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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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女朋友算是一起长大的，但算不上青梅竹马。因为小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并不好。当时，我们两家住在一个小区里，我是那里和学校里出了名的调皮鬼和逃学大王；而她则是老师和家长眼中典型的乖孩子好学生。我的爸爸妈妈就总是以她为例子教训我，那个时候的我要是挨了骂挨了打，总会找茬欺负她撒气。
逐渐上到初中了，我的成绩虽然有所好转，但仍然算是一个差生；她仍然是优等生。天知道那个班主任是怎么考虑的，居然把我们的座位排到了一起，还说什么让她帮助我、督促我学习。我一见她就头疼，怎么学习啊？但是没有办法，老师安排的最大啊。初中的第一年就在我们之间的争争吵吵中过去。而随着一件意外的发生，我们的关系也开始变化了...
那是1989年08月29日，暑假的最后一天。我在跟着爸爸转了大半个中国之后回到家里，妈妈就告诉我：丹丹（就是她）出车祸了，在我回到家的前四天。我一愣，旋即冒出一句：“她死没死啊？”爸爸扬手给我一耳光...我跑出了家门，当然我不是因为挨打要出走，挨打在那个年龄的我是家常便饭的。后来我知道的，她当然没有死，但是左腿被截肢了，而过了一星期右腿也被锯掉了...当时我心里说不出有多高兴：终于可以不见这个讨厌的丫头了！
开学了，老师和同学都纷纷去看她，我却一直没有去，直到她托同学带给我两支钢笔和一封信。她在信里说：她希望我不要恨她，因为她告我很多状。她没有提她自己，一个字也没有。信的字迹很潦草，虽然掩不住她那本有的清秀；大概这封信她写的很艰难吧。
那天放学，我突然决定去看看她，没有任何理由的。现在想起来，那大概是天意吧。
医院我很熟，她的病房我也知道，不需要人指引的。我就那样摸进了她的病房。在进去之前，我趴在窗户上向里张望了一会儿：那是一间双人病房，离门远些的那张床上躺着她；另一张床上被子也比较凌乱，大概是她妈妈陪她时候睡的吧。房间里居然没有别人，护士、医生和她的家人都不在；她似乎在睡觉。我于是决定恶作剧一把吓吓她。我轻轻地推着门开开，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站到她的床前。呵呵，这回看得清楚了，她脸色很苍白，医院里白色的被褥和枕巾趁着她的脸愈发苍白，眼睛紧闭着，一定是睡熟了。我仔细地看着她下半身那平塌塌的被子，一个恶毒的想法袭击着我的心灵：我伸手在她伤口的位置上轻轻地打了一拳，然后迅速地伏低身子...咦？怎么没反应啊？我又打了一下，多用了些力气，可是她还没反应；而当我第三次伏低身子的时候我惊恐地发现床单上一片血正在渐渐渗出来！我拉开她的被子，发现一股殷红的鲜血正从她手腕上不停地流出来：她切腕啦！！
我惊恐的叫声引来了护士和医生...
医生的及时抢救把她重又救活了，她的爸爸妈妈对我千恩万谢的。可是我心里却不是滋味：我其实不是想救她啊...
又过了些日子，我拗不过妈妈的威逼又去医院看她。这一次，我仍然习惯地先从窗户上看一眼：护士在给她换吊瓶，她妈妈在给她削苹果。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却早被她妈妈看到了拉了进去。
她的脸色仍然很憔悴很苍白，脸上有很明显的泪痕；看见我来了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我坐在她床边也没话可说。沉默了好久，趁着她妈妈出去打开水的时候，她开口了：“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搞搞清楚，我可不是想救你的；只是赶巧而已。”
她扭过头去又不说话了，两行眼泪扑簌簌地滚下来。
“又哭又哭！我这次可没欺负你啊。”
“你真讨厌！”她狠声说道，同时我看到她被子下的身子动了一下；而她却猛的用被子掩住脸放声大哭起来。
我傻在那里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她妈妈回来了一个劲儿劝她，可是劝着劝着她妈妈也开始哭了。我稀里糊涂地离开了医院。
那个晚上，我平生第一次睡不着了...
她父亲为她办理了休学，我身边的那个位置就空了下来...
国庆节后，她出院了，是被她爸爸抱回家的。当时正赶上我放学回家，远远地看着了喊了她一声；她没应，把脸埋进她爸爸的怀里，肩膀一抽一抽的，一定是哭了。
转眼期中考试了，我的成绩居然属于不好不坏的那种了，大概是一个人独坐没人可以让我欺负也就自然而然地集中精力学习了吧。
开完家长会那天晚上，她妈妈到我家来了，跟我爸妈聊了很久，便说便掉眼泪，我爸妈也陪着唏嘘不已。我没耐性看他们的样子就自顾自地看球。她妈妈走了以后，爸爸妈妈就跟我说，要我多去看看她，多把学校里的事情什么的说给她听听。我很不耐烦：我跟她说不了三句准抬杠，不去！妈妈叹口气说：现在她一定不会跟你拌嘴抬杠了。“不去！我看她烦！”我坚持着。但爸爸的一句话改变了我的主意：“男子汉总该气量大些，别跟小姑娘一般见识。”呵呵，头回听爸爸这么夸我。
在我主动到她家去看她之前，我已经有快一个月没见到她了。她变了很多，人瘦了，越发显得弱不禁风；也许是长时间不见阳光，也许是因为心情不佳，她的脸色仍然很苍白，但已经不再显得憔悴。她的头发长长了，很美丽地披垂在肩上。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爱说爱笑，偶尔笑一下却让我心里莫名其妙地直发酸。
那次去看她实在是我做的很糟糕的一件事情。我们就那样坐着，沉默着；半天也不说一句话。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开始隐隐地可怜她了。倒是她时不时问一点学校的事儿，但说不了几句就要哭的样子。我想她大概是想起了以前那些能跑能跳的日子吧。
唉，现在想起来，那许多都不是13岁的她能承受得了的，也不是同样13岁的我能理解的。当时我甚至出于好奇，傻乎乎地盯着她没有了双腿的身子看。多年以后，当我成为一名Devotee之后我才知道像她这样叫做DHD的是伤残人中的重残者。她注意到我奇异的眼光之后，窘迫地挪动身子并企图用毯子盖住；我突然觉得我好残忍...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良心发现，抑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反正从那以后我真的是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欺负她了，却总是一有时间就往她房间里跑，跟她说学校的事情告诉她上学见到的奇闻轶事，当然没有少编造啦。再后来，她就要我帮她抄笔记，因为她希望重新上学。为了满足她的要求，我不得不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听讲、记笔记；渐渐地，我的成绩已经排到了班级甚至年级的前列。（现在想想，这对我的影响是极其巨大的。因为以我初一时候的成绩，中考连职业高中都难考取的，更不要说今天的重点大学文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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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的，因为十几岁的年龄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我知道到了那个冬天结束的时候，我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无言，她又开始跟我抬杠拌嘴了，只不过性质已经变了...虽然她时常还会为自己伤心落泪，但所有的人都注意到她的脸上更多时候有笑意；虽然她还是很少出门，但所有的人都注意到她苍白的脸上开始泛出苹果样的淡淡红润。
90年代的第一个夏天很快地来到了。她向她爸爸妈妈提出了复学的要求。但为她的复学却发生了一点问题。其实也很简单，按照惯例，休学一年以后复学需要插低一级，而她坚持要跟原班。学校是出于教学进度的考虑，而她自己则说是不想去一个满是陌生面孔的班。后来虽然费了些周折，但还是满足了她的要求。而排座位的时候，她又跟我说希望还跟我一起坐；我笑笑没说话，但心里却有种怪怪的感觉。她最终没能跟我坐一起，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开始发育，个子长了很高，座位也就由原来的第三排调到了第五排；她就在我正前面两排的地方。每天上课的时候，我总会望见她那个娇小的背影...
