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之花
白雪皑皑的喜马拉雅山脉之间,随着低沉的引擎声,一架DC-3正缓慢地巡航。晴空万里,少云无雾,阳光映在银灰色机身上,显得格外耀眼。在由加尔各答飞往巫家坝的航线上,它刚刚飞过一半的旅程。客舱内,坐着三十余名旅客,在靠近右机翼的位置,坐着一对年轻的姐妹,大的刚十七,小的不过十五。姐姐叫晴淑,妹妹叫静淑,她们的父亲在加尔各答经营着一家很大的棉纺厂,也正因此,她们有机会和能力在这个时代坐飞机旅行。此刻,她们的父母正坐在前排,讨论着落地后带两姐妹去哪里吃饭。两姐妹都穿着那个年代,少女的秋日常见装束一一中式浅蓝色圆领衬衣,黑色洋布长裙,足蹬白色中筒棉袜和黑色皮鞋。两姐妹天生丽质,身材匀称,这平常的着装在她们身上,格外增添几分风采。“静淑?”晴淑轻轻叫了妹妹一声。后者正看着窗外的雪山出神。“哎,怎么?”静淑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你说这飞机飞在天上,会不会往下掉啊?”“哎呀,姐姐,你别吓我啦!”静淑不满地嘟起了嘴,晴淑则一脸得逞的坏笑。驾驶舱里,美籍机长正悠闲地欣赏着群山美景。他发现前方似乎有连个黑点。那会是什么呢?是大型鸟类吗?那两个黑点以极高速度迎头冲来,不一会儿,机长就看清了它们。它们确实是鸟,不过,是人造的。再定睛一看,竟是两架“隼”式战斗机,隶属日本帝国陆军航空队的皇国荒鹫。机翼上的日之丸和闪烁着杀气的机枪,仿佛在对机长说:“你死定了。”机长急忙接手控制,做了一个紧急盘旋下降动作,试图规避。机舱内,剧烈的动作和过载让旅客惊惧不已。没有系好安全带的旅客被直接甩离了座位,趴在过道上不知所措。但是,一架老旧的民航客机,怎么可能跟当时世界上机动性几乎最好的活塞战斗机匹敌?两架日机并不急着射击,它们淡定地拉起机头,爬升占据攻击高度,直到DC-3处于其下方500米处,然后长机半横滚,倒飞俯冲下降,直扑向DC-3的左翼。一串串的7.7毫米口径机枪弹和20毫米口径炮弹射出,只覆盖了一层薄铝板的DC-3机身顿时千疮百孔。机舱内变成了血肉磨坊,几位旅客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就被好几发子弹贯穿,命归黄泉。更有不幸者身中20毫米口径机炮,瞬间被炸掉半边身子。两姐妹的父母下意识抱在一起,试图用身体掩护彼此,但一颗无情的机炮炮弹正好击中了他们的身体,然后爆炸,留下惨不忍睹的残躯。两姐妹看见刚刚还在聊天的父母在眼前瞬间惨死,悲伤、愤怒、恐惧一起涌上两人心头,泪水决堤一般夺眶而出,少女的嗓音发出绝望的哀鸣。左引擎被击中起火,DC-3只能勉力支撑着试图迫降在雪地上。然而攻击还在继续。僚机随即跟着长机进入俯冲,对准右翼,再打出一轮集中射击。几发7.7毫米口径枪弹轻松击穿舱顶,其中一发仿佛长了眼睛,“嗖”地射穿了静淑的左脚,从脚背射入,脚底穿出,钉在了客舱地板上。鲜血顿时涌出,染红了静淑的袜子。