不得不考虑。毕竟我和Saki的关系原本也不能算是紧密,她会不会背地里算计什么,这个地方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尽管我自己也觉得这么想有点太小人之心,但多年的习惯还是很难放下。我绕着这个地方转了一圈,并没看出什么蹊跷,这是一个叫做“仙台万事屋”的店面。看上去应该是个和式旅馆,虽然似乎不算多么高级,但景色很别致,设计也很古朴,是个让人看了就会喜欢的地方。也许是由于还不到真正的旅游旺季,也许是这里并不是最热的旅游区,这里的游客似乎不算多,于是便格外给人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仙台万事屋……有趣的名字。首先这里不是仙台。其次,万事屋也不是旅馆的意思。这个词最早是从哪里来的似乎很难说得清楚,但自从日本动漫银魂大热之后,就有很多人经营这类生意,具体从杂货店到互联网公司都有,用当代的话说,似乎叫外包公司更合适,所谓万事,就是万事都可做外包,至少我是这么理解的。

如此说来,这名字就更显得奇怪了啊……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正门口走出来一个男人,他朝我笑了笑,问了我一句完全听不懂的日文,只能从语调上听出是个疑问句,我只好用蹩脚的日语说“我是Saki的朋友。”

“哦哦哦,你是Mike对吧?~”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这个人看上去似乎有点兴奋和开心,“你好,我叫杨迪萧,我是Saki的朋友。”
他走上前来,我们握了手。他引我走进大堂,我们随便聊了几句,原来这里真的是万事屋,除了主营的宾馆,还有旅游策划、信息技术外包、设计外包、活动策划、金融分析等等……虽然都是相对轻量级,但涉及的面真的广的惊人,连搬家通下水接送机也都包括在内。
“Saki就住在这里,也算是在这里工作,我们里面有一部分是自己住的。”杨迪萧指着后院说道。
“你们这里环境真的是不错啊。”
“是啊,不过现在生意还不是特别好,这算是一种比较新的经营模式,目前还在继续开发呢。”他说道,“他到了哦。”
杨迪萧超前台招呼了一下,他没说我都没注意,里面有个人,原因是那人是坐着而非站着,我走进了一看,竟然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女生,正坐在轮椅上!

“啊……您好,我们一直在等着您呢,没想到您来的这么早。”她笑呵呵地,用口音十分奇怪的中文说道,看面相她应该是日本人,作为一个日本人,这个中文已经非常的不错了。
“打扰你们了。”
“不会不会,我们听Saki提起过你,对你可是很期待呢。”那轮椅美女笑道。
“好了,我先带他到处转转,你别闹了。”杨迪萧冲轮椅美女摆摆手,轮椅美女也冲他一笑,“跟我来吧,Saki得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先带你看看我们这边吧。”

杨迪萧是个很温和很好相处的人,他比我小一些,跟我一样是一个人出国读大学,学完商学之后几经辗转,最后开了这家万事屋,自己做老板小本经营,收入够吃够喝也有不少乐趣。刚才的轮椅美女则是他的夫人,他们刚刚结婚不久,正过着甜蜜的生活。

我也简单讲了自己的事情,主要讲的是事业方面的,当然也讲了Saki的事,毕竟这次来的目的是找她,作为同吃同住的朋友,杨迪萧肯定早就从Saki那里听说了我的事,我也不好隐瞒,我并没有多讲Christine的事情,毕竟我也不确定Saki讲了多少姐姐的事。转了一大圈之后,他又叫我去一间和室里坐了一会。

“啊,Saki回来了,你在这等等就好,我叫她过来。”杨迪萧说道,“你真的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临走前,他突然说。
“啊?什么意思?”
“我以前以为你会是个油嘴滑舌,或者自视甚高的人,不过……你真的跟我想的很不一样,甚至完全相反。”他一笑说道。
“啊,是嘛……”
“是啊,你先跟Saki谈吧,谈完有空的话,我请你喝一杯。”
“好啊,那待会聊。”我回答道。