因为她的种种不便，学校把我们班的教室特地调到了一楼；我们班上也安排了同学轮流照顾她在学校里的时间，而接送她上下学就成了我的任务了。谁让我们两家住的近呢。
时间很快的，一转眼就已经到了快要中考的时候了。那个时候我已经被确定保送市重点了，而她因为身体情况打算放弃普高而去考职高，准备学一两门谋生技能。但那个时候，连职业高中也不愿意招收残疾考生的，何况她又是重残。那段时间，她的爸爸妈妈四处托关系求人，她自己也心事忡忡的；那大概是她为自己残疾以后黯淡的未来最伤心的一段时间了...没有了升学压力的我虽然有时间却实在没能力帮她，只能陪着她说说话复习一下功课，聊解压力。她最终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和对莫测未来的惶惑走上了考场，并取得了超过全市统一分数线71分的好成绩。
但成绩归成绩，她的身体仍然是一个最大的问题。在发榜以后，等待录取通知的那段日子里，她们全家都寝食难安坐卧不宁的。我看着她日渐消瘦，心里却只能干着急。8月24日，是我的15岁生日，我就借着自己要过生日的机会把她硬拉出去玩，希望能让她放松一下。
那天天公作美，不是夏天的溽热暑天，却有些云，比较凉爽舒服。我就推着她到处转，吃肯德基吃冰激凌看电影，主意一个接一个。她不好让我扫兴，也就陪着，虽然我看得出她有些勉强。下午，看过电影之后，我们重又站到大街上，她提出来要回家；我则坚持再玩下去。并坚持要到市郊的江边去。她说太远了，不想去；我就跟她说那儿多好多好，又一个劲儿强调我想去。最终她还是拗不过我，答应去了。
我们打了一辆出租车，到了江边。那里的确环境很好，人比较少，幽静安宁，凉习习的江风吹在身上很舒服。我推着她沿着江堤慢慢地走着，一边跟她说些闲话逗她开心；而她却低着头想心事，嘴里随便地应付着我。越走越远，我也越走越累、越说越无聊，就索性停下来，自己捡了几块石头到江边去打水漂玩。
说实话，我心里有些有气：我煞费苦心地逗你开心，你却对我爱理不理的，哼！赌气扔了几块石头之后，我发现身后的她无声无息的，一转头本想冲她吼几句撒撒气的。但转过头来却突然发现她低垂着头，眼泪就一滴一滴地落在白裙子上，我的心不禁软了。我远远地那样望着她，望着她被江风吹得飘来飘去的乌黑长发和雪白衣裙，不禁有些痴了：她好漂亮啊...
好一会儿，我缓过神来，走上前轻轻地拍着她柔软的双肩，安慰她。可是不劝还好，这一劝，她居然把头埋在我身上哇地一下子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跟我说自己没用了是个废物大家都不要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劝她，就像当初一样不知所措，只是一个劲儿抚摸着她的头发轻拍着她的肩背，说些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好久，一声沉闷的雷响让我惊叫一声：“哎呀，要下雨了！”她也停住哭泣，抬起头来看天。真的，不知什么时候，天阴下来了，一场大雷雨就要下起来了。“快走！”我推着她沿着江堤往家的方向飞跑着，心里一个劲儿祈祷：老天爷，先别下啊；一边咒骂这江边怎么连个车都没有。
雨终于还是下来了，很大。开始我还把自己的衬衣脱下来罩在她的头上，可是一会儿就没用了：我们都湿透了。她抬起满是雨水的脸对我说：“咱们先找个地方避一下吧。”我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明白：这一带僻静的很，几乎什么建筑都没有；而且，夏天的这种大雷雨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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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我没命似的飞跑着...
不知道是心慌还是因为雨水模糊了视线，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没有避开地上的一个坑。于是，喀嚓一声，她的轮椅猛地向右侧翻了出去，她被扔了出去，我也因为惯性向前摔在了地上。我顾不上查看自己是不是受伤了，急忙从地上把正在哎哟哎哟叫着的她捞起来，嘴里一叠声地问着：“怎么样？要不要紧？哪儿伤了？...”她的脸色惨白，痛苦地蹙紧眉头：“没什么事儿，就是手破了。”
我看到她纤细的双手上各有老大的一块擦伤，正往外渗着鲜血，雪白的衣裙已经被泥水弄得脏兮兮了，裙子还撕了一个口子。“没事儿的，咱们快走吧。”
我一手抱着她，一手拉起了倒在地上的轮椅，却傻了眼：轮椅一侧的轱辘已经成了麻花了！这可怎么办啊？没办法，我只好一手抱着她一手拖着那辆坏轮椅向前跑；可是这样子速度就慢的多了。
“你把我放下来。”她说道，“你先到前面去找车，找到了再过来接我。”
“扔下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笨！反正已经淋透了，无所谓了；再说了，这么大雨，谁会来啊？”
我犹豫了一下，“那你等着，我快去快回！”然后我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坏轮椅上，然后向前跑去找车。跑了好远，终于算是拦到了辆出租车...
等到我们狼狈万分地回到家的时候，雨仍然是瓢泼不止。
我先送她回家。可是她家里居然没有人，不知道她爸妈是还没有下班还是忙别的事情去了。我抱着她站在她们家的客厅里又不知所措了，而地上很快地积起了一滩水。
“到我房间去把我放下来。”她的声音微弱而颤抖，大概是因为冷吧。她的身上也冰凉凉的，不停地颤抖着。
我把她放在了椅子上，转身给她拿了一条毛巾，然后转身跑回家。见鬼！家里也没人。我只好自己手忙脚乱地找衣服，拿毛巾擦头发和身上的水；这时候，被雨水浇得冰凉的身子开始发烫，浑身很不自在，我想这下肯定要生次大病了。
换过衣服以后，我给她家打了个电话，想问问她怎么样了。可是电话直到出现盲音也没人接。怎么回事儿？她不会出去的啊。
我又一溜烟跑到她家。敲门，没人应；使劲一推，哦，谢天谢地，刚才只是虚掩上了没有锁。
她的房门仍然闭着，客厅里那架坏轮椅以及那些水迹、脚印还有，没有人收拾过的样子，看来她爸妈还是没回来。我敲敲她的门：“好了没有？我可以进来吗？”可是里面没有动静。怎么回事儿？我突然想到了当年那次，心里一紧，一下子推开了房门闯了进去...