静淑哪里受过这种疼痛,她抱着脚痛苦地蜷起身子,带着哭腔嘶吼:“啊!我的脚!我的脚好痛啊!爹!娘!姐姐!救救我!”晴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恨那颗子弹为什么不是打在她脚上。但是,现在她又能做什么呢?一轮攻击之下,这架DC-3的两个发动机都被打坏,副翼和升降舵的操纵钢缆也被打断,近乎完全失控。飞机拖着烟火,撞向雪峰。机长坚持到了最后一刻,他猛踩方向舵,避免了直接撞击山峰,但飞机却也因这一动作而陷入失速尾旋,不受控制地下坠,拍在一片雪地上,机身破裂,在甩出机尾坐在中部的几名不知是死是活的旅客后,主机体滑下山崖,在谷底炸成了一朵蘑菇云。
两架日机很满意,它们盘旋了一圈,摇摇翅膀就飞走了。在这种地方坠机,是不可能有幸存者的。
晴淑在寒冷中醒过来,睁眼看看四周。方圆百米的洁白雪地上,遍染褐色的润滑油和一滩一滩的血迹。放眼尽是杂乱的残骸:扭曲的座椅、破裂的皮包、散乱的衣物、折断的螺旋桨,还有四分五裂、遍布大小弹孔和血迹的舱壁。
但是,却没有见到一个人影,无论死活,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下雪,风也暂时停歇了,一时寂静得可怕。
没见到妹妹,心中一慌,急忙站起来,跑向各处残骸。
右脚一阵剧痛,晴淑摔倒在雪地上。低头一看,双脚鞋子不见了,袜子都还在。在飞机就要坠毁的时候,晴淑被甩了出来,鞋子也被甩丢了。还好落地的地方积雪很深,才没有摔伤。刚才没注意脚下,右脚竟被一根平头螺丝钉从前脚掌刺入,在脚背上刺出半寸。血顺着钉尾一点一滴落在雪地上,仿佛妖艳的梅花。
晴淑收回右脚,试着用手去拔钉子,换来的却是又一阵剧痛。她匍匐在雪地上,握着伤脚呻吟。寒冷与疼痛使她感到无限的悲哀绝望。
“姐姐!你在哪儿?”不远处传来妹妹的声音,带着哭腔。
晴淑一下子有了力气:“静淑!姐姐在这儿!别害怕!”
晴淑再一次站起来,受伤的右脚踮着,用左脚承力,一瘸一拐走向妹妹的声音传来的方向。
“姐姐!”“妹妹!”两人见面的一刹那,不约而同地扑向彼此。两人暂时忘记了伤痛,紧紧相拥在雪地上,泪如泉涌。寒冷使她们脸上的泪珠结冰,如同一串晶莹的水晶珠……
“妹妹,你的脚怎么样了?”晴淑心疼地抱起静淑的伤脚。
“哎呀!姐姐!好疼!你轻点儿!”
晴淑轻轻脱下静淑被射穿的皮鞋。
子弹射穿了脚,在脚背留下一个小指粗的伤痕,但在脚底射出时造成了近两公分大的创口,鲜血染红了脚踝以下的袜子,不知道有没有打断骨头。晴淑试着脱下妹妹的袜子,却发现粘着血的袜子被凝固的血冻在了妹妹脚上,要是硬撕下来,撕破伤口不说,可能还会撕掉皮肤。
“妹妹,这里太冷了,我们找个地方,姐姐帮你暖暖脚,再疗伤。”
晴淑和静淑互相搀扶着,挪进相对完整的机尾残骸,那里可以避风、御寒。
晴淑将衣襟敞开,把妹妹的双脚放进怀里,用体温为她暖脚,感到仿佛两块冰贴在自己胸前一般。她双手轻轻揉搓着静淑的脚,让被冻僵的双足渐渐放松。
“啊,姐姐,你的脚流血了!”
