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完美伪装(已完结)
本帖最后由 jzth2 于 2020-9-13 15:08 编辑Foreword 这是我第一次试着写一个小故事,为此也查了大量的资料,可能有些过于硬核。
内容纯属虚构,请勿模仿。不足之处,请多包涵。完美伪装 结束了最后一个在线咨询,顾诗颖慢慢地扶着办公桌站了起来。右腿从膝盖以下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 顾诗颖慢慢地弯下腰,卷起右边的裤腿,露出了小腿上紧紧包裹着的绷带。她解开绷带上的金属扣,缓缓的将绷带解开。因为紧密包裹而缺乏血供的小腿逐渐显露出来,呈现出一种不真实的苍白,甚至还隐约泛着一点青紫。随着束缚的解除,血液重新涌进了小腿的肌肉。短暂的延迟后,一股痛彻心扉的针扎感布满了右侧小腿。 扮残者(pretender, p)——像她这样的人是这么称呼自己的。她喜欢那种肢体缺血带来的麻木感,仿佛那已经不是自己的腿,而只是一个假肢。尽管她的医学知识告诉她,这种“游戏”可能造成间室综合征,让她留下残疾,甚至失去一条腿,也可能形成血栓危及生命,但她还是热衷于这种危险的游戏。可以化用那句比尔·香克利的名言:有些人说扮残就像生命一样重要,这种说法可以说十分愚蠢——扮残比生命重要的多。 顾诗颖紧闭双眼,等着小腿的疼痛感消退。过了一会,小腿上的感觉从一开始的毫无知觉,变成后来潮水般涌来的针刺样剧痛,最后转变成烧灼般的、持续不断的疼痛。她知道这种痛苦短时间内是不会消失的,便不再傻站着。左手扶着办公桌,顾诗颖蹲下身,用右手打开桌子最底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副折叠肘拐。她展开拐杖,双手撑住把手,站起身来,然后就这么扶着拐杖离开了办公室。 小心地撑着拐杖走下楼梯,离开公司大门,顾诗颖沿着人行道向不远处的地铁站走去。这会儿路上的行人很多,不少路人会扭过头来看着用拐杖走路的她。她压抑住内心的紧张和兴奋,快步走过沿路的行人。 顾诗颖的长相不算出众,日常的打扮也是平常的办公室风格,因此平时在路上也很少会有人盯着她看。这会儿也不知道是真的因为拐杖而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还是用拐杖的紧张感让她特别在意别人的目光,顾诗颖总觉得似乎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 从无障碍电梯进入地铁站,费力地单手拿拐杖,再用另一只手取下背包安检,然后再掏出公交卡进入地铁站,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站台边等车的乘客不少,但是有人愿意把候车长椅让给带着拐杖的她。她坐在长椅上,把拐杖收在一边,拿出手机玩了起来。 “诗颖?是你吗?好久不见啊!”一只手突然搭在顾诗颖肩上。 突然被点名的顾诗颖吓了一跳,转头循声望去,确是一个男人在背后跟她打招呼。顾诗颖一下子没认出那人是谁,只好尴尬地低声问道:“你是?”“我是刘锡川。”男人回答。顾诗颖仔细搜索着自己的记忆,终于把面前的男人和一个记忆力的影子对上了号。 刘锡川是顾诗颖在大学时的同学,虽然名字有些书卷气,却是长得五大三粗满身肌肉的类型。那时的他是个开朗健谈的男生,和学校里各个系同学的关系都不错,所以这么些年过去了,顾诗颖还能记得他。印象中刘锡川当时是医学院的,到是个挺符合他性格的专业,就是不知道毕业后他是不是真的去做了医生。 既然遇上了熟人,顾诗颖也只好站起身来打招呼。刘锡川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拿过身边的拐杖,艰难地站起身。 “你的腿怎么了?”刘锡川一开口,顾诗颖就知道他还是那个耿直小伙。 “没什么,扭伤了脚踝。”顾诗颖不动声色地说。 “哦,那可要小心啊,如果韧带没有愈合好以后会经常扭伤的……”一提到专业问题刘锡川就根本停不下来,从上学时课本上的内容到最近学术会议的最新汇报,刘锡川滔滔不绝地讲了半天,顾诗颖也只好一边礼貌地微笑着听他装逼,一边悄悄地用拐杖顶端擦着地面上的砖缝玩。 “……今天刚做了一台截肢手术,那个女孩太可怜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遇到因为这种事情截肢的病人——你知道吗,她居然在户外徒步旅行的时候被一头野生河马咬断了腿!”刘锡川的长篇大论终于从学术讨论转到了近期工作报告,顾诗颖等的车也到了。 “诶,我等的车到了,我们加个微信回头再说吧!”顾诗颖提议。 “好啊。”刘锡川愣了一下,赶紧掏出手机打开二维码加了顾诗颖,两人匆匆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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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诗颖回到家时,右腿已经恢复了感觉。拐杖也被她提在了手上。不知怎么的,她还在想着刘锡川最后说的话。 “截肢……女孩……”顾诗颖小声地自言自语,“如果是我……那该多好。” 很多时候,人做出重要的决定都需要一个重大的契机:可能是突然的意外,也可能是家庭的变故。但有些时候,重大决定的形成只是因为一个小小念头的缓慢而持久的生长。 顾诗颖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是个扮残者,又是什么时候沾上了wanna-be(w)的属性。但是她能感觉到,成为截肢者的愿望早已在她脑中扎下了根,当今天刘锡川的话让她再次审视这个念头时,她才意识到当初的小小愿望,不是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可怕的庞然大物,占满了她的灵魂。 扮残,通常指通过各种方法和器具把自己装扮成残疾人,体验残疾人的生活。有些人会遮住自己的眼睛扮成盲人,有些人会坐在轮椅上生活,假装瘫痪,还有些人会捆绑、弯折自己的肢体,体验截肢者的生活。顾诗颖就是一个扮残截肢者。她喜欢折起自己的肢体,紧紧捆扎好,再用长裙或宽松的衣裤遮盖,然后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身体。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觉得镜中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有些时候,她也喜欢像今天一样,假装自己的腿是假肢,然后带着拐杖外出。 作为扮残者,顾诗颖到没有什么特别偏爱的截肢类型,但是如果真的要成为一个截肢者(amputee, a),出于生活的方便,她更希望自己能成为单侧下肢截肢者。在膝上截肢(aboveknee, ak)和膝下截肢(below knee, bk)直接犹豫了很久。最后她觉得右侧bk(rbk)可能是更适合她的选择:毕竟bk可以变成ak,但是ak就没法再变成bk了。而选择右腿则是因为顾诗颖的惯用腿是左腿,平日里扮残也多选择扮右腿截肢。 做好了最终决定的顾诗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似乎刚才自己并不是决定了未来的生活,而只是在餐厅里选定了今天的晚餐。不过,作为职业实验设计咨询师,顾诗颖深信,在进行更详细的计划之前,她还需要一个专业的顾问。 去洗了个澡,顾诗颖打开微信,给刘锡川发了条短信。 “明晚有空吗?六点半在glider咖啡厅见吧。”--------------------------------------
刘锡川出现的时候,顾诗颖已经等了好一会。面前的澳白咖啡被她在无聊的等待中加了好些砂糖,已经呈现出一种粘稠的感觉。顾诗颖今天没有带拐杖,但是穿上了她最喜欢的连衣裙,仿佛是来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其实更像是出生典礼。”顾诗颖在心里默默地纠正自己的这个想法。 “你今天好漂亮啊。”刘锡川挠了挠头,径直在顾诗颖对面坐下。 “谢谢。”顾诗颖敷衍了一句,盯着杯子里性状古怪的咖啡,仿佛在决定要不要喝一口。 “找我来什么事啊?”标准的直男式提问。 “嗯,你先看看这个。”顾诗颖沿着桌子推过去一叠材料,都是她整理的关于慕残(devotee,d)和扮残方面的概念介绍和一些相关图片。 刘锡川皱着眉头一页页翻看着,顾诗颖有些忐忑地等待着,不时悄悄观察对方的表情。