我推开门后发现她躺在床上（不知道她是怎么到了床上的），似乎睡着了，身上穿着一件睡裙；椅子上是她换下来的衣服。我过去轻轻地推了推她，她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从我手上传来的感觉告诉我：她在发烧！于是我手忙脚乱地找体温计和退烧药。她就那样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着，一会儿清醒地跟我说一句什么，一会儿呻吟一声。找到体温计之后，我帮她夹在腋下，可是她似乎怎么也没办法把那只小小的体温计夹住。于是我就大着胆子抱住她...
她湿湿的长发贴在我的胸口，很快浸湿了我的衣服，让我的胸口感到一阵阵的凉；而她柔软的身体紧紧偎依在我怀中，却让我不禁心旌摇摇。
取出体温计，帮她吃下退烧药，然后又帮她躺好，我就坐在她的床边，守着她、等着她父母回来。我轻轻地握着她的一只手，那上面的擦伤已经被我细心地清理干净、上了药，但仍有丝丝的血往外渗着。我取过她床头的一块雪白手帕，为她把手包扎好；然后又拉过她的另一只手。这个时候，她轻轻地呻吟了一下，我以为她醒了，急忙问她要什么；而她叽咕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才让我意识到她在说胡话。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烫得很，就又给她灌了一片退烧药下去。从来没有照顾过病人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盼着家长们快快回来。好在连续测了几次体温之后她的体温不再上升，但是仍然在说胡话。“疼..我的腿..好疼！”她含糊不清地重复着这样一个意思，我不禁把目光投向了她身体的下端，那里是平塌塌的毛巾被。
犹豫了好久，我颤抖着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她截肢的地方，那里还曾经被我打过一拳的；我终于忍不住，揭开了盖在她身上的毛巾被以及她的睡裙...
她的病缠绵了很久，倒不是单纯因为淋雨着凉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为自己前途的担忧。但苍天有眼，在我到高中报到两周之后，她终于接到了一份录取通知书，是离家很近的一个财税学校的会计专业。天知道她爸妈为了这张通知书费了多少精力、托了多少关系；但是看着她重新获得的信心和笑容，我想那些代价也都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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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由于我们不在一个学校了，再加上高中学业压力的巨大，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大大减少了；好在她不住校，倒是经常可以见面。那个时候，我们之间的关系反而有了很大的进展。我越来越觉得见不到她心里就有些不安稳，听不见的她的声音就有些魂不守舍。这种感觉自从那次我偷看她之后就一直萦绕着我，而且越来越严重，好多次都会梦见她。这直接影响着我的学习，于是在高中的第一次考试中我只排到了班里的中游，然后老师、家长开始轮番找我谈话、帮我找原因。爸爸倒是不再打我，一个是因为我不是不用功不刻苦而是效率不高，再一个我已经比他高出半个头了他打起来大为困难了。但没有人知道我成绩下滑的真正原因，我也不想说也没办法说。
转眼又半个学期过去了，放寒假了，我的成绩还是在中游徘徊。细心的妈妈从我跟她的频繁接触中看出了什么，问我是不是很喜欢她。听惯了老师家长恫吓不要早恋的我自然不会直陈其事，只是含含糊糊地说些我们从来就很好啊之类的话。妈妈没多问什么，但是转天她就来找我了。
她告诉我，是我妈妈希望她跟我谈一谈的，让我把精力集中到学习上去的。“以后咱们少在一起些时间吧，你也多些时间好好学习。”她最后这样说，声音黯黯的。我心里一震，想说什么但没有说。
“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是你的学习更重要啊；而且你要考大学，一定要考上，”她低下头去，“我已经不可能上大学了，但你上了就等于我上了...”
“其实我是因为见不到你才...”我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她惊异地望着我。于是，我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想法全都告诉了她。
她听了之后，异常吃惊地望着我，嘴里语无伦次地说着：“你怎么可以这样子？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想我是真的吓坏她了，从她倏然煞白的脸以及有些发抖的身体可以看得出。猛然她转过轮椅，逃也似的走了。
那之后的连续几天她都躲着不见我，甚至连过年时候我去她家拜年她都躲在房间里不乐意见我。大人们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是对我们骤然冷淡下来的关系感到不解，但并不放在心上。
我就这样苦闷地过完了那个寒假。在我开学前一天，我终于忍不住要跟她讲讲清楚了。
我没有先给她打电话，直接去找她了，因为我知道：如果打了电话，听到的一定是她一叠声的拒绝。到了她家，很不凑巧，她不在——很意外，因为她是很少外出的。她爸爸说，她妈妈带她去医院了，她这几天身体不是太好。我非常失望地转身要走，被她爸爸叫住，说：“大概也快回来了，要不你等等吧，顺便在家吃晚饭，叔叔给你烧鱼吃。”我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她爸爸招呼我一会儿就进厨房去忙活了，让我一个人在客厅里翻翻晚报、看电视。满是心事的我哪里有心思看报纸，有些坐立不安，不停地看表，一边想她怎么还没回来，一边又想她待会儿会怎么对我，我该怎么跟她说...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一阵“嘟嘟”的声音响起来。声音是从她房间里发出的，我好奇地走了进去，发现是她床头上一个可爱的闹钟。大概是她定时之后没关吧。我顺手关掉，转身要走的时候却从她枕头下面发现了一个东西：一个日记本。好奇心怂恿着我打开看看，而道德心却告诫我“这样做不好，她会生气的”。但这种斗争只持续了不到10秒钟，好奇心还是压倒了其他。
我贪婪地翻看着，就像是强盗闯进了阿里巴巴的宝库一样，一个少女内心的隐秘就在我面前展开；而渐渐地我开始战栗、因为激动而战栗...
忘记过了多长时间，开门的声音惊动了我，我突然意识到是她回来了，慌忙把日记本又塞回枕头底下，然后又把枕巾什么的收拾整齐，看看没什么异样；赶忙抓起一本杂志坐在床上假装看。
几天没见，她瘦了些，脸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我看见她进来，站了起来：“你回来了？”她爸爸已经告诉她，我等她很久了；因此见到我也没什么反应，只是飞快地扫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她妈妈把她推到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下来，让她跟我面对面，跟我寒暄几句之后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
“你来做什么？”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她先开口了。
“我，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我说了个小谎，“而且，快开学了。以后时间就紧张了。”
“我挺好的。你别总惦记我，多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吧。”她的声音淡得像白水一样。
“我会的。”我心里开始发笑，说不清是因为得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我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事情？”她开始回避了。
“咱们出去说好吗？我觉得...”我想了一下，说不出觉得什么。可是她很快地答应了，大概她也是怕让父母听见吧。
我推着她来到了小区附近的一个小公园。因为寒冷，那里几乎看不到人。
“你还是把心思好好用在学习上吧。” 我刚刚停下脚步，她就幽幽地开口了，口气中满是无奈。
“我会努力学习的，可是我希望你做我女朋友。”我很响地说，我不怕别人听见。她却很惊惶地看看四周，发现没有人才放心。于是，她就开始跟我争论，从年龄小不懂谈爱情到谈恋爱影响学习；到最后，她大声地说：“我根本就不喜欢你！”
我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不说话；心里却明白：你是在说谎。我俯下身，轻轻捧起她的脸，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在说谎。你骗不了我的。——‘我的确很喜欢他，可是我绝对不能答应作他女朋友。因为我不配。’”她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无比，眼睛里闪烁着惊疑的目光...
