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儿麻】【完结】

bugzerg

sss 发表于 2021-6-3 09:24
最后一段文字的细节描写很精彩，但是忽略了“人称”。第一人称写作的局限就是：只要作者不在现场，就无法 ...

加了一句，这样应该清楚一点？这文章前面好多处也是这么处理第一人称之外的重要信息，现在应该比较一致了

kingking

真精彩！两个女生拄拐追逐的场面写得真是精彩！

bugzerg

4.9


当我好不容易摆脱地铁里路人的纠缠谩骂，往回坐了一站地铁，又按照微信定位找到柳真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天空下起了小雨，眼前的一幕简直把我惊呆了。
柳真仰面躺在地上，满身脏污，两只鞋子掉落在路上不同的地方，厚黑丝破了好几处，拐杖倒在身体两侧，轮椅却不见了踪影。最诡异的是她的表情，极度疲惫、虚弱、痛苦，却在笑着。

“喂……柳真你怎么样？……天啊怎么会这样，我打电话叫救护车！”我赶紧拿出手机，却一把被柳真拉住。
“叫什么救护车……没事……最多就是脚废了，没什么影响，反正都是坐轮椅……”柳真抓着我的胳膊挣扎着坐了起来，“赶紧准备回去了，背我，先把轮椅找回来去。”
“你……确定吗？……”
“确定，快走吧，雨下大了就烦了。”柳真催促着，我转过身，她快速爬上了我的背，我捡起拐杖，连同刚才捡到的鞋子都给了柳真，她左手握着两根拐，右手抓着一双鞋，双臂环绕着我的脖子，趴在背上，温热的气息不时地从耳边吹过。

我们走到石阶，轮椅就在下面听着，柳真仿佛也缓过来了。
“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啊？一转眼你就不见了。”
“当然是帮你去追你的陈曦去了，我早就跟你说了，按我说的做，别乱折腾，你非不听，还得我给你擦屁股……”柳真半抱怨半调侃地说道。
“啊？！那你找到她了吗？”我停下脚步问。
“快走啦！”柳真催促着，“见到了，稍微聊了一下，我想让她跟你谈谈，她不肯，我可是尽力追上去了，没想到她腿脚那么灵便啊，我可是尽力了，真是追不上。”
“啊……这样啊，真是辛苦你了……”想到柳真刚才的样子，我心里也是一阵心疼，柳真的腿力气不大，坐着起身都有点吃力，跌倒在地上估计是没法站起来的，“真是不好意思……都是我不好。”
走到轮椅边，我把柳真放在轮椅上，帮她穿好鞋子，她拿出纸巾，蘸着雨水稍微擦了擦身上，雨似乎要下的更大，我赶紧推起轮椅赶紧往地铁口走。
“那个……你们谈了什么？她到底怎么样了？”终于，我鼓起勇气问。
“……”柳真沉默了片刻，才慢慢开口，“她啊，还好吧，经历了一些事情，现在还在恢复吧。她暂时需要的也许还不是有人陪，而是自己安静，消化，所以才暂时不想见你。”
“那……我该怎么办呢？”
“等吧，有可能是几天，有可能是几个月，有可能几年，也有可能是一辈子。你们的关系交给时间交给命运，而你自己，还是交还给你自己，你不需要一直等，等到你自己安静消化完了，这件事就算是真的告一段落了。”柳真在轮椅上伸了个懒腰，“好累啊……你也是吧？需要好好休息了。”

回去的路上，柳真很快就睡着了，列车微微摇晃，她的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衣服精疲力尽的样子，双脚也不知什么时候从鞋子里掉了出来，晾在外面，此刻也顾不得形象和影响了。
她真的累了，看她一身狼狈，腿上还受了伤，真是有些心疼，同时又觉得好奇，甚至好笑，她到底做了什么才搞成这个样子，陈曦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她，一个局外人，又为什么做到这一步，当时……她还在笑诶……
难道她真的喜欢我？……看着她的侧脸，我竟然也有点心动，可仔细想想，很微妙，不是说没有可能性，只是柳真并不是那种为了爱人付出一切的人。她自由、奔放、有活力，她所做的都是她喜欢甚至热爱的。
也许，这就是她喜欢的生活？疯狂而刺激，吗？……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的事，实在太多了。