第六章



等待了不到十分钟,她来了。

由于是和室,自然是不会穿鞋的,脱掉鞋子的她露出了那双黑丝腿。跟穿着和气质相比,她的腿脚变化不大,比较好的右脚仍旧可以支撑身体,抬起时脚尖微微下垂,不能完全受控制,落地时脚踝外翻,脚心压在地上,唯一的区别是足外翻的程度明显加重了,可能是因为在日本走的更多,她的右脚足弓似乎已经彻底塌陷,走路时体重完全压在内侧,这在脱了鞋只穿着袜子的时候特别明显,想必如今的她走起路来更吃力了。

至于左脚,跟以前一样,微微点地,娇小可人,在丝袜里充满了魅力,只是如今这身装扮还真是让人不太适应。

她扶着矮桌,慢慢坐下。然后伸手把左腿往后一撇,右腿也收回去。因为两腿不一样粗,并且左腿无力又敏感,日式跪坐对她来说应该很困难。所以需要坐在地上的时候,她就用这种鸭子坐,看上去很可爱。
我们想对着,沉默着。一时谁也没开口。
“真没想到你会过来。”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真是好久没见了……”
“是啊,好几年了,这些年还好吗?”我有些尴尬地问。
“这些年啊……一言难尽,真的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不过应该还是算好吧。”她笑了笑,“至少我觉得现在过得不错。”
她摊了摊手,像是像我展示她现在的样子。
“你真的变了好多啊,现在不穿lo娘风了么。”我笑道,“感觉成熟了啊,不像当年的小女孩了。”
“经历了不少事,总归不能还当小姑娘了。”Saki说道,“lo娘风的偶尔会穿,毕竟平时做事也没那么方便,日本虽然很多人穿的很奇特,但主流社会对个性化装扮的接受度并不太高。”
“原来是这样,不过……听说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我叹了口气,决定把该说的都说出来。“其实我过来没什么别的目的,就是想认真跟你道个歉。对我当年对你们所做的事道歉……”
“当年……是说我们谈恋爱的事?”她略带疑惑地问,我点了点头,她却嫣然一笑,“唉,那个没什么好道歉的吧,恋爱嘛,你情我愿,再说其实我也不觉得那段日子过得不好,虽说想起来有点……中二?……不过想想觉得还挺有趣的。”

她一边说一边笑,仿佛回忆着什么,她的表情温柔而带着喜悦,感觉不到一丝伤感难过,甚至并没有无奈。Saki是个十分直率的人,虽然这一点也可能因着时间和经历变化,但我并不觉得眼前的 一切是虚伪的装饰。

“可是我欺骗了你们……欺骗了你们姐妹……那些的确是我不好,也的确是我心怀恶意,所以我还是必须跟你道歉,希望你原谅。”我说道,“而且这道歉迟到了这么多年,我当年不该逃走,应该早点跟你们说清楚的……”
“这个其实没关系啦,”她微微一笑,“恋爱也好交朋友也好,没什么都是真的,也没什么都是假的,你大概跟我姐姐的想法比较像,把事情看得比较传统吧。我在美国的时候也好,在日本的时候也好,周围大多数人都是真假参半,当初的我可能没想那么多,但其实也是一样,我跟姐姐之间不也是相互欺骗嘛。所以没关系。”
她依旧笑着,我心里却觉得不太好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了片刻,她却继续开口了。

“凡事总得往前看,往前走,我其实还挺感谢你当初的决定,到了那种时候,要是继续纠缠解释下去,反而有很多东西弄不清楚,中国不是有句话嘛,叫什么……剪的断,理还乱?……”Saki笑了笑,我也没去纠正她的话,“当时虽然是觉得挺不开心,但也正因那样才能下定决心在日本开始一段新生活,也才有了之后的事。像我刚才说的,虽然在日本经历了很多,但我觉得终究还是好的多于差的,如今我在这里有了稳定的生活,也有要追求的东西,都是因为当时决定了要在这里开始新生活。现在想想……真的还挺神奇的,但我可以确定,这不是坏事。”

