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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肢截肢的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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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入佳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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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0-12 17: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四肢截肢的赌王

  21年前,正值壮年的赌王在南中国的公海上被手下人出卖,断手断脚之后,一蹶不振。21 年后,赌王老了,当我们在赌王的家里看到他时,他正在用那只仅存的健全的右手握着鼠标和电脑屏幕那边的人在QQ游戏大厅里斗地主,屏幕上显示他的积分,是9800多万分……
  人们从电影里看到过无数的赌王,但真正的赌王会告诉你,电影,终究只是电影,赌王的故事,比电影要精彩一万倍……
  一个“废人”
  赌王是江湖上给的名字,不是他自称的。赌王说:“那是中央电视台叫出来的。”2004 年,他上了几个电视节目,这名号就传开了。他本来是去宣传“反赌”,传来传去,大家好像忘了“反”字,只记得“赌”了。赌王在电视上露过几手,凭空把手中的牌变了数字、花色。行家知道,这是出老千。普通人看了,认为是魔术。赌王不喜欢别人说这是魔术。他说:“魔术表演失败,最多成了小丑。千术失败,你可能断手断脚,甚至丢命。”和“赌”沾边的人,大都有传奇。多年前,影视大亨邓建国想以赌王的生平拍个电视剧,讲的是一个澳门赌王和大陆赌王终极PK 的故事。赌王演他自己,那个大陆赌王。在戏里,退隐后的他住在海边,海浪滚滚,故事慢慢地浮现。但这电视剧拖了几年,夭折了。赌王也从未去海边住过。不过,从他家的阳台,倒是能望见钱塘江的一小截。涨潮时,应该也有一番景象的。
  赌王住在杭州市区一栋高层公寓,地价很贵,房子是租来的。租金自然有人付——如果能学到赌王浑身千术的一点点,哪怕一招一式,好多人都会抢着付这个租金的。这房子100 多平方米,陈设简单,客厅摆一台电脑。无聊时,他喜欢在网上玩扑克。虽然他随身携带一副牌,但要想亲眼一睹赌王玩牌的风采,是要付钱的——就算是付了钱,你也看不清楚他怎么出的老千。
  赌王隐在这闹市中。大家都知道,如今他没多少钱。
  住这楼里的其他人,想必不知道他是个赌王。但肯定人人都认识他。出入电梯,难免会碰到。碰到了难免多看几眼。尤其是小孩,目不转睛。离开大楼,赌王就更显眼了,像有聚光灯打在他身上,连旁边的人也会被照亮。过马路时,汽车会减慢速度,给他让路。还有人探出车窗观望。当然,大家只是望望,不会说什么。即使在杭州这么大的城市,赌王也是走到哪里,眼球就跟到哪里。
  大家稀奇他,是因为他跪着走路。而且走得器宇轩昂。
