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故事系列作品】三季屋·第十章【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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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站定之后，张晓月和林薇薇互相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林薇薇今年25岁，刚刚从匹兹堡大学研究生毕业，之前刚刚回国，回来之后才开始找房子，正好看到这边，就马上过来看，然后当天就签了合同。从上周开始，林薇薇在当地找到了一份大概200人的创业公司开始工作，是一名新手UI/UX设计师，主要负责设计网页、用户界面，也会参与整体软件产品的人机设计。这个行业算是软件中最不软件的，设计中最不设计的“跨学科，结合性”工作。通常，有一定艺术底子，但想找稳定工作的人会选择这个；另外也有很多只是因为这份工作跟其他大部分职业比收入较高，仅次于正式的码农，而为了收入选择这个行业。

不过，张晓月总觉得，这两者好像都不适合眼前的女孩。虽然坐在轮椅上，但这个年轻的女孩仍旧充满了青春活力，脸上洋溢着阳光和自信，淡妆下，她满脸都散发着青春的活力和水嫩。她今天的打扮比较随性，黑色T-shirt，米色的裙裤，短袜加上小白鞋，膝盖上放着她的黑色手包，包的正中间，两个背对背的C格外显眼。
就算张晓月十分不关心时尚，偶尔看看网站看看包还是会的，这只Chanel的经典款手包售价超过6000美金，一个刚刚开始工作的女孩，如果买这么一个包，肯定是本就衣食无忧，再考虑到她还是残疾人，家里有矿的概率不低，不该是个会考虑收入的人，也许人家就是喜欢这一行吧……
张晓月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两个人似乎一个是富二代，一个是富太太，还真不是一类人，不过，似乎也不错……这么想着，她又再一次打量了一下林薇薇，这个满面笑容的女孩大概是三个人里看上去最不像残疾人的，Vicky和张晓月自己身体都有非常明显的残疾，或者说畸形，而林薇薇却没有，她的双手很灵巧，一看就没有人和残疾，紧身的T恤下没有任何护腰，却坐的很稳，就连她的双腿似乎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没有很严重的萎缩，也没有明显的足下垂或者内外翻，身体也没有那个部位太瘦或者臃肿，若不是她现在坐着Vicky本来放在门口的手摇轮椅，她真的不太像残疾人。这种情况的话，要么是残疾的时间很短，所有问题都没显现出来，要么是残疾的时间长，但程度比较低，截瘫平面比较低，或者是一些神经疾病的患者由于经常站起来走路，又保持科学锻炼的话，身体确实不会变形，即便有，大都也是膝反张之类要站起来走路才能显出来的问题。

另一边，林薇薇也打量着张晓月，她想的并没有很多，只是一看就觉得，啊，是学者呢，然后便忍不住开始观察她的右腿，跟Vicky一样，林薇薇也觉得有点奇怪，怎么张晓月的右腿看上去只是稍短一点，稍细一点，但右脚却那么小的，仿佛从小腿开始，她的右侧肢体才突然大幅度萎缩。
而且……她……竟然是儿麻么？……都是残疾人，应该不那么介意吧？……

“那个……晓月姐？”因为张晓月大林薇薇三岁，所以她让林薇薇跟叫Vicky一样叫她姐就行，“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是儿麻吗？”
“啊……哦，是啊。”张晓月略有尴尬的一笑，点了点头。
理论上说，这不是什么不能问的东西，尤其对方也是残疾人，但真问出来，张晓月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不是因为身体本身，而是儿麻这个病，怎么看都代表着贫穷和落后，那是张晓月此生比残疾更不愿意接受和回想的事情。
“这样啊，真是巧，我上大学的时候最好的朋友也是儿麻，那时候她可没少帮我忙，要不是她一直帮我，我可能都大学毕不了业……更考不上研究生了。”林薇薇笑道，“而且她跟你一样超级厉害，不仅成绩特别好，还参加各种活动，大学本科就开始跟着老师和博士生做项目，在我们学校可是风云人物。是不是儿麻的人……都特别特别聪明厉害啊？”
“啊……巧合吧，说不定就只是都很努力罢了。”被林薇薇一顿夸，张晓月被弄得有点不好意思，刚才的不快也立即烟消云散了，“不过我在美国还真没见过华人的儿麻女生呢，你的朋友也在这边？”
“没，我们其实好几年前就分开了。她大学毕业之后拒绝了老师们对她的读博邀请，一个人到硅谷那边工作了，我们也就每年尽量找时间一起玩玩才能见面，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林薇薇说道。
“好啊，没问题。”张晓月点点头。
“那么，有答案了么？~”Vicky在一旁问道。
“嗯，这里什么都好，就今天签合同吧，我也好尽快开始搬家，我杂七杂八的东西挺多呢。”张晓月笑道。
“Yeah~这样我们就凑齐啦~”林薇薇开心地高举着双手。
“嗯，凑齐了，我也可以把帖子撤了。之后呢，你们俩就在楼上做邻居了。更多具体的东西，就搬进来之后慢慢说吧~”Vicky说道，“今晚有空的话，一起出去吃个饭？就当庆祝一下我们的相识，以及马上要开始的同居生活~”
“好啊好啊！我们去吃刚开的泰国菜吧！”林薇薇立即兴奋了起来。
“嗯，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张晓月点了点头。




