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膛之左 完结

bugzerg

第十六章


飞机上的方天宁出气地安静，不知是沉浸在耳机里的隐约中，还是手上的书里。两人一路上交谈不多，程知远倒是越发对这个神秘的女孩心生爱意。他看着方天宁的侧脸，后者毫不在意，好像毫无察觉般继续盯着书看，天光从小小的机窗中洒进来，在她近乎完美的脸部线条外描出金色的光边。

“哦，好像快到了。”突然，她瞥向窗外，下方，西雅图的高楼去慢慢在远方浮现出来。

西雅图跟洛杉矶的气质截然不同，少了几分热闹喧嚣，多了几分文艺与诗意。方天宁定的宾馆同样高级，无障碍做得很好，方天宁在飞机上做了好久，腿脚也很方便，拄着双拐行动自如。

当天傍晚的行程不出意外地又是博物馆。Seattle Art Museum正在展出爱情为主题的当代艺术，相比洛杉矶Getty，这边的风格更多变。有些夸张强烈，有些飘逸寡淡，乍一看好像大部分都跟一般意义的“爱情”没什么关系……

“你感觉怎么样啊？”一个转角，方天宁突然倚着墙转过身，今天她难得地一身休闲装，平底小白鞋。换上平底鞋后，方天宁走路方便了不少，虽然抬腿时垂足因为平底而更为明显，但脚踝明显稳了很多，腿也显得有力一些，膝盖很容易打直，走路的时候从四点步变成了两点步，拐杖跟对侧脚一起出，比高跟的时候明显快了不少。
然而今天好像是第一次看她穿平底鞋子……

“不错啊，跟洛杉矶的不太一样，我其实也是第一次来西雅图，原来还挺阴冷啊……”程知远回答，“不管是外面的天气，还是这里面展出的东西。”
“阴冷啊……我还真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形容艺术展，不过，嗯，也有点道理。”方天宁嘟了嘟嘴，“那如果让你来表达，你要怎么表达爱情呢？”
“爱情啊，大概分两种吧，一种是基于幻想，就是大部分人眼中的爱情，人生若只如初见，是因为初见时什么都不知道，可以基于美好的外表生出近乎完美的幻想。大部分的爱情诗歌戏剧，以及美术作品，应该都接近这一种，”程知远答道，“另一种，更接近人们说的爱，基于坦诚与了解，灵魂和内在的互通，真正愿意把自己交给彼此，才能慢慢在关系中生出的爱。虽然很多人期待同时拥有初见爱情的美好和灵魂伴侣的滋润，但实际上两者是相悖的，随着了解加深，幻想的空间必然减少，如果执着于前者，随着日子增加，出轨的概率也会越来越高呢。”
“嗯……有点意思，那你到底是哪一种，要怎么表达啊~”方天宁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不耐烦，不知道为什么，程知远很确定她是故意装出来的。
“我啊，当然是从极致的第一种，走到极致的第二种，跟一个人，体验过全部的变化过程，表现嘛，是沙漏。”程知远回答，“所有的沙子，从一端，流向另一端。”
“嗯~不错啊。”方天宁露出满意的笑容，“走吧，吃饭去，我饿了。”
“好啊，不过，你是哪一种啊？你的话，要怎么表达爱呢？”程知远漫步跟在后面，一边盯着她小白鞋上露出的纤细脚踝，配合拐杖努力迈步行走的样子，一边心里揣摩着对方的答案。以他对方天宁的了解，她肯定又会给一个暧昧、模糊，又耐人寻味的答案，就比如……
“空白纸张上的一个点。”方天宁没有回头，继续拄拐前行，略带笑意地说道。
“啊……为什么呢？……”程知远眉头一皱，不对啊，她不应该是这种回答啊……
“任何人，任何爱，都是从白纸开始，从最初的那一个点开始的一幅画。”方天宁说道，“下笔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自己要画什么。自以为知道的人，也只会在画完的那一刻感叹，怎么画出的样子是这样你呢？”
“那……什么时候才算画完呢？不爱了？分开了？或者……死亡？”程知远沉思着，那一刻，他甚至忘了方天宁，而是单纯沉浸在了这个问题里。
“不知道，大概没有人知道吧。”方天宁按下了电梯，双手撑拐，转过了身子，她抬起头直视程知远，眼神略微有些迷离，含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温度，“分开的不一定不爱，不爱的不一定分开；以为自己停笔了，不经意间，爱可能还在继续；真的放下笔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拿起来。就算死亡……也不一定能让爱隔绝……”