  他头有点秃,但剩下的发丝精心梳理过。他不是近视眼,但出门时会戴一副平光眼镜,他说这样会显得年轻。外面热浪袭人,他坚持打领带,穿长袖衬衫。衬衫轧在西裤里,看起来精神。如果从膝关节往上看,他是个标准的江浙生意人打扮。但他的小腿消失了。两只阿迪达斯球鞋绑在膝盖上。与正常人相反,他的鞋跟朝前,鞋尖朝后。这样,他无论站在哪里,都像在给人下跪。
  他去楼下的小卖部买烟,脑袋刚好和收银机持平。老板熟识地探起身子,把烟递给他。他抽烟用左手。那只手只剩大拇指和小指,其他三根被截平了,剩下一点点肉墩。烟呢,就夹在那肉墩之间,夹得很紧,也不掉。他抽烟抽得凶。好赌的人,烟酒不离身。这是习惯,改不了。酒是另外一种喝法,边喝酒边谈人生。他喝了酒,才只言片语地聊起他过去的经历。那些经历有些是辉煌的,花天酒地;有时很瘆人,断手断脚,血雨腥风。
  这城市都是年轻人,他们没经历过也没听说过赌王的时代。在他们眼里,他应该只是个残疾人。
  “如果听话,是一条龙;不听话呢,是一条蛇。”
  赌王的真名,叫尧建云。年轻时还有其他外号,比如“蛤蟆头”。这是江西抚州话,指那些江湖上混的人。蛤蟆口大,什么货都吃,尧建云就是蛤蟆的头,想当年,他在南昌是数一数二的老千。
  成了名的人,往回看,总想把有些不干净的事抹掉。地方上的人,也有一种传奇癖,爱听异闻。对一个生活经历稍微复杂一点的人,大家或多或少都会添油加醋,夸张一些。赌王年轻时的异闻,就是这么传出来的。有些是别人传的,他自己当然不会去修订。有些是他在电视上亲口讲的——他自己讲,别人反倒会去质疑了。
  尧建云的口述历史简略如下:1963 年出生在江西抚州,9 岁入学,调皮捣蛋很快退学。那时就有人评价他:“如果听话,是一条龙;不听话呢,是一条蛇。”在建筑工地打工时,他开始接触赌博,输了很多钱。然后拜了位很厉害的师父,学到一身出千耍鬼的把戏。上世纪80 年代后期,他已是南昌的老千高手。市场放开后,他到了浙江金华,以开饭店为幌子,四处设局骗人,赚了很多钱。1993 年,他在南方的公海上出老千,被身边人出卖,对方当场砍了他手指,断掉两条腿。他活了下来。消沉了几年后,开始全国巡演,到处讲赌博的危害。然后央视盯上了他,认为是禁赌宣传的好例子。虽然左手丢了三根手指,他右手玩牌的功夫仍在。从那时起,大家开始叫他赌王。央视那个节目叫《乡约》,农业频道的。节目还没播出,节目组就收到了金华市《浙中新报》记者发来的邮件,说尧建云的故事有不实之处。考虑再三,节目组认为,故事内容虽然模糊,但却具有时代性和舆论意义。《“赌王”反赌》顺利播出,几个月后,尧建云上了《实话实说》——这名字似乎已证实了他的故事,但名气越大,越招风。
  据说有些金华本地人,站出来讲述尧建云的真实故事,他们说他就是个街头骗子,饭店是假的,赚了很多钱也是假的,断手断脚是真的,却是火车轧的。
  事出有因,查无实据。
  金华那饭店早已不存在,但尧建云肯定是在金华生活过的。而且他结过婚,老婆就是那饭店的服务员,比他小10岁。他对女人有自己独特的品味。喜欢三种女人。一是要思想干净的,比如年轻时在南昌结识的一位女大学生。那是上世纪80年代,他很酷,花衬衫长头发,骑着嘉陵摩托在八一广场等她。通过那女孩,尧建云进了有钱人的圈子,还骗了她舅舅几千块钱。结果东窗事发,女大学生发现自己被骗,彻底分手。第二种女人,“丑无所谓,有子弹就行”。子弹,就是钱。他个子虽然不高,但还算有些样貌的,如果这女人有很多很多子弹,他不在乎是否漂亮,更不会在乎思想了。最后一种女人,像是经历过后的选择,他要“上得床,也下得厅堂的”。他老婆属于哪一种?不知道。1993 年,老婆怀了孕他们才结婚的。那时他30 岁。