终于,她没忍住,尝了一口咖啡:嗯,果然好甜。 刘锡川盯着打印纸上一个截肢美女的照片看了半天,终于抬起头来,低声说:“你给我看的这种图片……还有吗?” “怎么?你也对这个感兴趣?”顾诗颖松了口气,揶揄地看着刘锡川。 “看起来……嗯……有种独特的美,”刘锡川费力地组织语言,脸涨得通红,“就像米洛的维纳斯那样。” “真是没创意的比喻啊。”顾诗颖坏笑着说,心里已经相当确定对方就是个潜在的d。 “那么,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些?”刘锡川终于恢复了一点冷静。 “因为,”顾诗颖故作镇定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却忘了自己刚才已经加了多少糖,“我……咳咳……我想……咳咳……变成那样。” “什么?”刘锡川说,也不知道是太惊讶还是真的没听清。 “我需要你帮我,”顾诗颖终于从一阵咳嗽中解脱出来,一手擦着嘴,一手指向那叠材料里的一张照片,“帮我变成像她一样的人。” 刘锡川愣了半天,有些结巴地说:“你知道的,这不可能……” “那就帮我想个办法,”顾诗颖一把握住刘锡川放在桌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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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刘锡川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了,当顾诗颖用肘拐走进glider的时候,他正顶着黑眼圈坐在桌边打哈欠。 “你的腿又怎么了?”刘锡川有气无力地问。 “没什么,就是想提前适应一下以后的生活。”顾诗颖收起拐杖坐在桌子的另一边。 “好吧,”刘锡川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看来他确实花了不少时间帮顾诗颖计划,“最近这段时间我都在想怎么样完成你的目标,目前整理出了这么几种思路。” “从适应证上来说,截肢主要适用于以下几种情况,我们来一一分析。”刘锡川从包里拿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放在桌上。 “首先是严重的肢体畸形。著名的骨科专家Paley说过,截肢也是一种重建。对于严重畸形的肢体,截肢往往意味着更好的功能。但是这种情况很难伪造:严重畸形一般是先天性的,而且表现也很明显。”说着,刘锡川将纸上的“畸形”这一行划去。 “其次,是严重感染。对于严重的肢体感染,比如气性坏疽之类的,需要将感染的肢体切除。但这种做法太过危险,凶险的感染很可能直接杀死你。”于是,第二行“感染”也被划去了。 “再然后就是创伤了,一般来说这是一个很方便的方法:电锯事故、火车铁轨、冻伤、化学腐蚀都可以达到目的,但是这么做也有很大的风险。一方面会很痛,另一方面截肢平面也难以控制,而且残肢往往条件比较差。”刘锡川在“创伤”这行后面写了个“optional”。 “再然后就是缺血坏死。如果给肢体供应血液的动脉堵塞了,肢体就会 缺血坏死,这时候就需要把坏死的肢体截去。如果你想要ak,这种方法可能还挺简单——只需要在大腿的股动脉里形成一个血栓就行了。但是对于小腿,由于供应小腿的腘动脉在膝盖下方分成了胫前动脉和胫后动脉两支,我没有设备也没有技术同时精确的栓塞掉这两根动脉。”于是,“坏死”一行也被杠掉。 “最后就是恶性肿瘤了,这种情况可以相对好的控制截肢水平,残端条件也会很好,但是难度就是,该怎么样伪造一个诊断。”刘锡川在“肿瘤”一行后面画了个问号,“恶性肿瘤的诊断需要做病理活检,而恶性的病理诊断需要多重审核,很难作假。不过,对于这一选项我有一个简单的计划……”
