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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期更新] 晚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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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2-28 02:03:1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江挽月 于 2025-3-21 00:3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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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8 02:03:3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1.

  晚霞的残光还驻足于天际,西方夜幕已悄然爬山苍穹。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我,轻柔而微小。环顾四周,身处的鸿蒙之地一片宁静,迷茫着点缀的星化作锋利的刃割向我的肌肤。
  天顶上有一个晚星在凝视着我,刹那间,它碎成了五瓣,棱角折射出我苍白的容颜。而我跪在上帝的座下,最终传入心房的只有一句蔑视的轻语,祂昂起高傲的头颅,紧闭的嘴唇忽然张开:
  “林晚星,请收下这份礼物。”
  内心传来一阵久违的悸动,我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曾经我渴望的,我向往的,我试图逃避的,终于迎来了解脱。于是,一份我为自己布下的大阵,渐渐生出了些许枝条,蠕动着把我架上水晶铸就的疯狂王座。
  …………
  消毒水的气味是第一个钻进我神经的刽子手,一刀一刀割开沉睡多时的神经网络。
  睫毛颤动时,我习惯性想揉眼睛。右肩撞在金属护栏上的钝痛让我瞬间清醒——那本该是手臂划过空气的轨迹,现在只剩半截断木似的残肢裹在厚重的卫生棉层里,不受控制地在无菌被单上抽搐。麻药的余威像浸了水的棉花堵在喉咙里,让我发出呜咽般的喘息。
  “林小姐?能听见吗?”
  护士的声音裹着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我拼命眨眼,氧气面罩边缘的塑料管硌得颧骨生疼。一种欲望促使我想抬手调整,左肩胛骨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那里空荡荡的病号服袖子被压在身下,皱成一团褪了色的蓝。
  “别乱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按住我的肩膀,冰凉的触感激得残肢剧烈痉挛,“你刚做完手术没几天呢。”
  手术。
  这个词汇像生锈的齿轮开始转动。我转动眼球看向右侧,呼吸突然停滞——本该垂在床沿的右臂也变成裹着渗血纱布的残端,医用胶带在二十三公分处勒出深紫色淤痕。神经末梢传来不存在的刺痛,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早已消失的指尖跳舞。
  “我的腿……”我狭窄的声道费力地挤出声音,像是淌过来碎玻璃渣铺就的河流。
  护士掀开被单的动作像慢镜头。我看见自己腹部略微凹陷的轮廓,那是病瘦的肌肉在绝望地发出求救信号,而双腿剩下的部分在空调的冷风中无意识抽搐,缝合线在肿胀的皮肤上蜿蜒如蜈蚣。
  “如果你早一点到医院的话,”主治医师的圆珠笔在病历上划出沙沙声,“还有机会多保住一点肢体。”
  我脑海里幻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如果我还有的话。右臂残余的肌肉突然痉挛,撞得护栏哐当作响。我想蜷缩身体,可麻木的双腿根本找不到发力点,徒劳地在被单上蹭出瘆人的血渍。
  “解脱……了……”我看着她们没有一丝感情的脸,缓缓说出三个字。
  护士显然没意识到我的弦外之音:“是的,你没死。”
  “我要镜子,”我侧着头,右臂残肢从被单里探出头来,讥讽着我这个失败的主人,“给我镜子。”
  “不行。”主治医师重新替我盖好了被子,他还使劲压了压,似乎想把我不安分的手臂锁在闷热的被子里黯然神伤。
  “听话,”护士伸出一根指头轻轻刮了刮我的脸,“等你恢复好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姐姐再带你照镜子。”
  她明明没大我几岁,此时竟然语重心长地像个久经风霜的母亲。然而,她完全忽略我的眼角闪过的一丝不被人觉察的暗光。
  是的,我解脱了。
  但是我终将会后悔说出这句话,因为一个身影的出现,会把我拉如欲望和爱恨交织的命运囚笼,让林晚星沉浸其中逐渐迷失无法自拔,把疼痛扭曲为苦与乐的颂歌,把黑暗反转为无奈而疯狂的服从。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护士整理着病床旁边的仪器,试图提起我的精神,“整整四天。”
  “哦,才四天。”我不想说话。因为我的脑海里还在纠结,纠结我看到那些家人——如果还能有这个称呼的话——时自己怎么勾起它们最后一丝的同情心。
  是的,我毫不避讳地用了它们,因为他们不是我真正的家人。我是被抱养的,养父养母还有一个孩子,比我小三岁,今年刚上大学,我不想他受到任何腌臜的染污,所以关于我自己的事情都没告诉他。他的未成年应当是不被世俗所牵绊的,而我,早就在陷入权力交织的泥潭里万劫不复。
  我知道,它们,我的亲生父母,肯定会来,看看它们二十一年没见面的残废女儿,面黄肌瘦地在洁白无瑕的病房里逐渐凋零。
  所以,它来了。
  就在我盘算着如何瞒天过海的时候,突然打消了这个念头。以它们的力量,如何不能查到我随时随地生在何处呢?自从我来到这个家庭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已经化作它们手下的提线木偶了。
  事情还要从高中时弟弟的一句玩笑开始,他说我不像我父母生的,因为我太美了,美得不可方物。他还说虽然他有一点小帅,但是绝对和我无法媲美,因为我的气质和我的容貌,就是活脱脱的千金模板。
  我注意到了母亲眼底闪过的不适,晚上她趴在我的肩头哭了,哭得很伤心,让我心如刀绞,她也坦白了这个事实。其实我早就清楚,自从我上高中之后一直到大学,我的人生都活在素未谋面之人的强迫与操控下。
  它们妄图用我一个人的腐烂,换来一整个家族的一时太平。
  它推开了病房的门,随之而闯入的还有一阵令人皱眉的香水味。袖口的蓝宝石胸针将阳光割成冰渣,珍珠云母绸旗袍裹着它如同陈列的奢侈品,硕大的宝石耳坠里倒映出我沉寂在被子之下残缺的身躯。
  我对它没有什么情感,它来看我也只是家族碍于面子的指令而已,什么血浓于水都是虚无,因为她的眼神里看不到一点的担心,除了转向护士的时候费劲挤出来的那一抹令人作呕的假伤悲。
  “我们家星星怎么样了?”