静淑突然看见姐姐的脚上扎着铁钉,惊叫起来。
“静淑,你帮姐姐个忙,把那根钉子拔出来好吗?”晴淑故作轻松地揉着静淑的双脚,忍着痛,轻轻问道。
“姐,你忍着点儿啊。”
“嗯,我不疼了,你拔吧!”晴淑悄悄咬紧了牙关。
静淑伸出颤抖的手捏住了姐姐脚上的钉尾,用力一拔,将钉子抽了出来。鲜血顿时流出,形成一条潺潺的细细血流,从晴淑脚掌上的血口子一路流到冰冷的铝皮残骸上。
“呃……”晴淑疼得眼前发黑,不由自主地捏紧了静淑的脚,触动了她的伤口,静淑突觉脚上吃痛,不觉呻吟了一声。 顾不上自己的两人,急忙处理对方的伤脚。晴淑轻轻地把妹妹的袜子褪下,露出脚底可怕的枪伤。伤口呈不规则的椭圆,露出鲜红的血肉,血淋淋地刺心。她脱下自己的那浸满血的袜子,折叠起来放在脚底的伤口上,再用妹妹的袜子帮她裹扎伤口,动作不敢太大,怕触痛了妹妹,又不敢太小,怕止不住流血
而晴淑自己脚上的伤口,虽然没有静淑严重,却是疼痛非常。白色的袜子上,已经泅开了不小的一片殷红。静淑心疼姐姐,脱下自己的另一只袜子,帮姐姐包扎了伤口。没有了鞋袜的遮掩,这十五岁少女的一双玉足就这样光赤,左脚上包扎着袜子,在白雪与铝片的映衬下,染着些许血迹,落日余晖洒在四周的雪地上,显得无比地凄美。
处理完伤口,两人不约而同把对方的双脚揽在自己怀中,保护着彼此。
夜,很快就到来了。
刚刚还清空万里的山谷,突然刮起暴风雪。八级的强风裹挟着鹅毛大雪,席卷了整片山谷。谷底的飞机前半段残害,连同那些不幸遇难的旅客们的尸骨,已经被埋没在大雪之下。悬崖边上的机尾残害开口处刚好是被风的,使机尾成为一个完美的避风场所。残骸中,晴淑裹着收集来的衣服和毛毯,仍然瑟瑟发抖。面前燃着一对小小的橙色火苗——那是用捡来的火柴和座椅碎片升起的。
晴淑皱着眉头,手不住地揉搓着双脚。下午为了出去捡木片当燃料,她赤着脚跑了出去,回来之后脚上很冷,于是就试图脱了袜子,解了包扎,打算在火上烤了烤脚。袜子在雪地里奔跑中,沾上了很多雪,因为刚开始晴淑脚上的热量而融化。过了一段时间,袜子里的雪水慢慢结冰,使袜子坚硬无比,同时把晴淑的双脚和袜子紧紧冻在一起。晴淑把双脚放在火边好一阵子,才使冰再次融化,脱下袜子和包扎。烤着烤着,她总觉得脚上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痒,也说不上疼,但一时痒,一时疼,实在难受。她转头看了看妹妹。静淑盖着几条毛毯,受伤的赤足裹着一条围巾,正躺在两排变形的座椅之间。虽然并不舒服,但也安稳地睡着了。
她改变了一下坐姿,把双脚伸到火旁,借着火光,看着自己的双脚。
被钉子扎伤的伤口早已不流血了,只呈现暗红色,想必是伤口处的凝血被冻住了没有凝结。而现在双脚被冻得通红发肿,同时起了一层奇怪的红疹,一碰就疼,不碰则痒。
她不知道,这是皮肤充血的轻度冻伤的征兆。但她却发现,双脚发在冰冷的铝皮上,会显得舒服一些。于是她稍微往外挪了挪,把双脚轻轻踩在雪地上,一种冰冷的麻痹感从脚趾蔓延到脚踝,晴淑不禁低声呻吟了一声——那是一种得到解脱的快感。
过了一会儿,脚上的不适感消失后,晴淑把脚收回,挪回残害内部,把双脚捂在毛毯和双手之间取暖。当双手接触到脚的一瞬间,她被自己脚上冰凉的温度吓了一跳,急忙大力揉搓起双脚,并不时活动一下踝关节和脚趾,使血液活动起来,直到双脚微微发热。