  说他赚了很多钱是假的,这就更难查证了。他曾说,4 天之内赢了80 万元,这在那时是个天文数字。拿麻布口袋装钱,都是两块、5 块、10 块的“子弹”,堆成了小山。赢了钱就拿去吃饭喝酒,花光后再赢。这些事情呢,假不假如今不重要了。反正钱都没了。
  他断了小腿是真的,但那三根手指:食指、中指和无名指,说是火车轧的就有点奇怪了——怎么轧,才能让另外两根手指毫发无损呢?也许真是被人拿刀剁掉的。要弄清楚这件事,得回到赌王身上,看他是否有骗人的真本领了。
  赌王和他最喜欢的数字2
  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解放前的江浙地区,据说有三大帮派,青龙帮、斧头帮和肖家帮。前两个有名气,第三个因为以魔术见长,隐得比较深。当中有些玩牌的好手,到了赌桌上,渐渐变成了荷官,也就是发牌的人。牌在手上,就能控制全局了。尧建云说,他师父就是肖家帮的。
  师父并没有手把手教他,都是他偷学来的。如何凭空变一张牌出来,如何换牌,如何藏牌,都是要练手的。少则三个月,多则一年。尧建云有一双大手。“老天爷注定我走这条路,”他说,“为什么别人看不懂,我一看就懂了,天生干这个的。”
  但到了赌桌上,除了手上的功夫,还得有心计。
  有次他参加一个赌局,打梭哈,开场就说:“我没带太多钱,你们都是老板,我来自江西,产穷光蛋的地方,跟你们浙江人比起来差十万八千里。我就是来玩的,太多我也玩不起,还要养老婆孩子。这样吧,一把牌见成效,我只带了50 万。”
  对方发牌。他赢了,变成100万。这第一把,他没搞鬼,真的是运气。
  他接着问对方:“还想玩吗?”“还想”。仍是对方发牌,他又赢了,变成150 万,这次还是运气。到了第三把,他问:“还要玩吗?”对方说:“要。”“好啊,”他客气地说,“但是,对不起,轮到我洗牌了。”当然,他又赢了。这一次,不是运气。
  这时该缓口气了。他语重心长地说:“今天你不要玩了。三把牌我都赢了,这是天意,你脸上写了一个死字,老天爷今天给我机会。你还要玩吗?不好意思,我要先休息一下。”
  接下来不打梭哈了,五百、一千地玩小牌。他开始逍遥地抽起了烟、喝了点酒。打了七八个小时,边打边调侃:“你还赌得起吗,赌不起可以滚蛋了,你还有那么多‘子弹’吗?”对方已经红了眼:“有,当然有,我借。”然后几个电话打出去,借来400 万。这时赌场已经变成了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不好意思,还要打?好。但牌要我来洗,我来发。”赢了最后这一把大的,他起身走人。对方瘫坐在椅子上,站不起来。
  他偶尔也有失手,比如藏的牌突然掉地上了。他赶紧一脚踩上去,粘着那张牌出了门,说去买烟。半晌回到赌桌,假装数牌,大喊一声:“怎么少一张?这里有鬼,不玩了。”起身走人。
  他渐渐有了名气,开始做更大的局——“杀猪”。什么意思呢?几个人合伙设骗局。
  还是90 年代初。江浙人发迹的初期,四处都是钱。有人输了钱,不服气,想赢回来。怎么办?就得找枪手,尧建云就是好的枪手。这得设一个大局,他需要换个名字,还要一笔储备金,差不多200 万,用来开个饭店、或者美容厅,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做生意的。他得说自己也是浙江人,不能是江西人了,江西穷,他得有老板的样子。这些叫做铺垫。然后他开始靠近那头要杀的“猪”。先是朋友引荐到美容厅玩玩,因为女人是最好的突破口。如果可能,在“猪”的附近小区买一栋房子,每天跟踪你,看你在哪里吃早点,喜欢读书?