回到家里，Cathy帮柳真上了药，她很快就睡下了，Cathy似乎对这一切并没有特别惊讶，她说柳真就是这种个性，哪天搞出什么疯狂的事，算是正常，让我也先去休息。第二天，柳真因为脚太疼还是让诊所歇业了一天，去医院呢看了一下，回来的时候双脚都带上了保护护具，一带就是好几周，那几后，她又回到了很少站起来的状态，同时也回到了乐天活泼的样子，我们那之后很少再谈起陈曦的事，不知怎么，在伦敦折腾了一番之后，我自己似乎放下了很多。

有的时候，我还是会想，可似乎真的开始越来越淡。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间，学期要结束了，虽然过程中学业多次告急，但在柳真和Cathy这两个英美高材生的各种帮助下，我最终低空飞过，勉强过关。再过一周我就要回到国内，写完论文就能拿到这个含水量很高的硕士学位，当然，一周之后，也就是我跟柳真她们分别的日子。


周日晚上，我们一起吃完晚饭就各自回房了，虽然时间还早，但柳真周一诊所开门早，所以周日通常要早睡，不能弄很晚。最后的一周我已经没了课，慢慢收拾好为数不多的行李，面对漫漫长夜，竟有些无聊和寂寞。我默默打开了门，走出小小的别栋。屋外的夜静谧无声，没有行人，也没有蝉鸣，初夏的风有些温热，却不潮湿，让人感觉很舒服。
这里原来这么美吗？我不由感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这篇一度被我视为地狱的土地竟然有了几分天堂的样子。
一定是从我学期结束的时候开始的……

正想着，主栋的门突然开了。首先出现在眼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带轮子的金属四脚步行架，看到这个，当然就知道后面要出来的人是谁了。

“哎？你怎么在这啊？正准备去找你呢。”Cathy推着步行架像我这边走过来。平时在家的时候，Cathy基本都是双拐，毕竟家里家具多，双手又经常需要做事，步行器显然没有几乎不占空间，又能解放双手的双腋拐方便。但如果要出门活动，步行器就要比双拐好用得多，Cathy的双腿虽然不算全瘫，但基本也没有多少力气，站立行走支撑都靠支架拐杖，走路则是靠腰部和大腿剩余力量甩腿走路，用双拐的话当然也能走，但每一步都需要调整重心和支撑，走得慢而且因为要反复挪拐，体力消耗较大。助行器因为带轮子，只要双手撑着，重心就一直是稳的，只要不断用力甩腿，基本不用担心不稳或摔倒，Cathy最近这段时间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了，走路时明显不像以前那么笨拙吃力，康复锻炼也越来越从室内转到室外，最近这几天经常会扶着步行器出去走几圈。

“太无聊了……所以想出去转转。”我耸耸肩说道，“学期结束了，还真有点不适应呢。”
“哈哈，是这样的，都是因为这地方太无聊了，你也没什么能做的。”Cathy笑道，“有空的话，要不要陪我去锻炼一会？”
“荣幸之至~”我一笑说道。

安静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人，这个街区的人似乎都休息的很早，身边回响的只有Cathy支架发出的叮叮声，偶尔被驶过的汽车盖过，然后永在重新铺满的宁静中再次响起。
“你可真是厉害啊，感觉这小半年，你的身体恢复了好多，”看着Cathy不断甩动着支架腿，速度一点也不慢，我不禁感叹，“感觉再努努力就要康复了啊。”
“哈哈怎么可能，我这可是脊髓损伤，恢复是不可能的，”Cathy笑道，“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做到用拐杖和长腿支架完全自理就算是达到目标了，想更进一步是很难的，之后我会尽量尝试把一条腿甚至两条腿的支架都变成短的，如果成了，那就算是奇迹了。”
“一定可以。”看着Cathy一边流汗，一边满脸积极与坚毅，我发自内心地感叹道。我拿着毛巾帮她擦汗，她冲我莞尔一笑，虽然如今的她已经是三十后半，身体的残疾也很严重，但那种独特的知性与风韵还是很有吸引力，偶尔，我也会想，如果跟这样一位有魅力的截瘫姐姐在一起会是怎样的生活，一定也是会幸福的吧？