“是的，我承认，我偷看了你的日记。可是你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的感情呢？为什么要骗我呢？”....
她愣愣地看着我，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目光中满是犹疑；我也望着她，满是真诚地望着她。。。好久，她终于哇一声扑进我怀里哭了，我长长吁了一口气。。。
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如所想的那样简单、如意。尽管我们没有跟任何人言明，但是过密的接触和越来越长的相处还是让家长们开始像警犬一样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三月底的一天，吃过晚饭之后，我刚要去找她——其实，我们在一起没有太多的事情，除去做功课就是聊天；当然是她不断地督促我学习，因为她非常怕我因为她而让学习更差——爸爸妈妈叫住我说要跟我谈谈。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子：坏了！
果然，先是妈妈的温柔攻势——试探情况，问我是不是在跟女孩子谈恋爱，是不是跟她。。。我犹豫了一下，承认了，因为我知道瞒是瞒不住的。然后又是妈妈开始跟我讲道理：谈恋爱的害处怎样怎样，还举了好多因为谈恋爱变坏的例子，试图从反面警醒我；我只得闷头不语，因为我知道跟他们顶是什么后果。爸爸终于出场了，他平常的笑眯眯换成了阴沉的天，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上；他声色俱厉地告诫我不要怎样怎样。好吧，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反正你是老子我是儿子。最后，妈妈又来“怀柔”了，当然也是糖衣炮弹。——这就是我爸爸妈妈常用的方式：“妇唱夫随，一红一黑，相得益彰”。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完事儿了准备出门的时候，爸爸很奇怪地叫住我，问我做什么去；我很自然地回答了一句：“去找丹丹。”话甫一出口，就意识到不妥，可是已经晚了：后脑勺上早挨了爸爸一记爆栗。“跟你说好说歹半天，原来一句也没听进去啊！”我呆呆地站在那儿，不是不想躲，而是知道越躲他打得越狠。妈妈急忙上来拦爸爸，结果她也挨了一下。爸爸五关扭曲着，气急败坏，看来是真的气坏了，嘴里不停骂我。“。。。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啊？！为了一个小残废就想把我气死啊？！。。。”听到他这句话，我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抬起头瞪视着爸爸，拳头下意识地攥紧了。爸爸妈妈也似乎是突然意识到了失言，妈妈急忙又上来劝爸爸，同时不停地喊我让我给爸爸认个错让他消消气。认错？我没错为什么要认错！该认错的应该是爸爸！我的话自然是只能坏事了，但那个时候真的有些顾不得了。本已有些理亏的父亲似乎突然加足了油一样又大喊大叫地要打死我，妈妈一下没拉住，我身上又重重挨了几下：爸爸真的下狠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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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爸爸！他是我爸爸！”这是我当时在心里不住提醒自己的，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努力克制住跟这个在我面前跳来跳去的男人的念头！我不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但我很少打架斗殴；上了中学之后我一共只跟别人打过4回，都是因为她。而这次，侮辱她的居然是我的爸爸。
后来，我跑出了家门，一半是赌气，一半是怕自己实在忍不住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我没有去找她，因为我不想带给她烦恼；我也没处可以去，就一个人在大街上游荡。三月底的天气还是有些冷，特别是入夜以后，我就咬牙硬挺着，根本不想回家。
一夜，漫长的一夜，我就艰难地熬过去了。我曾悄悄跑到她的窗下张望，看那里的美丽灯光；可是最终没有进去。。。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学，那是我在初一以后唯一一次逃课。我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我只是不想再回那个讨厌的家里去，不想见到父亲。我出门的时候没有穿外套，也没有带钱，身上只有一张学生证和一张IC电话卡，连续两顿饭没有吃，已经饿得不行了。试着给几个同学打电话，可是都没人接，大概都在上课呢！
又入夜了，天气似乎更冷了，我快有些撑不住了。我又拿出电话卡，却不知道再给谁打，手指头在电话键盘上下意识地来回划着：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她一定知道我跑出家了，会不会着急啊？她爸爸妈妈有没有为难她啊？。。。我胡思乱想着，也想不清楚什么，只好叹了口气拔出电话卡转身又走上了大街。
（一个说明，关于我父母的。
这里面我把我父母当初对待我们相处的态度真实地写出来，不是想丑化他们也不是还在记恨他们，只是为了真实地记录一些往事，也旁证我和她能有今天的来之不易。我的父母都是很经典很传统的那种父母：望子成龙心切，几乎把所有自己未实现的愿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了。虽然他们在教育我的时候未免方法简单一些，但毕竟还是在为着我好。也许只有到我自己作了父亲才能真正理解父母的苦心吧，但现在的我已经完全不再记取他们的过失了。结果当然大家都是想象的到的，我父母最终接受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虽然在我上到大学以后正式宣布成为恋人的时候，爸爸妈妈还是对我提出了一些很现实的反对意见，但最终他们还是很豁达地接纳了一份在别人看来很不协调的未来婚姻。当然，这些在后面我都会提到。）
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凉，后来竟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的我真的知道了“饥寒交迫”的滋味了，怪不得“国际歌”里面用这样一个词儿号召奴隶们起来反抗，原来真的很不好受。我必须找个地方避一下了，街上的店铺基本上都关门了，我再也没办法靠流连商店避雨取暖了。可是到哪里去呢？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个地方可以去罢。
那是离家很远但离我现在所在的地方却不算远的一个公园，那里有座很大很大的假山，里面有个很深很大的洞，足可以避雨挡风；而且一般游人很少能走到那里去。最重要的，那里是我和丹丹常常去的地方，我们也是看中了那儿比较隐蔽。