九月，秋风吹黄了树叶，匹兹堡的天气也快速转冷，很多人认为这段时间是匹兹堡最美的时候，但过不了多久，天寒地冻的严冬就要来了。

一转眼，住进Vicky家已经1个月了。对于林薇薇来说，全新的职场生活也刚刚开始1个月。从快乐学生到新晋OL，林薇薇的生活在不经意间发生着改变。做学生的时候，学业压力虽大，但毕竟环境单纯，只要门头学习就好，人际关系也相对单纯。到了工作环境，很多东西就都不一样了，每天的工作、生活虽然有定好的方向，却没有明确的时间线，很多事情也需要自己衡量利弊，权衡轻重，人际关系就更复杂得多，同事之间并不会有太多深入沟通和了解，彼此的一举一动却又能影响到对方。在工作之前，薇薇一直觉得自己擅长交际，朋友众多，但到了职场里，自己的“套路”却往往行不通，很多以前习以为常的期待也常常落空。
薇薇家境富裕，又年少残疾，过去的生活中对父母家人依赖很深。大学毕业后，薇薇与父母长谈，最后还是想要尝试尽力靠自己在美国生活下去，两年研究生算是独立的开始，薇薇反复告诉自己，不论酸甜苦辣，不能再回去找父母，硬抗也得扛过去。

闹钟响了，尽管非常不情愿，但林薇薇还是闭着自己睁开了眼。换做上学的时候，准又会拖一会，拖得久了，也许就干脆翘一节课，也没什么大不了，但现在可不行，之前因为总是到得比较晚，就被同组的姐姐悄悄说了一下，虽然领导们碍于薇薇身体残疾，不好在迟到的事上多说，但这影响终究还是不好，必须改掉才行。

忍着难以抵抗的睡意，林薇薇双手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每天起床第一句！先给自己打个气！每天使出八分力，天天晚上都呲鸡~~”林薇薇睡眼惺忪地胡乱喊着，不为别的，只为让自己清醒，可突然她又意识到自己现在可是有室友的，万一把人家吵醒可就尴尬了，隔壁的晓月姐……怎么说呢，感觉是个有些严厉的人呢。

在上大学的时候，薇薇大部分时间都跟最好的朋友，一个同样身患残疾的女同学合租在一起，研究生的时候室友是健全人，除了生活状态和习惯的不同，两人的个性也不太好，那人便时不时地拿薇薇的身体挤兑她，从小被宠惯了的薇薇一气之下直接搬走，自己找了个挺贵的公寓。开始了白天偷懒，晚上吃鸡的放浪生活，甚至导致差点研究生没能毕业。毕业后幸运地找到工作的她决心改头换面，找个人一起合租，督促自己让自己有些压力也是她计划的一部分，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不论如何可不能半途而废了。

虽然身体残疾了，但生活还是得好好过好！

掀开被子，一双线条匀称的腿露了出来，黑色的裤袜里，薇薇的双腿显得松软却不臃肿，大小腿都比较纤细，但看上去又并不像真的萎缩，唯一不太协调的是双腿完全瞥向两侧，膝盖朝外，双脚脚跟几乎对到一起，双脚本身则完全下垂，跟脚踝成180度，同时十趾严重挛缩，收向内侧，这让她原本就有些高的足弓显得更高了。