某一个瞬间，当程知远从这个问题里挣脱，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方天宁身上的时候，她的眼睛里竟泛着一股哀伤，那是一种褪去所有神秘的，单纯的哀伤，仿佛随时就要化（违规用词，请立即整改，禁止带有成人内容）的颜料，从眼眶中流出，滴落在她的那张白纸上。

叮——
电梯到了，一瞬间，周围翻涌的情绪被吸回了方天宁的眼睛里，她轻轻闭上眼，又再次睁开，刚刚的一切就这么被吸收干净，甚至看不出一点痕迹。在她的脸上，没有悲伤，没有泪水，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她的脸上只剩下一如既往的神秘、暧昧，以及毫无死角的美。
“好饿啊~对午饭很期待哦~这家披萨评价超好的。”方天宁没有转身，直接双拐往后伸，然后轻轻把双腿往后拽，穿着平底鞋的双脚脚尖微微抬起，脚跟在地上往后拖动，重复三次，她就这么倒退着进了电梯。
“嗯，相信你的选择。”程知远笑着叹了口气，跟进了电梯。

晚餐大概真的很好吃，这家叫Serious Pie的披萨店非常有名，两人派对排了很久，方天宁始终没有坐下，尽管店家还特别给她拿了张椅子出来，但她却谢绝了，就那么拄着拐杖，披着防御大衣，带上兜帽，站在寒风萧瑟，飘着细雨的西雅图街头。

“在想什么？”程知远问。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问冷不冷，累不累之类的吗？”方天宁笑问，“还是你已经在想问我，需不需要靠在你身上，或者抱我？”
“你满脸都写着不冷、不累，还有我在我自己的世界里遨游中，”程知远也笑了，“难不成你的世界里都是靠在别人身上，或者被抱吗？……嗯，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啊，我也是女孩子哦~”方天宁故意露出一个不开心的微笑。
“你当然是，但你不是这世上的人啊。”
“哼，那我是那个世上的人啊？”
“我也想知道啊，”程知远点了点头，“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两人都笑了起来，餐厅终于叫到了两人的号码。那天晚上的晚餐，真的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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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既然大家想看，重新开更~说不定多开几次就更完了呢~大家多回帖支持呀~

谁也不是谁

好耶，楼主回来了

最爱儿麻

终于回来了

kane1983

好快的速度哈哈

bugzerg

第十七章


饭后，两人回到酒店，各自回房，没在多聊。
晚上，程知远很快就入睡了，虽然睡前也有些不真实感和兴奋，但他还是选择快快沉入梦乡，在梦里与隔壁的少女相遇。
她的梦里……会有什么呢？


第二天的上午两人一同去了北边的艺术家小镇，一路上方天宁很有兴致地问了他不少关于心理学和相关的社会学话题，并且提出了一个艺术在心理学上的实际应用的论题，两人很开心地聊了一路，到了目的地则是沉浸在各个小众艺术家的展览里。吃过美食午餐，两人照计划前往东北边的德国小镇，这是一条漫长又有点艰险的路，这么说并非夸张，这段原本大概不到3小时的路程在冬天经常积雪，全程几乎都是单线道的小路在山中穿插，积雪后很难通行，也有危险，两人出发前查看了天气，情况不好不坏，考虑到那里是方天宁计划好必须去的地方，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漫天飘着洁白的雪，汽车缓慢前行。方天宁没有在谈什么艰深的话题，而是跟程知远玩起了接歌，每次用最后一个字作为下一句歌词的第一个字。
没有吉他，没有琴，然而两个人知道的歌都很多，唱的也都很好听，方天宁嗓音高亢有力，程知远低沉厚重，两人唱到都熟悉的歌曲就索性合唱两句。