“是吗……那就太好了。”

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下了。
那年还年幼的Saki并没有真的被当初的事影响,跟Melody很像,年轻的她们带着残疾的躯体取到了异国他乡,经历了起起伏伏,最终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自己的生活,也终会找到自己的归宿。

“那就好……”我又一次点了点头,“对了,Christine怎么样了?……”
“啊……她啊……”说到这,Saki第一次在表情上出现了些许阴郁,“其实……上次之后我们的联系也不是很多,倒不是因为跟你的关系,只是生活方式和三观差得很大。我知道她是很爱我关心我,但她把自己的人生完全建立在别人身上,她觉得自己活着的意义就是我,所以必须为我牺牲,我也必须按照她希望的方向走,那次的事情之后她也还是那样,相比我,她大概会更介意一些。”

“是……这样啊……”我叹了口气,原本慢慢放松的心情又一次紧了起来。“那她之后怎么样了?”
“她之后本来还是在美国,继续工作,脾气心情都不是很好。后来我这边和我家里都出了些事,姐姐就暂时辞去工作,回到了台湾去陪妈妈。有些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父母离异,之后就是妈妈带我和姐姐长大,因为这样,姐姐很早熟,也一直很像我妈,这次出了事,她就觉得是她必须要履行的责任和义务,于是就赶紧回去了,不过……我知道,其实她也并不那么想回去。”Saki耸耸肩说道,“她啊,就是这样子,因为她的心思都放在那边了,倒是总算不会每天缠着我了,所以这两年我倒是过得很轻松。”

“那也是件好事。”我陪着笑,说道,“不知道……我放不方便问一下你们家在台湾的地址……”
“你想去找她?”Saki问。
“对,至少,我想去跟她道歉。”我说道。
“唉,我是不太建议你这么做……她……未必真的想见你。”Saki斟酌了一下说道,“你真的要去?”
“我明白,但是我真的要去。”我点点头。
“嗯,也好,说不定跟你聊聊,她也能有些改变。”Saki说道,“我把地址和联系方式发给你吧,要怎么联系你自己决定……啊,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呢。”

我们相视一笑,都没说什么,心里却都了然于心。


谈话结束,Saki和杨迪萧邀我留下吃饭,我也欣然接受,反正Serene今天本来就打算自己去逛夜市,杨迪萧的小店规模不大,但却十分精致,外观和食物都是这样,新派的怀石既显得高档,又十分时尚,味道也非常的好吃。与我们一同吃饭的自然还有那个十分美丽的日本女人,杨太太,吃饭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手其实有一点不太灵便,乍一看她的手还是正常,吃饭的时候用的也是筷子,而不是高位截瘫患者用的叉子勺子,然而她拿筷子的右手却显得有一点不自然,似乎力气不是很足,相比之下更明显的是左手,她放在桌子上,用于扶腕的左手有一个明显的问题,她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指永远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指肚贴着手心,显然是瘫痪的,她的大拇指和食指倒是还能正常活动,中指则似乎介于瘫痪和正常之间,经常随着她左手的动作颤动,却其实帮不上太多忙,另外她的整个左手也都不是特别有力气,一直显得软踏踏的。
当然,这毕竟是别人的老婆,我也不便多问多看。另一边,Saki跟以前比真的变得更有女人味了,一粗一细的两条腿在黑丝里面充满了女性魅力,抛去了lo娘风的复杂感,如今的吸引力极其单纯而直接。在旅馆里面,大家都是穿拖鞋,进了和式则是脱鞋赤脚,Saki也不例外,虽然我之前已经对她的脚十分熟悉,但如今看还是别有一番味道。由于小儿麻痹后遗症,Saki的左脚只能脚尖微微点地,右脚则歪歪扭扭地撑着身体,走路的时候,她的右脚其实没什么力气,这一点在只有黑丝包裹的时候显得格外明显,拐杖撑起身体,右脚的脚尖就垂了下去,我其实从来没有真的检测过Saki右脚到底有多少力气,但就现在的结果而言,应该是可以支撑,但很难自由活动;似乎可以勉强控制一下肌肉,但既做不到背屈,也很难做到侧旋。所以她走路时右脚没法把脚尖抬起,只能稍微往前挑一下,防止走路时出现像Cathy一样脚趾蜷缩,脚背着地而无法行走甚至摔倒的情况;在落地时,她的脚也无法调整姿势,每次落地都是内旋,而且外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多年的行走让她右脚足弓塌陷,脚踝变形,不过她的脚还是可以稍事调整,让右脚在最合适的地方落地,而且可以保证外翻和内旋的程度都不至于过度导致摔倒,刚刚好可以用这只残脚撑住身体。对于我这个慕残者的角度来说,这样的脚恰到好处,我喜欢儿麻双腿都残,但能只用拐行走,这种行走吃力,辛苦,却又能“勉强走得不错”的感觉是最好的。只是作为朋友,有时候我会觉得她似乎也缺少一个足托甚至支架。就像当年的Cathy,一副足托就能大幅度提高行走能力。只是跟Cathy不同,Saki的右脚虽然也是残得厉害,但毕竟右腿是好的,右脚残存的那一点功能不多不少,正好能让她配合着双拐和右腿稳定性走,甚至还能驾驭高跟鞋,这对她自己来说想必也是很幸福的事。