什么样的书?他把这书的内容全背下来,这叫共鸣。偶尔碰见,打个招呼,一来二去,可以上家里吃顿饭了。家里得安排一个会做菜的漂亮女人,这叫讲究。三四个月之后,便可以“杀猪”了。他会约一次牌局,假装自己是不太会玩的,甚至输钱,但请他做枪手的那个人会赢很多很多钱。牌局结束,他起身离开,一走了之,“杀猪”的前几天,房子已经卖了,女人也转移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着“杀猪”的分红到账。
  一次牌局之后,“猪”可能就死了。这局到底有多大?他说:“我只知道,一个晚上就可能家破人亡。”
  什么人都不能相信
  赌桌就是个战场。这道理,尧建云懂。但他后来才知道,这战场得一个人扛,是不能有马仔跟着的,朋友也不行。杀猪,那是替别人当枪。轮到自己,什么人都不能相信。有人的地方就有二心,就容易出现背叛。不过话说回来,在赌桌上出老千的人,好像也谈不了什么背叛。
  他老婆不管这些,生了个女儿。1993 年,尧建云结婚不到一年,南方传来了一个大赌局的邀约。他之前在珠海结识了一些打渔的老板。打渔其实是很赚钱的,他曾赢了人家很多钱。这年秋天,那些人在公海上组了个局。每人携带100万参加,赌资可达500 万。老婆不让他去,他没听。
  上了船,开到公海上。三个小时,尧建云输了30 万。他觉得有问题,对方请来了一个澳门的高手,那房间有鬼,也许是摄像头。他要求换个房间,并且要自己发牌。那天赌局结束时,他不仅赢回了30万,还多赢了60 万。大伙决定第二天继续。但当天晚上,渔老板们打电话给他,说上船来,咱接着玩。他一进去,就觉得不对劲了。玩了一会儿,跟他一起的马仔喊:“他手上有假!”几个人拿着刀冲了过来,他想跑,已经晚了,人被按在桌上,衣服被撕开,眼睛看到好像有人拿着来福枪进来。接着,一闷棍打在后脑上,他晕了过去。
  他醒来时,已躺在了香港的医院里,不知谁送过去的。流了很多很多血,但他活了下来。头顶上有个大疤,是那根闷棍留下的。右腿,截肢到膝盖。左腿,膝盖下还留了一小截。看情形,是被枪打的。左手的手指,也许剁了两刀,不齐整。
  去珠海,他本想过去杀猪,没想到碰到了老虎。回到浙江,尧建云告诉老婆和丈母娘,他在南方和一帮珠海老板做走私生意,被火车轧了。她们信不信,也就无所谓了。
  尧建云是有家底的。房子,老婆和女儿,还有个饭店的生意,可以养活他。但一个断脚的残疾人,能干嘛呢?看电视,看碟。此后5 年,他每天都像傻子一样,不剪头发,不刮胡子,坐在房间里,不敢出门。一是怕以前骗过的人上门讨钱。二是——出门干什么呢?日子一长,他开始和老婆吵架。他父亲在那段时间死了,还好母亲去世得早,看不见他这样子。1998 年,他离婚了。他把所有家底都给了老婆,条件是把女儿养大。
  他从楼上跳了下来。没摔死,头顶又多了道疤。在医院里,他拿刀割动脉,也没死,手上又多了几道疤。
  他偶尔会想起那个背叛他的马仔,但并不记恨。他说:时间就是这么把一切都磨灭的。他也偶尔会想起好多年前的肖家帮。师父当然是知道他偷学千术的。师父很少说什么,只送了他几个字:“江湖险恶,好自为之。”
  虽然比常人身高矮了好几十公分,但赌王走路的时候,从来都是挺胸抬头,一副气宇轩昂的样子。
  玩不过社会,只有玩自己
  轰隆轰隆,90 年代过去了。赌王的时代也过去了。新世纪的头几年,尧建云在江西混日子。有人看见他在街头卖唱。据说他组织过一个歌舞团,里面都是残疾人。歌舞团后来倒了,其中一个团员从新余市给他打电话,说那里有个娱乐城,可以“发展发展”。
  在娱乐城的舞台上,尧建云有三宝。