到了我们那个世外桃源的时候，我身上快要湿透了，只剩下缩成一团发抖的份儿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我听着外面的雨声快要睡着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喊我的名字。我悚然一惊，睡意全无：有人在喊我？仔细听听，似乎又没有声音了。我轻轻叹了口气，以为是自己睡迷糊了，做梦呢。又过了一会儿，山洞口传来咚的一声和一声“哎唷”，似乎是有人摔倒了。这次我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而且，那声尖叫。。。是她！一定是她！我一个箭步冲出假山洞，完全忘记了出洞口要低头，额角结结实实地碰到假山石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迅速袭遍全身。可是我全然顾不得疼痛，出了假山洞就发现如织的雨丝中她正艰难地用双手撑着地向假山洞爬来，满身都是泥水；她的轮椅停在远处的草地上。
我心疼地把她抱起来，进了假山洞，刚要放她下来。她却紧紧抱住我的脖子呜咽着哭起来。“怎么了？你哪儿伤了？”我急切地要检视她受没受伤，可是山洞里黑暗无光，根本看不清楚。我就伸手在她脸上和后背上抚摸着，抹去上面的泥水、泪水。她软软的身子在不停地颤抖着，哭泣渐渐低下去，而胳膊却搂我搂得越来越紧，彷佛是生怕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不见。
终于，她止住哭泣，慢慢把事情经过告诉我。原来，那天我跑出家门之后，爸爸妈妈本来没当回事儿，因为我很小的时候也有被打跑的事情发生，都是以自己又跑回家去收场。这回他们还是以为我只是躲出去“避风头”而已。但是过了11
点了还没见我回去，妈妈开始着急，就往她家打电话问我是不是在她那儿。于是她爸爸妈妈也知道了我挨打出走的事情，也开始着急，但并没有让她知道——那个时候她已经睡下了，当时她也很奇怪我为什么没有去找她，但也没多想。我一夜未归，让爸爸妈妈真的急了，他们也没有去上班，一个去学校看我是不是在，另一个则在家守电话等消息。捱到中午，爸爸妈妈在她爸爸的劝说下向派出所报了案。而她也已经知道了怎么回事儿，吓得什么似的；给我几个好朋友打电话询问是不是见过我，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的。两家人急得晚饭也没吃，聚在我家里发愁，班主任老师、班上几个同学还有居委会的几个大妈也坐了一屋子，一边不停地安慰我懊悔不迭的爸爸和哭泣不已的妈妈，一边也埋怨他们做得太过。她在旁边也渐渐听明白了事情的缘委，就觉得对不起我是自己连累了我，偷偷地哭。后来她爸爸把她送回家让她先休息，然后就陪着我父亲又出去寻找，她妈妈则在我家陪我妈妈。而她一个人在家里一边想一边哭，自然睡不着。再后来，外面开始下雨，她愈发担心，担心我出事儿。猛然间想到我可能会找地方避雨，如果我去同学家或者亲戚家，自然会有消息回来，于是她就也想到了这个山洞。想到之后，她就一个人爬上轮椅，披着雨衣往这边来了，跟谁也没打招呼。——夜很深了，又下着雨，她就摇着轮椅，硬是纵穿偌大的城市来到这个公园！到了假山旁边，轮椅没办法再往前走（因为地面不平，她自己是没办法摇进来的，以前来都是我抱她进去），就在外面喊我的名字，可是没听到回答。她本来很失望地要回去了，但不知道什么力量促使她一定要进来看看我在不在。于是就自己爬下轮椅，向假山洞爬过来，结果在山洞口摔了一跤。。。
听她说完，我不禁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泪水再也遏抑不住，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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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一句，回去吧，跟爸爸妈妈认个错儿。。。”她柔声劝我，声音却在不停地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激动。我一叠声应着：“我答应你。我跟你回去。。。”说完之后，我抱起她往洞外走去，才发现雨已经下大了，我停下脚步：“这么大的雨，咱们等等再回去吧。。”她答应了。我去把她的轮椅也拖进假山洞之后就猫在洞里面了，听着外面的雨声一阵疏一阵密。
假山洞里面漆黑一片，我看不见她的脸色神情，但是我能感受到她在很深情地望着我。这时候，一双冰凉的小手轻轻抚上我的肩头，然后顺着脖子慢慢滑上脸颊；她突然惊叫一声：“你怎么了，这么烫？！”呵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觉得很冷，沾了雨水的衣服那样的冷。。。她用手抚摸我的额头，我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她倏地缩回手然后又一次惊叫：“血！你流血了？！”她一喊，我才觉出额头火辣辣地疼，一种粘粘的液体已经从额角顺着耳边往下流着。。。黑暗和迷迷糊糊中，我就觉得她用块手绢样的东西轻轻地擦拭我额头的伤口，可是血仍然在往外流。。。她一阵的响动之后，一块柔软干燥的布包上了我的头。。。
迷迷糊糊地过了不知道多久，我被她轻轻地推醒，才发现假山洞的洞口已经有明亮的曙光透进来了，哦，天亮了。“咱们快走吧，再不走，就会遇到人了。”她说。我嗯了一声，翻身爬起来，却突然一阵眩晕，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摔倒。“你怎么了？”她急切地问。我轻轻摇摇疼痛难忍的头，低低说了声“还好”，然后吃力地把她抱上轮椅。这时候，借着洞口进来的微微曙光，我能看清点东西了，却发现她衣衫和头发凌乱异常，不禁大吃一惊：“我。。没，怎么着你吧？”她脸一红，涩声说道：“什么啊？。。你头还疼不疼？”她这一说我才想起额头上的伤，伸手摸了摸，那里被包扎得很好；可是那块布却让我觉得有些异样，拉下来一看：天哪！居然，居然是。。。胸罩！她的脸更红了，低低地说：“我看你。。流血流的很厉害，需要包一下；可是，可是。。又没有干净的。。只有那个还算。。。也没被弄湿。。。就，就。。。”我感动已极，又紧紧抱住她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地亲吻着她的脸颊和脖颈。
当太阳从地平线露出第一缕阳光的时候，我们两个狼狈万分地回到了家里。早已经哭的双眼红肿的两个妈妈（她离奇“失踪”一夜，让本已经慌乱成一团的家长们更是张皇恐惧）扑上来，一人抱住一个。两眼满是血丝、憔悴不堪。似乎苍老了十多岁的父亲，走上来冲着我恶狠狠地扬起巴掌；我低下头，准备承受那一击：“爸爸，我错了。。”可是，爸爸的手终于没有拍下来，却紧紧抓住了我的肩头猛力晃了晃；那一瞬，我看见爸爸扭向一旁的脸上悄然流下两行泪水。。。
这次出走的代价是巨大的：一向身体强壮的我居然得了肺炎，在医院住了足足两个星期；而她也因为着凉感冒了。学校里，也因为我旷课给了我一个全校通报批评的处分（但我并不恨学校的老师，他们对我一直很好）。我生病的那段时间，爸爸妈妈让我享受到了自出生以来最多最重的爱，对于我出走的事情半句也没提；而她也经常由爸妈陪着来看我。
我病好以后，爸爸妈妈又跟我谈了一次，那是我第一次能平等地跟爸妈对话的一次谈话。爸爸反常地向我道歉并承认错误，我也跟他们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他们担心了；对于我跟她的关系，我也保证以不影响学习为前提。
在以后的那段时间里，我们的关系平稳而又融洽。说来也怪，我的成绩居然真的开始节节攀升，到了高三那年冬天，我已经是年级里面数一数二的好学生了。成绩好，带来的好处也不少，不光原先的处分撤销，我还获得了市三好生的荣誉；至于家长，因为看到我的成绩不退反进，就再也不对我们两个的关系说什么。
转眼间，我就走到了黑色七月的阴影里。因为曾经受过处分，我没能获得保送的名额，尽管我各方面的表现都已经相当出色。但最终我还是凭着自己的实力考上了一所非常著名的重点大学，而且专业也很好。但因为我和她的分别在即，考上大学的喜悦怎么也无法冲淡我心中的哀伤。