  讨厌的喉咙里传出让我头皮发麻的爱称,它可能还认为我是一个遭受了重大打击一蹶不振的人,殊不知,我逐渐扭曲的内心正在和它们预先设定的轨道渐行渐远。
  “你们做家长的怎么回事?”护士皱起眉头看着它,“出事这么久了都没见一个人来看过她。”
  “我和她爸爸都在外地忙,昨天才从学校知道……”它继续编造着心生隔阂的语言。
  我的心绞痛着,虽然这副模样对于我来说是解脱,但是我那远在家乡的父母和弟弟,不知又会对他们造成多大的创伤。我承认我很自私,但我无可奈何。
  我斜睨着她搽脂抹粉的脸,在心里对护士说了一声对不起,还是决定给她一份“礼物”。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我忍着疼痛举起右臂用牙齿撕扯绷带。染血的纱布猛然散落在胸前,露出泛着死灰色的残端皮肤,像被踩烂的百合花瓣。护士显然没有预料到我会突然发疯,她冲到窗前按下了铃,用力试图抱住我,可我残缺的上臂在空中胡乱挥舞,截断面撞倒床头柜上的玻璃水杯,水撒了一地,把地板染成我绝望的模样。
  我要装疯,我在发疯。
  “把我的手还给我!”我发疯似的用双臂残端撞击护栏,纱布绽开时飞溅出黄色的稠液,“你们这群杀人犯!”
  它捂着鼻子退后了两步,右手死死地遮住不知名的名牌包包。
  镇痛泵的警报声淹没在我崩溃的哭喊里。恍惚之间我突然看见窗玻璃倒映的自己——被子被掀开,而蓝白条纹病号服下,四肢像被暴力撕扯的布偶,残端随着挣扎不断渗出血液。
  可是当我真的发泄出来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所谓之前的隐忍都成了徒劳,毕竟我是实打实地失去四肢,现在反倒弄巧成拙了。
  “让它们回来……我不想成残废……”我瘫在浸透汗水的枕头上喃喃自语,右肩残端神经质地抽动,“为什么不给我留一只……留一只也好啊……”
  后面的语言不是我之前在脑海里组织勾勒过的,更像是发自内心的无助呼喊。
  是的,我害怕了。
  当我真的舍弃了一切罪恶的源头时,我害怕了。
  护士按住我注射镇静剂时,我还死死地咬住嘴唇。铁锈味在口腔蔓延的瞬间,我突然想起最后一次在大学晚会上弹奏钢琴的感觉。那些灵动的、能奏出肖邦夜曲的手指,现在成了裹在纱布里的丑陋化身,连最简单的抓握都变成奢望。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呢?
  在镇静剂效果上来促使我深睡的前一刻,我侧着头满眼猩红地看着它,带有最后一丝渴望企图从它的眼睛里看出最后一抹人性的残留。
  可是我失败了。
  它的嘴里不断地咒骂着很难听的语言,护士一边按住我一边和它争吵。
  我突然不想睡了,我想起来狠狠地绞死它,用我残存的双腿。
  意识随着时间在激烈的文字碰撞间逐渐的迷离,黑暗吞没视野前,我仿佛看见了水晶王座上的林晚星,她脸逐渐扭曲与疯狂,她的四肢开始逐渐腐烂,渗出的血液化作殷红的河流滴在上帝的脚下。
  滴答。
  滴答。
  宣告着持续二十一年戏码的落幕。
  也揭示了,一场绝美好戏的开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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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2-28 09:59:5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看的,楼主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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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28 14:39:1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2.

  于是我真的疯了。
  我开始退却,我开始畏惧,我开始害怕怎么面对家人,因为我的自私自利,毫不犹豫解开了悬崖上唯一的铁链,放任自己坠入无尽的深渊。
  「林晚星,你终于成了残废。」
  「林晚星,现在你满意了吗?」
  我的意识已经紊乱,大脑已经宕机,只剩下少许的思维波动着曲线还在苦苦挣扎,这个打击,终归还是超出了我心理防线能够承受的阈值,它决堤了。
  「林晚星,你好自私啊。」
  那双腿曾是月光在人间最完美的具象,连绵起伏的弧度像天鹅收拢羽翼时滑落的阴影。薄皮肤下透出淡青血管如同冰裂纹瓷器,膝盖处泛着贝母般的珠光,跑动时小腿线条如丝绸包裹的竖琴琴弦,十趾宛若新生的幼苗般红嫩而脆弱。手指则是浸在羊脂玉里的春葱,骨节精巧似象牙雕琢的铃兰花瓣,半透明的指甲盖下透出珊瑚色的毛细血管网,修长的手臂伴着流水形的曲线一起一落,只一入眼便摄人心魄。
  「你……都不要了?」
  我……不要了。
  「为什么?」
  因为,我解脱了。
  「看看你的腿,你的手……不对,你哪里还有手?现在只有四圈纱布牢牢地给你缠住,有朝一日它们解开封印的时候,就是你彻底崩溃之时,你故作的一切坚强,你刻意伪造的所有毫不在意,最后都会在事实之下土崩瓦解。」
  「林晚星,你的手臂和腿也没完全消失啊,我大发慈悲给你留了一点,虽然聊胜于无,但是足以让你疯狂到彻夜难眠。」
  疯狂?是看着失去手脚的人彘在地上爬行时满头大汗的绝望吗?