不知不觉，天黑了。
不知不觉，车开到了。
不知不觉，雪停了。


停好车子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九点多。程知远打开车门，方天宁伸出双拐，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好漂亮啊……”方天宁看着灯火闪烁的小镇街道，微笑着说。
街道两旁的木制建筑都是上下两层，其中最多的是餐厅，也有一些小店和画廊，倾斜的屋顶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积雪，三三两两的人群坐在雪顶之下，喝着啤酒，吃着香肠。车行道和人行道都被清出了一条通路，方天宁走到路边，将双拐放在路沿上，那上面有一摊厚厚的积雪，大概是大家把路上的雪都扫到了路边。
肘拐末端的胶垫接触到积雪，一下子就陷了进去，方天宁小心地确定拐杖有撑好，然后稍稍测过身子，用力抬起右腿，颤颤巍巍抬起的膝盖努力带动下垂的右脚，脚尖内侧卡在路沿上，蹭了几下才勉强挪上人行道，没有力气的右脚插入了积雪中，有些歪斜地支撑着身子，然后三点用力，把左脚也拖上来。
路上的积雪大概有5cm厚，方天宁的残疾情况跟多数儿麻不同，也不太像一般的截瘫，她的腿脚“残得很均匀”，不仅左右差别很小，一条腿上肌力似乎也很平均。天宁的脚明显比依依的残脚有力的多，虽然在雪堆里拖行，很难提起脚来，但她的脚却能踩住5cm的高跟，虽然走路时脚尖几乎无法抬离地面，但却不会崴脚，也不会摔倒。她的膝盖总让人感觉软软的，却不需要明显的膝反张来支撑，走多了路时，她的腿会明显开始发抖，却没有因此摔倒过；通常来说，不论儿麻截瘫，大腿的力气通常会保留的比较多，至少比膝盖以下的部分强，然而方天宁的大腿同样纤细，也跟脚踝一样软弱，仅仅是一节台阶，她想要抬腿上去，也要费一些力气，她平时总是尽量用电梯，必须走楼梯的时候，大都是双拐撑上一级台阶，再把自己拖上去。


方天宁全神贯注拄拐走路的样子让程知远沉溺，他出神地盯着方天宁的侧脸，突然，方天宁脚下一滑，整个人在雪堆中猛地摇晃，程知远赶紧上前，在抓住她的同一时间，脚下也是一滑，两个人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厚厚的雪堆一下子被压扁，也缓冲了两人落地的冲击。
“你还好吧？……”程知远赶紧坐起身问难道。
“没事啊……”方天宁的脸上仍然挂着淡淡地笑，她望着天空，张开双臂继续躺着，一双腋拐散落在两边，地上的积雪中混着脏污，粘在她雪白的外套上，长发散落在雪地上，仿佛一副完美的画。
“你那个……扶你起来吗？”
“不用，时间还有一会呢。”方天宁慵懒地说，这时一个路人走来询问，方天宁又用十分标准的英文谢绝了她的好意。
“呵呵……”


程知远笑了，这一幕真的有些好笑，一个不小心摔倒的残疾女孩，就索性这么躺在路边的，一堆脏兮兮的雪堆上，仰望着德国小镇的夜空。这大概是小时候流行的小说的情节，当小说照进现实时，程知远第一个想到的词是心理疾病，转而又想到释放疗法。没错，这么做的人大概是心里有点毛病，但同时，这又是一种让心理疾病患者释放自我的一种治疗方式。有时候，事务的正反两面竟然离得这么近。


算了……
程知远在旁边躺下，同样张开双臂，路上来往的行为无一例外地投来好奇的眼光，也有人看到拐杖而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两人无声地表达好意的谢绝，就这么躺在雪地上，一句话也没说。