-------------------------------------------------------- 即便是在自己家里,当着男人的面脱鞋这件事还是让顾诗颖有点不舒服,尤其是当刘锡川抱着她的脚翻来覆去地看的时候。 “看好了没有。”顾诗颖有些不耐烦了,另一方面,脚被人摸来摸去让她觉得有些痒。 “你的脚上居然连个黑痣都没有……”刘锡川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怎么听都让人觉得有些猥琐,“等等,趾缝后面好像有一个。”他有些高兴地抬起头。 顾诗颖坐到凳子上,把右脚搁在茶几上,刘锡川在她脚上的黑痣处画了个圈,然后拿起了桌上的一个玻璃瓶。瓶子里是一些白色的粉末,刘锡川小心的倒出一点到一个小杯子里,又加了一点水,将这些粉末调成了糊状。 “准备好了吗?会有点疼哦。”刘锡川抬头看着顾诗颖,顾诗颖只是咬着牙点点头。 刘锡川用镊子夹起一小块白色的糊状物,放在了顾诗颖脚上黑痣旁边的皮肤上。不一会儿,顾诗颖就感到一种火烧般的剧痛从脚上传来,她把头埋在膝盖上,虽然尽量忍受着,但还是不自主的在全身发抖。 那些粉末是氢氧化钠,一种强碱。由于不会使组织蛋白凝固,强碱往往能比强酸造成更严重的化学烧伤。 很快,顾诗颖的皮肤上就出现了一小块溃疡状的伤口。刘锡川迅速将一条浸了水的毛巾盖在顾诗颖脚上,擦去剩余的碱液,然后又用棉签蘸了一个棕色瓶子里的液体仔细涂抹到伤口上。瓶子里的液体是硼酸,酸性不强,但可以中合碱液,防止进一步的烧伤。 “这就完成了。”刘锡川仔细欣赏着顾诗颖的脚,只见原本的黑痣边缘出现了一个小溃疡,还渗着血。他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接着,他拿起桌上的一个塑料冻存管仔细端详。塑料管里是透明的液体,其中漂着一小块黑色的东西。 “这东西你也能弄到,挺厉害啊。”刘锡川把小塑料管递给她。 “那是,毕竟我也是科研顾问。”顾诗颖抬起头,摸了摸脸上的眼泪——刚才那一下实在是太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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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走廊里,顾诗颖坐在长椅上,用脚趾头玩着面前的拖鞋。 “请23号顾诗颖到3号诊室就诊。”机械的叫号声终于传来,顾诗颖拿上病历走进了诊室。 “您好,有什么能帮您的吗?”诊室里是一个中年男医生。 “我脚上的一颗痣最近长大了,而且这两天破了,出血了。”顾诗颖脱掉拖鞋,抬起了右脚。 医生弯下腰,皱着眉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脚。顾诗颖不由地想起了刘锡川看她的那些资料时的神情,腹诽这医院的医生是不是团购了这一批表情。 “这个情况……”医生欲言又止,“最好做个病理检查确定一下。” “那是什么呀?”顾诗颖假装没听明白。 “就是把这个病灶切掉,做成切片用显微镜检查是什么东西。”医生解释。 “那……好吧。”顾诗颖咬着嘴唇,下了很大决心般点了点头。 “好吧,躺在检查床上,头朝这里,我去准备一下东西。”医生指了指诊室里的床,然后走了出去。 顾诗颖蹦到床边,躺了上去,然后给刘锡川发了条微信。又从衣袋里摸出了那个小塑料管。不一会,医生拿着一堆东西走了进来。 医生先拿起镊子夹起一个棕色的消毒棉球仔细消毒了顾诗颖的脚,然后打开了一个蓝色的无纺布包,戴上手套。接着,他从布包里拿出一块白色的无纺布巾单,中间还有个圆形的孔洞。医生把无纺布盖在顾诗颖脚上,那个圆形的空下方正好露出脚上的黑痣。 医生取出一个注射器,从一个小塑料药瓶里吸出一些药液。“打个麻药啊,会有点疼。”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就把针头插进了顾诗颖的皮肤,接着缓缓推入药液,就见那一小块皮肤像注了水一样慢慢鼓了起来。 接着,医生拿起小刀,沿着黑痣划出了一个梭形,接着用镊子将切开的皮肤提了起来,切断了下方连接的结缔组织。接着,医生把切下的梭形皮肤放进了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小杯里。这个过程中,顾诗颖能感到刀尖从皮肤上划过,但是居然没有感觉到明显的疼痛。 “好了,再缝一针就好。”医生别说边拿出针线。这时,诊室门突然被推开了。 刘锡川急匆匆的跑进来,冲着医生喊:“老王老王,我的一个病人输液时突然出了好多红疹子,你赶紧去看看吧!” “我马上到,缝完伤口就去。”医生冲着刘锡川挥挥手,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顾诗颖在做什么。 “好嘞!”刘锡川冲着顾诗颖眨了眨眼,出去带上了门。 医生没注意到,刚才装标本的小杯里,原本的小块皮肤被换成了一块黑色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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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性黑色素瘤。 顾诗颖的病理报告的最后写着。 这是一种高度恶性的肿瘤,肢体的恶性黑色素瘤通常采用截肢的方式治疗,但即便如此,整体的生存率也不高。 先前那一小块黑色的东西,是顾诗颖将实验室里的黑色素瘤细胞系,移植在没有免疫力的所谓“裸鼠”身上长出的肿瘤。 拿到了病理报告的顾诗颖如释重负,她很快在刘锡川那里办了住院,等待手术。----------------------------------------
“今天就是一些住院的常规检查,抽血、做心电图、拍胸片之类的,”刘锡川把一堆检查单放在顾诗颖的病床边,还伸手摸了摸她盖着纱布的脚,“结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最早明天就能做手术。” 顾诗颖抬起右腿,踢开了刘锡川的手,“知道了,我会好好享受自己走路去做检查的过程的。” “对了,还有几个完善入院病历的常规问题,”刘锡川收回手,露出一丝坏笑,“你的月经规律吗?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结婚了吗?怀孕过吗?流产过吗?有没有冶游史?” 顾诗颖瞪大了眼睛:“冶游史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约过么?” “滚!”-----------------------------------------
第一次躺在手术台上,顾诗颖突然有些紧张。虽然是期待已久的一天,但真的赤裸地躺在这么多人面前还是让她有些不自在。 麻醉医生把几个电极贴片贴在顾诗颖的胸口,然后把一个塑料小夹子夹在她的手指上。接着,又在她手腕上打了个针。氧气面罩扣在了顾诗颖的脸上,一些乳白色的液体注入了血管,接着,顾诗颖失去了意识。 在顾诗颖睡着之后,一切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麻醉医生打开顾诗颖的嘴巴,放入喉镜,接着把一根塑料软管从嘴里直插进气管。之后,护士将一条淡黄色的乳胶导尿管插入她的尿道,又把一块电刀的金属贴片贴在了她左腿的后方。助手抬起了她的右腿,将一块布单包裹在大腿根部,接着将一条充气止血带绑在了布单上。 一切准备就绪,刘锡川捧着病历再次核对手术信息:“顾诗颖,383023,右足恶性黑色素瘤,右下肢膝下截肢术。” 顾诗颖的右腿被仔细消毒,接着,一块块无菌布单覆盖在她的身上。很快,顾诗颖整个人就被墨绿色的布单盖住,只有右腿露在外面。最后,助手用一块布单裹住了顾诗颖的脚趾,又用绷带缠好固定。 刘锡川穿好手术衣,再次捧起顾诗颖的右脚仔细看了看。“多美的腿啊。”刘锡川想着,拿起标记笔,开始设计切口。先在小腿前方,从膝盖下面大约10厘米的地方画了一条U型的线,再在后方同样的位置也画了一条对称的线。上下方的切口连在一起,构成了一个鱼嘴形,这样,截肢完成后,上下方的皮肤就可以合拢起来,包裹残端,只在顶端留下一个横线形的疤痕。 刘锡川抬起顾诗颖的腿,助手拿出橡胶驱血带一圈圈的缠绕在顾诗颖的腿上,并示意护士给驱血带充气。充气完成后,助手松开驱血带,失去血供的右腿变得吓人的苍白。 “12点15分,手术开始。”刘锡川接过手术刀,沿着刚才画出的标记线切出一个弧形的切口,由于止血带的关系,没有血渗出。皮肤被张开,露出下方淡黄色的脂肪。他放下手术刀,拿起像白色圆珠笔一样的电刀,小心地切开脂肪。脂肪在高温下液化,不时冒出一些气泡,散发出一股烤肉一般的味道。脂肪向两边分开,暗红色的肌肉露了出来。刘锡川小心地将一束束肌肉分别切段。电刀切在肌肉上时,电流带动着肌肉无意识的抽动,让顾诗颖的右脚又动了几下。随着肌肉的完全切断,胫前动脉和胫后动脉也暴露了出来。刘锡川用缝线在动脉上绕了一圈,助手接过线头,紧紧地打了两个方结,将动脉扎紧。 