  「返璞归真,不好吗?」
  什么是……返璞归真?
  对话就此终结。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睁开了眼,但是心头总是燥热难耐。我想发泄,我想宣告,那个令人恶心的身影临走时还在咒骂它的残废女儿。
  我的心理逐渐失衡了。
  我盯着输液管里坠落的血珠,突然笑出声,那笑声把护士手里的药水瓶吓落在地,咕噜噜滚到病房角落。
  “可笑啊,”我看着她,满眼血丝,“可悲啊,现在连自杀都得求人帮忙。”
  护士一脸警觉地看着我,一把按住我的右臂,短袖口的布料在她掌心皱成一团:“别说傻话,你妈妈已经答应了,康复中心会有有最先进的复健计划……”
  “呵呵,妈妈?”我猛地甩动左肩,顿时残端传来一阵骨肉分离的钻心疼痛,双眼顿时迷离了起来,“用什么复健?用这团烂肉吗?"
  “林小姐,你要避免剧烈运动。”她的声音在颤抖,因为我可能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重残又难伺候的主,“不然创面感染了会二次截肢的。”
  “那就再锯啊!”我残缺的上臂在空中乱挥,截断面撞在金属护栏上迸出血花,“锯到脖子怎么样?变成你们失败的医疗垃圾!”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语言,这时候,从小学到大学这十几年的词语库被哗啦啦地搬了出来,零碎地拼凑成奇怪而毫无逻辑的语言。
  我盯着自己映在生理盐水袋上的倒影,左臂因为频繁的撞击,周围的皮肤已经肿成紫红色,像一颗腐烂的杨梅嵌在身体上。
  夜深后我趴在床边,用牙齿拧开药膏盖子。左臂残端的纱布被脱下几层,隐约看见肌肤在月光下泛着尸斑似的青灰,随着呼吸小幅度抽搐。当药膏涂上神经瘤时,剧烈的刺痛让我用头撞向床板,双腿残肢在死死地摁在床上透出血印,嘴里失了智地自言自语:“痛啊……把我的手脚找回来好不好……”
  第二天亮的出奇的早,可能是夜晚也容不下我发疯似的呢喃和摇晃。于是护士来换药时,我朝着残臂啐上一口。
  “真丑,真恶心。”粘液顺着左臂截断面的肉沟往下滑,沾在干涸的血痂上。
  “林小姐……”她嗫嚅了,小心翼翼地退后几步,她知道这个状态的我听不进去一点话。因为我又一次入戏了。上一次还是在大学的话剧社里,我沉浸在底层人名灰暗的苦痛中无法自拔。
  这是一种很独特的状况,我的双耳能清晰听到医护小声地交流,但是我的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或是让人云里雾里的话,在我们之间划出一道深层的沟壑。
  他们在议论我的家人在何处,因为它自从那一天来过之后,就没有再出现在门口过。至于我的父母——养父养母,和承载了我二十一年的家庭——我压根没打算告诉他们。
  因为,我爱他们。
  于是后面漫长的几天里,这间病房仿佛成了禁地,无人敢长时间驻足。我确信我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甚至我的过去,牢牢地镶嵌在很多人的心头,成为了令他们挥之不去的白月光。
  护士取来绷带订穿了床板把我的四肢束缚着,缠着它们的渗血纱布还未完全褪去,被截断的双臂总是神经质地抽搐,断腿用力蹭着原本雪白的被单,划出两条弧形的血渍,磨破后露出的缝合线化作谢幕时抛出的暗红绸带,在我的下身穿梭。
  没人愿意管我,医护能做的也只是维持我正常的生命体征罢了,就连一开始不知谁请的的护工,在我又一次挥动残臂打飞了她舀来的粥品之后,最后的耐心也被我的任性与无赖蚕食地分毫不剩。
  勺子飞了出去,里面滚烫的粥浇在我的大腿上,透过病号服薄如蝉翼的布料,刺激着我孱弱的皮肤,烫起的水泡像芭蕾舞裙上的珍珠缀,让我的大腿不禁抽搐。
  “林小姐!”她放下碗,身躯微微颤抖,连说话都不稳定了,听起来比躺在床上的我还虚弱。不过护工的身份还是让她挽起我的裤腿,拿着手帕轻轻擦拭着我的肌肤。
  “痛……”我咬着牙呻吟,这个时候我的理智已经归来少许,但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我的脚……”
  她看着我的腿,最后的忍耐已然消灭:“你的脚在哪里?”
  我木然地看着她,此时此刻,幻肢痛正在一点一点侵入我不复存在的双脚,那双曾被男人们捧上高台,垂涎欲滴的艺术品。
  “我问你,”她“哗”地一下翻过被子,重重地砸在我的残端,“在哪?!”她几乎是用力嘶吼着喊出这两个字,直至冲破我的耳膜。
  而我,娇小的身躯已经疼地蜷缩在床上,牙齿仿佛要咬碎一般,独自承受着这份钻心的疼痛。
  「林晚星。」
  夜晚,月光洒在我的身上的时候,我望见窗外飘落的梧桐叶正跳着诡异的回旋舞,迷失的魂魄之中,那个声音又一次出现。
  可是这次好像出现了一只大手,挥去了盖在我的残躯上的迷雾,让我瞬间清醒起来。
  我在发什么疯?