林薇薇撑着身子，把屁股挪到床边，再用双手把腿搬到床下，因为截瘫平面很低，她腰部力量没有问题，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紧接着便一手撑着轮椅，一手拉着床头，没太费力地坐上了轮椅，随后便赶紧把双脚摆上了踏板。

看着自己有些扭曲的双脚，林薇薇叹了口气，一转眼，从受伤瘫痪至今已经十几年了。她还清楚地记得，那是初三，成绩优异的自己正全力备战中考，憧憬着考上全市最好的高中后的美好生活，却在紧张的备考中突然病倒。生病的时候，薇薇原本都在担心会不会耽误复习，得赶快好起来回学校，谁知她就这么一直高烧了很久，清醒过来之后，整个下半身都动不了了，大小便都完全控制不了。又过了好一阵，薇薇才知道自己得了脊髓炎，造成了脊髓损伤。那个时候，薇薇并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父母也总跟她说，病虽然严重，但慢慢治总会好。慢慢地，薇薇又开始想着回去考试，对于学生，尤其是好学生来说，考试的意义太过于重大，然而那时的薇薇并没想到，自己的一生都不会参加那场中考，以及后来的高考。

生病后不久，薇薇被父母送去美国接受治疗和康复，同时在美国读了语言，然后开始上高中。聪明的她很快融入了新的环境，因为送往的是富人阶层的私立学校，她身体的残疾也并没有称为问题，老师同学们对她也很接纳。虽然并没有之前那么要好的朋友，但她比之前更加努力，尤其是复健。她渴望重新站起来，即便明白了脊髓损伤是不可逆的，她也勇敢地接受手术，从不疏于锻炼，期盼着奇迹发生。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年过去，薇薇的辛苦也收到了成果。最终她被确定为脊髓炎导致脊髓损伤，累及L1-L3三节腰椎，其中L1不完全损伤，L2-L3完全性损伤，腰部及以上完全恢复了正常，双下肢则大部分肌肉瘫痪，感觉丧失。对于下半身瘫痪的人来说，L1是很关键的一节，如果L1正常而L2以下损伤，患者就可以相对自由地活动髋关节，只要勤加锻炼，恢复一点膝盖的功能，就可以依靠双拐和短支具生活，平日里几乎不必依赖轮椅，这是薇薇一直以来的目标和期待。可惜最终她的L1神经没有回复正常，双腿大腿的肌力平均也只有3级，虽然双髋都能一定程度地活动，却没有足够的力气长时间完成走路的动作，两边的膝盖也差不多，都稍微能动，右边好一些，短距离可以勉强绷直，左边则完全瘫软，锁不住，这导致她虽然可以仅靠双拐，站立，行走，但只有两种步态可以选择，一种是很慢的四点步，慢慢挪动步子，保持站立平衡；另外一种是摆至步，双拐伸出再把身体拉过去，支撑主要靠调整中心，让膝盖反张。不管哪一种速度都非常慢，而且因为双腿力气不够，主要靠上半身，体力消耗大。另外走起路来不管是那种步态，双腿双脚都是不自觉地往外撇，不好看。这使得薇薇的步行能力停留在室内步行，连社区步行都有些吃力。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支架，髋关节能活动的薇薇带了支架倒是行动自如，但出于某些自己也没法解释的原因，薇薇并不喜欢那些钢铁架子。
除了腿，最让薇薇心烦的就是双脚，可能是因为自己有一阵特别喜欢高跟鞋，导致不知不觉间双脚已经完全下垂，即便中途发现改穿平底鞋，带足托，也完全不能减缓下垂的速度，不论怎么复健，薇薇的双脚没有任何知觉，也没有一点力气。好几年以前开始就变成现在这样，180度的下垂，挛缩导致高弓足，完全没法穿露脚的鞋子，出席晚会不得不穿正装时，就只能穿包脚的，然后用厚袜子遮住，即便如此，凸起的足弓也十分地显眼。

而最让薇薇欣慰的是，经过锻炼，薇薇的大小便基本可以自己控制了，配合控制饮水。薇薇已经基本告别了纸尿裤，只是她的括约肌逼尿肌大部分功能还是受损，所以即便少喝水，去厕所的次数也会相对频繁，万一需要剧烈活动，比如锻炼，还是得做些措施的。

bugze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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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大的更新，文章写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