“你最近还好吗？你们在伦敦的事柳真跟我说了，你不介意吧？”Cathy问我。
“当然不介意，其实我也打算要说的，只不过回来之后马上就得准备考试，一时就没多说。”我回答，“其实，这么久了，也算是放下了。”
“真的吗？可不要自己骗自己哦。”Cathy笑着说。
“真的，怎么说呢，以前总是自己劝自己放下，说，得不到的，就别总让它骚动了，但是……不管怎么样，总是忍不住去想。就算让其他东西充满生活，还是没法完全忍住不去想。自从上次在伦敦的事之后……怎么说呢，我觉得有点释怀了，我现在还是会去想她，想以前的事，但就只是当做一件过去的事，当做命运里必经的一部分，可以慢慢接受她是我生命的过客，接受我们曾经有过的美好并不会有所谓的延续……啊……说的这么文绉绉的，总之……总之就是……就是……”
我想着，想着，却也想不出该怎么形容。
“就是，让她不再是你生命中一定要达到的目标，而是融合进你的生命，让一切过去的都成为你自己的一部分。”Cathy淡淡说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慢慢地吸收掉，也就接受了的感觉，哎呀，还是Cathy姐聪明啊！”我使劲的点头，说道。
“哪有什么聪明不聪明啊，只是活得比你久，很多路已经走过了而已。”Cathy微笑着说。
“Cathy姐以前也有过放不下的人吗？都还没听过你的故事呢……”
“哈哈想听吗？你觉得我的故事是怎样的？”
“应该是那种……温婉悠长，充满文艺气息的吧？反震肯定不是柳真那种……狂野的……”想起柳真的恋爱经历，确实……还是有点狂野，说白了就是标准的西方式快节奏恋爱，次数多，肉体接触深，时间内却都不算长。
“哈哈，我跟柳真肯定是不一样的，不过，也没什么文艺不文艺，想听的话，不如去前面公园坐着说？……我得休息一会，而且一直走路同时说话的话，还是有点吃力……”
“好啊，好啊，我们去前面说。”

