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10
那天晚上的我狼狈到了极点。因为喝了太多酒，我醉的不省人事，还不停地吐。程澄的朋友们想送我回家，却发现程澄不知道我住哪，我身份证上的地址还是福利工厂，身上也没有任何其他能显示我住处的证件。后来他们尝试打了出租车上的电话联系了车主，但我和车主只是雇佣关系，他可以来把车提走，但也同样不知道我的住处，弄到最后，他们只好把我和程澄都送回她的住处。程澄跟楼下的接待解释了一下，因为相熟，对方很爽快地开了一间房给我，程澄帮我付了钱，她的朋友则把我搬到了床上。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已经完全记不清，只记得那顿饭吃的并不开心，尽管也没有谁真的说过做过什么对我不好的事，但我就是很难受。
难受的也许不只是我……那天晚上，我唯一记得住的，就是失去意识之前，我看到的，程澄脸上忧伤。
她到底是为什么忧伤，是因为我吗？我不知道……
也许，我也不该知道……
那次之后，程澄就没再跟我出去开车了。她的说法是又到了忙季，要开始拼命加班忙碌了，实际上也许是她不想见我……或者说不想再跟我保持那么密切的关系？我也不知道……
因为思绪烦乱，我又去找了一次宁宁，她说程澄大概是需要冷静思考一下，她是优秀而理智的人，就算喜欢我，恐怕也不会感情用事做决定。既然发现了两个人不合适，很难走下去，她势必要让自己冷静下来把这事情想清楚，再做决定。
“那我该怎么办？……”
“这个只有你知道啊。”宁宁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是大人了，喜欢的，就追去，就努力，就坚持，不喜欢的，就放手，放了手，就别再去想，总归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闹别扭了。”
“嗯……”
日子还要继续。
我每周还是会跟程澄见个一两次，一般都是给她送个外卖或者吃个便饭，两个人像朋友一样地沟通，我没再见她面露忧伤，但那天之后，两人之间总有种说不清楚的隔阂。
在家里，我又忍不住开始跟肖茜恢复炮友关系。很大程度上说，我有点想要回到终日跟肖茜一样混日子的生活，那时的野狗子不用真的思考爱情，思考相配，不用考虑所谓提高进步，只要靠着本能生存下去就好。虽然看似行尸走肉，但其实轻松的多……
然而，那样的生活也回不去了。不久之前，已经几乎完全依赖轮椅的肖茜又站起来了。一副全新的高级支架取代了之前的老旧款式。新支架为铝合金材质，看上去轻便得多，支架底部连接的是白色的矫形鞋，5cm粗跟高跟，其实外面看就跟一般的皮靴差不太多，支架的钢架则直接伸入靴子里面。
有了新的支架，肖茜又能拄着双拐行动了，而且行动力并不比之前差，这个支架显然又是刘茜茜的那帮朋友送的，我问肖茜关于他们的事，肖茜直言不讳地回答他们好像就是喜欢她的腿和身体，所以他们会一起玩，也会一起做，肖茜日常所需的东西，包括鞋子、衣服、支架则都是他们赠送，事实上他们也会直接给肖茜不少钱。
不知不觉间，我第一次发现，肖茜变了。她开始自己注重打扮，甚至学会刻意展示她严重残疾的双腿。她开始学会喝酒、抽烟，曾经的她会因为我在外面抽烟而躲进屋里，现在则会直接跟我要一根，坐下一起抽。她开始变得更健谈，变得跟网吧里、大排档上的女孩子一样，用有些夸张的口气，聊着一些没有营养的话题。唯一没变的，似乎是随时想（XXXXX）都奉陪的强烈性欲。
她依旧还是跟我一样，没有文化，没有经验，没有程澄和她那些朋友的见解与认识，她只是把她曾经的单纯、懵懂与那些固执的坚持都丢掉了，于是，她变成了一个混乱生活中的普通女孩。
就和我一样。
有时候我会差点说，你怎么又要去过妓女生活了啊？就像我在网吧和酒馆吐槽那些浓妆艳抹的小姑娘一样。但话到嘴边，实在说不出来，毕竟她还是她，她还是肖茜。她只是跟我一样的挣扎，也跟我一样地堕落。不论如何，我总不能跟她互相伤害。
夜晚，我打开房门。门外还是熟悉的景色，昏黄的路灯照着我孤单的身影，肖茜今天又出去玩了。我回忆着那年那日，在这盏路灯下跟我相遇，跟我含着眼泪四目相对的女孩，那身影，无论如何也没法跟刚刚离开家出门的身影融合在一起。