做完这一切,晴淑才挪回妹妹身边躺下,裹上毛毯和衣物,把双脚收入衣服堆里,又往火堆补了几根木头。
忽然,风向改变了一秒,向残害内部刮来。火苗轻轻动了一下,而火边的袜子则北风刮起,挂到了残害外边。一只落在十米开外,似乎挂到了地上突起的石头。另一只刮得太远,看不见了。她没有多想,裹上一件厚大衣,一脚踏入雪地之中,打算去拾回袜子。
上午,地上的积雪经过一天的阳光照射而表面融化,但由于晚上的暴风雪而被从地上刮起又凝固成锐利的小冰锥,向倒刺一样,指向远方。残骸外两米范围内因为风被残骸挡住,而没有冰晶,而两米外则是密密麻麻一片。由于晚上黑,而且冰晶已经新雪覆盖上,刚才只是把脚轻轻放在残骸边雪地上的晴淑并没有注意到。但现在她左脚一脚踩下,立即感觉到了。她的重心没有及时下来,加上八级大风把她往前吹,她的右脚也迈了出去,踩在了冰锥上。
“哎呀,好痛!”晴淑一屁股坐到地上。刚才踏出的双脚,正踩在冰锥中。赤裸的双足,没有硬皮,没有老茧,对于锐利堪比碎玻璃的冰锥没有任何防护能力——当即,她的脚心,脚跟,脚掌上开出了几个血口子。晴淑一摔下,双脚也跟着剧烈颤抖。扎在脚底的冰锥从根部断裂,镶在脚底上。她踏过的地方,也留下了两个染着血的脚印。 晴淑忍着疼,慢慢挪回残骸中。她板起双脚来看看脚底,带动了伤口,一滴滴,一串串血珠滴在银色的铝皮上,格外醒目。
晴淑心里一边叫疼,一边叫苦,急忙扯过毛毯摁在脚底止血,毡布直接摩擦着还钉着碎冰锥的伤口,疼得她尽管银牙紧咬不放也不禁轻轻呻吟。
晴淑咬着牙,小心翼翼地把伤脚轻轻埋进雪堆里,让低温为自己止血。冰冷掩盖了疼痛,也凝住了伤口的血......
那只袜子就掉在不远处,随意地瘫在那儿,仿佛在嘲笑着晴淑的无奈与无力。
过了一会,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晴淑慢慢挪进残骸,将双脚放在火边取暖。刚刚因为寒冷而掩盖住的疼痛,现在又因为温暖显现出来。晴淑紧紧皱着眉头,脚趾因为疼痛而缩在一起。她忍了忍,没有办法,如果不放在火边,双脚非冻伤不可。此时,镶在脚心的那些冰锥,因为火焰的温度,慢慢融化成水,流了出来。而晴淑身上裹着毛毯,双脚露在外边的烤着火,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晴淑就被一阵摇晃摇醒了。她睁开眼睛,看到妹妹站在她面前。“妹妹,你的脚好些了吗?”妹妹对着她急忙大喊:“先别管我的脚了,姐姐,快看你的脚!”
晴淑一低头,吓了一跳。脚边的火因为没有燃料而早已熄灭,双脚就这样无遮无掩的在寒冷的空气中裸露着。两只脚肿的像两个发面的馒头,红中透着乌青,前脚掌和脚趾上长着巨大的水泡,覆盖着整只前脚掌。巨大的水泡肿起超不多一厘米,在阳光下反着光。晴淑慢慢坐起来,伸手摸了摸水泡,将脚掌反过来。果不其然,脚底也长着巨大的水泡。手指刚刚碰到水泡的时候,晴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仿佛打了局部麻药。但是几秒钟后,一股剧痛从前脚掌传来。“啊……”。晴淑的双脚已经达到二级冻伤,皮肤的感觉已经有些迟钝。“这可怎么办呀…”晴淑暗暗有些着急。
静淑看了看姐姐受伤的脚底,“姐姐,你的脚底怎么了?”