安静的公园里，只有我们两个坐在长凳上，Cathy调整好长腿支架，弯曲双腿做好，喝了一大口水，终于开始讲她的故事。

“我的经历肯定跟你的很不一样，我高中时出车祸就瘫痪了，出于多方面考虑，父母送我出国治疗、复健、读书，那之后我就在美国完成了高中、大学、然后读了博士。我呢，成绩算很不错，也喜欢交朋友，虽然残疾，但在美国的生活还不错，那时候我只用双拐加一副脚踝短支架就能自由行动，经常跟朋友出去玩，也交过几个男朋友，虽然不是柳真那么疯狂，但也绝对不是没经验的，不过……怎么说呢，一直没遇到特别喜欢的。所以对我来说，放下任何一段都不难，任何一个人原本就都是值得感恩的过客。”
“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有一句“直到”……”我笑着问。
“没错，就是这么俗套，直到遇见了那个人……”
“是……什么样的人啊？特别优秀的教授？师生恋吗？……”我有点兴奋。
“哈哈哈，你猜对了一半，同时也完全猜反了，那个人比我小好多岁，我当时博士快毕业了，他因为读书完刚上大一，而且他有上我教的课，所以的确是师生恋，不过我才是老师，他是学生。”
“这样啊……那你为什么喜欢上他呢？”
“怎么说呢？很多方面啊，他外形不错，高，帅，虽然一开始给人感觉不算很聪明，但他努力、热情、充满干劲、遇到困难也坚持不懈，而且呢，对我很好，还有种小年轻才有的羞涩感，非常纯情，非要总结，就是少年感满满的小帅哥吧？”Cathy回忆着，露出了温柔的笑，“说不定在柳真眼里你也是这种形象。”
“啊？……这……”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是说你啦，所以你们就恋爱了？”
“对啊，学生时代，又是在美国，虽然过程中也有些波折，但是我们还是恋爱了，然后度过了非常开心幸福的一段时间，也常常一起憧憬未来。变化发生在他大四那年，我博士班也要毕业，结果碰上了08年的金融危机，我们俩都很难找不到工作，我只能延期毕业，而他则在一家根本没有工资的小创业公司免费打工维持身份，我们没有收入，生活只能一切从简。过大的压力也对我们的关系有不少负面影响，我的身体也因为多方面原因每况愈下，最可怕的是，在那段日子里，我们的苦根本看不到尽头，也找不到出路，没人知道经济什么时候能恢复，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真的找到工作，我的身体状况基本也不适合回国，另外，怎么说呢……也许你不能理解，但对于我父母来说，虽然女儿是坐轮椅的残疾人，但他们对女婿的要求还真的挺高，尤其是事业方面，主要也是考虑我之后的生活和开销，所以我也没法跟她们说以得到帮助……总之，就是孤立无援，也没有出路。”
“这……唉……”我叹了口气，尽管没有经历过，还听到了还是觉得很是压抑。
“难啊……即便这样，我们当时还是想要咬紧牙关挺过去的。然而一个小小的意外发生了，因为担心我，我的父母突然来了，原本我们打算瞒混过去，等他和经济的状况都好了再跟父母说，但还是被发现了。在我父母面前，我当然是说他好话，也据理力争，然而这事对他的压力确实是我想象不到的。一个男人，无法养家，看着女友受苦，父母施压，却完全无能为力……”Cathy低下头，表情也变得有些阴郁，“后来，我爸爸找到他单独聊，要求他离开我，然后……他就消失了……”
“他……消失了？是指离开了？还是？……”
“很多年后我知道，他其实是去了加州，但当时，他就是突然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我跟父母大吵了一家，一边天天哭，一边疯狂地要联系他，然而不管是电话还是微信，他都换了号，我打给他的公司，其实那是个很小的公司，一共也没有几个人，然而竟然公司的电话也打不通了，我问了一些我们的共同朋友，然而，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消息。这个……怎么说呢，也是那个年代特有的现象。那时候很多小公司因为金融危机濒临倒闭，他们可能会为了生存离开租的办公室，转到老板家里办公，同时停掉所有付费的公司电话、网站等等，一下子几乎从世界上消失，他们当时其实就是这种情况。”
“是这样啊……”我点点头，虽然难以想象，但却能感受到那种艰辛和痛苦。
“是啊，就是那样……你也许无法想象我当时的感觉。一方面，我很想恨他，因为他在最困难的时候抛弃了我，让我一个人面对那么惨烈痛苦的人生。但另一方面，我又太了解他，他的保护欲很强，正因为爱我，一直想要保护我，给我最好的，在他完全无能为力的时候背我父亲要求离开……我太清楚那对他的打击有多大，我明白，他做出这样一个选择有多么困难。”Cathy的声音回归平静，却充满了寂寥与无奈，“好难啊……当时真的好难。我想恨他，恨不起来；想找他，找不到；想让这一切过去，却还要一边忍耐金融危机的压迫，一边每日每夜想到他，梦到他。老实说连我也很惊讶，自己竟然到了这么一种离不开他的地步。”
“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见不到……唉……这一点还真是很像……”我摇摇头，又一次想到了陈曦。
“所以，我才要问你，是不是真的放下了，还是自己骗自己，我当时就是后者，下面要讲的，才是特别想跟你分享的部分，”Cathy说着，转过身认真看着我，“我强迫自己接受一切都结束了，逼迫自己投入新的生活，后来经济好转，我去了其他学校做博士后。博后的工作薪水少压力大，而且非常单调枯燥，我为了让自己的生活继续向前，就半强迫地让自己跟周围表达出一点好感的人交往，哪怕我根本就知道，我不喜欢他们，他们中的大部分也完全不合适，但我还是逼自己去尝试，分了就再再找一个，只因为在这种状态下，我更能欺骗自己，说自己在往前走，殊不知这一直是在深渊中打转，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意外怀孕了，而且……那时让我怀孕的对象，是个有妇之夫。”
“啊？……着……”我傻眼了，顿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反应，其实放到今天的我，听说这种事，也是很惊讶的，可当时的我就走到了这个地步……我不能埋怨谁，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自己走的路……我的身体说实话并不适合生育，危险本来就高，当时我也已经过了30，再说我怎么也不想剩下一个偷情男人的孩子，所以最终选择了拿掉。堕胎对一个女人的负面影响是大部分人都很难想象的，我陷入了人生的最低谷，终日浑浑噩噩，甚至想过自杀，还好父母和朋友过来陪我，才终于慢慢开始走出阴霾。就在那时经济慢慢恢复了，我也顺利拿到了大学助理教授的位置，终于不用做临时工讲师了，一切看起来都要好起来了……”
“……”我静静听着，原本已经为她松了口气，却因为一句“看起来”而不敢发表任何评论，甚至不敢多去猜测后面的剧情，只等她继续诉说。
“然后，命运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我刚开始教科没过多久，一门课里出现了一个残疾女孩，当时以为是单腿儿麻，后来才知道其实是双腿。最初我也只是注意到有个残疾女孩，似乎是华人，心想之后可以多照顾一下，残疾留学生并不多，也都很不容易，这个我最懂。但我后来发现这个女孩对我有一种奇怪的状态，就是她经常走进了来看我，也问我问题，但跟我对视的时候却总是别开视线，甚至有点害怕的样子，一开始我以为她是怕生，后来有一天我猛然想起来，我其实见过这个孩子，或者说是见过她更小时候的照片，那是我前男友某一年回国时帮助过的一个朋友家的孩子，没想到几年之后，她真的来了美国，甚至来到了我的面前……”
“这……也太巧了……不过，这样的话其实你也就有机会找到他了不是吗？”
“是啊，我也想过，同时又有些害怕，我没直接问，而是旁敲侧击地问了那孩子的朋友，一个经常找我问问题的中国学生，得知这残疾女孩曾经受一位之前在创业的留学生帮助和启发才决定孤身来美求学，听到这我也就确认了，其实估计她也早就确认我的身份了，毕竟一个成年人在几年内的外形变化不会太大，不过她也没问过我，自始至终都没有……”Cathy感叹道，“有无数次，我都想跟她认真谈谈这件事，想要她帮忙联系下我的前男友，也曾无数个夜晚幻想我们破镜重圆，重修旧好的日子，可是……我始终没有勇气。”
“为……为什么？……”我皱着眉头，但看了一眼Cathy忧伤的眼神，我一瞬间就懂了。