接下来,刘锡川找到了腓总神经和胫神经,分别用刀片切断,这样锐利平整的断端才不容易长成神经瘤,造成日后的疼痛。这样,顾诗颖的小腿就只剩下两根骨头还连在一起。助手用骨膜剥离器剥开骨头表明的骨膜,同时,器械护士递来一把线锯。线锯像是一束绞在一起的金属丝,边缘非常粗糙,金属丝的两端还各有一个小圈。刘锡川将线锯绕过胫骨,将两个线锯手柄——那是一种有着小钩子的T型手柄——的钩子分别钩在线锯两端的小圈内,然后左右拉动手柄,粉末状的骨屑四下飞溅。很快,腓骨也被锯断。顾诗颖的右小腿立即离开了身体。接着,助手拿起骨锉将骨头的断端磨平,刘锡川将骨蜡涂在骨头的断端止血。肌肉被一层层缝合,包裹住骨头的断端。充气的止血带被松开,脂肪、皮肤也被逐一缝合,最后,一根塑料引流管被留在了伤口内。刘锡川用纱布包裹好切口,又用弹力绷带包扎好小腿残肢。 手术结束,大家再次忙碌起来:清点器械,拔除气管插管,安装镇痛泵。刘锡川这会儿到时闲了下来,却只是坐在墙角盯着顾诗颖截下的右腿。毫无生机的右腿更加苍白而线条分明,仿佛是古希腊时期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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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诗颖完全醒来时,已经回到了病房。花了几分钟时间,她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哪里,以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努力想坐起来,看看自己的腿。 “先别起来。”刘锡川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 “我的腿怎么样了?”顾诗颖觉得自己的喉咙干的难受。 “如你所愿。”刘锡川看了看她右腿的方向。 “你这个话痨怎么突然惜字如金了。”顾诗颖试着开个玩笑。 沉默了半天,刘锡川才回答:“我喜欢你的腿。” 顾诗颖一时也不知道刘锡川的意思是喜欢她原本的腿,还是现在的残肢。 刘锡川掀开她的被子,轻轻摸了摸她的残肢。顾诗颖挣扎着半坐起来,之见自己的右小腿从膝盖下方10厘米处就不见了,残肢包裹着厚厚的绷带,似乎还有些肿。绷带里穿出了一根透明的塑料管,里面留着暗红色的液体。 以往很开朗的刘锡川今天却意外的沉默,只是轻轻抚摸着顾诗颖的残肢。顾诗颖也安静地躺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后悔吗?”终于,刘锡川打破了死寂。 “当然不。”顾诗颖用左腿踢开刘锡川的手。 刘锡川叹了口气,站起身,离开了病房。不知为什么,顾诗颖分明觉得他很伤心。 “管他呢,”顾诗颖摇摇头,“至少我现在是个a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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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诗颖坐在床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残肢。 这是今晚第二次被幻肢痛疼醒了,顾诗颖伸手打开床头柜,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普瑞巴林,挤出一粒来,用力咽了下去,又端起水来喝了一口。 以前顾诗颖在躺着或坐着时总喜欢弯曲膝盖,不过截肢后,刘锡川告诉她一定要保持残肢的膝盖伸直,以免以后发生变形。不仅如此,刘锡川还让她平时都要用弹力绷带把残肢包扎起来,据说这样可以减少残肢浮肿和堆积脂肪。但是一直保持伸直膝盖,还要在残端包裹绷带总是让顾诗颖睡不安稳。她最近经常在半夜因为幻肢痛惊醒。 顾诗颖低头观察着自己的小腿,只见残肢末端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剩下一道粉红色的疤痕。疤痕比顾诗颖预想中的粗大不少,不过刘锡川告诉她截肢的创口张力比较大,很难不留下明显的疤痕。所幸顾诗颖也没有特别在意,但还是会按时往伤口上涂抹祛疤凝胶。 