到底哪个是肖茜？谁又说得清呢……
到底哪个是我？谁又说得清呢……
一晃又是一个月，时间已经到了夏末，炎热的天气过去，我的心绪也慢慢从燥热变得平静。我依旧偶尔跟程澄见面，她又变得很忙，关系也又变得像以前一样；我依旧跟肖茜保持着炮友关系，她还是常常跟那些有钱的慕残者们去玩，那些人又送了她两双可以连接支架的鞋子，有一双凉鞋可以把叫完全露出来看，还有一双则是能包住膝盖长靴。我依旧在开出租车，也依旧在玩需要充钱的网络游戏。
曾经想过的，要为了程澄努力攒钱，努力学习提高，都随着夏天的夜风一同吹走，太阳升起，便不见了踪影，夏天过去，就再也不会回来。
不过，我心里的盼望却并没有完全消散。我依旧盼望着，或者说幻想着，有一天，也许我能跟程澄在一起，一起幸福的生活，有钱，有房，有车，有稳定的工作，有一圈朋友，有两个孩子，有每天都充满幸福的家。这样的盼望与幻想与我曾经盼望跟赵老师一起走出小镇，盼望跟肖茜过上完美生活一样，慢慢，慢慢地沉入心底，时间久了，就慢慢变成一种希望，一种祝愿；一种无奈，一种挣扎。最后大概会在一声叹息之后彻底放下吧？
程澄的忙季又一次结束了，这么算来我们认识大概也有4个月了。一个周五，我实在闲着无聊，肖茜又不在，我便心血来潮问程澄要不要再去开车玩，她答应了。我开车到她楼下，上楼去跟以前一样背起她下来，一样的一双细腿，一样轻的让人惊讶的体重，一样的香味钻入我的鼻子，然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得跟以前不同了。
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一边开，一边聊。程澄很聪明也很会找话题，所以并没有任何尴尬，我们互相讲了讲这一个月里自己经历的事情，又回忆起一些之前的事，只是谁都不再提那天晚上的事，也许正因如此，我们之间才总有种难以言喻的隔阂感。难道……我那天最后发酒疯了但我不知道……或者……
算了，不管做了什么，不重要了，至少，现状已经很明确了……
“喂，师傅，能去西明山吗？”稍稍出神的时候，外面有人招收，我减慢车速刚，坐在右侧的程澄刚摇下车窗，那人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去不了，太远了，都这么晚了，我过去回来肯定也拉不到客啊。”我摆摆手说道。
“哎呀师傅帮帮忙啊，你看我搞了这么多东西，今晚必须得送过去，明天那边一大早有活动，我今天临时碰到一堆麻烦，一转眼就这个时间了……”那人连忙拍打车窗，同时大声说着，“这样，我给你1.5倍的价钱，这样行了吧？”
“那也不行，我开回来肯定拉不到人的，你要真非要去，你得出两倍。”我伸出两个手指摇了摇，这行为虽然有点趁火打劫，但要两倍价钱并不离谱。
“这……唉，行吧！”那人摇了摇头，答应了，随后便把他带的大包小包都放进了后备箱。
路上，这个大哥跟我和程澄解释着他的情况。他在一家活动策划公司工作，明天早上在西明山有个庙会活动，是由他们公司承办的。这位大哥本来今天要来采购最后一批东西，但因为各种机缘巧合运气差，以及他自己规划的问题，导致他这个时间才刚刚凑齐东西。西明山在本市已经是郊区，一般公车到不了，想回去只能做一个长途车，但不巧最后一班已经错过了，出租车则没人愿意去那么远的地方，给公司打电话无奈大家都忙没人能帮，只好到处出高价叫车，不巧的是现在正是出租车司机早晚班换班的时候，所以就算他开价高，很多人也因为要下班而没法去，好在他幸运地遇到了我……
程澄跟他聊起了那边的庙会活动，那人详细地跟我们介绍了一下。简单说，西明山是我们当地的一个小景点，山上有个道观，不过不管是山还是道观，都没什么名气，西明山所在的县政府想吸引游客，就试着搞了这么个活动。作为组织方，这位大哥对活动一点也不看好，介绍的时候尽是抱怨和吐槽，配上他标准的东北口音，总觉得像是在演小品，给我们带来了不少欢乐。