那一刻，我仿佛觉得心底被雷劈了一刀，炽热与冰冷的感觉混在一起，绞得有些疼。
“因为我不配。”Cathy摇摇头，“一个跟有妇之夫偷情，怀了私生子，又残忍剥夺孩子生命的女人，不配跟他在一起，也不配幸福。”
“可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个男人的错啊！”我连忙说，“这不是你的错……”
“这当然是他的错，也当然是我的错……别担心啦，我现在已经释怀了，但当时，几遍也有人在身边这么说，我却没法放过我自己，”Cathy摇了摇头，“这个东西啊，旁人怎么说都没有，只有自己，只有时间，才能慢慢抹平。那时的我也想冲到他身边，可相比思念、寂寞和挣扎，更不能接受的，是他要跟我这样的女人相伴一生，他值得更好的，那时的我坚定地那么认为，于是之后的四年，我仿佛继承了他的角色，全心全意地帮助那个小姑娘，帮她成为了一个特别优秀的人，大学四年，我们其实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提过那件事。”
“那……后来呢？你们就直到如今也没再见吗？”我问。
“算是吧……确切地说，是没有再在现实中面对面见过，新闻报道或者电视上，还是看过很多次的……”Cathy苦笑了一下，说道。
“啊？电视上？……”
“对啊，这也许是上天给我开的更大的玩笑吧，我本以为送走了那个小姑娘，大概就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他了。没想到他后来功成名就了，之前那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最后在纳斯达克上市，他作为公司技术主管一起去敲钟，然后作为出色的华人创业者被各种媒体采访，前一阵他还离开老东家创立了自己的新公司，如今运营的有声有色……我是发自内心地为他高兴，以前那个因为没钱没地位吃尽苦头的小伙子，现在真的是人上人了。”
“那……你如今释怀了，为什么不去找他呢？”我问道。
“有些东西啊，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Cathy摇了摇头，“前些年，我状态好一些的时候的确打算过去找他，可突然得到消息，父母都查出有癌症，我赶紧休假回国，没过多久父亲就过世了。我一边安葬父亲，一边带着母亲四处求医，结果自己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折腾了一年，母亲也还是走了。受不了打击的我消沉了好一阵子，就在那段时间，他结婚了。”
“这……怎么会这样……”我哑然失语。
“他也到年纪啦，而且新娘是个非常有优秀，绝对配得上他的人，而且也是残疾人……啊，对了，还没跟你说，他是慕残者，专门喜欢残疾人的，不过他太太残疾程度很轻，其实比Jessie还轻，拄一根肘拐就跟正常人差不多，现在正跟他一起创业呢，”Cathy说道，“而且啊，我后来想，这么多年，说不定他中间也谈过，因为太有名了，在网上找的话，关于他的八卦也有一些。总之啊，错过，就真的是错过了。”
“唉……”