“你可要小心呀,外面的雪底下藏着很多锋利的冰锥,昨天晚上,我的脚就被这些冰锥扎破了。”
静淑心疼地看了看姐姐冻伤的双脚,将那双脚拿起来放进自己的怀里。“呃……”,晴淑脚上巨大的水泡无论接触到什么都会传来一阵剧痛。静淑感觉放进自己怀里的不是姐姐的双脚,而是两个大大地冰袋。过了还一阵子,晴淑的双脚才慢慢恢复温度。
静淑知道,现在她和姐姐已经连续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而火堆现在也已经熄灭,她们两个估计很快就会饿死在这里。静淑慢慢将姐姐的脚取出来,将自己脚上的围巾取下来包在姐姐的脚上,然后又盖了几层衣服在上面。她慢慢站起来,向外走去。
“妹妹,你去哪?你不能出去,外面全是冰锥,而且你的脚伤还没有好!”
“姐姐,不用担心,我出去找找吃的和木头,马上就回来。”
说着,静淑拖着受伤的左脚一步一步向外走去。晴淑想挣扎着站起来,但是冻伤的双脚传来的剧痛使她不得不坐下。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走出去。
挂了一晚上的暴风雪终于停了下来,但是天空仍然是阴着的。静淑走到外面一看,地上堆满了厚厚的积雪,几乎有20多厘米。昨天晚上扎伤晴淑脚的地方完全被雪覆盖。静淑慢慢伸出左脚,轻轻往下踩。刚刚下的雪松松软软的,被静淑一踩,慢慢往下塌,20厘米的雪,被压缩的只剩下5厘米,两边的雪开始向中间塌陷,将静淑的左脚埋住了。雪底下的冰锥刚刚好不到5厘米,所以刚好没有扎到静淑的小脚。晴淑见冰锥被全部掩埋,便抬起右脚向前迈去。因为左脚有伤,不能长时间站立,所以右脚迈的速度也比左脚快很多。赤裸的右脚刚刚落下,就被两边的血掩埋。双脚接触到的雪因为脚上的温度而慢慢融化,带走了脚上的温度。双脚因为寒冷而感到一丝微微的四通。静淑抽出被掩埋的左脚向前迈了一小步,脚背上的雪水慢慢顺着光滑洁白的皮肤滑下来。再拔出右脚往前又迈了一小步。就这样,静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下走去。 走着走着,静淑突然感觉到左脚前脚掌传来了一阵刺痛,但并不严重。于是右脚继续向前迈去。刚刚落下的右脚脚底却传来了更为明显的刺痛。静淑急忙坐下,抬起右脚查看。此时,已经在雪地里步行了十多分钟的右脚上沾着少量白雪,整只脚被雪水沾湿。五根脚趾因为寒冷而泛着微微的红光。静淑慢慢将脚掌翻过来,看着扎疼的脚底。脚底上有几个红红的小点,似乎扎破了皮。她低头看了看刚刚右脚踩出的脚印,底下似乎有几个尖尖的反光的小刺。“这一定就是姐姐说的冰锥了。”静淑心想。
她向前望了望,前面几米就是谷底了,谷底有一小片平地,大约30米宽。50米开外就是飞机的前半截机身。因为是在谷底,昨晚刮风的时候这个地方的风很强,所以刚落下的积雪就被吹走了。这50米的空地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尖锐的冰锥,而且都又粗又长,长度接近10厘米!