饭后,Saki还有工作要做,尽管她仍旧对我很有吸引力,但我明白,过去的已经过去,新的已经开始,该结束的早就结束了。我看着她拄着双拐,左脚晃来晃去,右脚一甩一甩的背影在走廊里远去。一天的学业和工作一定很辛苦,她的脚步显得有些蹒跚不稳,似乎已经接近了极限,然而她的步子又显得十分坚定。她已经不是那时候的少女,如今的她已经真正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

我转过身,走向相反方向的露台,望着夜空叹了口气。
这样就好。

“感慨什么呢?”
身后突然响起男人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杨迪萧走到了我背后,我转过身去,他递给了一瓶开了盖啤酒,在旁边的小桌旁坐下,我便也在他旁边坐下。我喝了一大口啤酒,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改怎么回答。
“你还喜欢她?”杨迪萧突然问我。
“朋友那种的喜欢吧,”我答道,“恋人的那种就没有了。”
“以前喜欢过?”他问。
“这个……算是吧。”我苦笑了一下,这真的很难回答,毕竟我当时的喜欢不是真的出于爱,而是……
“算是……男女之间的感情?还是慕残者对残疾人的感情?”他淡淡的问。
这一句让我哑然失语,包括心理学者Serene在内,从来没有人直接问过我关于慕残者的事,更别说眼前这个人是我今天才刚刚认识的。
“别这么惊讶嘛,”他微微一笑,完全没有一丝恶意,“外行人不明白,里面的人就太容易看出来了。不管你跟Saki是什么关系,跟一个多年没见的老朋友相见,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对方残疾的腿脚和拐杖上也太奇怪了,要说不认识的人倒是还能解释,老朋友这样就真的有点奇怪了。”
“啊……这么明显么……”
“是啊,你对我老婆不也一直盯着她的腿、轮椅,还有不太灵便的左手么。”他继续笑道。
“啊,抱歉,这真是失礼了,我……”
“别担心,我没有介意,只是我太太样貌出众,身子又残疾娇弱,一般人看她都是满脸色相地盯着脸和身子,很少有人盯着手脚轮椅的,所以我也就更确定了,”他说道,“很久以前我就考虑过这事了,Saki跟我和内人讲过你的事,也讲过跟她姐姐的事,我们知道你的条件比她们好很多,而且她们还都是残疾人,一个华人愿意找比自己条件差而且身体残疾的女孩,而且对两个都是,八成就是慕残者了。”
“唉,你说的我倒也没法反驳……”
“呵呵,毕竟同道中人嘛。”他笑道,“我也是,而且都修成正果了~”
“啊,是啊,这个……我倒是很羡慕你。”从他的话里我早就听出他也是慕残者,心里也舒服了不少。“以前最早意识到自己是D的时候,经常幻想自己可以跟喜欢的残疾女孩组建家庭,相守一生,现在却都有点不敢,也不想去想了。”
“为什么?”
“因为……我搞不清楚我喜欢一个人,到底是因为她残疾的身体,还是我真的被她吸引,”我如实回答道,“我原本以为这两者并不冲突,但尝试过好几次,发现对残疾躯体的喜欢真的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但到了厌烦的时候,两个人又已经走到了一起,再分开,结果也都不怎么好……”