那个夏天，我们两个似乎是两个垂死的人在贪婪地享受生活的甘美，不放过点点滴滴能在一起的时间。她已经从职业高中毕业，但还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没有找到单位；好在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已经变得豁达多了，并不是很去计较这些；而总是以一种欣喜和激越的心情跟我相处。
就在我要去大学报到的前一个星期，她跟我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去看海，就我们两个人！我呆了一呆，我虽然胆大妄为惯了，但是这么大胆的主意可还是从来没想过：从我们这个城市到最近的海边（真正的海边）坐汽车需要半天，一来一去加上玩怎么也得一天半到两天时间吧；家长们会放心就让我们两个去？！她接下来的话更让我不敢想象，她居然提议去远一点！！而且，为了避免家长们反对，她说不告诉他们悄悄地走！！！然而，同样是不知天高地厚、喜欢胆大妄为需求刺激的我也只是犹豫了一下而已，最终还是同意了她的主意。
想要偷偷地离开家并不难，因为父母们总归是要上班的；难得是怎样避免跟我那次出走造成的地震一样的结果。因此，我们费了好大脑筋给父母们各自留了一封信，大意无非是希望父母不要担心、我们会没事的——那些话现在想起来简直幼稚得要命。就这样，我们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日常用具和所有的零用钱，趁着父母们上班的时候开始了我们的天真而又大胆的浪漫之旅。
不出门自然万般皆好，一出门才知道我们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
首先是乘车，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大家可以想象下肢残疾的她有多少不便。好在一路上的司乘人员还算是热心，也好在旅途不是很长，我们才不至于太狼狈甚至半途而返。第二天上午，我们达到了美丽的厦门。。在我的坚持下，我们还是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幸好是打了个电话，否则。。
爸爸妈妈们下班后发现了那封信，急得什么似的（我们没有写我们去哪儿，电话里我们也没有告诉告诉他们，这是我们比较狡猾的地方）；正提心吊胆呢，接到了我们的电话，听到我们还好的消息才算是稍稍心安；然后就开始软硬兼施地要我们赶紧回去或者告诉他们我们在哪儿——我们既然出来了，就不会轻易地回去；反正你们要打要骂也是回去以后的事儿。后来，实在没办法说了，就笑吟吟地挂掉了电话，然后两个人相视大笑一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们没有去找旅馆，因为：第一、我们不可能也不会住在同一个房间；第二、我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或者跟陌生人住一起。还好，夏季的厦门不会为难两个天真的大孩子。我们在海滨顺利地租到了帐篷。。。
那算是我们的第一次亲密的接触吧。当听到她在里面说好了的时候，我爬进了帐篷（没办法，帐篷很小，去过海边的人都知道那种小帐篷），眼前地她让我傻傻呆住了：她穿了一身湖蓝色的泳衣，衬着白皙的皮肤、高高挽起的乌黑长发，仿佛一个玉像。。。我轻轻抱起她，肌肤贴着肌肤，双方似乎都感受到了那一瞬间骤然升高的体温，我又赶忙缩回手，心儿怦怦直跳。她白皙的脸庞也泛起了红潮，吃吃地问我怎么了？我低下头，讷讷地说没什么，眼光却落在她的残肢上（准确地说，她并没有残肢，那知识她截肢的断面而已）。她注意到了我在看她，半真半假地嗔叫了一声“讨厌”。我急忙把目光移开，没想到她却抓起我的手轻轻地放上了残肢。。。
嗬嗬，大家千万别想歪歪了：我们之间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有，她只是让我抚摸她失去双腿的地方。如果追溯我成为一个Devotee的缘起的话，我想在海边的这次抚摸是最重要的一环吧。因为以前我也曾经注意她截肢的地方，甚至曾经趁她晕迷偷窥，但充其量也只是好奇而已；而经此以后，我真的开始迷恋她的残疾。。。
我们在厦门度过了愉快而又短暂的两天，终于不得不启程回家了。心里不禁开始忐忑不安了：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命运等着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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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们的平静态度倒是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本来我们还惴惴不安地打算承受一次风火雷电考验呢。
但是平静不意味无事。回家的第三天，爸爸妈妈又找我谈了，当然，言辞态度都很恳切，也完全是讲道理的样子。听着妈妈绕来绕去问了许久，我才明白他们在担心什么事情，有些啼笑皆非。让我怎么跟他们解释呢？怎么解释得清呢？爸爸却也长叹一声：就因为是说不清。原来，我们两个这次私游厦门的事儿已经被若干无聊人等添油加醋地演绎成了二人私奔了。。。我们的爸爸妈妈每天都在承受着巨大的舆论压力。想到这个，我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孟浪举动了。
那天晚上，她打电话给我，哭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说；我心里明白她一定也是被爸爸妈妈“审讯”了。我约她出来，她却借口天晚了不肯出来，其实那时候不过9点半而已。
随后的几天，她都东推西托地没跟我见面，而我也因为忙着准备行囊、跟亲戚好友同学老师道别，暂时冷落了她，直到我离开的前一天。
那天我起得很早，吃过早饭就跑到她家去找她了。可她居然还没起床。她爸爸仍然很热情地招呼我坐下，而她妈妈走进她的房间，大概是去喊她起床了。一会儿，她妈妈笑吟吟地出来说她过一会儿就起来了；随后就跟我聊天。开始无非聊些要走了多保重好好学习的话，但渐渐地话题就转到她身上了。她爸爸妈妈就开始慨叹，慨叹她的未来。我听着，心里闷闷的，一种说不出的压抑缠绕着我。
她房间的门开了，睡眼惺忪、散乱着头发的她出来了，我惊讶地望着她：她脸色不是很好，没有我熟悉的那种红润而有些苍白憔悴，人也瘦了些。我关切地问了一句是不是病了，她轻轻地摇摇头却没有说话、嘴角泛着一丝勉强的笑。她妈妈走上前去把她推进了盥洗间梳洗去了。
等她再次出现在客厅的时候，她爸爸已经去上班去了。她的妈妈在安排她吃早饭之后也走了。偌大的房子里只有我们俩了。
墙上的石英钟无声地走着，我望着斜对面的她；而她斜靠在那只宽大沙发上，低着头也不说话，任乌黑的长发瀑布样挂下来遮住她美丽的脸，手里只顾玩着自己的裙角。那是一条白裙，空空的裙裾搭下来，被电扇的风吹得一飘一飘的，就像我闪烁不定的心。。。
“呃，我明天要走了。”我先开了口。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再没有其他反应。“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良久她才说话：“你去了之后好好学习，多注意身体，北方天气冷。”这些话我都听了几百遍了，难道你不会说别的啊？“别的？也就没什么了。”你会不会想我啊？“想你？当然会想，没有人陪我玩了。寂寞了当然就想你了。”就这个啊！？我多给你写信，你就不闷了。于是又是一声“嗯”。你这几天怎么了？“我很好啊。”很好？那脸色怎么这么差？“很差吗？不会吧。大概是玩的太累了，还没有恢复过来吧。”自己说话都自相矛盾，你是不是有心事啊？“没有，我挺好的。”这儿也没有别人了，难道有什么话你不能跟我说吗？“没有，真的没有。我挺好的。。。就是想到你走了，我会闷的，就。。。”我说了我会多给你写信的，哦，我还会给你打电话的。她又说话了，脑袋一直低垂着；可是过了一会儿，我看见一滴晶莹的泪珠打在她的白裙上，紧接着又一滴、又一滴。。。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我急忙转过去，坐在她身边，用手捧起她的脸。她用力地试图把脸转开，可终究挣不开。告诉我，怎么了？好一会儿她呜咽着说：“我，我不想让你走。。。”那你这些天怎么不理我啊？她又摇摇头。