静淑知道飞机的食品仓就是在前半截机身,而且驾驶室里没准还能发现什么有用的工具,比如无线电。再说,自己也不能白白在雪中走这么久吧。晴淑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继续往前走。越往前走,冰锥上的雪就约薄,冰锥扎进脚里的也就越多。“啊。”静淑疼的每走一步都会大叫一声。眼睛留下了痛苦的泪水,落在雪地上,就瞬间冻住了。不多久,静淑的脚上就千疮百孔。脚底沾满雪水,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赤红色的脚印。
静淑缓缓向前走去,50米的路走了10分钟。但总算走到飞机残骸了。飞机的残骸现在完全被雪覆盖着。静淑伸出细细长长的双手,试图刨出一条路。新下的雪很松软,不一会,静淑就进入了机舱。静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双手冻得通红,手指变得不是很灵活,而且有些麻木。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左脚缠着袜子,右脚完全赤裸着,洁白如玉的双脚泛着红光,鲜红的鲜血从脚底慢慢溢出。
她强忍着疼痛,慢慢向前走去。她打开驾驶室旁边的柜子,里面装满了饼干,但都是散装的。她向机舱内望了望。舱内到处都堆满了积雪,但是没有外面那么深。她在机舱内走来走去,寻找能装东西的袋子。终于,她发现了一个被雪覆盖的大背包。静淑打开背包。背包里装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一起,还有——一张地图和指南针!静淑兴奋地把那些沉重而没有用的铁家伙掏出来,又装了些饼干进去。
静淑打开驾驶室的门,看到两具等成冰的尸体。那是机长和副机长的。她不敢多看,径直走向无线电,按下了话筒的按钮,但是没有任何反应。不知是她不会操纵还是没有电了。她忽然注意到地面上散落的木头。原来飞机坠毁时,机头的窗户碎了,然后又一头冲进一片枯木林,树枝散落的到处都是。静淑找来一根绳子,把地上的碎木都收集起来,绑在了背包上,便开始往回走。
走出残骸,静淑望着那片平地叹了一口气。平地上赫然有一行赤红色的脚印。“又得从这些冰锥上面踏过去了。”她刚迈了一步就大叫一声“啊。”,然后呆立在那里不敢动。来的时候,冰锥都是斜着指向飞机残骸的,这回去的路则是需要双脚逆着冰锥走。再加上背上背着东西,冰锥插进脚里更深了,有那么一两个冰锥更是直接穿过了整只脚掌。她望着自己的流血的脚,疼的双腿直抖。但一狠心,将重心放在了前面的右脚上。只听“嘎巴”一声,扎在脚上的冰锥应声碎了。她又狠下心,把左脚迈了出去,顿了顿,然后是右脚…“啊。。啊。。啊…”就这样,静淑一步一声尖叫着往回走。
晴淑在飞机尾部的残骸中焦急地等了一个小时,静淑才回来。原本只有几百米的路,静淑愣是走了40分钟。
“妹妹,你的脚。”晴淑顶着妹妹的脚叫着。此时静淑的脚底缠满了冰锥,脚面上也刺出了好几个冰锥尖,整只脚已经冻得通红,十根脚趾已经开始微微发紫。脚掌的疼痛被被寒冷掩盖过去。 “姐姐,你看我找到了什么。”静淑,放下书包,从书包中拿出饼干,地图,和指南针递给晴淑。“妹妹你的脚伤的这么重,快坐下来。”静淑摆摆手,“没关系,我先生把火。”静淑将一小部分柴火放在原来火边的地方,用旁边的打火机生火。生完便做回姐姐旁边。
晴淑心疼地解开静淑左脚的袜子,将静淑的双脚放进自己的怀里取暖。
晴淑拿起一边的地图,看起来。那张地图一面是世界地图,另一面则是云南地图。
“妹妹,你看,加尔各答和巫家坝都在北半球靠南的地方。飞机预计的航道上肯定也都是南方地区。既然是南方,就算是冬天,气温也不会太低。而昨天我们这里还刚刚挂过暴风雪。这说明我们所处的位置是海拔很高的地方。而在航线上,唯一有海拔上千米,常年积雪的地区就只有巫家坝所在的云南省了。”
“太好了,那说明我们快到家了!”