  这一切的一切,不正是我自己所渴望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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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1 09:36:2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太喜欢这种疯批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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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1 23:40:1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3.

  持续接近一周的荒诞剧终于迎来了尾声。
  「作为唯一的演员,林晚星,你有什么感想?」
  问我演独角戏后的感想吗……
  两个字,累了。
  而护工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喂我吃饭的时候,她突然说我突然温顺得像一只小猫咪一样。在弥漫着药水气味的房间里,塌陷的被子掩盖着我截断四肢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脸色也逐渐红润起来。
  如果我告诉她,只是我有些累了呢?
  那估计这次护工会比我先疯掉。
  她拿起剪刀把束缚着我四肢的绷带剪开,一瞬间涌入大脑的自由差点冲昏我的理智。这么些天我整个人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除了吃饭,剩余的时间都盯着窗外的天空,耳朵里传来仪器冰冷而有节奏的提示声。
  原本条纹状的病号服也被换成了浅绿色的棉质家居裙,空荡荡的袖管用丝带扎成蝴蝶结,随着窗外时不时吹进来的风轻轻拍打胸口,搭配上我的面容,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病态美感。
  "林小姐,该换药了。"她坐在防褥疮垫旁,医用托盘里摆着橄榄油和纱布卷。我别过头,看着右腿残端在晨光中不受控地抽搐,截断面粉白色的新生皮肤像揉皱的丝绸,随着肌肉收缩泛起涟漪。
  “你不是简单的护工吧。”我问道,因为这项工作显然不属于一般护工的范畴。
  温热的橄榄油滴在左肩残端时,我咬住了下唇,她戴着医用手套的指尖轻揉挛缩的肌肉,我轻闭上眼,享受着这一份暂时的舒适。
  “不是,一般护士会的我都会。”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你能拿很多钱吧?”我看着她,一脸平静,“照顾我这个没手没脚的残废。”
  “这……”她有些窘迫,停了一会儿,“是的……”
  「林晚星,又被打上价格标签的滋味怎么样?」
  我十分清楚让我疯狂到无法自拔的那些天里,一直有这个声音在不断推波助澜,但是所谓的“价格标签”的确让我心头一颤,于是我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忘掉这些黑历史,直到感觉脑浆都快摇匀了后,这个声音才从我的耳侧消失。
  “有一个自称是你同学的人想要见你,”在又一次给我换残肢纱布的时候,她说,“她堵在门口了。”
  但是我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因为我在所谓的大学里,没有同学。充斥在我的私人空间的没有暖心的温情,只有权力和欲望碰撞擦出的火花。虽然有可以与之交流的人,但是我不会,也不敢对任何人敞开心扉。
  不是他们危险,而是我很危险。
  我时常看着走在林荫道上有说有笑的同学们,很羡慕他们安宁而平静的生活。虽然我一旦出现就会吸引他的驻足,无论男女。他们要么是结伴到食堂用餐,要么是在寝室楼下来一个分别的拥抱。而我,一刻不停地奔波在教室与办公室之间,完成某些交代的任务,进行一些特殊的交易。
  现在都没用了,想到这里,我长舒了一口气。
  “所以你们给我留下残肢,就是为了能够牢牢地把我捆在床上?”我毫无征兆地来了一句。
  她盯着我,半晌,猛地后退两步。
  “别怕,”我的右大腿残肢从护栏隔间的缝隙里探出去,刮着她的护工服,纱布上的黄色液体很快在下摆留下了一道圆弧形的污渍,“我只是问问。”
  “可是你这样很可怕。”她拿起手帕擦了擦,把我的腿按了回去,“我有心里阴影了。”
  门外的人终于等不及了,她推开门走了进来,护工立马起身堵在她的面前,避免让她的眼神落到我残缺的身体上。因为我说过不要人其他人看到我,不然我又会疯掉的,这一点显然她记得很牢。
  “出去!”护工站在我面前,像一堵墙。
  “星星!”她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透过神经,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得要命。我已经很久没听见有人这么称呼我了。
  我的室友,陈婷。
  我都快忘了我还有一个室友了。寝室楼这个地方,在我几乎排满的日常工作之下,是能不回去就尽量不回去,理所应当的,她成了独居的“孤寡老人”。
  “你让开吧。”我对护工说,其实我不想见她。
  她往旁边跨了一步,严肃地看着陈婷。
  “星……啊???”她猛地哭出声来。
  我现在也没心思追究她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我只是越过她的皮囊,看到了一颗自顾自破碎的心脏。
  「可是这是她自己要来的呢。」
  两行眼泪从她的脸上汩汩流下。
  她的腿一软,瘫在地上。
  好在护工眼疾手快,一把用膝盖支撑着她,但是陈婷根本站不起来。
  看样子她是把我当朋友的,因为我想不出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的父母和弟弟,还有谁会为我悲伤。
  但是我现在的内心冷如坚铁。
  「她在为你悲伤,你却在欺骗她。」
  我望着她手里那束洋桔梗垂直砸在血水未干的引流管上,花瓣擦过我的大腿时,她涂着晶冻唇蜜的嘴突然像濒死的鱼般开合。
  “他说……他说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她美甲镶钻的食指悬在我大腿截断面上方三厘米处颤抖,镶着我们唯一的合照的手机壳撞在护理架的铁栏上。看着我双臂位置的蝴蝶结,她突然捂住嘴,粉色腮红顺着指缝晕到下巴。
  “打扮得真漂亮啊,婷婷。”我面无表情地说。