我深深叹了口气。
是啊，有的东西，错过，可能就真的错过了。

“我的故事就是这样啦，”Cathy看看我，又抬头看漆黑的夜空，她没有哭，反而在微笑，我知道她真的释然了，但还是忍不住为她心疼。“其实，也许我不太应该跟你说这些……怎么说呢，如果你对应他，我对应陈曦，假如……我是说假如柳真对应他太太，我真心希望你能跟他一样，选择那个真正跟你合适，能切实一同走下去的人，而不要去寻找或等待某些虚空里的东西，那样的话……太痛苦了。”

我看着Cathy，看着她眼中复杂的表情，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我明白她话中所有的意思，却无法参透这其中的道理。
也许，我并不像她一样，也许，我至今也还没有真的放下。

也许，我就是那个不愿离开的，过客。

bugzerg

继续超常更新，本周末更新下一章大结局！

cow

楼主写的真好。

polioamy

真心希望男主最后能跟柳真在一起！

thirsty

我靠，这是真的Cathy啊…世界线收束，楼主真牛逼！

feijitou2580127

bugzerg 发表于 2021-6-4 19:08
4.9

太牛逼了！！！在这找回来了！！

kingking

期待结局推上高潮，柳真拄拐再重残些就好了

bugzerg

5.0


分别的日子到了。
我收拾好了行李，柳真开车，Cathy和Jessie也一起送我到机场。临别前，Cathy温情祝福，颇有一种长姐如母的感觉；柳真仍是一副乐天的样子，没有悲伤也没有不舍，只说之后去中国找我玩；Jessie仍然有些羞涩，她最终还是决定现在英国读书，之后再找机会去中国。

拖着行李箱，挥手作别，一刹间我竟然鼻子一酸，有点想哭。不到半年，竟然积累了这么多情感吗？
真希望还能再见。

我，果然不是一个合格的过客啊。

太阳落下又升起，没有任何变化。有变化的只有我。回到家乡，我的生活重新回到一年前的样子。利用暑假写完论文之后，就剩下等文凭。

8月中，我回到学校，准备新一年的课程。
9月初，又一群十五六岁的孩子走进了校园。
1月，这个班的学生迎来了第一次高中期末考试，他们从来不知道，老师们在批卷子的时候自己心里也一样紧张；他们只在乎自己成绩，老师得操心一个班。还好，我们班最后的物理平均分排名中间还靠前一点，我很满意了。
寒假，我终于拿到了文凭，这回可以说自己是留英硕士了！感觉挺牛啊……
6月，我回归学校后迎来了第一个学年末，最终孩子们的成绩还可以，我在明年也会继续带他们高二，感觉还有点期待

在这一年里，我跟Cathy、柳真都保持着通信联系。
在我离开的1个月后，Cathy也离开了英国，回到美国的大学里继续教书，她偶尔会发照片到网上，照片里的她大都是时尚而不是典雅的韩风精致打扮，头发也剪短了，显得十分干练，一双看上去不小的脚上几乎每次都穿着细跟高跟鞋，跟之前差别很大。
她整个人神采奕奕，知性睿智，看得出，她已经完全摆脱了阴霾，开始追求属于她自己的美好。偶尔，她也会发她锻炼的视频，视频中的她已经开始使用短下肢支架。
视频里的她行走非常困难，失去支撑的膝盖很难撑住身体，尤其是完全瘫痪的右腿，即使靠腰部甩出去，也每次都歪歪扭扭地落在地上，右脚落地姿势不对也完全无法调整，只能在复健师的帮助下调整右脚位置，同时还需要人用特殊腰带帮她分担体重，否则失去支架的双腿是根本无法支撑的。Cathy发过一个视频是她只带短支架在双杠内步行，说是步行，但其实更像是双手撑住双拐慢慢往前拖，右腿完全没力，左腿虽然勉强能迈步，但膝盖也同样伸不直，提供不了一点支撑力，一个来回全靠手，走完一趟就没力。我也是第一次这么清楚地了解，Cathy的残疾原来这么严重，然而她一直没放弃，尽管一年的复健似乎没有特别明显的进步，她仍然再坚持复健，也在坚持做她自己。

相比之下柳真过的就没那么“认真”了。自从Jessie上了大学，她就经常周末去欧洲各地玩，看风景，去酒吧，认识各种朋友，潇潇洒洒，尘世繁华，有时候改作业到半夜看到她发的东西，真是让人有点嫉妒。