  一是身体,群众对残疾人有天生的好奇。二是牌技,他左手不能用了,右手照样可以玩一些花样。叫几个观众上台,亲眼看看以前只能在香港电影中出现的千术,这是招牌。
  三是故事,尤其是跌宕起伏的血泪故事。怎么学艺,怎么呼风唤雨,怎么遭人背叛九死一生,怎么从低谷中爬起来。故事讲完,他开始讲道理:如果你仍在赌博,可能会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如果你仍在赌博,你赌得过我吗?赌桌上尽是这样的高手。舞台下自然会有一些感同身受的人。当场眼泪就掉下来了。这样的效果,是娱乐城老板和观众都乐于看到的。他的名声就这样传出去了。
  2003年,尧建云离开江西,开始在全国四处“巡演”。大多都是一些三四线城市的娱乐城、夜总会和演艺厅。他们打出的包装口号是“以血的教训现身说法,认清赌场骗术,远离赌博”。次年三月,他第一次接受央视采访。紧接着,地方电视台蜂拥而至。《实话实说》的主持人阿忆对他说,你就是赌王啊。“天啦,”他赶紧说,“我不是赌王,我只是个扑克牌爱好者。”2005年,他参加了广东省公安厅在广东卫视的访谈节目《打击赌博,刻不容缓——禁赌在行动》。据说厅长握着他的手说:“人民会接受你,正直的老百姓会欢迎你,你在做一件善良而伟大的事情。”
  真没想到,在反赌这件事上,赌王赢了。
  随后几年,越来越多的娱乐城邀请他去做表演嘉宾。他认识了很多人,在各地也有了经纪人,专门接洽表演业务。短期来看,靠这个吃饭没问题了。长远讲,也许这真是个事业。
  但尧建云心里有两件事放不下。
  一是对反赌的迷惑。每次表演完,总有人找上门来,掏出一大叠钱,说要拜师学千术。这不是讽刺吗?他想。反来反去的,还是没用。
  二是没尊严。钱是赚到了,他最多时一年可以赚几十万。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是个戏子。“你在上面把自己吹得多牛逼,人家也瞧不起你,”他说,“人活着,总要有个自我的人生价值。对不对?”想来想去,尧建云不干了。他说,玩不过社会,我只有玩自己。
  2008 年,他到了东莞,等待邓建国的电视剧开拍。他对那部戏是抱有期待的,演员听起来都不错。有韩国的张娜拉、香港的任达华、方中信。如果真成功,他的人生就变了。但等来等去也没有消息。既然如此,他就干点别的。他拿出所有积蓄和几个朋友开了一家夜总会演艺厅。不想,刚好碰上金融危机,一夜倒了很多工厂。深圳有个舞王夜总会还出了事,烧死很多人。市场和政策都出了问题,他全新的事业刚开始,就结束了。
  尧建云仿佛回到了起点。只好又开始全国“巡演”。一年后,他回到了江西南昌,开了一家饭店,卖湘菜,取名“赌王饭店”,生意还不错。饭店的一左一右,是两家星级酒店,尧建云和酒店的妈咪小姐们混得很熟,常带来一些食客的生意。有次在网上QQ 闲聊时,遇到了一个浙江的女人。对方知道他的故事后,很倾慕他。那年晚些时候,尧建云去了趟浙江,见了这个女人。她是离过婚的,带着一个男孩,他没什么可说的,女人不仅不嫌弃他,对他也很好。两人一商量,决定去武汉开始新生活。
  武汉地处交通要道,是中国地理上的中心。不知哪里来的直觉,尧建云总认为那是个很有发展前途的城市,也许未来会成为直辖市。为了表示安定下来的决心,他们一到武汉,就买了一套公寓。然后在武昌又开了一家饭店,取名“反赌饭店”,仍是卖湘菜。可是,那附近没了星级酒店,只有一所大学。饭店的生意不好,只持续了几个月就关门了。看来,取名字是有学问的——“反赌”就是打不过“赌王”。此时在武汉,他离开也不是,不离开也不是。