叮叮——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方天宁一下子坐起身，接起了电话。
“Hello，到了吗？嗯，我给你共享个位置，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好的，一会见。”
“你约了朋友？”程知远也坐起来问。
“对啊，今晚和明天我要在朋友那边住，不过我定了你的酒店房间，不用担心，后天早上过去接我就好，明天那你就自由活动啦~”方天宁坏笑着说，同时撑着拐杖，准备站起来，不过她稍稍试了一下直接就放弃了，因为双腿力量有限，从蹲坐在地上的姿势站起对她来说基本是不可能的，就算能，也是要先跪起来，然后挣扎着靠双拐撑起身子的狼狈方式，“过来帮我一下，扶我站起来。”


程知远略略有些失望，没想到方天宁要突然离开，他伸手轻松地把她拉了起来，因为身高比较矮，她的体重大概比依依还要轻，起身后，方天宁称号拐杖，稍稍拍了拍身上的雪。
“帮我拍一拍腿上的，别太脏就行。”方天宁说道。
“啊……嗯……”程知远点点头，蹲下身子轻轻拍打着方天宁穿着牛仔裤的双腿，纤细的双腿在他拍打的时候轻轻抖动着，仿佛无法承受拍打的冲击力，整个人似乎只是靠双拐撑住，双腿上没有承载任何体重。她就是这么神奇，一双羸弱的腿明明这么残弱，却能借助双拐，稳稳地，在支撑身体的临界点上行走。


不远处，一辆SUV缓缓开过来，方天宁抬起胳膊挥了挥手，SUV便在旁边停了下来。
“好久不见啊小疯女，你好，怎么称呼？”
车窗摇下来，开车的是一个看上去30多岁的女人，虽然看上去不再年轻，但妆容却非常精致，黑色风衣配上全部向后梳的黑发，显得非常干练。她的脸很小，身高应该也不高，虽然不如方天宁，但也算是个美女了。
不过，相比于姣好的容貌，更让程知远注意的，是她方向盘上的手驾辅助，很快，程知远在后座处看到了一副拐杖，那也是一副腋拐，但不像方天宁的那么普通，而是一副黑色，成F型的时髦腋拐。
也是残疾人？……这么神奇？……


“星星姐好久不见，这位是程知远，心理医生。”方天宁说道。
“哦~那么，是男朋友？一般朋友？还是伙伴？”被称为星星的女人问出了这么一句有些暧昧的话，伙伴？……什么意思？
“都不是，是旅伴。”方天宁同样暧昧地说，“明天他会自由活动，我们后天可以一起吃个饭~”
“好啊没问题，那我们就后天见了，程先生。”星星礼貌地微笑，程知远也只能点点头，他走到另一边，拉开车门，方天宁走过去，背身坐进车里，然你后将双腿一一搬进车子，她上车的功夫，程知远用余光瞥了一下驾驶座下面，只见星星的双腿穿着黑色厚丝袜，外面是两条包裹全腿的黑色支架。跟依依的相比，星星的支架似乎更加厚重，但支撑力一定也更强，原来是一个需要双腿支架再加双拐的重残姑娘，她们两个没问题吗？……


虽然这么想，但程知远还是装作没看见，在方天宁坐好之后关上了车门，再把她的箱子放进对方的后箱。
“后天见啦~”挥挥手后，方天宁要上了车床。


车尾灯消失在一片街灯之中，程知远突然觉得很魔幻。冒着风雪开山路到这里，然后跟她在众目睽睽下躺在地上，然后……她就这么突然走了？
自从认识了方天宁，一切似乎都变得很魔幻。
不过，也不错，不是吗？……程知远微微一笑，一阵风吹来，却没有觉得和冷。


我吹过你吹过的晚风，那么，我们算不算相拥？

bugzerg

继续继续，感觉这一篇又要很长……

t3m19870312

bugzerg 发表于 2021-12-11 04:46
继续继续，感觉这一篇又要很长……

赶上直播！

感谢大神更新！

期待星星姐的戏份

bugzerg

t3m19870312 发表于 2021-12-11 05:04
赶上直播！感谢大神更新！期待星星姐的戏份

这个。。。非常少，不过写完之后可能可以加一个番外

t3m19870312

bugzerg 发表于 2021-12-11 05:50
这个。。。非常少，不过写完之后可能可以加一个番外

非常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