  「看啊,林晚星,她多么伤心啊。」
  “我没想到……”她被护工扶起来坐在椅子上,右手强撑着护栏,“不是为什么……”
  我虽然整天在校园里穿梭,但是陈婷和我的上一次见面是在校园音乐晚会上。那时我穿着水晶长裙主持,她抢了一张前排票,挥动着手机壳上我们的合影,发疯似的和那一群学生大声呼喊着他们女神的名字。
  「呵呵,林晚星女神,你怎么向你的舔狗们交代?你这副模样,还能得到他们疯狂的追捧吗?」
  “你没事吧?”现在轮到我反过来安慰她了。
  “让我缓缓。”她双手交叉架在护栏上,头低垂着,看着我大腿上的新换的纱布和萎缩的肌肉,突然站了起来,绕着我转了一圈,又失望地一屁股坐了回去。
  “别找了,四个全截了,没有剩的。”我冷冰冰地说,打断了她重重的喘息。
  “星星……”她还在嗫嚅,可能她对我的印象还停留在晚会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眼睛周围红肿了一大圈。
  “回去之后什么都别说。”我准备赶人了。
  “可是星星……你是我们的同学……”她颤抖着起身。
  “走啊!”我吼道,不能让她在呆在这里了。于是我抬起右残臂,断面直戳戳地指着门口。
  “星星……”她又流出泪来,摇晃的身形一个踉跄消失在门外。
  陈婷,对不起,以后别把我当朋友了。
  我又想起最后一次主持的时候,身披液态银丝礼服流淌着光影,流苏般的水晶褶皱随步伐漾出银河碎浪,露背设计间垂落的蓝宝石泪滴坠子随呼吸沉浮于脊线。陨石色眼妆泼溅着星尘微粒,琉璃裂痕唇下鎏金唇蜜如熔岩般暗涌。
  多美的一副画啊。
  「林晚星,你又开始怀念自己的四肢了?」
  不,我不怀念。
  因为我知道,在那套华丽的装束之下,是无休止的隐形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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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2 01:57:2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4.

  疯子。
  我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又被打破了,因为宋砚这个疯子。
  应该说这只是我的主观臆断,因为只要那个声音没有消失,属于我的沉寂的死火山有朝一日总会有爆发的可能。
  我的大学总是紧绷成一根弦,只有他有能力弹出第一个音。
  在大学里追求我的人不在少数,但是我深知不能耽误他们的前程,他们是将来要报效国家的潜在人才,而我只是维持家族和平游走在利益钢丝上的小丑。
  我迟早要跨出这一步,只是没料到事情发展到了完全偏离我预想的轨道上。
  所以校圈上经常有诸如《校花林晚星高冷》《我的女神油盐不进》的传闻。
  「你真的油盐不进吗,林晚星?」
  真的……吗?
  「那你在晚会上刻意提高的裙摆,大幅弯下的腰肢和有意无意滑落的肩带,又算什么?」
  「作为你的观众,他们是真的一饱眼福了。」
  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
  「对,但是这样做会给你增加更多被迷昏头的男人和嫉妒到眼红的女人。」
  我不是……
  「你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心里应该有种莫名的快感吧?」
  ……有。
  「那就对咯。凭着你过人的先天条件,赚取这种形式的无形财富,你对不起你耀眼的容貌,你完美的身材,你修长的双臂,你那要了男人命的双腿,林晚星,你这么做真的掉价呀。」
  我说不出话来。
  「说不出话么,那三个字送给你吧。」
  哪三个字?
  「祝大卖。」
  你!
  但是我的脸红了。
  人的欲望是无休止的,一旦你给了他们一点好处,更多的勒索就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向你袭来,你只能在痛苦中无助地呜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迷失在浪潮里。
  直至死亡。
  我这么做的结果,男生们反倒成了两不耽误的得利渔翁,因为他们没有费一丝一毫的精力就欣赏了我的美丽,他们得到了满足,又可以躺在被窝里幻想和女神的同居日常了。
  但是宋砚不一样,他是个疯子。
  他永远得不到满足,这也是我为什么记住他名字的原因。
  他甚至能说出“我可以帮你摆脱一切”的荒诞话语来。
  所以当宋砚抱着矢车菊推门进来时,一部手机先飞到了我的肚子上,亮着的屏幕里上半部分显示的是我主持的照片,精细到头发丝都能看清,而下半部分——
  是我少有的几次躺在寝室的床上穿着吊带裙睡觉的画面。
  这个隐秘的视角独一无二,拍出的作品更是让我背后一凉。
  陈婷。
  我突然就懂了。
  “是你?!”我恨不得把牙齿咬碎。
  他把矢车菊放在床头,伸手在鼻子面前挥了挥,眉头皱了皱。虽然我身上插着的各种管子已经取掉,但是房间里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是很重。
  他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去拿手机,伸手在屏幕上戳了一下。
  图片退了出去,出现了一个群聊,名字让我的残躯猛地一颤。
  “金库”
  他看了眼手机,突然笑了出来:“抱歉,搞错了,这是我的备注。”
  接着他打开设置界面,让我看清楚了真实的群聊名字:
  “林晚星粉丝后援会”
  群里的人七八十个,男女都有。
  宋砚打开群相册,全是我的照片,什么角度的都有。
  而我现在的表情,什么样的都有。
  “别误会,这些是你的高质量粉丝,绝对没有那种只会看着你意淫的下头男。”
  “是掏得出钱来买照片的人吧。”我冷笑着,胸口一起一伏,“所以你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
  “哦,我还忘了。”他打开资金周转记录,我看到了我在医院里的开销包括手术费和请护工的费用等等均榜上有名。
  说着他又打开了P图软件,照片里的我穿着家居裙,被P上天使翅膀,四肢残端的纱布被去掉修成光滑的圆弧。
  原图这个视角……一定也是陈婷那天来偷拍的。
  「嚯,这世界上居然还有比你林晚星的演技更胜一筹的女人?」
  “你说,这个卖多少钱一张好?”他站了起来,微笑着凑近我。
  “疯子……你这个疯子……”我差点没缓过来。
  “可是就是这个疯子,给你支付了所有费用,还给你请了最高级的护工。”他继续呈现着最为标准的笑容。
  “出去。”我的右臂一把把手机打飞,重重地砸在地上,“滚出去!”