原来，我们从厦门回来之后，两边的爸爸妈妈虽然都没有责骂我们，但都在采用怀柔攻势。她爸爸妈妈自然也是知道那些无聊传闻的；她妈妈更是对她问东问西的，以为我们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她当然是极力否认并一再维护我，她妈妈最终也相信了女儿的话；但是这些事情却给她的心灵留下了巨大的阴影。这些天对我冷淡也是出于避嫌的考虑。
听了之后，我不禁开始有气，很冲动地跟她说：“别管那么多，他们在怎么说怎么说！是，我喜欢你，我爱你，这还用他们说吗？我还要娶你！我只要你！”她吃惊地望着我，饱含着泪水的眼睛中目光闪烁不定。“你不信？好，”我学着电视里面的样子跪下一条腿拉着她的手，“我对天发誓，我今生今世一定娶你为妻，跟你白头到老！如果违誓，一定天打雷劈掉在海里喂。。。”我的嘴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捂住了，“别说了！我信你！我信你！”心花怒放的我忘情地紧紧抱住因为激动而浑身颤抖的她。
终于到了分别的那天，我带着大大小小的行囊，带着亲人家长的嘱托和厚望，一个人踏上了北去的列车。来给我送行的人很多，但没有她，她只让一个好友带给我一个包得很严很精美的小盒子，说是要我上车之后再看。盒子很轻，不大，我只好强忍着好奇心贴身收着。
伴着一声汽笛长鸣，火车离站，我也慢慢地拆开了那个盒子。里面是有一封信，一个护身符，还有一个小小的像框。信很短，只有几句话，却看得我心神激荡感动不已。那个护身符是她从小佩戴着的，这次送我，个中含意自不待言。
大学里的日子是愉快而又紧张的，而没有她的日子却是寂寞而又难熬的。思念，对于热恋的人儿来说总是那样痛苦，又那样甜蜜。。。于是我把所有的这些都倾诸笔端化作飞鸿，纷绵不绝地寄给她；她也以同样的感受回复着。就这样，一个学期过去了，好不容易熬到放寒假了。我急不可耐地回到家中。
到家稍事休息之后我就去找她，可是她们家的门却是锁着的；邻居告诉我，大概是还没有下班吧——这时候的她已经进了一家公司当会计，那是她父亲的关系——我只好怅然地往家走。
走在路上，我正低着头踢石子呢，就听见有人喊我名字；一抬头，不禁大喜过望：是她，摇着轮椅迎面而来！我冲上前去，忘情地抱起她，顺嘴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下。“讨厌！”她羞红了脸，“这是在街上，注意点！”我才意识到不妥，赶忙又放下她，四外张望了一下，还好，没什么人。
回到她家里，我们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拥抱对方亲吻对方了，也似乎只有那种一场狂放的拥抱和接吻才能表达我们重逢的喜悦。
终于平静下来了。我问她怎么下班这么早，她告诉我说是因为知道我回来特地提前下班的。她还告诉我，那家公司对她很好，薪酬虽然不是很高，但各方面都挺照顾她的；原因当然还是因为她父亲跟公司的老总之间关系不一般了，但饶是如此能有这样的好单位也算是很运气了。——不过也有一点让我们比较为难和失望，就是因为她要上班的缘故，除了春节的那几天，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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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太久没见，也许是因为要说的话太多，一时间我们似乎都有点没有话，不知道从何说起。她躺在床上，我侧卧在她身边，静静地望着她。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好好地大量她：皮肤还是那样白皙细嫩，嘴唇还是那样红润可爱，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都满是笑意和甜蜜，散落身下的长发依旧乌黑柔顺；白色羊绒衫裹着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子，改过的仔裤凸现着美丽的曲线。。。“你怎么了？这样看着我？”她笑吟吟地问，“哪儿不对头啦？”没有，我只是在想。。。“想什么？”想，你为什么这么美。。。“贫嘴！”她娇嗔着打了我一拳，却被我轻轻握住了手，然后我俯下身去，把自己的嘴唇又盖上了那两片樱红的芳唇。。。渐渐的，我整个人都压在她的身上了，身上越来越热，而身体上的某个部位也开始忍耐不住寂寞了。不行！我猛地推开她，翻身站起来，心儿砰砰地跳得厉害，呼吸也粗急得很。她似乎觉察到了我为什么会这样，只是红着脸看着我，倒也不问我什么。
好一会儿，我才平静下来，很是歉疚地看着她，刚要说点什么，却被她抢了先：“抱我起来吧。”我重又把她放在轮椅上，她很快地进了厨房，再出来的时候带过来一些水果和饮料。我说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我去拿就行了，你别当我是客人。她笑着侧头盯着我看，我意识到自己似乎失言了，有些窘迫。“你决定了？”决定了什么？“决定倒插门啦？”怎么想起这个了？“你不是说别当你是客人吗？”难道你爸到了你外公家也是客人？“这么说啊。。”我们都笑了起来。
等她下班，跟她在一起，成了我那个寒假最有乐趣的两件事。后来我索性每天送她上下班。她工作的地方离家不是很远，但是摇轮椅也需要二十几分钟，而且路上的无障碍设施并不完备。我有些担心地问她每天都是自己上下班吗。她告诉我，多数时候上班都是爸爸妈妈推她过去，下班则有同事送她回家；偶尔才有一个人走的情况，虽然不便，但是交警还是比较热心的。她很得意地告诉我：“我现在比半年前强多了，你信不信？我已经能做饭炒菜作家务了，而且还能自己去买菜呢！”嗯？半年不见，怎么变得这么能干了？“因为，我想做一个好妻子。”这一句是她贴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的。。。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寒假结束了，我们又要分开了。这次的分别已经不像上次那样难舍难离了，但是我们心里都更加清楚我们之间的情意。。。
暑假、寒假、暑假，寒暑这样交替着，时间这样倥偬而过；时间涤荡着我们的幼稚，也锻炼着我们的感情，带走浮华冲动，留下成熟稳定。。。然而，一件小事也差点毁掉我们多年的感情。
那是我大三的第一学期，我已经成为一个Devotee，并接着网络以及做义工的机会结识了几个残疾朋友（他们并不知道我是Devotee）。其中有一个叫茵的女孩子，比我小两岁，是我通过医科大学的同学认识的——当时我同学在医院实习。茵虽然比不上丹但也很漂亮，人也很聪明，写得很好的诗词，按照她自己的话说“琴棋书画都会那么一点点”，良好的家境让她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公主。茵没能上大学，她是在填完高考志愿表之后被查出得了骨癌的，并在她的同学高考的最后一天接受了第一次手术，最终失去了整条右腿。出于对截肢者不可遏抑的爱慕，我走进这个可怜女孩的世界。