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在这位大哥疯狂地侃大山中很快过去，我们总算到了西明山，说实话我以前从来都没来过，程澄也是一样。到了之后，他另一个同伴出来接我们，我帮他们搬了点东西，他很爽快地给了我双倍的钱，嘟囔着一定要找老板报销，然后便准备进去准备，他今晚似乎并不打算离开。
“对了大哥，这地方可以随便进吗？”我指了指大门口，那里平时应该是有人收费，但现在没人在，“还有这里……安全吗？”
“哦，你们小两口没来过，想散散步是吧？没问题的，这晚上没人看，其实白天也没多少人来，至于安全应该没问题，这附近根本没人，除了我们俩就只有几个道士住在这山上，我们在这一周也没见过什么野兽，最多就是可能有些虫子，另外你们可能得有个手电筒，给，送你个。”说着他就递上一个手电。
“这怎么好，哪能随便拿你东西。”我赶紧推脱。
“没事，都是公司的，少了一个也没人知道。”他故意小声说道，接着笑了笑，“再给你张地图，反正都是公司弄得，你们要是有兴趣，明天也可以来，不过别抱太大希望哈哈。”
“这样啊……那好，谢谢了啊。”
“我才得谢谢你呢，帮我大忙，老实说我真不怕人多要钱，就怕人不愿意来啊，反正能报销~行啦，我去忙了，你们好好玩啊~”
那人离开后，我回去跟程澄简单说了下情况。
“啊……爬山啊……”程澄靠在车窗上，望着夜色渐浓的山体，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些以前的事，像我这样的情况，出门是很麻烦的，尤其是爬山，我这辈子一共只爬过两次山。不对，应该说，我这辈子竟然还爬过两次山，说来都是挺值得怀念的回忆。”程澄说道，“一次是高中，一次是大学，都是班里组织，班里的男生轮流背我上山，再背我下山，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气氛真的很不错，大家也都玩的很开心。在这种特定的场合下，我变得不像是累赘，反而像是某种……怎么说呢，道具，让大家玩在一起，让爬山变得似乎更有意义的道具，这样的设定下我反而能比较放得开，也比较舒服。”
“嗯……那么，今天要不要上去转转？”我问。
“行啊，你不怕累就没事，”程澄笑了笑，“不过……有件事可能比较麻烦，就是……我有点像上厕所。”
“哦，那人给了我地图，好像里面有好几个公厕，就进就有两个，现在肯定没人排队。”我说道。“而且肯定也没人用，所以我应该是可以背你进去……”
“唉，去看看吧，就怕没有马桶，或者特别脏。”程澄耸了耸肩，“不过没办法，回去路那么远，而且有一段都是郊区的路，附近也不太可能有大商场或者餐厅，只能尽量想办法在这边解决了。”
“嗯……那我们就随便往上走走，上了厕所就回去。”
“嗯。”
我背着程澄，慢慢在山路上走着。周围的景色不错，配上寂静的气氛，让我们有种彻底脱离了尘世的感觉。程澄回忆着之前爬山的经历，跟我讲着大学这个我曾经向往，却从未踏进过的地方。
“真是有趣啊，其实想想，我好像也几乎没爬过山，我之前在福利工厂工作，那地方可就没法爬山了，想要把大家都背上去，可需要不少志愿者呢~”我笑了笑说道，“后来开车也就没想过爬山这回事了，我现在都不记得上次爬山是什么时候了。”
“那今天就更有意义啦~”
“谁说不是呢，你们公司不会组织什么……团建之类的？”
“有啊，不过一般不会去爬山，现在大家都是常年做办公室，体制可不比上学的时候，一般都是室内活动，而且考虑到我就不会选爬山啦，让他们轮流背我恐怕是不行，毕竟我现在也比以前重了，哦，对了，你会不会太累了？我们都走了好一会了吧？”
“没事，完全不会，再说你很轻啊，你有多重？”我问道。
“喂喂喂，问女生体重可是不好的哦~”
“诶？会吗？可是……”
“可是我看上去就很瘦是吧~唉，算啦，的确是这样，我的体重大概在86到89斤之间浮动，基本没上过90，一般女生如果是我这个体重大概巴不得别人都问她多种吧，不过放到我身上会变得很微妙就是~”我大概感觉到程澄在我背上耸了耸肩，“我要是真100多斤，估计这辈子可能就没有爬山的机会了。”
我们俩都笑了起来，气氛变得轻松了不少。
“唉，不过还是希望能不靠别人自己爬山，在美国交换的时候我发现美国的山几乎都是没有楼梯的，各个景区的无障碍做的也特别好，可惜当时因为大家有各种安排，我也不敢自己去，所以没能真的爬一爬……”程澄感叹道。