  他俯下身子捡起手机,抚摸着屏幕上的裂痕:“屏幕碎了,你得拿钱赔我。”
  “你拿我赚的钱还不够多吗?!”
  他突然附到我的耳边哈了口热气,让我头皮发麻。
  “林晚星,我说过我会帮你摆脱的。”
  我怔住了。
  这句话,和那天晚上我在天台上吹风,准备一跃解千愁的时候,他说的一模一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冷静了下来,现在不是和他生气的时候。
  我现在只是一个残废,把他惹毛了对我的处境没有丝毫的好处。
  “让、你、自、由。”
  他一字一顿地说,那神情仿佛是在进行一项庄重而伟大的仪式。
  “可是我没有自由,我也不会有自由的。”我鬼使神差地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尽管这些话看起来没头没尾。
  “好戏才刚开始呢,小星星。”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格外分明。
  他挥了挥手,门外的护工提进来一个保温桶,拧开盖子后,舀了一碗南瓜粥。
  “乖,能不能先把午饭吃了?”他把热气腾腾的粥捧在手里,我的肚子马上回应着叫了一声。
  但是我看着他的脸,这张曾经追着我死缠烂打的脸,突然从心底生出了无比的厌恶。
  就在他舀着一勺粥送到我嘴边的时候,我的手臂打翻了床头上的保温桶。
  尽管残端打在桶身上疼得我咬牙切齿,我还是无法抑制这股恶心。
  保温桶滚到宋砚脚边,汤汁顺着他的球鞋蔓延,像极了当年文艺汇演在后台时我泼掉的不知道第多少杯他奉上的告白奶茶。
  他蹲下身用纸巾擦拭地板,后颈的汗珠在正午的烈阳下泛着光。
  “又不乖了,”他说,“那没得吃了。”
  “你吃吧,我不吃了。”我把头别过去,不想再看他。
  他伸出手来掰我的脑袋,我抬起右臂挡住他,短小的残肢内侧还留着输液针眼的淤青,随用力收紧泛起惨白。
  我终于无法抑制自己的恶心了。
  “可怜我?”我转过头,盯着他眼睛冷笑,“还是觉得残废比女神好追?”
  气的我左腿残端神经质地抽搐,把被单拱出连绵起伏的山丘样貌。
  矢车菊突然簌簌抖动,我才发现他手背暴起的青筋。
  他也在忍住积攒的情绪。
  “不是。”他说。
  “不是个屁!”我恶狠狠的说,突然又猛地冷静下来,“随你吧,我现在就是个残废,随你吧。”
  “你现在需要我,”他看着我的眼睛,无比真挚,“收起你以前的架子。”
  我顿时感到一阵反胃。
  “呸!”我朝他吐了口唾沫。
  宋砚慢条斯理地取了张纸巾擦干。
  他甚至是先揉匀摊开了再擦干的。
  “给我奖励?”他又笑了,“那我这些天做的事情,还是值得的。”
  “恶心。”我撇了撇嘴。
  他拿起手机摇了摇:“如果他们知道我的脸有幸迎接了你的体液,你猜……”
  “真她妈恶心。”
  护工一脸同情地看着我,她是宋砚请来的,她不知道,她也无能为力。
  宋砚让她出去了。
  “女神还会说脏话吗?”他一脸玩味。
  “女神还会放屁呢!”我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放一个我听听?”
  “神经病!”
  “这不是你自己说的?”
  宋砚突然抓住我右臂残端,温热的掌心贴着增生疤痕:“前年冬至,你在舞蹈室对着镜子哭。”
  他拇指擦过挛缩的肌肉,"那天我在门外站到供暖器都凉了,你却不知道。"
  “为了趁机偷拍吧。”我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
  但我想到了什么,浑身顿时僵住。
  记忆里那个雪夜,因为编不出满意的现代舞,我把膝盖撞得青紫。
  而此刻右腿残端传来幻痛,仿佛有冰锥在早已消失的胫骨上雕刻。
  我哭是因为害怕,因为我要完成任务。
  “林晚星,很多时候你只需要找一下,你就能发现我。”他说着让我脊背发凉的话,“我会为你提供帮助。”
  “我需要你妈的帮助!”
  “那现在呢?现在你总需要帮助了吧。”他舀起粥递到我唇边,勺子磕在我紧闭的牙齿上发出脆响,“不饿吗?”