8月的时候，柳真竟然来找我了，还是那种没提前通知就来给我惊喜的，她竟然直接到了学校，然后打电话给我让我去带她玩，还好我当天没事，学校里也没学生，要不然让他们看到我推着一个轮椅美女逛校园，真不知道是什么结果……
后来，我跟柳真结伴出去玩了一周，路上因为各种习惯理念不同没少吵架，可吵吵闹闹，倒也开心，尤其是她，昨天大吵，明天忘光，她也许的确不是一个我很理想的伴侣，但确实很理想的朋友。因为国内无障碍设施并不完善，我们这一路没少吃苦头，不过柳真极具挑战精神，轮椅上不去的就换拐，走不了的就让我扶着或者背，连滚带爬，最后还真的几乎把计划里的经典都玩遍了。柳真的腿脚基本还是那样，短距离很方便，长距离不可能，一天下来腿脚必废，废到我把她扶起来，给她拐杖，她勉强站着，试着走了两步就摔倒在地上，完全撑不住身体，为了能让她明天重新站起来，我每天都得给她揉脚揉腿，后来我突然想到这可能也是因为她一直都用肘拐，便找了家店给她买了一副腋拐，果然情况好了不少，果然，好看的东西不见得好用。

在中国大概带了两周多，柳真回了英国，这一次，我去机场送她，没有上次的离愁别绪，我们笑着作别，以后，相信还是能再见的。


一转眼，又是半年过去，父母已经再次开始给我安排相亲，我也不排斥，心想，不如这样，我就认真去看，如果有一个人，真的让我觉得爱了，甚至比陈曦更让我着迷，我就跟她在一起呗~很遗憾，4次相亲，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寒假期间，学校让我带奥赛班，这个差事还挺不错，能跟一些热爱物理的孩子一起学习，确实比整天想着怎么提升后几名的成绩要舒服很多。

“老师，这个庞加莱回归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课程快结束，一个小圆脸，很可爱的女生问。
“啊，这个啊，怎么大家都对这个感兴趣。”我微笑一下，感觉这东西我上学的时候就有人提，大学里也有人说，教课的时候也有学生问，不过这哪怕在奥赛班也是不考的呀，不过……在奥赛班讲一讲倒也无所谓，“这个细说很复杂，但简单讲的话，就是在一个系统内，只要经过足够长，且有限的时间，这个系统就一定能回到最初的样子，是一个在局部小系统里已经被证实的理论，就叫庞加莱回归。举例说啊，你拿一个筛子，一上来就是6，你不停地投肯定能再投出6。这个很简单，但你换成一副扑克牌，52张，每次都随即打乱，只要时间足够长，次数足够多，总会回到完全一样的排序。这个房间里的粒子非常非常多，但只要时间足够长，它们也能回归。这个理论的应用其实很少，所以咱们也不会考，只不过啊……这东西说的玄了，就是宇宙这么大的系统里，只要过得够久，也能回归，也就是说，我们都死了几百万年，说不定某一天，回归到我们出生的时候，我们就变回小婴儿，一切，重来一遍。”
“哇！——”房间里一片哗然，没想到孩子们对这个感兴趣，果然，有理想的才是年轻人，我看了看表，时间到了，便宣布下课，让大家回去了。

因为是假期，孩子们迫不及待地逃离，让人不由回想起自己的高中时光，一转眼已经十几年前了。
恍惚完，教室里还剩下三个人，我，刚才提问的可爱小圆脸，以及她旁边的一个清瘦女生。她俩坐在窗边，刚刚收好东西，正转身从窗边拿过放在那里的三根铝合金拐杖。
靠窗的小圆脸名叫徐涵，长得可爱声音也很甜，成绩也非常好，可惜不在我的班上，她拿过拐杖后将其中一根比较长的递给了旁边的清瘦女生李歌阳，跟徐涵不同，李歌阳言语不多，成绩年级前30，是典型的学霸。两个女孩都是残疾人，虽然有点不太愿意承认，但我对她们确实会额外关注一下。