“但是问题在于云南境内有很多海拔上千的山,我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在的是哪个。”
“没关系,等天晴了,我到高处刚刚地理环境,我们就知道了。”
“但是,妹妹,你的脚伤得这么严重,还是我去吧。”
“没关系,你的脚已经冻伤了,还是我去吧。”正说着,静淑脚底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啊。。。”
晴淑慢慢将妹妹的脚拿出来。双脚的温度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扎进脚底的冰锥也都一一融化,只剩下一个个血淋淋的窟窿。但是血早已因为寒冷止住了。再看左脚脚心那个大伤口,现在也已经结痂。
“姐姐,你的脚怎么样了?”静淑慢慢拆开包裹在姐姐脚上的衣服和围巾。姐姐的两只脚却仍然红肿着,巨大的水泡也没有消下去。
“要不,我帮你把水泡挑了?”晴淑默默地点点头。静淑拿起一根长长的钉子,放在火上烤起来。等钉子烧的通红,就从火中去除钉子。静淑轻轻抱起姐姐的脚,将几个大水泡一一扎破。血水夹杂着脓水开始从扎透的孔中往外冒,滴到地板上。静淑不敢挤压脓包,就这样让脓水自己慢慢往外流。过了好一阵子,脓水才流完。静淑拿起原本用于包扎自己左脚的袜子,开始包扎姐姐的双脚前脚掌。
就这样,两者人依偎在一起渡过了数日。而老天爷似乎故意跟着他们对着干,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雪。仅仅过了三天,静淑收集来的所有柴火都烧光了。两者人只能依偎在一起取暖。到了第六天,雪终于停了,天空虽然还阴着,但是能见度却很高。晴淑看了看,剩下的饼干也就只够他们两个吃两天的了。
“妹妹,咱们没有多少食物了。咱们现在必须一起出发,向高处走。并且再也不回到这里了。”两个女孩的双脚经过几天的休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因为没两天没有火源烤着,已经冻得微微发红。晴淑取下包扎在自己脚上的两只袜子,和地图、指南针、剩余的饼干一起放进背包里。开始往外走。
两个女孩,光着四只赤脚,一步一步在雪中走着。雪的厚度已经超过半米。每次迈步都是将双腿使劲往前挤进前面的雪堆。姐姐晴淑慢慢走在前面开路。稚嫩的小脚,走在冰冷的雪地上,刺疼不时的从双脚传来。不到一个小时,两人就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脚趾了。但是两者人仍拼命地往最高处走去。
两个小时后,两个人终于到达了顶峰。静淑一下子瘫坐在雪地中,查看自己的双脚。如见双脚已经冻得通红,脚趾也是红紫色的。静淑试着动了一下自己的脚趾。还好,都能动。晴淑顾不得坐下,赶紧掏出指南针,和地图,观察起周围的地形。
“咱们现在正处于一个山脉的山脊上,东方还有另一个巨大的山脉。我估计咱们在无量山上。正东方有一个高耸入云的山峰,偏南还有一个,估计是哀牢山和大雪锅山。我们西北还有另一个山峰,估计是猫头鹰山。我估计咱们大概在这里。”晴淑看了十分钟后说,“咱们正北方向大约20公里就有一个小镇,叫景东。” “20公里!”静淑惊呼着。“没办法,慢慢走吧。”
静淑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还是晴淑开道,向北方走去。两个女孩子不顾一切地向北方走去,一直没有停下。两个女孩因为双脚一直埋在雪里,所以一直不知道自己双脚情况如何。