  我突然用右臂残端抵住他的胸口,残存的肌肉突突跳动:“宋砚,老子现在真的很想掐死你。”
  他挑动着我残臂下方的蝴蝶结,“你不会的,你也不能了。”
  “疯子……”我开始怨恨这具身体了,现在躺在床上除了咒骂没有一丝作用的身体。
  “第二遍了。"他掏出手帕擦拭我残肢上的污渍,指腹摩挲着缝合线凸起,“在你变成易碎品之前,我连呼吸都怕惊碎你的影子。”
  “把偷拍说的理所当然,你这辈子也是有了。”
  宋砚掏出手机点开加密相册,校庆的录像开始播放。画面里穿着舞裙的我正在谢幕,镜头突然剧烈晃动——拍摄者显然在躲避什么。最后定格在道具间门缝,我蜷在旧幕布里揉脚踝,侧脸挂着未干的泪痕。
  我记得那一天,我自觉演出很成功,但是在某些人看来,他们并不尽兴,所以我吃了一顿责骂。
  因为我跳舞的时候磕伤了膝盖。
  “那天你丢了一只舞鞋。”他忽然托起我左臂残端,一把撕开袖子,指尖避开还未愈合的位置,“我在储物柜找到时,鞋尖还带着体温。”残肢在他掌心不受控地蠕动,像团被阳光晒化的雪。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语言功能如此匮乏。
  怎么有人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我用左臂发狠地夹住床单,曾经能完成挥高难度动作的手臂肌肉纤维在皮下拧成死结,“现在满意了?看够这具破布娃娃了?”
  他突然解开挽起袖子,小臂内侧露出烫伤的疤痕。那形状分明是舞蹈室窗花的轮廓——我总爱靠在那个位置压腿。
  “去年你的生日,我亲手烤了栗子蛋糕。”他声音轻得像在念数学公式,“但是你叫我滚。我一个人点着蜡烛等在枫树林里,到蜡烛烧穿纸盒,最后连灰一同埋进你踩过的那片土里。”
  “所以呢?现在要我这个残废摇着断手说谢谢?”
  宋砚突然俯身,身上的香水混着消毒水的气味裹住我的残肢:“当年不敢碰的何止是破烂。”温热的吐息渗入缝合线缝隙,“连你喝剩的矿泉水瓶,我都偷偷收藏了三个月。”
  他顿了一下:“最后高价卖给了一个会员。”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知道他很疯,却没想到他能疯成这样。
  但是现在的我又能做什么呢?
  宋砚握住我另一只袖管轻轻摇晃,残肢在他指间弯折成天鹅垂颈的弧度:“我还能教你跳舞,用这个身体。”
  我差点忘了,宋砚原来也是舞蹈社的。
  至于我后面为什么去搞主持了,完全是因为,那些人,换口味了。
  “疯子……”
  “第三遍了。”他伸出手抵住我的唇,“事不过三,后面不可以了。”
  “我是个疯子,可是你居然比我还疯。”我说。
  “可是你想要自由。”他说着嘴唇吻上了我柔弱的残臂,我的大脑在一瞬间没有任何反应。
  做完这些,他轻轻地拥抱住我,我的耳边传来了一句话:
  “小星星,从今天起,你自由了。”
  “「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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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2 03:21:5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5.

本帖最后由 江挽月 于 2025-3-2 03:23 编辑

  我大抵的确是疯了。
  自从那天宋砚来过之后,我心底对他的反感不知怎么消失地无影无踪。
  至少说,没有他给的钱,我早就死了。
  虽然这钱是用我的照片赚的。
  但是好像赚的最多的是一只温热的舞鞋和半杯喝剩下的奶茶。
  宋砚那里绝对有能赚的更多的东西,只是他不舍得卖。
  一旦萌生了这个想法,我就成罪人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内心好黑暗,黑暗到反射不出任何一缕光线。
  后来想想,只要宋砚不嫌弃我是个没手没脚的残废,我和他搭伙暂时过日子,也不会缺钱。
  「林晚星,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亲生父母那边知道我在医院里,出了事,一定会给学校里的人说的。
  所以我无论到哪里,都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我要是知道我的随身物能换这么多的钱,当时就该故意让宋砚多偷一点。
  「林晚星,你做人的尊严呢?!」
  我去你妈的。
  老子现在只想活着,别给老子扯什么底线和尊严了。
  撕下什么校花女神的虚伪吧。
  「我以前觉得你挺好看的,现在怎么能这样?」
  脸好看顶个屁用啊。
  手没了,脚也没了,剩四个残肢,脸再好看有什么用?
  不会有人喜欢脸好看的残废吧。
  一语成谶。
  宋砚毫不掩饰地说,他喜欢。
  但是一语成谶,说的不是他。
  宋砚真的去学了残肢护理,虽然请了护工,但是他还是经常往医院跑,他一来就要把人家撵出去。
  转眼间在医院里住了两个多月了,残肢的愈合速度超乎我的想象,后来在康复中心去训练了很久。
  或许真的是上天垂怜我吧,我的双臂残肢合在一起,残端刚好能碰上。
  也就是说,我多了一个可以夹东西的位置。
  我终于可以化妆了。
  宋砚知道后,买了满满一大箱子的化妆品,什么都有,甚至还有我从没见过的。
  用的都是我换来的钱。
  我居然还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宋砚没有把我残躯的照片发出去,但是纸包不住火,这件事情总有一天会发酵到学校里去。
  据宋砚所说,后面的晚会换了新的主持人,不如我漂亮,身材也不如我好。
  “她追求过我,我拒绝了,”他说,“我的心里只有你,所以,她嫉妒你。”
  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个洁身自好的姑娘,不会像我一样主持着主持着突然给他们放一波福利。
  “嘁,”宋砚对此嗤之以鼻,“洁身自好?放屁。她就是个学术妲己,能和自己的导师搞上。”
  我对着镜子练习用残肢夹口红时,宋砚正靠在门框上削苹果。左臂的残端内侧被磨得发红,随着用力夹紧化妆刷,截断面突起的小疙瘩像硌手的珍珠。
  “往左偏两毫米。”他突然靠近出声,吓得我右臂猛抽,眼线笔在太阳穴划出黑色裂痕。
  床上摆着的桌子上的镜中映出他憋笑的脸,我发狠地把夹住粉饼盒砸过去,残肢甩动时散粉扬成雾,落在他肩头像层初雪。
  “下雪了。”他拍了拍脸上的粉。
  我能这么放心,全赖他说的那一句“给你自由”。
  这句话对我来说的冲击力太大了,我完全没有任何能力抵御。
  我甚至相信他可以。
  林晚星太坚强了,坚强到失去了四肢还能安然自得地用残臂化着妆。
  林晚星又太脆弱了,因为一句“给你自由”就舍弃了做人的底线。
  宋砚把苹果放在床头的纸巾上面,捡起滚落的粉底液,旋开瓶盖凑近我残肢:“你截肢前总用这款。”他指尖沾了点液体,在我左臂残肢的缝合处轻轻晕开,痒痒的,“现在更适合珊瑚色。”
  “你不怕又感染了?”我倒反天罡地问。
  “怕个屁,又不是我的手。”他神秘兮兮地说,“大不了,就再截一点。”
  “我去你妈的!”