“那之后再去？”
“目前就是这么打算的啊，可能过一段时间就回去美国读研，如果可能的话，以后就移民，在美国生活。”
“这样啊……或者也可以锻炼下用拐杖支架什么的？大概也能独立爬山？”我试着问，心里又开始幻想她的双腿双脚，以及她用拐杖支架爬山的样子，转而一想又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便又补了一句，“我之前在福利工厂的时候有见过这样的呢……”
“唉，我不行的啦，我的腿基本站不起来也走不了路。”程澄说道。
“这样啊……支架也不行么？我以为就算瘫痪只要用支架也能走呢……”我忍不住继续问，就差没说“你家不是有支架拐杖和步行器么”。
“关于我的身体和复健，那又是一个特别长的故事了……唉，说到这个，前几天去查体，还被勒令要回去做复健，因为身体好像又变差了……你要是之后有空倒是可以陪我去，其实你有福利工厂的经验，可能可以看看能不能去参加个护工课程，收入说不定比开车好，”程澄的这句话让我浑身兴奋的一颤，我赶紧把她网上托了一下，以掩盖我过度的兴奋，程澄没有察觉我的异样，继续说了下去，“你要是去看过就明白啦，我的情况稍微有点复杂，总结就是，带了支架也就是在屋里挪挪，也就等于是在锻炼了，我的实用步行能力基本为0，所以考虑事情和生活都得以轮椅为基础。”
“这样吗？……”我故作遗憾，心里越来越兴奋。
“是啊，所以对我来说，轮椅就是我的腿，但我还是希望我的生活能是真正独立的，是依靠轮椅就不用再依靠别人的，这样才能让我真的觉得活得有尊严。所以才要不断地努力，去实现自我的价值，也要去寻求能有尊严地活着的环境，目前就是打算努力去美国啦。”
程澄的话让我有些动容，心疼和感慨取代了刚才的生理兴奋。
果然，即便光鲜亮丽如程澄，残疾人还是残疾人，至少在国内是这样，他们要真正活得有尊严，像健全人一样，还是太难了。
不过……作为健全人的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不是也只能活成一条狗吗？……
就在我低头沉思的时候，一束光突然照射过来，我反射性的抬起手电照对方，同时啊的叫了一声。
“你是谁？！”我大声问道。
“抱歉，吓到你了吧？贫道无阳子，是住在这里的道士。”对方对我微微点了点头，他是个样貌英俊，浑身散发出一股脱俗之气的中年人，留着长发，穿着道袍，打扮不像电视里的道士那么繁复，仙人的气息却胜过了那些影视形象。“你们是？”
“啊……我们啊……”我赶紧解释了一下我们的状况，无阳子点了点头，还特别帮我们指明了去厕所的路，他只是晚上没什么事，就出来散步清修，正好遇到了我们。
“那个……厕所里有马桶吗？我腿脚不太方便。”程澄说道。
“有是有，但一般特别脏，至少男厕的是这样，女厕的就不清楚了。”无阳子答道。
“嗯，没事，我们自己去看看吧。谢谢道长~”程澄笑着说道，“啊，对了，我一直有个问题很好奇，大家都说道家人是算命高手，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吗？”
“哈哈，易经的确是中国最早的涉及占卦的书籍，不过，修道之人所参悟的并不是佛家所谓的命，而是天道天理，看明了一个人在天理之中的道与数，自然也就能做到占卦算命的效果了。”无阳子答道。
“那……我能问个问题吗？”程澄无比好奇地问。
“既然相见就是有缘，何况是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不如这样，贫道就只回答你一个问题，不管你问什么，贫道尽己所能回答就是。”无阳子英俊的脸上依旧是淡然的笑容，他对程澄伸了伸手，示意让她问。
“嗯……那就问……我们的关系吧~是什么样的呢？”
程澄的这个问题让我惊讶不已，她不问事业前途，不问身体，不问出国的那些事，既然问的是我和她的关系？！我一下子就蒙了。
“嗯…………”无阳子微微抬起头望着天空，那里散落着为数不多的几颗星星，他快速掐着指，嘴唇轻轻颤动，念叨着什么听不清的东西。