“你是说你和Saki?”
“我跟Saki大概还好吧?可能是因为时间比较短,所以对她影响也比较小。因为慕残的关系,我还跟其他几个女生谈过短时间的恋爱,没有一个是成功的……我身边的残疾女孩里只有一个是没有发生恋爱关系的,也只有那一个至今还跟我保持着还不错的关系,所以……”
我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这样啊……”杨迪萧喝了口酒,沉着脸叹了口气,“那你自己真正喜欢的呢?”
“我也不知道……之前也说了,这些年我一直都把重心放在事业上,在最惨最不成功的时候是,在后来一切都顺利了之后还是。某种程度上说,我可能真的看事业重于爱情太多,从来没有真正静下心为爱情去做什么牺牲奉献,所以才每次都是那样吧……”
“我跟你的经历可能正好相反,不过,我觉得我倒是能理解你。”杨迪萧说道,“人本来就是这样,想得到的多,想付出的少,就算想付出了,也发现能付出的少。最后还是得学会放弃,也学会接受失败。很多事真不是要等到准备好了,而是要等到经历过了……”
“经历过了?经历过什么?”
“很多事啊,就比如,你经历过一无所有,甚至没吃没喝,后来挺过来,就不再害怕吃苦,不会因为发生了什么就恐慌性行动,也不害怕低谷,因为你经历过了,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现在你已经经历了感情的挫折,也这么直接地去面对处理,你自己心里应该也已经知道到底想要什么了吧?”杨迪萧问道。
“我……我大概还是不知道吧……”我耸耸肩。
“下次遇见对的人就知道啦,你这次来,是不是觉得Saki跟你最早认识的那个人不一样了?”他突然笑起来问。
“是啊,真的太不一样了,”我说,“以前还像个小孩子,现在真的成熟了,气质也变了。”
“是啊,别说你了,我最早跟她见面到现在其实也不过两三年,如今的她跟那时候都完全不一样了。”杨迪萧说道,“这就是因为经历,在这几年的时候,我们真的经历了好多事,经历了人事的聚散离合,也经历了生死。这些事过去,人自然就成长了。我在那之前也是浑浑噩噩,甚至什么都怕,在那事情之后,才重新认识自己,也才鼓起勇气开始了现在的生活。”
他说着说着,好像沉入了回忆中。
“听上去很多故事啊,要不你讲讲?”我问。

“那不行,我的故事太长,真要讲,又得两部的长度,现在是讲你的故事时候,我要开始讲,你的可就没法讲完了。”杨迪萧潇潇说道,“等你的故事讲完,如果作者有空有心情,大家又想看,再说我的故事吧。”
“呵呵,好吧。”
“总之,我觉得你可能真的想太多啦,你已经经历了那么多事,照着你的感觉,找你喜欢的就好。这世上不只有对的人,更有对的时候。对的时候之前,做得再多,都是错。对的时候到了,即便只是尝试第一次,说不定也是对的。”杨迪萧说道。
“但愿如此吧……”

我望着晴朗的夜空,日本之行到此算是告一段落。我并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对的时候,但眼前要做的,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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