外面的李歌阳先把拐杖夹在左胳膊下面，右腿一用力就站了起来，她身高不矮，这个年纪的女生已经大概有165，右腿修长有力，左腿则细了一大圈，同时短了接近20厘米，就算小了三个号的左脚已经完全下垂，也还是够不到地面，只能悬在拐杖和右腿之间。虽然只有一条腿和拐杖支撑，但她走路非常方便，轻松地拄着拐就先出了座位。
相比之下，里面的徐涵就没那么轻松了，她把拐杖放在一边，双手撑着两边课桌，弯着腰使劲站起来，然后慢慢抬起身子，一双小短腿勉强撑着身子，稍稍有点颤抖，身高还不到150的她配上一张小圆脸，给人感觉像是小学生，旁边那的李歌阳帮她递上双拐，夹在两侧腋下，才终于站稳了。
我走过去帮她们拿了书包，徐涵开心地说了句“谢谢老师！”，然后伸出左拐，腰部与右大腿一起发力把右脚往前甩，下垂的右脚在空中划了个弧线，然后啪的一声落地，膝盖马上被压成微微反张，接着是右拐，左腿，完全一样的甩脚，一样的足下垂，一样的膝反张。很难让人想象，她跟李歌阳一样都是儿麻，这么对称的儿麻我是真没见过。我们一起走出教师，往校门口去，徐涵显然知道自己是走得最慢的，便全力以赴加快甩腿，可毕竟她双腿力气都不太够，只能用最慢也最稳的四点步，急也急不得。

“何老师，你刚才说道庞加莱回归，你自己会相信吗？好像神话故事啊……”快到校门口的时候，徐涵突然问。
“我啊，算相信吧，这世上说不清的东西太多了，有时候，信了才有惊喜啊。”我笑着说。
“哎呀这是什么回答啊，真是的~物理是科学！科学！”徐涵娇滴滴地说道，真是太可爱了。校门口，两个女孩的家长都到了，跟他们简单聊过之后，我这一天的工作就算彻底结束了。

回到办公室整理好东西，准备回家。路上远远地看着行政楼里的一扇门开着，仔细一想，是学生大会议室，一般给学生会或其他人数多的学生组织搞活动用，模拟联合国，辩论赛，都是在这个房间进行。
啊……对了，我来学校之后，第一次真的跟陈曦相遇，也是这间，记得那时我的第一印象是，她长高了，左腿却短了，但其实只是因为她穿了内增高，从那时候开始，陈曦就一直都是高跟双拐了。

真值得怀念啊……我笑着叹了口气。不过不知道是谁忘了关门，这房间平时也不锁，估计是周五的时候有学生忘记了，我走上前刚准备把门关上，却赫然发现里面站了一个人。

那是个小个子女孩，披肩头发，长身风衣，双腿是黑色连身裤袜，右腿粗，左腿细，右脚穿大概3cm粗跟靴子踩地，左脚只有脚尖点地，鞋跟则离开地面，她听见了我的声音，用一双腋下拐杖支撑，慢慢转过身，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与我四目相对。

第一眼，我只觉得这女孩好漂亮，胸部也好大，风衣都有点盖不住……但在接下来的一瞬间，她的脸似乎突然变化了，变成了我无比熟悉的样子，那是一个上海的盛夏，拄着拐杖，与我并肩而行，听我诉说心中痛苦的女孩的脸……然后，她的脸仿佛又变了，变成大学第一年见面时的模样，变成高中时反复见到的样子，变成十几年前的那一天，我在这里，再次遇见的，那个少女的模样。

时间是停止了吗？
我说不出一句话，呆立原地。女孩也是一样，只是手里的双拐微微有些颤抖，两行泪水突然从她的大眼睛里滑落，从脸庞，滴落到地上。紧接着，又露出了复杂的微笑。

不，也许，是时间倒流了。
倒流回了十几年前，一切都还是那时的模样。
是那时的样子，是那时的感情，是那时的单纯，是那时的向往。

我终于迈出了一步，仿佛响应我一般，她也伸出了双拐，我的样子大概有些呆滞，她的步子也很笨拙，右脚的脚踝稍稍有些歪，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住身体，我们就这么慢慢地，无声地，哭着，笑着走向对方。

啊……突然想起来……刚才的解释其实挺烂的。
徐涵和李歌阳同学啊……老师应该给你们解释的更详细一些的。
庞加莱回归并不是什么神话故事，也不是玄学。
它只是客观地告诉我们，在很多年后，宇宙中的一切都会回到曾经的样子，我们也回到当初的我们。所以，不论我们走到了那一刻，哪怕是人生的尽头，我们也不必悔恨，因为在时间洪流冲刷之后，我们张开双眼，看到的，仍是那时的天空，那时的星辰，那时的大海，那时的，最美的白月光。

即便已成匆匆过客，我们还是可以回到那时的地方，那时的模样。

这是科学。
是科学赋予我们的，美丽到超出一切幻想和宗教奇妙承诺。


孩子们，今天老师应该告诉你们，这，真的是可以实现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