“你们是有缘之人，原本不相同，甚至也不相通的两段轨迹，因着这样的缘，有了不可思议的交集，甚至深入彼此的了解和触动。”无阳子说道，“但是，你们有缘，却无份，短暂的相处，深入的感触之后，你们会面临长久的分别。所以你们的关系，将会是回忆中的朋友。”
无阳子讲话并不太像一般印象里的道士，反而比较像学者。他不紧不慢，说出来的竟然都十分准确，对于之后的判断，也是目前看最有可能的结果。
“这样啊……嗯……”程澄点点头，显然她也明白，无阳子说的都对。
“不过啊，在此之上，你们的命数中还有一股很强的纠缠之气，这纠缠会延续到你们分开，也许你们一辈子都意识不到，但却会对你们彼此的一生产生深远影响。”无阳子继续说。
“这是什么意思？”
“天机没有那么容易参透……我能看到的也只有这样而已。你们彼此曾经相遇、邂逅的人，原本与对方不认识，但后来却会对对方的人生产生非常深，非常远的纠缠和影响，但具体是谁，怎么纠缠，你们和我都不知道，只有你们以后自己去经历了。”无阳子说道。
“也就是说……使我们彼此都意识不到的……共同朋友，会对我们的生命产生非常深远的影响？那到底是福是祸呢？……”程澄马上问。
“你反应很快啊，不过刚才说了，只回答一个问题~”无阳子轻轻一笑，“而且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一切，都要你们自己去经历了。贫道，就此别过。”
无阳子轻轻点了点头，偏如同一道仙风，扬长而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他……说的是啥意思啊？……”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感觉有点似懂非懂……”
“唉……纠缠啊……听上去让人有些害怕呢。”程澄轻轻叹了口气。
“害怕？怕什么？”我的确不太懂，“是说……我们之前认识的人会对彼此造成很深的影响？……还是相互认识？……有点搞不明白啊……”
“想也没用，有些东西该来的还是会来，我们也只能等着了。”程澄轻声说道。
“其实那野道士说的也不一定对啊，说不定就一江湖骗子，哎呀别多想了。”我说道。
“唉……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奇妙，总觉得以后会真如他所说……”程澄沉吟着，“算啦，暂时不说这个了，赶紧去厕所吧……我……有点急……”
“哦哦对！这才是正事！”
我背着程澄，三步并两步到了厕所门口。时间已经很晚，四周早就没人了，我背着她进了女厕，打开了本来已经关上的电灯。
厕所里算不上特别脏，但也不算干净，我们直接走到唯一一个有马桶的隔间，却对眼前的一幕有些哭笑不得，这个马桶并不算很脏，然而，它竟然没有马桶圈……确切地说，好像是很早以前就断掉了，只剩下最里面的一小节。
“这……”程澄有些无奈，“唉，八成又是被人一直蹲在上面，最后蹲裂了，就扔了。”
“这样没有圈的能用吗？”我问她。
“不行……我坐上去要直接掉进去的……”程澄小说说道，我看了看，的确如此，没有马桶圈，只有底座的话，正常人也不太好坐，何况她双腿好像完全没有力量，而且她身材小，屁股不知道是不是有萎缩，也特别小，想在上面坐着但不掉进去太难了。
我们赶紧又去男厕看了看，结果情况完全一样，马桶圈已经没了，至于其他的，不论男女，都是蹲厕。
情况陷入了僵局，我们只是想上个厕所，但却真实地要面对“有厕不能入”的尴尬。我看了看周围，根本没有任何能用的东西，这该怎么办？……
面对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我慌了神。问题迫在眉睫，我却没有任何办法，甚至找不到任何思路，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切实感受到那种无力感。
那种只属于残疾人，而健全人平日根本没法体会的无力感。
“能……能再忍忍吗？……”最后，我嘴里蹦出的是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废话。