期初,顾诗颖的残肢非常敏感。天气的变化、洗澡时的热水、衣服的摩擦等都会让残肢又痒又麻,有时还会引起幻肢痛。不过后来刘锡川教给了她一些缓解残端敏感的方法。每次顾诗颖出现幻肢痛的时候,刘锡川都会先用手指在她的残肢末端轻轻敲打,然后将身体乳涂在残肢上,轻轻按摩揉搓,最后,他会拿出一个网球在残肢上轻轻滚动按摩。刘锡川不在的时候,顾诗颖也会自己按摩残肢,不过她更喜欢刘锡川的手按在残肢上的感觉:有力而温柔,温暖得恰到好处。 既然也睡不着了,顾诗颖便索性坐了起来,试着穿上假肢。她从床头柜拿起凝胶套,那是个大小刚好可以套在残肢上的圆柱形的套子,顶端有一个凸起的金属构件,可以和假肢的承筒(Socket)内部连接。调整好凝胶套之后,顾诗颖便把小腿放进假肢的承筒内。假肢的下半部分是结构性的连接管(Pylon) 和与地面接触的踝足系统(Ankle-Foot System)。这些结构可以让体重稳定地分散于地面。顾诗颖的假肢做了包装,所以外观上看起来就像是一条穿了肉色丝袜的腿,形状也很逼真。 因为顾诗颖的截肢创口条件很好,也没有植皮,所以伤口拆线后就去假肢公司取模制作假肢了。公司设计的膝下截肢康复方案只需要两周,所以顾诗颖很快就掌握了假肢行走的基本技巧。她拿过床边的肘拐,支撑起身体站了起来。她小心地迈出左脚,着地后再小心地把重心移到左边,接着迈出右脚的假肢,稳稳地着地。“A small step for a man, a giant leap for an amputee.”顾诗颖在心里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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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今天的最后一个在线咨询,顾诗颖慢慢地扶着办公桌站了起来。 顾诗颖蹲下身,用右手打开桌子最底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副折叠肘拐。她展开拐杖,双手撑住把手,站起身来,然后就这么扶着拐杖离开了办公室。小心地撑着拐杖走下楼梯,离开公司大门,顾诗颖沿着人行道向不远处的地铁站走去。这会儿路上的行人很多,不少路人会扭过头来看着用拐杖走路的她。从无障碍电梯进入地铁站,熟练地单手拿拐杖,过安检,然后再掏出公交卡进入地铁站。站台边等车的乘客不少,有人把候车长椅让给带着拐杖的她。但她摇摇头拒绝了。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遇见刘锡川的那个晚上。同样是忙碌的一天,同样毫无知觉的右腿,同一副肘拐。 自从她恢复了原本的生活,就不再和刘锡川联系了。刘锡川找过她几次,但是她都没有理会。后来刘锡川也不再自找没趣,两人似乎就这么回到了各自的生活。 也许是长时间屈膝坐着工作让顾诗颖的右腿有些肿,也许是长时间的站立让她觉得有些疲劳,总之,顾诗颖觉得右腿很不舒服。她尽力把重心放在左腿,轻轻抬起右腿摇晃了几下。 这时,她等的地铁到了。顾诗颖随着人群走进列车。车门关闭,列车启动,车窗外的广告飞掠而过。以往的愿望已经实现,顾诗颖觉得即便身处人潮中,内心也满是平静和满足。一切好像都恢复了原状,之前的那段经历:遇到刘锡川、住院、手术,都仿佛一场梦境。地铁到站,顾诗颖走出车站,踏上回家的路。 “诗颖,好久不见。”熟悉的手突然搭在顾诗颖肩上。
Acknowledgement
感谢某不愿透露ID的女神为角色起名,并鼓励我完成这个故事。
感谢“得逞强迫”对我的支持,让我有勇气认识和我一样的人。
pdw人生!! 谢谢楼主分享,期待新的作品 大赞,期待还有新作 对于手术过程的描写很细节,大概是自己也想变成“诗颖”吧,才会有这样的思路和文笔。期待以后会有新的文章,也祝你以后可以梦想成真^_^ mikerhans 发表于 2020-9-13 15:43
pdw人生!!
那是什么…… sstsz5 发表于 2020-9-13 17:58
对于手术过程的描写很细节,大概是自己也想变成“诗颖”吧,才会有这样的思路和文笔。期待以后会有新的文章 ...
谢谢,不过后面那个应该是没机会了 这是纪实文吗 ssss1234 发表于 2020-9-13 23:25
这是纪实文吗
不是,随便编的 支持一下