  我盯着残肢上晕染的粉底,突然颤抖着夹住他手中的粉底液,液体顺着颤抖的瓶口滴在裤子上。
  “谁允许你碰我的……”
  话音未落,我的左腿残端突然传来幻痒,我狼狈地弓腰去蹭床沿,裤腿拖在床面上扭曲得如同盘山公路。
  “痒……”我红着脸小声说。
  “真是善变啊,女人。”他取了一张纸让我夹着,“自己擦干净了自己挠。”
  可是我的腿在桌子下面,桌上有一堆东西,我又背靠着墙体,根本退不出来。
  “挠不到。”我可怜兮兮地说。
  “我去找护工。”他作势往后退,一步一步远离我。
  “宋砚,你是人啊?”我终于忍不住了,破口大骂道。
  话音未落,他便笑呵呵地上前来,伸手隔着我的裤子挠了挠。
  “林晚星,你骂人的样子我更喜欢了。”
  “你……算了随你吧。”我现在就是这种妥协的性格。
  他盯着我的裤子:“林晚星,我还是觉得你穿裙子更好看。”
  “少说两句会死啊。”
  一股风闯了进来,他的温热掌心忽然覆上我冷到抽搐的残肢:“穿露肩装会着凉。”
  转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出一条丝绸披肩环在我的肩头,我条件反射般地夹住流苏穗子,像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好看吗?”我故意抬起手臂,精心卷过的发梢垂在截断面,遮不住增生疤痕的狰狞。
  宋砚的喉结滚动像卡壳的唱片针:“嗯……嗯,还可以,比上次体育节……”
  “骗子!”我猛地甩头,珍珠发夹擦着他的脸颊而过,“那次我压根没戴披肩!”
  “这么说,是我对你还不够关注咯。”他变戏法似的取出一瓶指甲油,瓶身还粘着一年前我亲手贴的水钻,“我摸进舞蹈社,在你锁住的柜子里取出来的。”
  “你现在能完成更伟大的作品。”他举起手机录像,屏幕里我残肢夹着眉笔的模样,像只笨拙的雏鸟在梳理羽毛。
  “你错了,现在的我不值钱了。”我看着他,缓缓说道。
  “你才错了,有瑕疵的玉,往往最令人痴迷。”我后面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我终究没阻止他录视频。
  我盯着成品视频里歪斜的眉毛,突然用牙齿扯开披肩。丝绸布料滑落时,两截短臂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是伟大的残废艺术?”
  我发狠地夹起眼影盘朝他扔了过去,被他一把捏在手里,“还是说,这里面是你变态的救世主情结?”
  他突然逼近我的手臂,睫毛几乎扫过我残肢的增生疤痕:“当年你穿着星空裙谢幕时,”温热的呼吸翻腾在我的肌肤之上,“我在台下迷得连呼吸都要停滞住了。
  “这又有什么关系?”
  我怔怔看着他瞳孔里逐渐变形的自己,右臂残端无意识摩挲着他的后颈。左腿截断面又一次传来电击般的幻痛,我本能地蜷缩身体,残肢却被他轻轻托住。
  “别碰我腿!”我猛地后仰,后脑撞在墙上,“这团肉有什么好摸的?”空荡荡的裤管随着喘息起伏,像被扯碎的风帆。
  “林晚星,你要搞清楚一件事,”他盯着我,“我是在帮你。”
  “你帮吧。”我没好气地说。
  “你现在情绪这么稳定?”他有些诧异,“你不是说你是疯子吗?”
  我是疯子啊。
  你也是。
  等你知道我如何精心为自己谋划一切之后,你就会知道了。
  我比你想象的,要疯的多。
  “是的呢。”我故意夹着嗓子说道。
  “可是你现在一点都不疯。”他说着取过已经有些氧化发黄的苹果,“还吃吗?”
  我夹着苹果不由分说地砸向镜子。裂纹蛛网般蔓延时,我看见在舞台上表演的林晚星在破碎镜片中朝我微笑,她修长的手指正抚过天鹅般的脖颈。
  “够疯了吗?”我问。
  “够了。”他去捡镜子碎片,突然手指被划破了,吓得他赶紧用嘴含住。
  “废物。”我笑着嘲讽他。
  他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捡起一个碎片往我的残臂上一滑,顿时出现了一个细长的浅口子,往外冒着血珠。
  “你也疯了?!”
  我愣住了。
  他一只手捏着我的残臂往上举,另一只手按住我的头,直到我被迫含住了那道伤口。
  我看着他,后者仍然是那个招牌的微笑。
  “怎么样,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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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2 03:22:4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问大家一个问题,后面是随着剧情更新,还是就更日常活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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