“不行，肯定是忍不了了……只能在这解决了，”沉思片刻之后，程澄说道，“只能让你帮忙了……”
“我……我能做什么？”我连忙问。
“以前不是说过……学校的时候上厕所很麻烦，而且那些是很难为情……没法跟男人提的事么？……”
“嗯……”我咽了口唾沫没说话。
“上学的时候都是蹲厕，因为我两条腿都没力气，蹲下起来都很不方便，只是蹲着也不是特别稳……想要稳稳蹲住，就得双手抓着双脚的脚腕……但女生上厕所总得……腾出手来……那种时候就容易摔……”极其罕见地，程澄说话断断续续，支支吾吾，“所以那时候就必须得有同学在旁边扶一下……”
“哦……那我……可是我……”
虽然我很想赶紧借此机会看程澄入厕，可听着她颤抖的声音，我的心都有些要碎了，这种时候怎么忍心乘人之危呢？
“你就按我说的做，待会把我放下，扶着我蹲好，然后背过身去，提着我的领口，记得把外套和里面的T恤都抓住。”程澄慢慢恢复了平静，说道。
“这样就可以了？”
“嗯，这样就可以了，来吧。”
我按照她的吩咐，扶着她蹲下。这个过程比我想象的简单，我只是撑着她的腋下，慢慢把她放下，她瘦弱的双腿马上就歪七扭八地弯了下去，软软的毫无力气。程澄用手拢好双腿，让它们蹲好，问问支撑住身体，然后我依旧扶着她，她从包里拿出纸巾，又把包给我。最后我照她吩咐的，反手提住她的领口，背过身去。
很快，身后传来了哗啦啦的声音。
四周一片沉寂，我第一次觉得，这种日常生活里最常见的声音，竟如此的刺耳。
她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我的手指处仍有她身体的温热，有她头发的骚动。我的身体仿佛僵住了，完全没法转头去偷看。
自始至终，我没回头看一眼。没有看到身后程澄的狼狈，她左手使劲按住左脚，不让无力的脚踝外翻导致摔倒，同时右手赶紧开始脱裤子，这个过程中右腿因为没有辅助控制已经几乎歪倒，重心也完全放在左侧，身体的平衡完全依靠领口的力量调整，要不是我提着她，她早就摔倒了。
好不容易脱掉了裤子，总算可以小便了，然而太久没有蹲着小便的程澄有些不太熟练，尿没有完全射进坑里，反而有些射在了坑边，溅撒到了左脚的鞋子和袜子上，尽管她赶紧调整，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撒上了。
尿完之后，程澄擦了屁股，又尽量擦了擦鞋袜，但也只能这样了。
“好了……”最后，我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那声音低沉，又哽咽，“提我起来吧……”
狭小的空间内，我依旧双手架在她的腋下，撑着她起来，因为空间太小，我很难转过去背她也不是很方便。
“直接架我到洗手台那边吧……你还行吗？……”
程澄的声音依旧是哽咽的，我盯着她乌黑的中长发，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
“我……我没问题的……”
我架着她往前走，因为我比较高，她特别矮，即便我蹲下了一些，还是无法配合她的高度，导致她的脚尖着地，脚跟却不能落地，随着我往前走，程澄也下意识地努力挪动双腿，然而她的双腿几乎都没有力气，只能靠腰部，以及臀部和大腿剩余的一点力气努力甩动两条面条退。在厕所光滑的地面上，穿着帆布鞋的双脚脚尖扭来扭曲，一会外翻，一会内翻，程澄甚至没在调整，只是尽全力，倔强地甩动着双脚，任其在污浊的地面上留下了两条抽象的污痕，从蹲厕一直到水龙头。 帆布鞋的侧面也沾上了不少污痕，左脚白色的袜子上还有些许发黄的尿渍。我一时间甚至有些恍惚，那个坐在轮椅上也永远散发着耀眼光芒的程澄，如今竟也如此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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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2 15:47: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