  有时,他会接一些商业演出。比如公司年会,企业尾牙活动。这种场合,讲什么呢,总不能再讲反赌,不合适。他就讲人生的意义。吹吹过去的牛,然后表演表演牌技。说来好像又回到起点了,人民群众最想看的,还是牌技,尤其是赌王的牌技。只有一次,来了个新机会。电影《富春山居图》需要一个有特点的玩牌的人。选来选去,尧建云挺合适。他一听,和刘德华搭戏,不错。他拍了好几天,似乎戏份很多。电影是2011 年拍的,两年后上映时,武汉一家报纸来了个记者,说要采访他作为演员的感受。他问那个记者,这部戏公映后,会对他生活有影响吗?记者沉吟了片刻,说,应该会,这部戏可是大腕云集啊。尧建云心有点儿凉,没再接着往下问。
  那时他女人怀了孕,处于待产中。他原本不想要这孩子,其实是对自己的未来没什么信心。他让女人去流产。去了三次,都因为各种理由没做。女人是真心想留。尧建云想了想,那就留着吧。两人因此对那电影更充满了期待。电影上映的官方日期是6 月9 日。孩子的预产期要晚几天。但硬生生的,女人非要提前动手术,在电影上映那天生下了孩子,是个女儿。
  《富春山居图》拿到3 亿票房。尧建云的戏份,被删掉只有不到1 分钟。他的出场是精心设计的,先是一双反穿的鞋,然后镜头逐步向上升起,亮出全身。他走到刘德华旁边坐下,低声说了唯一一句台词:“F 让我告诉你,老佛爷不是你的目标。”
  赌王的梦想
  在邓建国那部夭折的电视剧中,大陆赌王的女儿去了澳门,陷入一段感情,最终引起了两个赌王的决斗。那也许是尧建云对第一个女儿的想象。离婚后,他说自己再也没见过女儿,算起来,她20 岁了。他不担心,说留下的家底足以养活她们母女二人。传言说,她们在新加坡。
  第二个女儿出生时,他50 岁了,他为女儿取名尧路西,他打算为她重新开始人生。
  整个2013 年下半年,尧建云在全国各地奔波。武汉的房子卖了,女人带着孩子回老家等着,他则四处见人,寻找未来的方向。他见了很多企业老板,也见了成功学大师陈安之。后者的成功学课程让他印象深刻。年底他回到江西老家过了个春节,大年初六,他坐车到了杭州。他在杭州的经纪人叫萧冰,是个年轻小伙子。他们认识已8 年。萧冰告诉他,以后不能随便接一些夜店的演出。接活儿,得是高端一点的商演,或者公益活动。
  但尧建云是有备而来。经过去年的观察和思考,他有了一番雄心壮志。他说,反赌仍要继续,但不能按照以前的方式了。他想做实业。
  他希望开一家连锁超市,取名“K 佬超市”。他希望建一座六星级酒店,高楼雄伟,大楼的外立面是扑克牌K 的花纹,酒店前有他自己的塑像。这家酒店要达到澳门的服务水准,会员制。一年到头,每个会员都可以见他一次,亲耳听他讲讲牌经。他的反赌逻辑是什么呢?是他自己,如果赌王的实业也可以做得这么好,为什么还要去赌?
  有点古怪。但赌王嘛——他的宣传册上,就印着“赌赢未来”。不过,在扑克牌里,赌王最喜欢的数字,并不是K。“6 和9,东倒西歪的。3 是两个角。A是顶尖,我做不到。7 是个拐棍。8 是滚来滚去,”他掏出一副牌,摆在桌上,“只有2,空间最大,包容性很强,也是最稳的。”
  在他家楼下的社区公园里,赌王学着香港电影里的身影,把这些牌,一张一张弹到草坪上。剩下一张2。他走到水池边,轻轻弹入水里,转过头说:“你们看,我刚刚这一个动作,就够写好长好长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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