天渐渐黑了,黑的几乎看不见路。“好了咱们今天就在这里休息会吧。”说着,晴淑找了棵树停了下来,她借着月光讲树旁边的雪都清理干净,就和妹妹一起躺下了。晴淑靠在树上,而静淑则依偎在姐姐怀里,一坐下就累得睡着了。漆黑的夜里,晴淑完全看不到自己和妹妹的双脚怎么样了。但估计都冻得不轻把。她想着,就把妹妹的双脚从地上抬起来,放在了自己的怀里。
第二天一醒来,晴淑一低头就看到妹妹的双脚已经冻伤严重。十根脚趾头冻得发紫发黑的,肿了一大圈,想一个个胡萝卜一样粗。双脚脚掌也冻得发紫,肿了一大圈,比原来几乎大了一倍,脚踝都看不见了。她试着将妹妹的脚趾搬开,却纹丝不动。这时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妹妹的双脚至少在昨晚还放在她的怀里,而自己的双脚则完全裸露在外,并且因为昨天一直都是她开的路,所以双脚冻伤更为严重。自己的双脚脚趾已经完全冻成黑色,比妹妹的脚趾还要肿大一圈。自己试着碰了碰脚趾,却完全感觉不到。看样子至少是三级冻伤。她又看了看自己的脚掌,自己的双脚脚掌也冻得发黑,肿的完全看不出是自己的脚。 但是没有办法,她们还有一半的路要赶。
晴淑摇了摇身边的静淑,静淑只是微微张开了眼,轻轻地喊了一声“冷”就又闭上眼睛。晴淑赶紧把手放在静淑的脑门上。“坏了,妹妹发烧了。”晴淑撕下自己的裙摆,包裹在静淑冻伤的双脚脚尖上,又用书包中的两双袜子绑好。背起静淑继续往北走。她知道自己的脚冻伤的更为严重,但是却更加心疼妹妹的脚
背上背着妹妹的晴淑走路速度慢了下来。随着海拔的降低,周围的雪也慢慢变得越来越浅。晴淑加快脚步,希望在天黑之前到达小镇。
经过数小时的长途跋涉,晴淑终于背着妹妹到达了景东。此时晴淑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脚了。景东的居民看到两个赤着脚的女孩从雪山中走出来,一下子都围了上去,迅速将两姐妹送往医院。
在医院中,晴淑看到自己的双脚冻得乌黑肿胀,完全失去知觉,小腿也因为失去裙摆的保护而变得发蓝。晴淑又看了看妹妹的双脚。妹妹的双脚脚趾虽然一路被衣服包裹着,但是也冻得乌黑。一双脚也冻得变成深蓝色。医生马上对二姐妹开始治疗。晴淑马上被送进手术室,而静淑则双脚缠满绷带,只露出冻得乌黑的脚趾。
数小时后,晴淑被推出手术室。她静静的躺在场上,对旁边的医生说:“医生,请问我妹妹的情况在怎么样?”
医生觉得很奇怪,这个女孩居然先问起自己妹妹的脚上,而不是自己的脚,“我们打算先治好你妹妹的发烧,然后等双脚情况稍微好转后再考虑手术。”
晴淑转过头,慢慢揭起自己的被子,看着自己手术完后的双脚。自己的小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足足5厘米,而小腿底下,本应连着双脚的位置,却没有看到任何脚的形状。
“我们只能这么做了。你的双脚所有细胞都已经冻死了,只能沿着脚踝做双脚截肢手术。”
一周后,静淑的发烧已经完全治好。双脚脚掌也慢慢恢复血色,只是那十根乌黑的脚趾没有任何改变。
静淑也被推进手术室。手术完成后,静淑能明显看到自己的双脚比原来要短很多。静淑的眼泪在眼珠里不停地打转。
半年后,两个女孩出院。晴淑完全失去双脚,终生只能坐轮椅。静淑十根脚趾全部截肢。光滑的前脚掌前段仿佛从来没有长过脚趾。站立和行走还行,但是走路一摇一摆的,而且完全不能奔跑。(全文完) 冰雪之花完整版已发送,有没有小花花呀 好耶!:victory: :lol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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