我结识茵的时候，恰巧是她情绪最最低落的时候。但我的到来也给她带来了很多快乐（这是她妈妈说的），我们很快成为好朋友，无所不谈。我对茵并没有隐瞒我有一个残疾女友，以及我是devotee
的事实。她也告诉我，她曾经有一个男朋友，却因为她的截肢而不辞而别、没有了消息；她很羡慕丹丹能有我这样一个男朋友。
我和茵的关系很平稳地发展着，到后来，我简直成了她的精神支柱。好几次，她的病情恶化、情绪低落而拒绝接受治疗，都是她的父母找到我，由我说服她。
到了大三那年的暑假，因为要做专业实习也因为茵病情恶化，我留在学校没有回家。当我在电话里把不回去的决定告诉丹丹的时候，她明显地表现出了不悦；但我没有把原因详细地告诉她，因为我怕她误会。
可是误会毕竟还是要产生的。因为实习的忙碌以及来回跑医院陪伴茵，我对丹实在顾不上了，不光信几乎不写了，就连电话都很少。终于有一天，丹打电话到我宿舍，而我那夜在医院陪茵而彻夜未回，我的一个哥们儿在电话一句失言让我几乎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你是茵吧？他还没有回来呢，不知道去哪儿了。”——我的同学都知道我在学雷锋（他们不知道我是Devotee），也知道我不希望丹知道这件事儿，都有意替我瞒着；却没想到这个哥们儿睡觉睡迷糊了，听不出丹的声音，稀里糊涂把我出卖了。于是，丹在电话里不停地追问怎么回事儿，那个哥们儿意识到闯大祸了就开始支支吾吾编瞎话，但哪里有用啊。最终丹撂下一句：“告诉他，他12点以前不给我回电话今后就别再见我！”
于是那夜，我忍受着蚊虫的叮咬，在医院门口的公用电话上跟丹解释了快两个小时，直到所有的电话卡都打光了，仍然无法获得她的信任和谅解。因为劳累而变得很不耐烦的我终于也只扔下一句：“不信就拉倒！”
所有的爱心，都没能留住茵这个美丽的女孩，她终于在我开学前一天悄然离去。而那个时候，我跟丹的冷战已经有两个多星期了。被各种各样事情折磨得身心俱疲的我，虽然也很想跟丹解释清楚，重修旧好；但丹却拒绝接我的电话也不给我回信。
痛苦了好久之后，哥们儿们都劝我回去一趟，跟丹解释清楚。我终于在他们的掩护下（没有请假，算是旷课的，好在大学管的松）飞回了家。
爸爸妈妈们已经知道我们闹矛盾的事儿了，但是我没想到他们会跟说那些话。也许是看着我跟丹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也因为我们的年龄越来越大，爸爸妈妈考虑得更远一些。他们很委婉地劝我放弃跟丹的感情，另找女朋友成就婚姻。他们的考虑也很有那么一点道理。我没说什么，只是觉得我没办法离开丹，但个中一些原因是没办法跟父母说的。
那天晚上，我去找丹了。她也已经知道我回来了，也明白我是为了什么回来的。我到她家的时候，她父母都借口散步乘凉——九月天，还有点热——出去了。她的家里又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把所有跟茵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丹，也不停检讨自己的不对之处。我说的很真诚。她只静静地听着，不说话，习惯性地低着头。说到最后，我长长叹了口气：“所有的我都告诉你了，我希望你能原谅我……”她还是不说话，仍然低着头，却抽抽噎噎地哭起来。我从后面轻轻抱住她，柔声说：“原谅我吧。我爱你……”
“其实，我不是不信你；我，早就相信你了。”她抽噎着对我说。那你为什么不肯理我啊？“我只是觉得，自己越来越配不上你。”配不上我？“你是名牌大学的学生，要学历有学历，人也帅；我只是个，只是个……”我一把扳过她的肩头：“你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当初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有腿没腿，现在我告诉你我爱你也不管你有腿没腿！（这是句谎话：因为她没有腿我才越发地爱她，但那个时候是不能那么说的。）你要我怎么跟你说你才能相信我啊？！难道让我把这颗心挖出来给你看看！！”她似乎被我的激动吓住了，两只满是泪水的眼睛惊疑不定的望着我。我用力把她的耳朵贴上我的心口：“你听听，你仔细地听！它在喊着谁的名字！！”她满脸泪水纵横，用力地抱住我：“我信我信！我也爱你……”说着已经抱住我哭成一团。
终于不哭了，停下来了，我用手理了理她散乱的长发，深情地凝望着那张姣好的脸：“咱们订婚吧，等我毕业咱们就结婚。”“你爸妈会同意吗？”她犹豫着说。“我跟他们说；而且你知道的，他们不也很喜欢你吗？”——我又在说谎，因为刚才爸爸妈妈还在劝我不要继续这份感情。
终于搞掂一头，我稍微吁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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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11点了，我回到家。爸爸妈妈已经准备睡下了，看见我回来了就问怎么样了。我告诉他们已经和好了。爸爸只是说了一声“那就好，早点睡吧”。我犹豫着，要不要现在跟他们说；鼓了几次勇气还是没有开口，心想算了吧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那一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突然觉得这秋老虎怎么这么厉害啊。我胡思乱想着，想着爸爸妈妈可能的那些反对理由以及态度。就这样，知道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这一觉一直睡到快中午，起床之后爸爸妈妈早就上班去了。我又去找她了。她告诉我，昨天晚上她就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她爸爸妈妈了。她爸爸妈妈什么都没说，大概也是对我父母能不能接受表示担心。
终于又捱到晚饭后了，我破天荒地殷勤，抢着收拾完餐具之后，我又给爸爸泡上一杯茶。妈妈笑着说了一句：“没事不殷勤，有什么话要说就直说吧！”我稍稍犹豫了一下，很坚定地把我们想订婚的事儿说出来。爸爸妈妈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要平静，但我还是看见爸爸端茶的手抖了一下。爸爸妈妈互相看着，脸色凝重；我紧张地看着他们：“你们昨天说的那些我都知道，也考虑过了。我觉得我们能克服。”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爸爸沉思了很久，有些艰难地问：“你真的决定了？”我没有说话，只是很重地点了点头。我的态度我的决心，我都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又过了好久，爸爸把茶杯一放，咚的一响让我跟一旁沉思的妈妈都一惊：“好吧！我同意！”——我真的要很好地感谢我爸爸。——妈妈急切地说了声“可是”就被爸爸一摆手拦住了话头：“孩子们大了，让他们自己决定吧！”然后转过头对我说：“你去请他们过来吧，两家的家长总得见面说一声吧。”我万分欣喜望着爸爸：“谢谢你，爸爸。我这就去。”说完转身飞跑出了家门。
我想我们的故事到这里应该算是可以收尾了，但是我们的生活却在继续。我可以告诉大家的是，我们已经决定于今年五一节时分结婚。
祝福我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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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丹配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